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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宣告 1 十二月二十四日

五、宣告

1 十二月二十四日

小百合坐在鋼琴前面,古手川已經在小百合正後方那張他的指定席坐下,並把外套和拐杖擱在旁邊。聽小百合的鋼琴演奏時,希望儘可能接近「身無一物」的狀態,彷佛這樣音樂就能直接滲透到體內似的。而離開醫院時,渡瀨把手槍交還給自己,現就露在襯衫外面,反正小百合看不到,無所謂。
「我聽警部先生說了,你被勝雄打得好慘……對不起。」
意識漸次稀薄,不是淡遠,而是明顯地一點一點消失。驚覺不對而欲起身,可連一公分都動不了。肉體無一處聽從命令,似乎因持續忍耐激痛而把體力消耗殆盡了。
工具。應該有方便搬運屍體的工具吧?小百合的身邊有什麼東西呢——?
感覺到有個呼吸聲。
小百合瞪大了眼睛。
古手川從床上跳起來。身體到處都還在痛,但不至於妨礙走路。左腳的膝蓋以下全打上石膏,但撐拐杖的話總有辦法走的——應該吧。
然後——最後那片拼圖總算拼到正確的位置了。
都沒辦法逃出去嗎?
古手川著慌了。由於房間四面八方都鋪設了調音器材,以致小百合的聲音在黑暗中迴響,而且效果強到無法確定聲音來源。聽起來像是從房間角落傳來的,但立時又覺得是從身邊傳來的。這下沒辦法從聲音來捕捉對方的位置了。
「我啊,不論當觀護人或當鋼琴老師,都不合格。應該掌握他的日常生活的,卻完全沒發現他和那四起命案有關。明明聽了他彈琴,卻渾然不覺琴音中的陰暗面。眼睛看不見,耳朵也聽不見,都是因為我只會講而已。」
先前雖然一直移動,但都沒有碰到推車或椅子之類的東西。這麼說來,目前自己是位在沒放置任何物品的南側或東側。
至少當真勝雄並未殺害真人和衛藤。不,其他二起命案的發生地點雖然位於住宅區中間或附近,但都屬於人煙稀少之處。而勝雄只在診所與宿舍兩地來回,不太可能知道那種地方。不過,現場卻留下他的紙條,房間里也有,大堆犯案證據,他本人也不否定犯案。
不光殺害,就連搬運屍體,小百合一個人都辦得到。
想到就要崩潰了。獨生子被殺,兇手竟然是自己的學生——。本來最該被同情的小百合,如今正遭受迫害。
「少騙人!」
『教鋼琴和殺人方法』
立即察覺到危險,但身體呈仰卧狀,無法敏捷移動。
死亡的恐怖及時喚醒思考。不快逃的話,下一刀准射到身上來。古手川抱著自己切斷右腳的覺悟,抓住插著刀子的腳踝一把拉過來,腳心的肉立即千刀萬剮。剛剛都叫到嘶聲力竭了,又差點叫出來。
主治醫師把嘴巴撇成「ㄟ」字形,堅持不許古手川外出,理由是現在勉強移動身體的話,開始愈合的傷口也會愈合不了。的確如此。但,對古手川而言,現在不是愈合不愈合的問題。
「明明第四名犧牲者同樣是人權派律師啊,不是嗎?」
不由得後退時,小百合一把抓住鋼琴上的節拍器朝臉部砸過來,把才剛愈合的鼻骨再次砸碎。聽到筷子折斷似的聲音,是節拍器破掉的、還是鼻骨碎裂的聲音?連結鼻子的耳朵也在那一瞬間喪失聽力。
嚓。
「你……好強啊。」
「哪裡還有半條命,根本就只剩一口氣,這樣還沒掛掉真不可思議。」
混濁的腦袋裡,驚愕、疑念與恐怖交錯。
不由得語尾口氣變強。
別痛了!
不過——
猜的沒錯,這傢伙是——人面獸心的妖怪。
門的反方向,也就是北側的牆邊應該放著推車才對。那個搬運笨重樂器的台車,同時也是搬運屍體的工具,可以完全擋住一個人的身體。
「在這裏……殺掉他的?」
記憶在腦海中倒帶,不久便明白了。真人被殺后,小百合發瘋似地、歇斯底里大叫、面色灰白、行屍走肉、兩頰凹陷,還有趴伏在鋼琴上……她表露出一切承受喪子之痛的母親所該有的感情,卻沒見她掉過一滴眼淚。
隨身的搬運工具。
「外面有很多奇怪的人,你最好口袋裡放把水果刀。就算待在家裡,也務必隨身攜帶防身用的武器。不知道是哪位先生這麼叮嚀我的呢。」
快想快想。
全身起雞皮疙瘩。
又一道劃破空氣的聲音。第二擊直接命中胸口。強憋住的聲音終於忍不住喊出來。
「你動手腳的地方不是在十三樓,是在上一層的十四樓。這個手腳很簡單。你先搭電梯上十四樓,用繩子將屍體連同帆布綁住,然後固定好繩子的一端,再將屍體從欄杆推下去。屍體下到十三樓后,你再把垂下的屍體掛在屋檐的勾子上,然後把繩子解開收走。屍體的上臂和腹部之所以有被捆綁的勒痕,就是吊下去時屍體本身的重量造成的。這樣的話,憑女人的力氣也辦得到。之前,我們都認為是因為十三樓沒有住戶,屍體才會弔在那裡,但其實同樣沒有住戶的十四樓才是主舞台。就算隔天早上屍體被發現也無所謂,但不會有人突然跑到十三樓去,所以就隔了幾天才被發現。比起這第一具屍體,接下來的三個就輕鬆多了。不論揮起1.3公斤的鐵槌或是勒頸致死,你都可以輕鬆辦到。」
「你去又不能幹嘛。」
聲音愈來愈大。
紅色、綠色和香檳金等五彩繽紛的耶誕夜熱鬧氣氛。然而就在十天前,這個城市還籠罩在令人屏聲斂息般的肅靜中。看在古手川眼裡,此般熱鬧只顯得狂躁。
別痛了——
玄關的燈亮了,打開門的小百合一看到古手川,大吃一驚。
為什麼呢?因為他不過是個傀儡。有人利用他的智能障礙讓他背上青蛙男的污名。
「在這個黑不溜丟的房間里,唯一能確定位置的,就是坐鎮中央的鋼琴了,因為是兩架大鋼琴啊。老子的槍法再廢,也多半射得中吧。點三二口徑的子彈威力多大你知道嗎?近距離射擊的話,木製的樂器一發就讓它阿彌陀佛去了。」
「是啊,沒人要去。已經跟荒尾禮子、指宿仙吉和衛藤和義的家屬說明逮捕到兇手了,但是……」
「你名字的第一個發音不是『オ』,所以不能和這起連續殺人事件連結在一起,況且,勝雄這個兇手已經被抓去了。唉呀,你別擔心,我把你殺掉后,會設計成你被車子或電車輾死的樣子。你拄著拐杖深夜一個人出門,出車禍也是可能的。高興嗎?我要在這個房間殺掉你,能和那孩子在同一個地方死掉,應該死也瞑目吧。」
不是大腦,而是求生本能命令自己轉身趴下后死命地匍匐前進。但依然搞不清自己的所在位置,只是滿腦子快逃的念頭而已。結果,聽到三次那東西彈到地上的聲音。受傷的腳踝著火似地發燙,即便黑暗中看不見,也知道肯定是大量流血了。不過,在這裏大叫會讓對方知道自己的所在位置,於是古手川咬牙切齒地咬住襯衫袖口,拚命忍住不發出聲音來。
因為記錄在腦髓中的樂音,與現實的樂音開始出現一點點偏離了。是身體狀況不佳的關係吧?再努力試著放鬆看看,無奈兩種樂音漸行漸遠,不再同調了。
「我自己去。」
「可是,如果只有技巧,是沒辦法感動人的吧?不管製作得多麼精緻的美術品,要是沒把人的精神投進去,就只是個工藝品而已。」
事實上,本部長描述的當真勝雄,已經讓媒體相當滿足了。過去有殺害幼|女前科,但犯罪當時只有十四歲,加上被診斷出罹患肯納症候群而得以免除刑責。這次被自己從前的日記所觸發,而依照內容一再殺人,並從工作地點的病歷中選擇犧牲者。還有以五十音順序挑選犧牲者這種「幼兒性」。這些全都是大眾最感興趣的題材精髓。嫌犯落網,大眾得以安下心后,接下來便想大大獲得滿足了。恐怕從這個瞬間開始,當真勝雄十八年的成長軌跡、血親,還有其他親朋好友的隱私,都將取代那四件悲慘命案,成為大家茶餘飯後的話題吧。
「嗯,但現在好像換個說法了。」
猛地左耳破裂。從正上方打下來的拐杖直接命中。發出水果被壓爛的聲音后,全身如起火燃燒,同時左耳失去聽覺。劇痛直擊大腦,瞬間意識飛散。
一陣沉默后,忐忑不安地抬頭,見小百合勉勉強強點頭。
背部頂著牆壁,耳朵貼在地上。由於全面鋪設木質地板,只要對方一移動,多少就會傳來腳步聲。
心臟評評跳。
餘音消散之前,尖叫聲總算來了。
小百合的話,就有可能殺害真人後,在十一點之前將屍體放在公園。雖然向警察報案時是說真人在九點出門,但說這話的只有小百合,事實上。說不定九點的時候,真人已經在自己家裡被殺了。然後,小百合在兩小時以內分屍完畢,向派出所報案后,就把屍體藏在休旅車的後車廂,趁和勝雄一起外出捜尋時丟到公園去。那時,小百合借勝雄的球鞋來穿,刻意在沙坑上留下他的足跡。小百合和勝雄都個子嬌小,步伐大小也很接近,只要手捧一部分屍塊,體重也就差不多了。
「你還沒搞懂嗎?因為這四個人之間沒有任何關連啊。我本來只要解決真人就行了,但只有真人死掉的話,我一定會被懷疑。可https://read•99csw•com是,如果其他三個毫無關係的人也被殺,那我就不會被懷疑了。依五十音順序連續殺人這件事,是帶真人去澤井牙科時想到的點子。在飯能市隨機、依五十音順序殺人……這個異常性會掩飾我原本的殺人動機。剛好勝雄在牙科上班,要拿到病歷並不難。之前跟你說過吧?勝雄的記億力超強。人名、地址之類的,只要不是漢字,他看過,一遍就記得。所以只要從病歷中挑出目標就行了,簡單得很。」
由於房間的特性,這句話拖著長長的尾巴才消失於黑暗中。
反射性地把手伸進手槍皮套,再用牙齒咬動滑套。
若不是身強力壯的男人,根本無法那樣擺弄荒尾禮子的屍體,因此一開始大家就認為兇手是男的。從絞頸致死所需要的力氣來看,也是如此。這也是報紙不知不覺就用「青蛙男」這個字眼來斷定性別的原因。莫非這是兇手一開始就在玩的詭計?
主要目的是殺一個人,其餘的人命都是障眼法。
「被捕後到現在都沒什麼變,承認自己就是青蛙男,針對那四件命案也得意地哇啦哇啦說個不停,但細節的部分根本沒辦法做筆錄,簡直像是在跟幼兒園的小孩子說話一樣。已經十八歲了,這樣太不正常了。精神鑒定醫師認為可能有其他方面的精神障礙。只不過,部分檢察官中,有人揚言絕不能讓他再次獲得不起訴處分,就算他確實有精神發育遲滯方面的問題,也不能免起訴,因為對社會的影響實在太大了。」
「那,讓你選擇死亡的方式吧。你想趕快一刀斃命?還是想象括蝓那樣邊爬邊慢慢死掉?」
依然沒有響應。
該死!古手川內心恨恨不平。但就像小百合說的,在這種狀態下,開槍只能發揮威嚇作用,而且還會暴露自己的所在位置。雖然除了手槍還有手銬,但比起武器,此刻更需要的是燈和手機,偏偏放在脫下來的外套上。若要去拿,就得繞到鋼琴後面才行,但眼前什麼都看不見,根本是廢話。和勝雄格鬥時的慘況再現,不,這次的條件比那時更加不利。
也不知哪裡竟還有那樣的力氣,左手將推車的台座一推。台座無抵抗地順著力氣滑出去,撞到了什麼。
古手川確認緊握住刀子的手,然後銬上手銬。
別鬧了!
每挨一次打的傷痛都深入骨頭。不只肋骨,全身骨頭無處不破裂,甚至陷入骨髓開始分解的錯覺。慘成這種狀態了還不昏過去,古手川恨死自己了。
不。
說到這裏,古手川的意識便消失在黑暗中。
而這個人,只可能是小百合。
有了豁出性命的覺悟后,手指終於碰到橡膠類的東西了。指腹確實有感。
這麼一想,姑且不論真人的事件,從第一起到第四起命案,都未曾查過小百合的不在場證明。即便從桂木和梢的立場來看也一樣,大家都被精神異常者所為的連續殺人事件這個成見給驅了,因此對無利害關係的人根本不加懷疑。
由於背靠在牆上,能大約抓出房間的中心點。槍口朝向那裡,靜靜扣下板機。
開保險的同時扣住板機。目標是節拍器——但,聚光燈變成逆光,刺眼的一瞬間,手槍就被揮掉了。
簡直像是被狗咬到。
「鑰、鑰匙?」
「我這裏也有槍喔。」
「可是,遺族給付金的上限應該只有三千萬圓左右。」
等等,再想想當時的狀況。
這是不可能的。時間上辦不到。從勝雄房間找到的工具是鋸子和牛刀,光憑這兩樣工具來解體一個人,一小時根本不夠,因為人體的脂肪和體液比想象中還要黏,必須一再擦拭黏在刀上的脂肪才能繼續使用。再想到,勝雄除了走路以外沒有移動工具,要從自家浴室將支離破碎的屍體打包后再搬到遠處的公園去,那就更不可能了。整理一下心裏便有譜了,認定勝雄就是青蛙男時,細部的檢證工作被疏忽掉了。
一邊用水果刀鑽牆,一邊慢慢接近中。
身體倒地連連翻轉,緊急更換位置。可每翻轉一次,被打到的地方就悲鳴一次,但無暇去聽了。
渡瀨猜對了。
古手川深深一鞠躬。
真人在這個房間里被殺。在這個縈繞肖邦、莫扎特、貝多芬華麗樂曲的房間里,被自己的親生母親殺害。牆壁耳聞真人的臨死吶喊,天花板目睹真人的氣絕身亡。而,自己竟在什麼都不知道的情況下,竟在毫未察覺這個房間充滿邪惡的情況下,在這裏陶醉於音樂的喜悅中。
「我?笑話。我只是逞強罷了,其實很崩潰的。做家事、養小孩我都比別人差,唯一自豪的就是彈鋼琴。我的手指骨節凹凸不平,不適合做指甲也不適合戴戒指,但一碰到琴鍵,這十根手指比誰的演講都要雄辯滔滔,比誰的畫筆都要自由奔放。所以多少我也得到稱讚了,拿到許多獎項了,但還是沒辦法改變勝雄。終歸一句,想用音樂來治療心病是不智的。是我誤會了,從頭到尾就只是個鋼琴彈得還不錯的女人想出來的傲慢點子而已。」
右手的小指有傷痕。不是舊傷,因為肉的裂縫還紅紅黑黑的,指尖上也還有紅紅的貼過0K綳的痕迹。顯然是妨礙彈琴才把0K綳拆下來,但受不了疼痛,小指的打鍵才會變弱。
謝天謝地。古手川找到台座后,就將身體藏進推車與牆壁之間。
指宿仙吉的情形一樣,荒尾禮子的情形也一樣。既然是老人和女人,只要先把他們打昏,之後就都好辦。問題是搬離殺害現場的方法。用車子載出殺害現場。到這裏都還說得通。但,在廢車工廠前,或者在高樓大廈前,將屍體從車上搬下來后,一直到發現屍體的地方,這中間是如何搬運的呢?不可能背著走,憑一個女人的體力,要背著屍體走根本辦不到。
想來想去,決定只按一次。如果沒有響應,就打道回醫院。
「放、放開!」
「貼貼0K綳就沒事了,卻給我打石膏。那醫師在我們刑警之間是出了名的太誇張。前幾天才拔個刺而已。就給我打麻藥。」
「這間房子就這麼重要嗎?比你的獨生子還重要?」
在河邊聽驗屍官說的話突然響起。
打算警告的,但得來的是嘲諷的笑聲。
古手川回答不必。這裏的空調具備大空間用的輸出功率,設定成「弱」就很有效果了,但現在只想全心全意聆聽鋼琴,一點點運轉聲都嫌吵。
『上臂和腹部有瘀斑和繩索勒痕,只不過像是從布上面勒住的,所以不明顯。是搬運屍體時弄到的吧?』
總算髮出聲音了。
「你這樣怎麼去?先說,我可是有事非到本部不可。」
「被害人當中也有大男人,女人的手有辦法勒死他的脖子嗎?」
有一定間隔、鑽著什麼的聲音。凶暴且毫無人味的聲音。而且不是從地上,是從牆壁傳過來的。
有了。
馬上讓小百合知道自己的所在位置,請求她速速了斷自己這條小命。如果覺得這樣做太可恥,那就請她朝自己的頭部或心臟開一槍,自己絕不閃躲。這樣就能從地獄般的折磨解脫了啊。因此——。
「你要怎麼保證?你是健健康康的人啊。」
嘴巴一時忘了呼吸,血液和分泌物從鼻腔逆流,流到喉嚨后,呼吸道瞬間塞住。
那是母夜叉的臉。
嚓。
「你的意思是說精神分裂?」
獠牙咬到了肋骨,呼吸停止。才剛愈合的部位又裂開來了。這個衝擊讓身體一扭,獠牙撞到地上。
「話說回來還真傷腦筋啊,到底該拿你怎麼辦好呢?」
「也不光是你,澤井牙科的人也都沒發現,唉呀,搞不好連勝雄本人都沒發現呢。」
但聲音粗野又卑鄙。
這麼回事嗎?一如此現實的話竟出現在如此非現實的場面,叫古手川整個傻眼。犯罪被害給付金制度,是針對在國內發生的犯罪行為導致死亡、重傷病和殘障的本人及其遺族的支援制度。給付金分為遺族給付金、重傷病給付金、殘障給付金三種,其中的遺族給付金是支付給被害者的第一順位遺族。
電源切斷後,房間完全黑漆漆。別說自然光,連人工的光、電器用品的燈一個都沒有地暗成一片。這裏原本就沒有採光窗,空調這個唯一電器的電源又斷了。沒有任何地方可以發出光源了。凝視好一會兒讓眼睛習慣黑暗后,依然沒有任何東西浮現。試著伸出手去,指尖在地上徒然地滑來滑去,構不到牆壁。究竟,自己身處房間的哪個地方、面對哪個方向,完全無法分辨。若是有個燈,應該就能以此推出自己的所在位置,但毫無光源,根本行不通。
「全部都是你乾的吧。」
「很遺憾。沒有帶過來。」
荒尾禮子的屍體是怎麼吊上屋溱的掛勾呢?要卸下那具屍體就需要三個大男人的力氣了,地點又在十三樓那麼高,而且不踩著欄杆根本構不到。在立足點如此不穩的地方,是用什麼方法把那麼重的東西吊上去呢?那個時候是叫勝雄幫忙嗎?
然後吃吃地嘲笑,是從齒縫間泄漏出來的摩擦聲。
「幹嘛突然爬起來?」
「我們一開始就被荒尾禮子的命案給騙了。要踩上欄杆才能把屍體吊到屋檐上去,這種事根本想不到會是女生乾的九九藏書,所以一開始大家都認定兇手是男的。但是,真的是把屍體搬到那麼高的地方,然後吊在勾子上的嗎?不是。是有別的方法,是個單純到會讓人笑出來的方法。不是吊上去的,是吊下來的。」
清楚感受到死亡橫卧在身邊。
一噎住,立即咳嗽。冷不防,鼻尖差點被什麼東西掃到。是丟過來的刀子。敵人連咳嗽聲都不放過。古手川將身體一躺,閃避追擊。果然如剛才所料,聽得見自己所在位置傳來撲在地板上的聲音。
還沒結束——
那麼,在勝雄房裡與他對峙時,為何他要攻擊自己呢?那個攻擊行動明明等於承認自己就是兇手的。
直接吐露出各種情感的第一樂章。一如往常,古手川將全身交給奔流的旋律。轉眼間,靈魂便離開肉體,與貼近而來的旋律同化。痛也好苦也好,已被拋到九霄雲外,只一心一意在音樂海洋中蕩漾。
被逮捕后,勝雄不再那樣胡鬧了,但他說話完全不得要領,造成偵訊的搜查員莫大困擾。正因為他之前的經歷,搜査本部中很快有人提出必須做起訴前鑒定。
小百合落寞地微笑。
「你忘了嗎?這裡是與外界隔離的世界。在這裏,就算大象吼叫,外面也聽不見。當然,慘叫聲和槍聲也一樣。所以,你愛怎麼叫就怎麼叫吧,就叫到你喉嚨破掉、聲音啞掉為止。」
真是這樣嗎?——古手川自問。和自己對戰的那個勝雄,的確是一頭長得像人的野獸,根本不可能跟那樣的勝雄進行溝通的。但是,古手川也看見透過八十八個鍵盤和小百合心靈互通的勝雄。那是靈魂與靈魂的對話,完全超乎言語與肌膚接觸。既然那都辦得到,為何他不能跟自己住在同樣的地方呢?
上次的事件讓他獲得不起訴處分,是否太過草率了?
「你把人殺死後,都是用車子和推車將屍體運到發現現場的。全部都是你一個人乾的。」
但是——那個武器藏在哪裡呢?明明沒在這個房間發現任何像刀子的東西啊。閃過腦中的是節拍器的擺針,但那種東西應該沒硬到讓人皮開肉綻。
「我知道了。」
已經被逼到牆角,逃不了了。敵人似乎看穿這邊的心思。宛如獵食動物熟悉獵物的習性般,小百合正在解讀古手川的行動。
此時,房間的角落傳來熟悉的電子音。是手機鈐聲。
從初次見面那時候起,已經聽過幾次現場演奏,再加上用CD和IPod也聽過無數次了,因此整首旋律及強弱都紀錄在耳膜和腦髓中。常聽的阿胥肯納吉,他的打鍵強度與演奏速度都和小百合酷似,所以現在要是聽其他人演奏這首《悲愴》,也會覺得是在聽不同的曲子呢。
右腳踝被冰冷的刀尖刺中了。剛剛右腳踝下方就被刺傷,這下刺得更深,激痛如閃電劈來,旋轉的刀尖削掉肉,刺進骨頭。
萬事休矣——但,對敵人而言也是。
聽完逮捕嫌犯過程的報告后,里中縣警本部長立刻召開記者會。這幾個星期來的煩悶都已煙消霧散般,表情十分快活。
儘管心急如焚,但兩隻腳已經動不了,肩膀也只剩下左邊還能使。被勝雄摧殘的傷痛蘇醒,而且原處又再負上新傷。這也算是小百合和勝雄的連手出擊嗎?目前全身上下要找出沒事的部位還真困難。想用左手和下巴來前進,但每移動一公分,就感到粉身碎骨般。
然而,不會報完喜訊就結束記者會,當開始說明嫌犯當真勝雄之前的經歷時,媒體陣便又恢復向來的黏液質。
自然地說出口。
重新思考,又想到另一個疑點。就是真人被殺那晚的時間經過。真人不見的時間是九點,死亡推定時間是九點到十點之間。而十一點到三點這中間,受理報案的倉石巡査就在附近捜尋,因此這段時間起就無法行動。不過,十一點左右,勝雄人就坐在小百合駕駛的迷你休旅車裡。就算是小孩子的身體,在短短的一個小時內分屍后運到公園,排出展示的樣子后,再回來和小百合一起搜尋——。
「又不是你的錯……」
但,才剛蜷縮起身體蹲下,倏地一道寒氣襲來。
全身嚇得驚顫不已。既然逃不了,就要找個掩蔽點。
快想。
「哪有騙人!我當他的觀護人時,確認過他的所有私人物品,當中就有他小時候的日記。做這個殺人計劃時,我就想到利用那個日記,讓勝雄去充當兇手。勝雄有肯納症候群,有殺害幼|女的前科,而且到現在都還沒有判斷是非善惡的能力,是個絕佳傀儡。而意外的是,勝雄本身對於被捧成連續殺人事件的主角開心極了。殺掉那個女上班族的隔天,我就不斷跟他說,『她是你殺的,她是你用從前日記上寫的那種酷斃了的方式殺掉的!』不斷跟他洗腦。他深信我是唯一跟他同國的人,所以太好操縱了。然後我又跟他說『大家都好怕你』,他就高興得笑了。就因為他一直深深感覺到,連診所的同事都拿他當麻煩看,周遭的人都瞧不起他,這下他一定覺得總算報仇了。如果沒有真正摸過屍體,就不會有清楚的記憶,那麼後來接受偵訊時,就沒法做出具體的供述,就會失去可信度,所以我才讓他幫忙的。他實際碰過真人的屍體,而且洋洋得意,真是再好不過了。毎當青蛙男的名字在報紙和電視上出現時,他就開心得不得了。我把殺人後的刀子和鐵槌交給他時,他也相信那就是他用來殺人的工具,半點懷疑都沒有。」
隔了一拍,可以從氣流判斷出拐杖正高高揮起,打算使出致命一擊。
是古手川的拐杖。小百合正拿著拐杖揮打。由於拐杖是供受傷者使用,重量很輕,而且堅固得不得了。
小百合突然激動又大聲。不過,並非大聲就能鎖定她的位置,反而是聲音愈大愈會讓反響在牆壁間來回反彈,更難以確認音源了。
近十五坪的寬敞救了自己,若是像勝雄的房間只有三坪大的話,根本無處可逃,至少這裏還有迴避的可能。只不過,這是幸或不幸要依結果而定,這場鬼抓人,對鬼來說再好玩不過,對人來說,可就再痛苦不過了。
被拋在完全的黑暗與完全的寂靜中,古手川才恍然大悟。只要沒有光,身體便會蜷縮一團,便會感到如全|裸般的不安,如刀子對準喉嚨般的恐怖。
再一分鐘就好,給我時間。
漸次稀薄的意識微微一閃。有一個方法能夠有效運用子彈。為什麼一開始沒想到這招呢?理由其實心知肚明。這種玉石俱焚的做法,非到最後關頭不可能想到。
古手川躺在醫院的病床上,這些事情都是渡瀨告訴他的。勝雄被捕后,他被立刻送到這裏,畢竟年輕就是本錢,脫臼的右手臂當天就接上,全身達二十七處挫傷及八處切割傷,還有二根肋骨破裂,都在五天之內好轉。唯獨鼻子和左腳因為傷勢嚴重,目前還未拆掉繃帶,尤其左腳是完全走樣的複雜性骨折,醫師判斷需要一個月才能痊癒。
古手川像個娘兒們般哀嚎。完全拋棄羞恥與自尊地,撕心裂肺地狂叫,打上石膏的左腳在半空中猛踢。好似要享受這個慘叫聲般,刀子持續錐心刺骨。全身的痛覺都集中在那個點,痛得無以復加以致腦中一片空白。要是有燈光的話,看起來肯定像一隻被針釘住而翅膀亂揮的蝴蝶。
「不、不是這樣!」
「我現在要去有働小姐那裡。」
「抱歉啊,有働小姐,我不這麼做,你根本不會乖乖聽話……現在,要拿掉手銬就只能剁掉我的手腕了……但那把鈍鈍的刀子剁得掉嗎?……就算你掙脫手銬了,拖著那隻被子彈貫穿的腳也跑不了多遠啊……所以,我們兩個就在這裏等警車來吧……」
胸口一帶有鈍痛和冰冷的異物感。被水果刀刺中了。從被刺的感覺判斷出刀口是鈍的。
那個在寬敞的練習室里,趴伏在鍵盤上的小百合身影浮現眼前。那個自己必須保護的孤孤單單的女性,正在飽受無謂的誹謗中傷。
不久——聽到了。
「屁啦,什麼人權不人權。這小子還不是因為衛藤這號中心人物被燒掉了,就想來爭他的寶座。聽檢察官說,衛藤還算老奸巨猾,但這個小夥子只是滿腦子膚淺的功名心而已。從當真勝雄的角度來看,搞不好是個麻煩。」
「我已經快半年沒繳房貸,銀行就要來扣押了。我不想被扣押房子。我在比賽中獲勝得獎,最後還是當不成演奏會鋼琴家。在這種鄉下地方,會學鋼琴的小孩又沒幾個。我被生活逼得曾經去超市當收銀員。鋼琴離我越來越遠,我受不了了,音樂是我活下去的力量啊!這間房子是我好不容易掙來的,是我的城堡,怎麼可以被別人拿走!我會不擇手段來守住這間房子,區區四條人命又算什麼!」
沒有回應。但,小百合確實在這個房間里。應該正屏住呼吸凝聽古手川的聲音。剛剛那個射擊,小百合已經知道古手川手中握有手槍了。只要門一開,走廊的燈光一照,就會暴露出自己的位置。隨便亂動發出聲音也一樣。因此她躲在黑暗中,不讓人察覺她的存在。
小百合猛地轉頭。
那麼,其他三起命案又是怎麼發生的呢?
為什麼呢?古手川全神貫九-九-藏-書注地尋找原因。聽著聽著,被磨得極其敏銳的耳朵,以及把原本的樂曲刻在身上的大腦,終於找出解答了。
好個完美的傀儡。但,沒有心思去嘲笑勝雄。因為包括自己在內的捜查本部,每個人不也都被|操弄著?就連享負盛名的資深搜查員們,都輕易掉進這女人設下的陷阱中了。
被翻出日記時,被指謫是青蛙男時,勝雄並無任何反應。有反應是在一看到手銬的瞬間。
「要開空調嗎?」
想逃而轉個身,第四擊打中右肩胛骨。每被打一次,就發出彈一下的金屬聲。
不意想起之前聽誰說過,盲人的聽力比健常者更佳。這是因為人類的五官功能會互補,一旦失去某個功能,其他感覺就會自動補足這個缺失。以此推之,現在古手川用皮膚來代替眼見、用皮膚來代替耳聽,也沒什麼好奇怪了。
怎麼做才能逮捕小百合?
進入第二樂章,演奏速度愈來愈快,最高部的打鍵也愈來愈弱。
反正,必須完全不動聲色才行。古手川想到潛身於下水道的老鼠。停止呼吸,儘可能縮小身體。
「已經逮捕殺害真人的兇手了,飯能市的連續殺人事件也因此宣告破案。只是……對你來說,應該很難受……」
「兒童保險?可是聽說那個只會理賠一千五百萬圓不是嗎?」
吃吃!
就在小百合驚呼一聲時,手銬的另一邊已經套上古手川的右手腕了。小百合發現古手川的意圖后,便抽出刀子欲掙脫手銬,然而手銬只是將古手川的右手腕高高吊起,怎麼也脫不下來。
每個小節最高部的音都弱掉了。不是某個特定的音異常,而是各小節的最高部、彈最右鍵時總是比平時更弱。換句話說,並非鋼琴本身出問題。而是小百合的演奏不對勁了。當然,這是用顯微鏡才能判別出來的差異,初次聽的人不會有任何違和感的。是把原始演奏以皮膚感覺記錄下來的古手川,才能感知到的極細微差異。
下個瞬間,巨大的團塊飛撲到腹部來。
還想繼續說下去,卻在此時……
有了。
古手川大驚。
破碎聲。然後是無數根琴弦炸裂的聲音——。
在地上慌亂爬著,伸手到處摸來摸去,看能不能摸到東西。簡直像只蟑螂。若能看得見,這模樣一定蠢到爆吧。就在這時,手指碰到垂直的平面了。
「還說沒有!天這麼冷,你這樣子站在這裏真不象話,快進來。」
「你被捕了……有働小姐。」
激痛與衝擊把古手川摔到旁邊,餘光瞥見小百合離開座位,但自己光靠一隻腳實在沒辦法重新調整姿勢。
因殺害幼|女而入獄的當真勝雄,出獄后,對他進行保護觀察的體制是否不夠完備?
往內彎曲的手指只是在空中虛晃,什麼也捉不到。敵人依然不動聲色地隱入黑暗中。
配電盤的蓋子同火花濺出——!
「或許不能真的改變勝雄,但,你的鋼琴里的確有改變人的力量,這點我可以保證。」
怎麼之前都沒注意到呢?這個東西一直在這個房間里,而且還是古手川每次來都會看見的。
看著用顫巍巍的手勢開始換衣服的古手川,渡瀨又嘆了一口氣。這次似乎放棄了。
「在那樣近的距離竟然打三發都沒中,我對你的爛槍法才感到不可思議。回來后要嚴加訓練,你皮繃緊一點。」
對飯能市民而言,就是一片大快人心。市長盛讚捜查人員的英勇有為,甚至高喊安全宣言。幾個自衛團已自動解散,參加飯能署暴動的幾個人也聽從渡瀨的勸告到案自首,對女警施暴的男子也當場跪地磕頭求饒。市民的臉上已不見膽怯,通學路上也不再出現專程的保護者。而到處冒出來的奇怪青蛙裝飾,已經自發性地撤除得乾乾淨淨。取而代之的是,傍晚以後街上的人潮迴流,也拜聖誕節之賜,商店街恢復生氣了。彷佛要拿回被恐怖與疑神疑鬼折騰掉的三個星期似地,人人紛紛帶著錢包和手機上街,而且,開始有點躁鬱地用滑稽可笑的態度談論這起已經過去的事件。原本位居恐怖之王的青蛙男,如今降格成丑角,原本和自己同屬一列的四名犧牲者,已被視為只是單純的倒霉鬼。
「他現在的情形怎樣?」
已經打到精疲力竭了,所以不想再戰、不想再抵抗……或許一般人能這麼想,但,是你自己選擇走警察這條路的,你沒有權利這麼想。因為不論受多少傷,流多少血,順一郎都不會原諒你的。
第三擊打中側腹。
知道啦,少啰嗦!
腳掌的狀況一定慘不忍睹。末稍神經的集中部位被連根拔除,全身如罹患瘧疾般顫抖不止。只有一個部位受傷,卻痛得像是整隻腳被壓爛了。但,此刻的古手川別說叫出聲,根本連一丁點聲音都不容許發出來,只能咬緊牙關,兩手抱緊身體強忍痛楚。若能幹脆昏倒不知該有多輕鬆。儘管起這念頭,儘管被宛如浸在滾水中的激痛折磨得意識朦朧,生存本能依然不許自己休息或放棄。
小百合兩手將節拍器高高舉到頭上。從下面往上看,那根本是另一個人,眉毛上弔,半開的嘴巴里看得見腥紅且蠢蠢欲動的舌頭。
幹嘛自己非這麼痛苦地撐下去不可呢?即便運氣好,能找到推車將身體藏起來,也根本無法逆轉形勢。即便對方沒先下手為強。以目前自己的狀態,最終不是失血過多致死便是休克致死。總之就如小百合說的,自己只能選擇快死或慢死而已。
「請教一個問題。為什麼你要這麼做?為什麼非殺掉四條人命不可?」
躊躇般的寂靜后,那個如楔子般的琴音刺過來了。
不快點不行。
這個時間會打來的只有一個人。
「漂亮地貫穿小腿后嵌進地板。因為是貫穿,他的槍傷好像會比你的骨頭更快好。」
一進屋裡,熟悉的香草系香味撲鼻。好像還是沒點線香。但。即便如此。還是感覺得到死亡的氣息。
搬運屍體時?用推車來搬運屍體,有必要固定得那麼緊嗎?不對。一定有其他原因才這樣捆綁屍體。但,原因是什麼呢?
要逮捕凶暴的犯人,自己的確體力上、氣力上都不夠。對方佔地利之便,武器又豐富,比自己優勢得多。但,這邊還有二發子彈。有何方法能在黑暗中有效使用這二發子彈呢?有何方法能夠捕捉到無聲無息潛進黑暗中的敵人呢?
聽到「膚淺的功名心」,臉整個紅起來。那不正是不久前驅動自己的行動原理嗎?沒想到在旁人看來,竟是如此微不足道。
不移動不行!古手川死命鞭策不想動的身體前進。毛細孔全開的皮膚告訴自己,看不見的敵人已經逼近了。
窒息般濃密的寂靜。濃密得似要壓潰身體。
獠牙。古手川心想。自己正在被鐵制的獠牙狂啃濫咬。
三十公分好長,一公尺是無止盡的遙遠。
「應該報告治療的經過才對吧。不只鼻子,根本是整張臉都變形了,而且你還拄著拐杖。」
然後,一個軟軟的物體倒下去。殺戮者被推車的角給撞倒了。應該能立即逮捕倒地的小百合才對,古手川的左手卻彷徨了。
「保險金是只有這些沒錯,但現在有犯罪被害給付金制度。」
不知是鼻骨斷了阻塞呼吸道,還是被血淤住,反正鼻子無法呼吸,只能呼哧呼哧地用嘴巴喘氣。
對了。司法解剖時,光崎這麼說過:
因此,不戰不行!要為了那四條被自私自利奪走性命的冤魂而戰,也要為了背上殺人鬼的黑鍋而被打進冤獄的青年而戰。
「不好意思,不是這樣喔,我有稍微研究一下,所以知道。勝雄是肯納症候群。肯納症候群的患者變成精神分裂症的比例相當低,所以他不會有其他人格的問題。勝雄是用彈琴的手指來勒死真人的,是用聽音樂的耳朵來聽真人慘叫的。你也不必安慰我了,因為這就是現實。不論再怎麼殘酷,還是得接受,這是戰勝現實的唯一方法。」
各種可能性浮上來又消失,浮上來又消失。腦細胞從未動得這麼活躍。偏偏是發生在緊要關頭卻無法行走的身上,格外諷刺。身體動時腦袋不動,腦袋動時身體又不動,不由得狠狠嘲笑自己是個腦袋與身體八字不合的人。
「唉,在現行的法律體系中,實際服刑的比例是五比五。反正不管怎樣,當真勝雄這次是不會再被釋放了,會被關起來一輩子。但,對那傢伙來說,或許這樣才好。要在現在這個社會生存,就必須跟社會妥協。我覺得還是有必要找個地方收容他們。」
「你想不出刀子從哪跑出來吧?」
從記憶中拉出房間變暗之前的光景。這裏面到底放些什麼和什麼?二架鋼琴、聽眾坐的椅子,還有……。
按?還是不按?
另一個反駁的聲音響起。
等等。內心吶喊。無奈開始消失的生命之火隨著呼吸愈來愈小。脈拍變弱,而且確實變慢。這五天來二度徘徊鬼門關都苟活下來,卻覺得這第三次死定了。
小百合完全沒動靜。她移動了嗎?或者只是屏息等待?反正就是感覺不到她的動態。儘管呼吸困難,古手川還是稍稍喘了口氣。這邊不宜輕舉妄動,只能凝神靜觀其變,趕快想出逃脫之計。
「我來向你報告破案的經過。」
「情形怎樣?……唉,read.99csw.com因為她保護的人就是兇手,所以備受責難呢。明明她的兒子也是犧牲者之一,大家卻都不管。聽說不斷有人打電話到她家騷擾,也不斷有人到她家貼海報。」
刀子拔出的地方大量噴血。聽著那聲音,古手川終於死心了。宛如空氣自氣球泄出般,生命也正自破洞的腹部流泄出去。
那個是——那個腰上的瘀青不是被同學揍來的,而是被母親踢打出來的?!
趁這時候思考。
「你說的對,不論你再攻擊我一次,或者放著我不管,我都毫無勝算,遲早都要翹辮子吧。但最後這大絕招我非狠狠使出來不可。剛剛,你說這房子是你的城堡,但,有個更重要的東西你忘了嗎?」
不是體表,而是一股熱氣從身體裏面逃出來所致。別說疼痛無一絲減輕,反而範圍擴大了,而且開始感覺麻痹。體表如燃燒般熾熱,體內卻肅寒一片。
是水果刀。
世界上,一方面是虛偽與慾望、瘋狂與憎惡胡纏蠻攪,一方面是真實與奉獻、理性與愛情和諧共生。污濁之物和清凈之物始終並存著,而清凈物當中的一個,就是音樂。那麼,可能用音樂來凈化精神上的污濁嗎?
想咳嗽,卻吐出大量的血。
身體緊靠牆壁,全神注意動靜。前一刻像滿地爬的蟑螂,此刻變成貼在牆面上的壁虎。魔鬼住在黑暗中,邪氣藏在寂靜里。而目前待在這個房間里的,是兩者兼備的妖怪。沒有暖氣,沒有聚光燈的熱源,房間的溫度應該下降才對,額頭和腋下卻涔涔盜著難受的汗。
「沒有啦。」
「還沒跟她說明事件的經過吧?」
看清事實后,古手川明白現下能夠逮捕小百合的就只有自己了。正因為自己一時把小百合當成母親般愛慕,因此不親自為她上銬不可。若非如此,對欺騙自己的小百合,對被欺騙的自己,都無法做出了斷。
嚓。
那般光景,宛如附在整座城市上的邪魔已被驅走似的。
好久好久沒聽到小百合的聲音了,但,現在聽來只覺刺耳。
甜蜜的誘惑又在耳邊低語。
槍口往上一彈,射出的子彈擊中門上方的配電盤。
『哪位?』
嚓。
「沒你說的那麼厲害啦。」
然後,一片漆黑。
尖狀物鑽牆的聲音。
「他跟這間房子根本不能比。我本來就不覺得他可愛。他跟那個拋家棄子的男人長得一模一樣,那雙從下往上看時像帶著怨恨的眼睛,讓人討厭死了,所以我一逮到機會就打他、踢他肚子。總之,我從來沒抱過那孩子。」
「要點什麼曲子?」
「這世上沒有完全健康的人,也沒有完全異常的人。我是這幾天才領悟到這件事的。不論哪一種人,內心深處都藏著瘋狂。路上的行人、在辦公室上班的人、在操場上流著汗的人,全部都是,沒有例外。只不過,藏在內心深處的瘋狂,有時候會受到刺|激突然跑出來。身邊的人看到后,就會對這個人貼上精神異常的標籤,然後希望他趕快遠離自己。為什麼大家會怕成這樣?答案很簡單,因為大家都知道自己也有可能變成那個樣子。所以,人們都很努力在馴服這個瘋狂,努力讓自己保持善良。有働小姐,我認為你的音樂有拯救這些人的力量,當然……也包括我在內。」
「喔?」
想到了。
鼻子和右腳激痛不止,痛得無法全神貫注于耳朵。
「還不就那一百零一首,《悲愴》。」
「感動這回事是不分評論家或素人的。我就坦白招了,有働小姐,我今天來是想聽你彈鋼琴。我也知道還在服喪期間提出這個很白自,你被信任的人背叛,內心千瘡百孔,我這個要求自私又任性,但,我還是想聽。雖然我受的傷害比不上你,但這幾天以來,我看到的都是人類惡劣的部分。在勝雄的房間找到那本日記時,我的心情就跟大便一樣。雖然事件結束了,但我的心裏還是冷到不行,簡直像全身的血液都結成冰似的。但我覺得聽你彈鋼琴的話,溫暖就會回來了。所以拜託啦,有働小姐,你再彈一次給我聽好嗎?拜託啦。」
「有働小姐,我認輸了。」
再聆聽一會兒,終於知道原因出在哪。
古手川還是有個一直想不通的問題。當真勝雄為什麼會變成青蛙男呢?古手川在勝雄家親眼目睹變成野獸的勝雄。可即便如此,還是無法想象那個勝雄跟在鋼琴前兩頰泛紅、拿到新鞋時笑開懷的那個勝雄是同一人。人心終歸是無法捉摸的嗎?
說到這裏打住,確認對方的反應。但依然連呼吸聲都聽不到。
一連串眼花撩亂的自問自答,一連串的嘆息。從畫中浮上來的一小片一小片陸續放進正確位置后,終於完成四張醜陋的拼圖了,可完成的圖案叫人暈眩,因為站在圖案中央的都是小百合。只不過,站在那裡的不是身為鋼琴老師的小百合,也不是身為母親的小百合,是以魔鬼之姿咧嘴大笑的殺人狂小百合。
街上,在山下達郎與瑪麗亞凱莉熟悉的歌聲中,抱著大包小包的情侶,以及帶著小孩的夫婦身影迴流了。聽他們談話,知道直到前幾天,大家都還是盡量少出門和逛街購物。天空依然濃雲低垂,但往來的行人個個容光煥發。
古手川撕裂喉嚨般地哀嚎。
嚓。
是魔鬼。
使盡渾身之力用左手支起上半身,於是背靠在牆上。太好了。古手川將全身重量交給牆壁。感覺上因為這是拚死一搏,幸運女神才特別可憐自己似的。
但,不是腳步聲。
「有働小姐那邊的情形怎樣?」
「抓到兇手一看,結果是我自己的孩子,是吧?」
不,還有一片拼圖與整個圖案不符。
衛藤和義是連電動輪椅一起被燒掉的。要將輪椅連同本人運到河川邊並不容易,但,是電動輪椅的話,就可以按個按鍵讓它自己走了。而且病人下半身殘障,毆打他的後腦勺后再絞殺,應該很容易。
腦袋裡麻痹般地暴痛。但生存本能命令自己快離開現場。古手川邊用手按住臉,邊扭著一隻腳極力遠離鋼琴。
「房……房貸?想不到、想不到會為了這種事把自己的兒子……」
就像學生考完入學考試后大解放一樣吧。這段時間被莫名其妙的妖怪嚇得什麼事都不能做,現在當然要好好補償回來。恐懼感愈大,解放感就愈大吧。
總算能休息片刻。
她一定在困惑目標怎麼不見了。不禁讓人聯想到目標突然從自豪的雷達上消失而慌張失措的潛水艇。
不久,恍然大悟,知道與勝雄格鬥時一閃而過的那個違和感是什麼了。抓住自己手臂的手、舉起桌子的手……有好多次機會看見那雙手,但都沒看到傷口。殺害衛藤和義的兇手一定會受的傷,勝雄卻沒有。
硬質的圓形橡膠。肯定是輪子——。
兇器主要是用於石材加工的1.3公斤重的鐵槌,還有牛刀和厚刃的鋸子。鑒定的結果,上面都有四名犧牲者的DNA。此外,勒頸用的塑料繩也在同一個地方找到,再加上古手川帶回來的勝雄的舊球鞋,鞋底樣式也與殘留在沙坑上的鞋印一致。有這些物證,檢察官要起訴可說綽綽有餘。
玄關上還貼著「忌中」的告示。但讓古手川面色凝重的是別的東西。玄關門上被用噴漆大大寫上好幾個罵人字眼。
果然是個無可救藥的小鬼啊——古手川再次嘲笑自己。簡直跟去初戀女友家拜訪的國中生一樣。
明知沒用,還是把頭放低爬著,免得被敵人發覺。隨著心臟鼓動而湧上來的激痛,反而有助於提醒時不時就要昏厥過去的意識。
「你什麼時候變成美術評論家了啊?」
「不回答啊?」說完,便再次陷入寂靜。
按下電鈴。才單擊,馬上就有響應了。
到底怎麼回事?如此漆黑中,小百合竟能正確捕捉獵物的位置。混亂中拼死拼活擠破腦袋,漸漸想出一個可能性,就是急促的呼吸與小鹿亂撞的心臟——小百合的耳朵很尖,一定聽到了這些聲音。
第二擊落在頰骨上。右耳只聽見嘎吱一響,一顆臼齒掉下來。
「不是。人權擁護委員會的律師成員中,有人率先舉手了,好像是個有人權派明日之星之稱的小夥子。」
小百合再度如野獸般嘶嚎。古手川胸口一陣刺痛,可後悔來不及了。
黑暗中,槍口噴出火花。
先前還認為這裏大得足夠迴避,顯然想法過於樂觀了。這個房間就算有三十坪也逃無可逃。
是小百合的聲音沒錯。
「他不是你兒子嗎?為什麼要殺他?」
「哇哇哇哇哇!」
若能早點掌握他的行蹤,不就能早點逮捕到他了?
不只如此。有一部分旋律出現些微的違和感,感覺上像是描繪著一模一樣的線條,卻在那個點上歪掉了。
努力想憑聲音判斷出小百合的位置,但實在聽不下去了。小百合的一字一句就像毒素,愈聽就愈腐蝕身心。
不過,進入後半部時,意識忽地脫離愉悅。
然而,古手川內心明白,即便是無一絲光線、無一個聲音的闇暗中,在這個似是伸手可及的地方,不祥的邪惡正露出獠牙伺機而動。
管他,就來個困獸之鬥吧。
連敵人的呼吸聲都消失了,只聽得見自己的心跳和傷痛。
古手川已經不指望聽力了,即便左右聽力正常都靠不住,僅憑九_九_藏_書一個右耳根本想都別想。這下,除了像剛剛那樣用皮膚判讀空氣的流動之外,別無他法了。
從齒縫間泄漏出來的摩擦聲又出現了。
古手川用槍口觸碰小百合,找到小腿位置后,擊出最後一發子彈。
此時,皮膚察覺到異樣的空氣。類似壓縮寒氣后形成的扭曲團塊——殺氣。
於是腳踝下方被尖狀物刺到。其實並不尖銳,而是有點圓有點厚的東西,因此不是被刺傷,而是像要鑿出洞般,被凶暴地砸個皮開肉綻。
是牆壁。從房間的面積和剛剛自己的移動距離來判斷,應該是南側或東側的牆壁吧。古手川趕快貼著牆邊。比起待在房間中央,把身體縮在牆邊,被襲擊中的機率較低。
意外地,練習室並沒那麼冷。一問之下,原來是中午前使用時開的暖氣還沒散掉。除了空調的暖氣,從牆壁照射下來的燈光熱度也很高吧。這個房間完全隔音又完全隔熱,光這樣,就是與外界完全隔絕的另個世界了。雖然空間寬敞,但除了鋼琴以外,就只有放在西側的十張椅子,以及放在北側牆邊的樂器推車而已,沒有其他雜物。
古手川伸出一隻手撥啊撥,開始找尋推車。
奮力逃跑的過程中,才恍然大悟自己的愚蠢。這是一個鋪設了調音器材的房間,是一間反響大、聲音來源不明的黑暗迷宮。但對習慣的人、對一整天花大半時間待在這裏而熟悉房間大小與音響特性的人而言,這裡是了如指掌的地盤。而剛剛自己得意洋洋地說了那麼一大串話,當然會被鎖定聲音來源。
傳來一道劃破空氣的聲音,緊接著腰部遭受猛烈一擊。發出金屬聲。粉身碎骨般的衝擊讓古手川的身體彎成弧形。
「有働小姐,你……」
「……我是古手川。」
演奏速度變快了。而旦不是奔跑,簡直像是倉惶失措。
「那孩子死掉后錢就會進來了。很久以前,一個熟識的推銷員慫恿我買了兒童保險。」
爭執了十多分鐘,最後由渡瀨保證傍晚以前一定叫他回來,古手川才得以離開醫院。
『滾出這個城市』
啊,對喔——古手川恍然大悟。自己並不是要去向小百合說明破案經過,要安慰小百合也只是個借口。其實自己是想再一次陶醉於她的鋼琴旋律中,再一次於母親的懷裡撒嬌。自己真正想要的。其實就是撫慰已經疲於思考、且被信任的人背叛而受傷的脆弱心靈罷了。
哼。渡瀨不耐煩地嘆氣。
真是無可救藥的小鬼啊——古手川咒罵自己,但前往有働家的腳步仍未改變方向。
對了。就是這個聲音——得償宿願的喜悅讓身體不覺一震。持續起伏的小調音階與一顆一顆明確的音珠,開始溶化冰凍的心。
古手川不再關注琴音。他輕輕起身,越過小百合的肩膀偷看她彈奏最高部時的右手指。原因就出在那裡。
無論如何得先抓出敵人的位置——雖然傷口痛死人了,還是拚命思考。那就得讓敵人一直說話。即使不習慣這間黑暗迷宮,但只要集中聽力,或許還是抓得出聲音來源。況且,確實有非問不可的問題要問小百合。
『碰到被害人嘴唇的部分恐怕是手指吧。』
正集中這念頭時。
「為什麼要叫他幫忙?」
但,說時遲那時快。
如古手川所料,勝雄的日記是證明他就是青蛙男的重要證據。但,另外還發現了更決定性的物證。在房間的儲藏室找到可能是荒尾禮子的衣物、裝有働真人屍體的塑料袋,以及兇器。
右腳被什麼東西撲上來。
「古、古手川先生,你的樣子……你不是住院了嗎?」
「但你啊,你的頑強真是天下第一,MRI檢查好像也沒什麼異常。聽說你到勝雄宿舍時就只剩半條命了。」
「順便告訴你吧,剛剛你說是我一個人搬運屍體的。錯了,把真人那個四分五裂的屍體排在公園沙坑上的,是勝雄呢,我開車載著屍體直接去接勝雄,到了公園,就叫他依我的指示去排列屍體。搞不好他根本不知道那是真人的屍體。」
哪是傷腦筋的口氣,聽起來更像是開心地盤算著該如何料理掉進陷阱中的獵物。
『殺人鬼的保護者』
不,不可能。兩人行動容易引人注目,雖說勝雄缺乏判斷能力,但讓他成為共犯的話,一不小心就會事迹敗露。如此慎選殺害場所與時間的兇手,不可能甘冒這種危險。

「是那傢伙自己要的。」
「那,打中勝雄……犯人的子彈呢?」
可同一時間,倉石巡查也在附近巡迴,竟敢如此膽大妄為?不過,那段時間倉石巡査並未向轄區尋求支持,只是自己一人在大馬路上搜索而已,因此和他在公園碰面的可能性極小。接受報案的一方做夢也想不到,同樣在四處找尋兒子蹤影的母親,她的車上竟會藏著兒子的屍體。這行動雖說大胆,其實經過縝密的算計。
聽錯了嗎?
因為他意識到「要被抓了!」。就像四年前,被闖進犯案現場的警察以現行犯逮捕時一樣;就像之後的三年,正是因為被上手銬而從此失去自由一樣。對不具抗辯與思考能力的勝雄而言,那樣的攻擊完全是出於本能的。
反射性地彈起上半身,把撲過來的那東西撞出去。那東西「碰!」一聲滾走了。
腹部麻木地冷起來。
「那麼,那傢伙的律師是……國家指派的嗎?」
手指碰到電鈴時,躊躇了一下。
小百合第一次發出聲音。古手川不由得身體一緊。
這些都是可能與人權問題相抵觸的質疑,本部長自然避免做出明確的響應。無論怎麼說,離開醫療監獄又再度犯行,這個問題豈止警察,連行政、立法、司法全都大感頭痛,一個小小的縣警本部長擅自發表個人意見,形同踩地雷。此外,或許也明白這個情形,媒體們並不想深入追究。有必要檢討防止對策,也有必要重新檢視心神喪失者等醫療觀察法,但對各家媒體而言,目前最需要的是故事,稀世的異常犯罪者當真勝雄,究竟是如何變成青蛙男的呢?他們當前的興趣已經轉到這個點上了。
不,快活的可不光是本部長而已,會場上的媒體們無人不是同樣的表情,可以說宛如躲過災疫般鬆了口氣。
豈能讓她跑了!
第三次的寂靜。每當這種寂靜來臨時,古手川的心臟就噗通噗通似要從嘴巴蹦出來。他趴在地上極力想蓋住心跳聲,但心臟就像不受控的小鹿般撞個不停。右腳的劇痛也無一刻平息。
快逃!
再一分鐘。
「為了讓你……這麼靠近……我只有使出……這一招了。」
已經沒有掩蔽物也沒有閃避的力氣了。僅剩下聊以充當信號彈的二發子彈以及——。
「勝雄被逮時,我聽其他刑警說了,四發有三發沒中,命中的一發還是歪打正著的。聽說一般都是裝七發子彈?那麼,剛剛又打一發后,現在剩下兩發。這裏這麼暗,憑你那三腳貓的槍法,打得中就打啊。」
長痛不如短痛啊!
以當真勝雄的例子來看,是不行的。御前崎和小百合最終都失敗了,音樂的力量並無法驅走他內心裡的野獸。不過,古手川還是不願否定音樂的力量。動輒冷嘲熱諷的嫉妒心,動輒看不慣殘忍無道而心生厭世,能夠鎮靜這些憤世嫉俗心情的,就是音樂了。若不是因為這次的事件而遇上小百合和她的鋼琴,自己恐怕沒法這樣一路苦撐過來吧。
「用這個來付清房貸還有剩呢。」
「不要!」
連忙把頭一縮,但遲了幾秒。
「是本部的……上司打來的。他看起來弔兒郎當,其實是個很細心的人呢……我跟他約好傍晚之前要回去的……他很快就會跟一票警察……趕過來了。」
休想——。
被帶到客廳,看見餐桌上的盤子時,稍微安心了。正在準備吃飯的樣子,看來食慾似乎恢復了。
傷口的形狀不像割傷,也不像內出血。
「不論哪個被害者,只要後腦勺被攻擊,就都可能被繩索絞死,因為幾乎抵抗不了,事實上解剖鑒定報告上也沒有發現抵抗的痕迹。再加上你的手指很特別,因為你從十幾歲就開始彈鋼琴到現在。有働小姐,我有稍微查一下,不是為了辦案,純粹出於個人好奇。鋼琴曲中,有肖邦的圓舞曲那樣流麗的曲子,也有貝多芬的奏鳴曲那樣激烈的曲子,也就是打鍵要很強勁。即使從練習曲開始彈,打鍵也非強勁不可,於是一天彈幾個小時下來,就算不想,手指也會變得很有力。所以參加比賽的鋼琴師無一例外手指都很有力,而你的演奏走阿胥肯納吉風格,當然就更……」
就是放在這個房間角落的推車。它本來就是用來拖行大提琴這類笨重的樂器,短距離的話,輕鬆運送一人分的屍體沒問題。加上又是折迭式的,可以放在迷你休旅車裡。
粗野的叫聲,也是猛獸暴怒到抓狂的咆哮聲。
「那剛好,我去跟她說。雖然我去也幫不上什麼忙,但至少能聽她講講話。」
自我嫌惡感鬱結在心頭。
然而,考慮欠周的古手川正後悔莫及。因為一般來說,利用物品來掩蔽身體就能免於被察覺——黔驢技窮了,儘管房間的主人一定想得到這招。而且在這個房間里,就只有躲在推車後面才辦得到了。
快想快想快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