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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咱們要從這裏翻山,在這難以通行的山裡,一定要把一切輜重、難民,尤其是全部大炮都丟掉——要知道這是山徑,而不是道路,郭如鶴做得對:到了那裡,一翻過山就是公路。哥薩克不用大炮,赤手空拳就會把咱們捉去的,並且咱們的部隊也將被各個擊破——郭如鶴單獨走他的,咱們單獨走咱們的。」
「好吧,我罷免他!……罷免他!……」
因為大家都這樣想,所以都不說,誰也不看誰,只顧抽煙。
「對他反正一個樣,他自己干自己的。」周圍亂嚷著。
這些命令多起來了,步兵連和騎兵連里都傳閱著。戰士們一下不動地聽著、盯著,後來用全力、用一切狡計,有時甚至要打架才弄到一份命令,把弄來的這張命令,放到膝蓋上展平,捲成狗腿似的煙捲吸起來。
「怎麼好呢,我……好吧……我擔任,弟兄們,不過大家可得幫忙喲,不然,這怎能行呢,我只一個人……啊,好吧。明天出發——寫命令吧。」
「當然要選我。」可是都說不出口來。
「我們必須選舉一個總的領導來率領這三隊人馬。」一位指揮員說。
郭如鶴沒有來,而且越走越遠,追不上了。
「對他有什麼辦法呢,」史莫洛古洛夫溫厚地笑起來,「我怎麼辦呢,大陸上的事咱干不來,咱是搞海軍的……」
於是戰九*九*藏*書士、難民、輜重,都又成了亂鬨哄的無秩序的一大群,浩浩蕩蕩地流去了。
「選史莫洛古洛夫!……選史莫洛古洛夫!……」
史莫洛古洛夫用拳頭往桌上一擂,桌板在地圖下響起來。
史莫洛古洛夫命令部隊拐到山上走。他的參謀長曾經住過陸軍大學,參謀長估計了一下形勢,當指揮員們不在跟前的時候,才謹慎小心地說(因為史莫洛古洛夫是極執拗的人,在指揮員們面前說,他要大發脾氣的):
「總應該生點辦法,應該推選一個人。我提議選史莫洛古洛夫。」
「士兵們,咱們是不怕敵人的……」
戰士們罵著,可是當水兵們走了以後,就跟在他們後邊說:
每個在場的人,也同樣都認為只有自己,才能把這一大批群眾救出來,把他們帶出去。
停下過夜的時候,野營在山腳和海岸中間的公路上,也同樣伸展好多俄里。同樣滿身灰塵的、疲倦的、被暑熱折磨得要命的人,一到休息地方,就興高采烈地生起火;笑聲、開心話、說話聲、手風琴聲,都一齊傳來;唱起可愛的烏克蘭歌曲,這些歌好像這個民族的歷史一般,有時纏綿悱惻,有時慷慨激昂。
「下令叫部隊沿公路前進吧。」史莫洛古洛夫皺著眉頭。
「即刻給郭如鶴下命令去,」史莫洛古洛夫叫起來,「九-九-藏-書叫他的部隊別動,叫他本人即刻到這裏來開會!部隊要從這裏翻山。要是他不停止,我命令炮兵去消滅他的部隊。」
「幹嗎咱們要跟在尾巴後邊拖呢!咱們自己應該制訂計劃,咱們要有自己的計劃。他想順著海岸走到那翻過嶺脊通到庫班去的大路上,可是咱們現在從這裏去,翻過山,經過杜菲諾夫——這裡有一條翻山的舊路,比較近一點。」
大家都很曉得,寫命令也好,不寫命令也好,除了前進而外,沒有別的辦法——因為不能老待在這裏,也不能回到哥薩克手裡去尋死。大家都曉得他是沒有辦法的,難道會光等著叫史莫洛古洛夫弄得一團糟,叫他拿自己的命令去丟醜嗎?而且也無丑可丟呢——只有跟著郭如鶴的部隊向前拖、向前拖吧。
「對的!……不錯!」都亂嚷著。
「我要叫他服從,我要叫他服從!他帶著自己的部隊,向城裡去了,可恥地逃跑了。他應該留下來死戰,應該光榮地戰死在這裏。」
這雖然非常明顯,然而使他心服的卻不在此。使他心服的是參謀長說話時那種非常謹慎和對史莫洛古洛夫的懇切的態度,是他背後的陸軍大學,而且是他並不以此自負的態度。
旨在訓練和組織士兵的告士兵書,在打字機上打起來:
每個人都想說:
情況混亂、不明。前邊有什麼在read•99csw.com等著呢?都只知道一件事:後邊是死亡。
從他們那些吸煙、來回挪動、用腳踏滅煙頭等動作看來,他們是處在無可奈何的境地。
大家都看著他。他站起來,個子魁梧,不但他的話,就是他那有力的身個和那伸著的漂亮的手,也真夠叫人信服了。忽然間,大家都覺得——找到出路了:錯全在郭如鶴身上。他只管往前沖,不給任何人顯一顯身手,不讓別人來發揮一下潛力,於是一切勁頭、一切注意力,都應當用來和他鬥爭。
於是一個人說:
這些命令也著人給郭如鶴送去了,可是他每天越走越遠,他們中間的距離也越來越大了。這使他們很氣憤。
從這混沌局面中,忽然找到了出路。每個人都想道:「史莫洛古洛夫——是個好同志,是個直爽人,忠於革命,他洪亮的嗓音,一俄里以外都能聽到,在露天大會上叫著是頂好的,不過對這件事,可真要命……那時候,當然都要向我請教……」
從第一隊里驅逐出來的水兵們,帶著手槍、炸彈,也同樣在營火中間亂跑,用下流話罵著說:
史莫洛古洛夫沉默了一會兒,後來他那魁梧的整個全身,都充滿了憤怒:
「史莫洛古洛夫同志,郭如鶴把你看得一文不值,他自己只管跑、跑,」指揮員們說,「對你的一切命令連理都不理。」
另外兩隊的指九九藏書揮員們,也同樣聚在一個空別墅里,別墅的涼台也對著朦朧的大海。一直等到騎兵飛快地從村裡找來蠟燭時,才開起會來。也同樣在餐桌上鋪著地圖,方木磚鋪的地板上,滿擲著煙頭,破了的珍貴的畫,孤零零地掛在牆上。
「應當下命令給郭如鶴——新的指揮選出來了。」
「你們是綿羊嗎?你們跟誰走呢?跟著沙皇的軍官走呢。郭如鶴是什麼人?他替沙皇效過勞嗎?效過勞的,可是他現在當布爾什維克了。可是你們知道布爾什維克是些什麼人?這是從德國把他們裝到封起來的貨車廂里運來當密探的,可是俄國有些傻瓜卻沒頭沒腦跟他們走呢。你們曉得他們同德皇威廉訂有密約嗎?啊——啊,你們真是綿羊啊!你們要糟蹋俄羅斯,糟蹋老百姓的。不,我們社會革命黨黨員們,不管三七二十一:布爾什維克政府從莫斯科給我們下命令,叫把軍艦交給德國人。可是我們把它鑿沉了——絕不給你!真想得好……你們這群流氓、畜生,什麼也不曉得,只管低著頭跟人走。可是人家有密約呢。布爾什維克把俄羅斯連五臟六腑都出賣給威廉了;他們從德國得了滿滿一火車金子。你們這些賴皮混蛋,媽媽的!」
「你們為什麼跟狗一樣亂叫呢!滾你媽的蛋吧……」
跟著郭如鶴部隊走的第二和第三隊,遠遠落後了。誰也不想九*九*藏*書賣氣力——暑熱、疲倦。晚上很早就宿營,早晨很晚才出發。先頭部隊和後衛隊中間的距離,越來越大了。
「我,怎麼呢……我……你們大家曉得,我是搞海軍的,在那裡就是主力艦我都能把它揪翻,可是這兒是陸地啊。」
工作沸騰起來。通訊員連夜騎著馬,去追郭如鶴。成立了司令部。把打字機也搬出來,組織了辦公室,打字機響起來了。
往哪帶呢?
史莫洛古洛夫不知所措地把兩隻大手向兩邊一攤:
於是大家都又一致地叫著:
史莫洛古洛夫身材魁梧,留著大黑鬍鬚,穿著一身白海軍服,正撇開兩腿,坐著喝茶。他為人溫厚,感到無用武之地。指揮員們都聚在他周圍。
從那黑魆魆的山峽里,即使在黑夜裡也顯得黑魆魆的山峽里,槍聲同樣響著,槍火在各處爆發出來又消失了,機槍響了一陣,龐大的野營,慢慢寧靜下來。
「選史莫洛古洛夫!……都選史莫洛古洛夫!……」
「選史莫洛古洛夫!……選史莫洛古洛夫!……」
「可是你是全軍總指揮,大家把你選出來的,郭如鶴是你部下呀。」
「同志們,要記住,咱們的部隊是不怕艱難的……」
「怎麼呢,對是對的……水兵們雖然愛吹牛,可是說的話是真的。為什麼布爾什維克不幫助咱們呢?哥薩克打來了,幹嗎莫斯科不派人支援呢——只顧自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