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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編 從全盤勝利到徹底潰敗 第六十二章 競選副總統的動機與籌備經過

第八編 從全盤勝利到徹底潰敗

第六十二章 競選副總統的動機與籌備經過

飛機于下午3時在上海龍華機場降落。到機場歡迎的,有上海市市長吳國楨,各機關、團體代表及中外新聞記者不下數千人。大家蜂擁而前,人聲嘈雜,鎂光燈照眼欲盲。一場熱鬧的副總統競選便正式揭幕了。
就政治上說,最高當局的私心自用和各級行政部門的貪污腐化正與日俱增,毫無改善的可能。從軍事上看,東北國軍如陷入泥沼,不能自拔,正在各個據點為共軍逐一消滅。1947年8月中熊式輝去職,由陳誠兼東北行轅主任,但是東北敗征已見,全部淪陷只是時間問題,任何人不能起死回生,陳誠更不是能夠挽狂瀾于既倒之才。關內戰局也日趨惡化。國軍於3月間雖曾一度進佔延安,但這是毛澤東有計劃的撤退,國軍知道中計旋即退出,故對整個戰局並無決定性的影響。華北平原泰半已入中共之手,並無鬥志的國軍所佔的僅系少數大城市。華北終將為東北之續已可預見。
我雖然不好把我競選的消極動機告訴他,但是黃紹竑辯來辯去還是無法說服我,更沒有動搖我的決心。他見我主意已定,無法挽回,也就怏然回南京去了。
黃君去后,我立刻發出兩通長電分別給白崇禧和吳忠信,表示我已決心競選副總統,請他們便中轉報蔣先生,希望蔣先生同情我的競選。不久,得白、吳兩君複電,俱說,曾將我兄之意轉報介公,介公之意國民大會為實行民主的初步,我黨同志均可公開競選,介公對任何人皆毫無成見云云。我得此保證后,遂在北平組織競選辦事處,正式參加競選了。
黃、白二人知道我這項企圖后,竟read.99csw.com一致反對。白崇禧且特地請黃紹竑、程思遠、韋永成三人先後飛平來勸我打消此意。這批老朋友們竭力反對我競選的心理是不難想象的。在他們預料中,我如參加競選,蔣先生必定不會支持,我就必然要落選。我如果不顧蔣先生的意旨而硬要競選,勢將引起我與蔣之間的嚴重摩擦。我與蔣先生摩擦起來,則向來被目為「桂系」首腦的一白二黃,勢必被捲入漩渦,而遭池魚之殃。故與其聽我知其不可而為之,以致牽累大家,不若早早斷念于未萌之時,免惹多疑善忌的蔣先生不快。
1月初,中外新聞界已在作將來副總統候選人的各項推測。1月8日在一外籍記者招待會中,一位美國的美聯社記者向我問及此事。我回答說,我確有此意圖,不過尚未徵得蔣先生的同意。此消息一出,各報均列為重要新聞而哄傳海內外。出人意料之外的是各方的反響均極為友好。中外報紙竟有作專論提出的,一致認為我參加競選可以促使民主政治在中國早日實現。

我回答他說:「季寬,我的看法與你和健生的看法不大一致。你知道國民黨政權在現在人民眼光中已反動透頂,因此大家都希望我們黨內有像我這樣比較開明而敢作敢為的人出來輔佐蔣先生,換換空氣。此次競選,蔣先生和CC系不反對我便罷,他們愈反對,我自信我獲選的可能性便愈大。
1月11日北京大學校長胡適寄來一短箋說,他聽到我願作副總統候選人,甚為高興。因為將來九*九*藏*書競選,正如運動員賽跑一樣,雖「只一人第一,要個個爭先,勝固可喜,敗亦欣然」。所以他寫此簡訊,對我的決定「表示敬佩,並表示贊成」。我也立刻回他一信,希望他也本著「大家加入賽跑」之義,來參加大總統競選。雖然大總統非蔣先生莫屬,但我還是勸他競選,以提倡民主風氣。
在北平為競選籌備得稍有眉目,並將行轅事務略事整理,時間已是3月下旬。國民大會開幕在即,國民黨中央亦召開五中全會。3月22日我便率領競選團全班人馬專機南飛。同行的,余妻之外,計有行轅秘書長蕭一山、機要室主任李揚、行轅參議劉仲華、新聞處處長黃雪邨等十餘人。
在這種環境中,我既無補時艱,便時時想潔身而退,但是蔣先生又偏不讓我辭職。不特此也,當東北局面於1947年夏秋之交已不可收拾,熊式輝在東北人士攻擊之下,勢在必撤的時候,蔣先生竟異想天開,要我兼任東北行轅主任。陳誠為此曾數度銜蔣先生之命來北平「促駕」。由於我竭力推辭,蔣先生才打消此意,改由陳誠出馬。

1946年11月15日國民大會開幕制定憲法。1947年元旦遂由國民政府公布施行。政府並聲稱從速召集「行憲國大」,選舉正副總統,好讓國民黨還政於民。
在國民黨籍的候選人中,我想到程、於二人是不足以與我為敵的。于氏年邁,而程氏對黨國的功勛似尚不足與我比擬,加以蔣先生雖反對我,也未必就支持程頌雲九*九*藏*書
傅作義是一位卓越的軍事領袖,華北軍事既由他統一指揮,行轅更可不必多管。此時各地國大代表已紛紛選出,中央也已明令規定於1948年3月29日召開第一屆「行憲國大」,選舉正、副總統。蔣先生並口頭申明,本黨同志可以自由競選。經此鼓勵,我原有的理想便進入實行的階段了。
「至於監察院院長,我是不做的。因為我如做了監察院院長,我可不能像于右老那樣只拍蒼蠅不打老虎呀!我要行使起職權來,恐怕首先遭受彈劾的便是蔣先生。蔣先生如不服彈劾,那事情就鬧大了,可能你們更要遭受無辜的牽累了。」
我既決定競選,遂將私意告訴老友白崇禧、黃旭初和甘介侯三人。白君時任國防部部長,長住南京;黃任廣西省省主席,常在桂林;介侯時在清華大學執教,在平無住宅,所以長住我寓,時時敘晤。
因此黃紹竑到了北平便勸我說:「既吃不著羊肉,何必惹一身膻呢?」所以他勸我競選監察院院長,因為于院長春秋已高,可能要退休了,我去競選,一定是輕而易舉的事。
經濟的徹底崩潰更是致命傷。法幣貶值,日瀉千里,城市裡的工商界、鄉村的農民以及靠薪金度日的公教人員均無以為生。這一根本問題不解決,則政治、軍事當然就更無從談起。1947年7月下旬魏德邁將軍銜杜魯門總統之命以特使身份來華,8月初旬飛抵北平,曾與我長談。魏氏問我關於挽回目前危局的意見和如何運用美援問題。我便坦率地告訴他說,目前問題的中心是經濟問題。我希望美國政府能貸款助我政府穩定九-九-藏-書幣值,安定人心,至於軍火倒是次要的。魏氏頗以我言為然。
他們二人之外,我還在推想黨中其他可能以「黑馬」姿態出現的有資望的同志。此時我便考慮到孫科。孫是總理的哲嗣。他如出馬,可能得到蔣先生和CC系的支持,同時廣東方面人士與孫科有極深淵源,他很可能分取我在這一方面的選票。
再者,這批老朋友且預為我作了一項退路的安排。當1947年秋廣西選舉監察委員時,他們替我競選,我就當選為廣西籍監察委員。他們認為,在必要時,我可以競選那位尊而無所事事的監察院院長,以免與蔣先生發生抵觸。他們這項安排也可謂煞費苦心。
我既考慮到孫科是一位可能的勁敵,因此在我離平之前,便請白崇禧去訪問孫科,問他有沒有意思參加競選。孫科的回答是,副總統在憲法上無權,他無意參加競選,並祝我勝利。
1947年冬季,國共和談已完全決裂。為統一華北軍事指揮系統,中央於12月初明令裁撤保定、張垣兩綏署,成立「華北剿匪總司令部」,以傅作義為總司令。12月6日作義在張垣就新職,不久即遷來北平辦公。
嗣後,全國各報又登出程潛、于右任、莫德惠參加競選副總統的消息。民社黨也推出徐傅霖。因此副總統候選人已有五位。計國民黨三人,民社黨一人,莫德惠是東北耆宿,系以「社會賢達」的身份參加。
我雖倖免于介入東北,但坐困北平也終非了局。因東北一旦失守,華北便首當其衝,共軍必自四面向北平合圍。我屬下的將領泰半系「天子門生」,真是「既不能令,又不受命」。https://read.99csw•com萬一我為共軍合圍于孤城之內,我將何以自處?低頭覥顏向共軍投降嗎?此事斷非我李某人能做得出來的。臨時逃走嗎?我是守土有責的封疆大吏,棄職潛逃,將干國法。事急吞槍自裁嗎?我實覺心有不甘。因為我雖為華北軍政最高長官,但我事實上未能行使我應有的職權。如果華北情形的弄糟是由於我才有不濟,則一死以報國,自覺無憾。今則適得其反,時局的不可收拾可能是由於我權力受無理限制,人不能盡其才之所致。如此而要我殺身殉職,當然於心不甘。
直至1948年3月29日「行憲國大」開幕之日這一段期間,國內戰局表面上似乎政府軍尚佔優勢,但是我則深知此局面的不可久。
在這進退維谷的境地,經過了千思萬慮,我自覺只有兩途可循。第一,作積極的打算,不顧艱難,以天下為己任,挺身而出,加入中央政府,對徹底腐化了的國民黨政權作起死回生的民主改革,以挽狂瀾于既倒。因為抗戰之後,由於我本人潔身自處,作風比較開明,所以尚薄負時譽,黨內外開明人士都把我看成國民黨內民主改革的象徵。我如加入中央政府,領導民主改革,自信可以一呼百應,全國改觀。第二,作消極的打算,不能兼善天下便獨善其身,擺脫這種於國於己兩無建樹的政治生涯,離開故都,解甲歸農。正當我為這兩種矛盾心理所困擾不得解決之時,發生了副總統競選的事,使我想到如果參加競選,便一舉而了結上述兩項矛盾。幸而獲選,我便可作積極的打算;不幸失敗,則正可乘機表示消極,告老返鄉,息影林泉。因此我就決定參加競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