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四部 血殤 崩潰

第四部 血殤

崩潰

ELWA醫院
當晚10點,黛博拉·艾森赫特醫生把針頭扎進南希·萊特博爾的股骨,開始直接向骨髓滴注ZMapp溶液。她手臂靜脈的血管壁變得軟而脆,點滴針頭會破壞靜脈,引起大出血。藥物進入血液系統后不久,她的雙手感到奇癢無比。這很可能是過敏反應。這一夜,藥物在她的血液系統內逐漸累積,她的情況沒有明顯好轉,但依然還活著。這一點本身也許已經是個奇迹了。
夜晚即將來臨,快速移動的烏雲使得凱內馬醫院內暗沉沉的。掘墓人已經完成工作。胡瑪爾·汗的抬棺人身穿密封防護服,把繩索從靈柩底下穿過去,然後將靈柩放進墓穴,他們抓緊繩索,向後仰身,以平衡靈柩的重量。幾個人站在旁邊觀看。其中之一是納蒂亞·沃凱埃,負責驗血的法國科學家,她經常和汗在她的辦公室一起抽煙聊天。她望著抬棺人脫掉生物危害防護服扔進汗的墓穴,這是向埃博拉受害者告別的標準流程。掘墓人開始鏟土填平墓穴,泥土落在防護服上。葬禮結束,納蒂亞穿戴好裝備進入高危實驗室,繼續化驗血樣。
普萊勒跳上皮卡,發瘋般地疾馳半英里,滑行著在南希·萊特博爾住處旁停下。他跳下車,打開保溫箱,取出一劑ZMapp。藥物凍得很結實。他把藥瓶塞進腋窩,放了一小會兒取出來。藥瓶沒有任何解凍的跡象。這是一坨read•99csw.com無法使用的冰塊。肯特正在死去。
在肯特·布蘭特利身上發生的確實是個醫學奇迹。藥物顯然救了布蘭特利一命。不存在第二種可能性。ZMapp擊退了布蘭特利體內的埃博拉病毒。第一滴藥物進入他的血液后僅僅幾分鐘,它就開始屠殺病毒粒子集群。一種藥物有可能在九十分鐘內掃滅埃博拉感染,有可能在身體已經進入臨終抽搐時將病人從崩潰的死亡線上拉回來,這聽上去彷彿是劇本里的虛構場景,絕對不可能發生在現實之中。然而事實就是如此。至少在肯特·布蘭特利這位1號實驗體身上,藥物成為真正的天使之劍,挖出了病毒的心臟。寫作本書的時候,ZMapp對肯特·布蘭特利體內的埃博拉病毒究竟做了什麼依然是個不解之謎,然而無論發生什麼,對埃博拉來說都不可能是好事。從更大的尺度來看,這種藥物打開了通往未來的一扇窗。像ZMapp這樣的藥物能夠戰勝生物武器或阻止來自大自然的新發病毒。就完成研發並做過人體試驗的某些更犀利的武器而言,ZMapp彷彿它們的一個粗糙版本。這種藥物或許實現了拉里·澤特林最初的想法(那是他在領失業金時想到的):假如你能設計出一種可以擊敗埃博拉的藥物,那麼你就幾乎可以踢得所有種類的病毒滿地找牙了。
9點,肯特說他要上廁所。他無法起床已經一天半了九九藏書,大小便徹底失控。他起床走向衛生間,莫布拉醫生攙扶著他,舉著他的IV支架。他說他感覺稍微好一些了。點滴開始這才一個小時剛過幾分鐘,第一劑藥物只有大約12%進入了他的血液系統。
他來到肯特的住處,跑到窗口——肯特還活著。他從腋下取出藥瓶,發現藥物已經融化。他從門口把葯交給琳達·莫布拉醫生。此刻是傍晚7點20分。太陽已經落下,天空正在變暗。
「行啊。」肯特答道。
蘭斯·普萊勒在窗外看著莫布拉醫生用750毫升林格氏溶液灌滿一個輸液袋,然後破開藥瓶的蠟封,擰開瓶蓋,用注射器抽出藥液並注入輸液袋。兩人祈禱,蘭斯發簡訊給麗莎·亨斯利說他正在把藥物分給兩名患者使用,他即將給肯特·布蘭特利注射一劑藥物。等藥瓶解凍,南希也將注射一劑藥物。「這就要開始了。」他發簡訊稱。
肯特·布蘭特利的臉變成了一個灰色的面具。他的體溫升到104.7度。他每分鐘呼吸30次,氣息淺而急促,血氧降低到了危險線上。他的呼吸有時會緩慢下來,甚至幾乎停止,然後他會深吸一口氣,繼續喘息。這在醫學上稱為潮式呼吸,是死亡臨近的一個徵兆。蘭斯·普萊勒親眼見過許多人死去,他熟悉這個景象。肯特·布蘭特利也心知肚明,他正在強迫自己的身體呼吸。醫院里沒有呼吸機,他不可能挺過這一夜了。read.99csw.com

蘭斯忽然知道了他該怎麼做。正如他事後解釋的:「上帝給了我壓倒一切的平和心境,我決定把葯分給兩個人用。」他決定破壞所有規定。決定把葯給南希用,他已經破壞了檢傷分類法,現在他又要把一份藥物分給兩名患者使用。他決定去做藥物發明人告訴他不該做的所有事情。他做出了選擇,這次是不可動搖的最終決定。「肯特,我要給你用抗體藥物。」他說。
然而有個問題。三劑藥物都在半英里之外,而肯特此刻已在生死邊緣。兩劑藥物凍得比石頭還硬,存放在南希·萊特博爾住處門廊上的泡沫塑料保溫箱里。另外一瓶在南希的房間里,說不定已經進入她的血液系統。
蘭斯跑到南希房間的窗口,請黛博拉·艾森赫特醫生把南希的那一劑葯拿給他。醫生從南希的床褥里取出藥瓶,用漂白水給瓶身消毒,放進三層塑料袋,給塑料袋消毒,然後從前門遞給蘭斯。他用剛從保溫盒裡取出來的冰凍藥瓶和她交換。醫生把冰凍藥瓶塞進南希的床褥,讓它慢慢解凍。
ELWA醫院,蒙羅維亞
普萊勒跳上皮卡,把裝在塑料袋裡的半解凍九_九_藏_書藥瓶夾在腋下,開快車返回肯特的住處,祈禱藥物能夠及時融化。
晚上9點09分,布蘭特利在衛生間里的時候,蘭斯·普萊勒發簡訊給麗莎·亨斯利:「說真的,他看上去已經明顯好轉。真的有可能嗎?」
與此同時
她在匆忙間回簡訊道:「加里(科本傑)說(接受治療的猴子)在幾小時內就出現了改變。它們會明顯好轉,但隨後似乎稍有反覆。不過,對,真的有可能。」
普萊勒判斷這是一種名為「寒戰」的顫抖。「只是抗體藥物在猛踢病毒的屁股。」他隔著窗縫對布蘭特利說。
麗莎·亨斯利在旅館房間里徹夜不眠,關注情況發展。她確定兩名患者都開始接受ZMapp注射后,發簡訊告訴蘭斯·普萊勒說她已受召返回美國。她沒有告訴他原因。

肯特·布蘭特利坐在皮卡的車斗里被送到蒙羅維亞國際機場,隨後進入鳳凰航空噴氣機的生物隔離艙,飛機隨即起飛。飛機在亞特蘭大降落後,布蘭特利身穿密封防護服,自己走下飛機,救護車將他送進埃默里大學醫院,安置在高度生物隔離的ICU內。三瓶ZMapp已經從肯塔基生物製品公司送達醫院。布蘭特利進入生物隔離ICU后,由4名傳染病醫生和21名護士組成的團隊立刻開始醫治他。ZMapp或許在幾分鐘內救了他的命,但他尚未痊癒,假如沒有一支優秀的醫療團隊和九*九*藏*書全世界最好的醫療科技,他未必就肯定能活下來。他是8月2日抵達埃默里醫院的。
蘭斯·普萊勒在肯特·布蘭特利的窗外待了一整夜,間或與他一起祈禱,隨著時間一小時一小時過去,他看著布蘭特利的情況穩定好轉。
7月31日,三十分鐘后,近晚上8點
這有可能是寒戰,也有可能是埃博拉感染的瀕死階段,患者在顫抖或抽搐中痛苦地死去。布蘭特利的顫抖還在繼續,莫布拉醫生報告稱他的體溫開始下降。僅僅十五分鐘,體溫就從105度降到了100度,從致命高燒回到了中等發熱。顫抖持續了半個小時,逐漸緩和下來,直到最終停止。藥物開始進入布蘭特利的血液系統才半個小時,他就在床上坐了起來。這時,普萊勒拿起手機,貼在紗窗上拍了一張布蘭特利的照片:他張著嘴,眼窩深陷,雙眼半睜半閉,但看上去相當有活力。
7月31日,星期四,晚上6點50分
莫布拉醫生把點滴設置為慢速滴注,讓藥物流入患者的身體。時間是晚上8點。肯特·布蘭特利成為了1號實驗體,接受ZMapp注射的第一名人類。點滴將持續大半個夜晚,讓藥物在布蘭特利的血液系統中緩慢積累。然而藥物進入血流后僅僅一兩分鐘,他就開始顫抖。埃博拉患者去世時,身體有可能會抽搐。布蘭特利開始劇烈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