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著那個小型焚化爐，他叫道：「就是這個東西！」

「燒貓燒狗？」

之後，我們常見面，成為朋友。

「來來來，我知道你也喜歡篆刻，給你看一件好東西。」牛次郎拉著我的手走進他的書房。

牛次郎長得又瘦又小，戴個圓框眼鏡，一個平頭，留著短髭，牙齒略有煙漬。

「謝謝你專程來東京見我。」我客氣地說。

「我這個人沒有耐性。」牛次郎摸著頭，「對於圖章，我只喜歡布局，不肯花工夫去刻。」

「你可以做回老本行，read.99csw.com做法事呀！」我嘲笑。

「不過，」牛次郎摸頭想起又樂了，「我有新的生意，我帶你去看看我另外的一個玩具！」

原來這台機器由一個精巧的電腦控制，只需把印石夾好，再將印文輸入，一按鈕，刻刀便自動行走，飛沙走石，一下子便把一顆圖章刻好。

「唉！」牛次郎嘆了一口氣，「現代人的遺族，已不肯花那麼多錢替死人念經了。」

牛次郎妻子表情忽然轉成猙獰，要用拳頭擊其腦，弄得他落荒而逃。

「其實也不是個真正的辦事處，用來寫稿。」

「辦事處？」

「你的廟呢？」

牛次郎多才多藝，不念經的時候他便寫小說、散文和舞台劇本，他的著作改編成漫九-九-藏-書畫《庖丁人味平》，膾炙人口。「庖丁人」便是「伙頭大將軍」的意思，裏面種種關於吃的材料，不是欣賞各類美食的人寫不出。當然，日本和尚也是吃葷的。

「誰說是燒人？是用來燒貓燒狗的。」

「你是一個真正的和尚嗎？」我單刀直入。

「是的。」牛次郎滔滔不絕，「熱海這一帶是名勝區，儘是些有錢人的別墅，他們的子女一長大，都不和他們一起生活。老人孤單，便養貓養狗來做伴。我在路上散步見到了，靈機一動：貓狗一定比人短命，既然有了感情，便是好好地安葬它們。所以就訂造了這個焚化爐，專替貓狗火葬。別小看它，燒一次二十萬日元，要念經的話多五萬，如果立墓碑，另賣十萬，加起來read.99csw.com不是個小數目，而且生意興隆，做法事還得排隊呢。老人花起錢來，比他們的兒子替他們辦後事慷慨得多！」

穿過他的廟宇，我們走到廟后的一間建築物。哇！是個火葬場。

當晚，我們天南地北，無所不談。牛次郎對中國文學知識的豐富，並不遜一般內地的年輕男女。

摸著他的頭，牛次郎笑著說：「日本和尚是父傳子子傳孫的，我長在一個和尚的家庭。」

「親愛的，天涼了，多穿一件衣服。」牛次郎的妻子面貌慈祥，身材略胖。

「在熱海附近，幾時請你來坐坐。」

有如一間小型圖書館，中間擺著一台奇妙的機器。

「燒死人小不小一點？」我問。

打開酒吧，數不清的種類，我們狂飲起來。

「啰唆些什麼！」ｒｅad.99ｃsw.com牛次郎大喝，「再啰唆把你也塞進去燒！」

「你寫那麼多稿，也不在乎這些。」我說。

「我要是去搶圖章店的生意，他們一定破產。」牛次郎又摸頭，一臉嬉笑，「不過，這台東西已花了我五千萬，合四十萬港幣。」

我也默然。

我一生人之中有好幾個和尚朋友，印象最深刻的應該是牛次郎了。日本和尚多數是娶老婆的，牛次郎也不例外，他除了老婆之外，還有許多女朋友，並曾經鬧過把一個三|級|片女明星的肚子弄大的緋聞。

終於一日到訪，牛次郎的廟，地方比我想象中大得多，背山面水，遙望有活火山的大島，風景優美得很，地方有兩萬平方英尺左右，穿過幽靜的庭園便到他的住宅。

牛次郎好像猜到我的心事，尷尬地說：「我九_九_藏_書的名譽不好，派來的是個男的。」

「不，不。」牛次郎說，「我在東京有個辦事處，每個星期往返兩三次。」

認識牛次郎，是當年我策劃過拍一部《滿漢全席》的片子，和日本NHK電台合作的。寫劇本的人選，我第一個想到的便是他。

第一次見面是在東京的帝國酒店，牛次郎駕了他的賓士來到，請我吃天婦羅。

日本有名氣的作家就有這一點好處，在周刊的連載，不到最後一分鐘不交稿，雜誌社怕作家脫期，就派一個小職員去他家裡等，通常派去的是女的，作家寫寫稿就把她搞上了。

「單單稿費哪夠我花！」牛次郎大叫，「我是個二世祖，玩起來沒完沒了。」

牛次郎約我去他熱海的廟，要用車子送我去。我說日本到處行得通，自己找上門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