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38

38

「幹掉他媽的吧!往哪帶呢?……」
飯後約定:賽利萬諾夫坐汽車回去,派一個騎兵連跟他一同回去調查實情。
戰士們把頭藏到機槍後邊。司機的臉,在這幾秒鐘里瘦得非常可怕,他突然把濃煙和灰塵籠罩的汽車停下來,大家都向前閃了一下,兩顆子彈打在汽車邊上。
汽車沉著地駛著,揚起的灰塵,跟著車子飛舞。
一隊騎兵偵察,從前面迎來,帽子上的紅星,像罌粟花似的發著紅光。
「什麼人!……先問一聲再開槍也不遲。把我們帶到司令部去。」
賽利萬諾夫低著頭想道:
走到花園跟前,拐到街上走著。遇到戰士們,都停住狠狠罵起來:
這時,熟識的、細細的歌聲,在耳邊響起來:得日——夷——夷……唧——夷……唧——夷……歌聲像蚊蟲嗡嗡的叫聲似的,一陣陣唱下去。可是步槍的射擊聲,從蔥綠的花園裡,從籬笆後邊,從房屋後邊傳來了。
「對不起,」賽利萬諾夫滿臉都被血漲紅了,「那麼,你把我們……你把我們當作……」
「烏啦——啦——啦!!!……」
賽利萬諾夫覺得脖子、後腦窩、耳朵,都被血漲滿了,猛然把話停住,又忽然用啞嗓子說:
他又對賽利萬諾夫的臉,仔細看了一下,不等他開口就說:
又坐上汽車,兩個騎兵也同他們坐在一起,其餘的人手裡提著馬槍,謹慎小心地圍在周圍。
「把布爾什維克也消滅了!」
賽利萬諾夫怕鬧錯了引起失望,就惡狠狠地站起來:
賽利萬諾夫心裏一跳,想著:「自己人……是自己人在開槍……」於是他很掃興地揮著帽子,用兒童般的細聲叫起來:
飛快的馬刀,從刀九九藏書鞘里拔|出|來,亮晶晶地閃著光芒。
「唔,你這個妖精,你自己先吃一點吧。」
一陣狂風迎面呼嘯。房屋、路旁的白楊、籬笆、遠處的教堂,轉眼間都向後飛過去,斜斜地順著兩旁倒下去了。街道上、草原上、村鎮里、道路上,人、馬、家畜,都還沒來得及露出驚駭時,可是已經什麼人也不見了。只有灰塵、從樹上掛落下的樹葉以及被捲起的乾草末,瘋狂地順著公路旋卷。
「我明白,明白,別著急,這樣吧:咱們去吃點東西——大概餓了,讓你的戰士們……」
「尼克太。」隊長又鎮定地說著,手從下巴上放下來,站起來,挺直身子。他身個高大,留著長長的向兩邊下垂的鬍子。
都成群地來到隊長跟前。
「咱——們——的!!!」
「發瘋了嗎……殺自己人嗎……你們的眼睛長在屁股上嗎?要是不看公文就把人打死,過後挽不回來的……媽的!……」
賽利萬諾夫、兩個戰士和司機,立刻從車上跳下來。可是當他們一出現在那激動的馬頭中間,出現在那舉起的馬刀中間,出現在那對準他們的槍口中間時,立刻就感到輕鬆了,因為離開了足以令人發火的機槍。
「可是那裡在等著呢!」賽利萬諾夫絕望地叫起來。
「離開機槍!……舉起手來!……下車!……」
其餘的也下著馬,臉色蒼白地喊著:
「哪裡?……在哪裡!?……你這哪兒的話!!……」
「什麼?」
「怕什麼呢!」
「你們是什麼人?」
他把高大的身干靠著桌子,用手掌把紙蓋住,注視著賽利萬諾夫,一字一板地重複道:
「對不起……你看這公文還不足為憑https://read.99csw.com嗎……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在非常艱苦的戰鬥以後,拼著超人的力量衝出來,追趕自己的部隊,可是這裏卻……」
「想個別審問呢……」賽利萬諾夫想著,忽然覺得很想睡覺了。
「會打死的……」司機用僵硬的嘴唇說,把車子完全停下來,離開駕駛盤。
「砍死他們!看什麼呢……這是沙皇軍官啊,他媽媽的!」
「我們得到的完全是相反的消息。」
「咱們的!咱們的!……那不是!……」
「要是碰上哥薩克,一切就完了……」
那位隊長連看都不看,把公文推到副隊長跟前,副隊長不耐煩地含著成見看起來。隊長目不轉睛地望著他,一字一板地說:
騎兵們的火消了:
因此特令:從速繼續退卻。隨後炸毀一切橋樑;銷毀一切渡河材料;船隻趕至我方河岸,全部焚毀。各部隊指揮員負維持退卻秩序之責。
槍聲繼續著。騎兵偵察從肩后取下馬槍,為了不妨礙從花園裡射擊,就把馬勒到路邊,一邊跑,一邊射擊。
坐在汽車上的騎兵,面上的緊張神情稍微松下來,在沉著地開得呼呼響的汽車聲里,他們懷著信任的神情,對賽利萬諾夫述說著悲慘的故事。一切都削弱了,軍紀也不行了,作戰命令也不執行了,遇到不大的哥薩克軍隊就逃跑;從這軍紀廢弛了的部隊里,都成群地隨便逃跑了。
「同志,就是這。我並不想無緣無故懷疑你們,可是你設身處地替我們想一想:我們……初次見面,消息你親眼看見的……我們無權……群眾是相信我們的,我們就成罪人了,如果……」
室內寂靜下九*九*藏*書來。不堪入耳的惡罵和含著醉意的戰士的聲音,從教堂後邊敞著的窗子傳來。
汽車的瘋狂呼嘯,變成了尖細的吼聲,汽車在喧囂里飛馳。當飛馳到河邊時,被炸斷的橋樁,像牙齒一樣立在那裡,看來真是怕人。那時就飛馳到旁邊去,兜一個大彎子,碰到居民用木頭搭的臨時渡橋就過去了。
「停住、停住!……煞車!……」
吃飯的時候,一位漂亮、端莊的哥薩克女人,在沒有鋪桌布的桌子上擺了盤子,盤內是漂著油珠的、不冒熱氣的菜湯,她低低地鞠著躬:
「一定是發鬼瘋了。這是什麼人?」
「自己人!……自己人!……」四個人的喉嚨一齊喊起來。
副隊長在皮包里翻了一通,找出一張紙,遞給他。隊長放在桌上,好像從鐘樓上讀著一樣,連腰也不彎地讀起來。他用這種居高臨下的怠慢態度讀命令,好像要強調他和所有在場人的意見,是早就決定了的。
她畫了十字,拿起湯匙,舀著突然冒出熱氣的湯,吹著,小心地喝起來。
談話突然中止了:隊長捋著長鬍子,手支撐著滿是硬鬍子的下巴,駝著背坐著,用不相信的眼睛盯著他。
總指揮命令第七十三號
哥薩克騎兵偵察、巡邏隊,軍隊,都把這瘋狂飛馳的汽車放過去了——起初把這當成自己人:誰敢深入他們的地界呢!有時醒悟過來——一槍、兩槍、三槍,怎能趕得上呢!汽車只在遠遠的空氣中,向前鑽著就消失了。
還沒冷卻的夕陽的影子,拉得又斜又長。送來一陣醉洋洋的歌聲。沿路被打毀的哥薩克房屋的破窗子,黑洞九九藏書一樣從樹后窺視著。沒有收埋的死馬,發著一股惡臭。沿街到處亂堆著無用的草料。籬笆那邊的果樹,都成了光禿的、亂七八糟的,連樹枝都弄斷了。不管你在村鎮里走多少路——街上、院里,不見一隻雞,不見一頭豬。
「他們的部隊都腐化了……」賽利萬諾夫含著奇怪的滿意的心情想著。
「……母親們……孩子們,都扔在山溝里……馬車都扔在山峽里……子彈剩到最後一顆……都赤手空拳……」
真是傻蛋……在汽車飛馳的狂風裡,會聽到什麼呢。他自己明白了這一點,就抓住司機的肩膀說:
「要被打死的……」
於是他們自己也大罵起來:
「自己人!……自己人!……」
「我們得到的是另一種消息,」那位依然捋著長鬍子,支著下巴,目不轉睛地盯著他,不讓他打斷自己的話,鎮靜而堅定地說,「我們有確實消息:從塔曼半島逃出來的部隊,都在黑海沿岸全部被消滅了。」
「你吃吧,吃吧!」
騎兵偵察飛馳到跟前。十來支黑黑的槍口,瞄準著。幾個騎兵破口大罵,面色驚懼地下了馬:
就連飛馳的汽車的呼呼聲,也打斷不了這話,也不能把這聲音遮起來:
頃獲卜克洛夫斯基將軍致鄧尼金將軍無線電報道,有無數流民由沿海,由杜阿卜塞方面行進。此等野蠻烏合之眾,系由德回國之俘虜及水兵組成。彼等裝備精良,大炮、糧秣均極充實,並隨身攜帶所掠奪的大量貴重財物。此等鐵甲豬,沿途殺戮一切,將哥薩克之精銳部隊和軍官部隊、沙皇軍官團、孟什維克、布爾什維克,均掃蕩無餘。
「怎麼,」那些人騎上馬,帶https://read.99csw.com著失措的神情說,「上星期有輛裝甲汽車,一到就亂開槍。引起好大一場驚慌啊!上車吧。」
「同志們,不過別把車子開太快了,不然我們趕不上——馬都乏了。」
「吃吧,老鄉。」
指揮員們都是年輕的、曬得黑紅的,有的站著、有的坐著,都不帶笑意,板著臉,疑神疑鬼地聽著。
「把命令找出來。」
車到司令部跟前停住了——這是一座神甫的大宅子。兩個醉漢在大門口的蕁麻叢里打鼾。戰士們在廣場上的大炮跟前打牌。
汽車沉著地跑著,熟識的村鎮、田莊,都向相反的方向奔去了。賽利萬諾夫同兩個騎兵坐在一起——他們都面色緊張,準備著手槍。可是周圍:前、后、左、右,戰士們的屁股有時一齊、有時零亂地在很寬的馬鞍上起落著,騎兵的馬閃著蹄子,奔跑著。
他後來拿開手掌,和先前一樣站著讀起來:
哥薩克女人都搖著頭:
這樣就在呼嘯聲里,一俄里接著一俄里,十俄里接著十俄里飛馳過去。要是車胎一放炮,或是一有損壞——就完蛋了。兩架機槍,緊張地前後窺視著,四對眼睛,緊張地盯著迎面奔來的道路。
「再多吃一點!……花樣多著呢:把咱們幾個人都毒死了。真是野獸啊!拿酒來……」
一個戰士把變得認都認不清的臉轉過來,突然用尖細的聲音說:
傍晚的時候,一個大村鎮的鐘樓,遠遠發著白色。花園、白楊,很快大起來,白屋飛奔著迎來。
「這是公文。」就把文件遞給他。
賽利萬諾夫懷著幸福的、飽經世變的興奮心情,敘述著行軍的情況,敘述著同喬治亞人、哥薩克作戰的情況,對一個問題還沒來得及說完,就又跳到另一個問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