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胡學前瞻——《胡適秘藏書信選》再版序

胡學前瞻
——《胡適秘藏書信選》再版序

我中華民族裡,愛國、愛族而有遠見的人士——尤其是「鏡不離面」的海外華僑,目睹今世我億萬同胞的苦難、祖國糟亂的情況,和政客們的愚昧、自私和顢頇的程度,面對中山遺像,能不太息、流涕?
讀歷史的人,公平地說來,近七十年來唯一手揮大斧、要為我們劈鎖開枷之人——不是康、梁,更不是章太炎、黃季剛,當然更不是什麼「三聖七賢」、「七君子」、「五烈士」——那只有一個人,一個有其學、有其力、有其勢的人,這一個人就是胡適之。
奇怪的是,這一新興的、潛在的、慢慢滋長的學術運動——在某些方面,便很有點像30年代的重演——其指導思想,已經不是馬、列、杜(威)、羅(素),或周令飛的爺爺(魯迅)了。
但是我們芸芸眾生——甚至包括許多「大師」輩人物——有幾個真正注意照照這面鏡子、了解這面鏡子、懂得如何運用這面鏡子?
從各方面來看——如出版品的雨後春筍,各著名大學內師生的心態,社會上讀者的興趣與吸收率,與夫千百大陸旅美留學生的言行——我們都深深體會到,一個新的文藝復興運動正在祖國大陸如春風野草,隨處滋生。
從今日中國文化思想整個趨勢來看,一個包括學術思想和政治主張兩方面的新的「胡適時代」正迫人而來。可是在這方面立志「一個倒下去,一個站起來」的青年一代,可能連胡適之這個名字也沒有聽說過,而他們自己卻和他們在大學、中學里的開明的老師們一樣,正在接傳胡適的衣缽,而卻不知老師是誰!
孫中山實在是「聖之時者也」。他搞「民族主義」,也是在理論上不斷進化,而有其鮮明的階段性的。辛亥革命之前,他搞的是加富爾、俾斯麥一流「驅除韃虜」的狹義民族主義。革命一旦成功,他反對「五族共和」,立刻便搞出另一套美國式「大熔爐」(melting pot)的「中華民族」主義來。
當然,近百年來在思想上指導我們采西補中的大師,正不知幾十百人,又何止他二位呢?數數看:自林則徐、魏源而下,到容閎、張之洞,到康有為、梁啟超,乃至於陳獨秀、李大釗、梁漱溟、陶行知……甚至艾思奇等,都是各是其所是、他封或自封的現代「思想家」。但是這些學者或政客,他們多半對所謂「西學」,可說都是外行,拾人牙慧,搞的也多半是些皮相之論——不像孫、胡二公,是自有其融會貫通的真知灼見。
你能說,我們不照照「西洋思想」、「近代西方生活方式」這面「鏡子」,我們就能知道我們的文武周公孔子、裹小腳梳辮子、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是丑是美?
「君」是我們中國傳統思想、傳統制度上最大的混蛋。我們政治上的官僚主義、特權階級、一黨專政、吹牛拍馬、送紅包、走後門、有權便有一切……一切一切,都是從這條總根里滋生出來的。
胡適與中山不同。在政治上,胡適搞了一輩子,只搞個「一民主義」——民主政治,如此而已。胡適之這個迂闊的大學究,在那「天下無孤,不知幾人稱帝、幾人稱王」的時代,他要搞「民治、民有、民享」。在那一百人中有八十五個不識字的社會https://read•99csw•com裡,他要去搞全民投票;在那強鄰壓境、國運危如累卵之時,他還是反對「走捷徑」;在那餓殍載道、白骨如山的飢荒年代,他要去喊「議會政治」。
有一次,一位在史學界極有造詣的朋友和我聊天。他認為胡適在學術上已無足輕重,倒是他在政治上的影響方興未艾,於今為烈。
前周接到對適之先生最崇敬的遠景出版社來信,並數度打越洋電話,諄諄相囑,要我為這部書信集寫篇前言。我還是不揣冒昧,大胆執筆雜亂地寫了這一長序,我相信在台灣負責編印的朋友們一定會慎重其事,我願為他們喝彩、打氣和祝福!
原載《聯合報》,1981年12月17~19日
所以在海內外搞漢學,則「胡適時代」並未過去,他的影響還是存在的,而且還應該繼續堅持!
適之先生基本上是個學者和思想家,他前半生的貢獻,可說是純學術性的,那時他也偶爾清談政治,但是那只是他的業餘工作,談起來多半迂闊而不合時宜,影響亦有限。
搞政治的人——尤其是反對胡適的「毒素思想」的人,都認為胡適是為「異端鋪路」。這項罪名對胡適是絕不冤枉的,理由很簡單:舊枷不去,何能再頂新枷呢?
他「照鏡子」照出來的「民生主義」,也自成一套。在近代西方,「分配」問題是跟著「生產發展」而來的。中山則主張寓分配于生產,但是,他從未否定「生產」是永遠走在「分配」之前的天下公式。
所以我的一些搞思想史的朋友認為,胡適的學術影響已經結了賬,只是他的政治影響卻方興未艾,於今為烈。這是見其一而未見其二了。
本來寸有所長,尺有所短,中西各自不同,而他二人的精力所貫注的,則是采西方之長,補中國之短。可是在這中西各有短長的「實在」(reality)情況之下,西洋人的經濟現代化,和隨經濟變化一時俱來的文化現代化與生活方式現代化,皆比我們早了兩百多年,因此,在我們急起直追、迎頭趕上、匆忙地跟進的過程中,我們向他們學習的程度和需要,便遠超過他們向我們學習的程度與需要了。換言之就是,我們需要派遣大批子弟出國留學,他們卻沒有大批來華留學的必要。
胡適則又是另外一套了。
孫、胡兩先生早期思想的出發點便十分接近。他二人都是最早出國的留學生。他們深知西方之長,也深知我們自己之短。所以他二人畢生的事業,便是擇西方之長補中國之短了。但是「補中國之短」,並不一定要「舍中國之長」。問題是:什麼是「長」?什麼是「短」?在這「長短」的衡量與取捨之間,又怎樣去「截長」?怎樣去「補短」?近百年來,他二人便是領導我們作這項選擇的最偉大的兩位導師了。
舉個例子來說吧。胡適是中國學術史上第一個把經、子合一的人,這方法到今天還不是個樣板?他也是第一個以傳統考據方法治俗文學的人,當今的紅學家、小說史家們,哪一個曾經跳出胡適「方法」的窠臼?
不過,試問今日海峽兩岸和重洋內外,學術界名九_九_藏_書流如雲,其中又有多少人真能衝出這兩大框框呢?沖不出去,則大家所搞的方法,還不是胡適之原先的加減乘除那一套?胡適的「方法」,到現在為止,並沒有被另外一套「新方法」所代替啊!
歷史就是這樣地無情!怎能怪後輩青年呢?
中山先生不但反對「君主專政」,他在「鏡子」里也發現,一個「機關專政」——如「總經理」(president)專政、「議會專政」、「司法專政」,都是不能容忍的。他不但要「三分其權」,還要「五分其權」呢!
至於大陸上原有的西桿東量的辦法,在三四十年代雖也曾年輕貌美、惑眾於一時,可惜時至今日視茫茫而發蒼蒼,不靠政權、「官轎」,就舉步維艱了。
中山先生的一般信徒們只知道孫公所推動是「三民主義」。其實他老人家所搞的,實在是一套「四民主義」,只是其中另一「民」——「民族工業」——他始終認為是不成問題的問題,而沒有列入他的「主義」罷了。
其實沒有「學術影響」,哪來「政治影響」?朋友們是低估了我們的胡老師了!
歷史經驗(尤其是近代中國的歷史經驗)告訴我們,大凡一項政治主張,甚或一句政治口號,在某一「階段」變成該「階段」的「主題」之時,它是壓不下去的;硬壓,就要發生原子爆炸。
但是誰又想到,中國近代史的發展,是有其鮮明的「階段性」的呢?中山的三個「主義」,事實上沒有哪一個是他老人家享有專利的「發明」。
中山認為解決這個「第四民」的問題很簡單——振興民族工業之道,便是引進西洋先進的科技,以獨立自主原則,要「列強聯合投資,開發中國」。這是他七十年前的老話。他把「鏡子」看得很准。
胡適遺書,我相信大陸上仍有成筐成簍的,將來仍會繼續出現。不過胡適的思想仍會有其爆炸性的影響,大陸學界不急於一下放出來,也可說是由於膽大心細考慮的結果吧。
胡適說他治學四十年,「都是圍繞著『方法』二字在打轉」。所以從他最早出版的《中國哲學史大綱》,到他最後尚未完成的《水經注》一類的「手稿」,讀者如真的去吹毛求疵一番,則沒有哪一本可以說是白璧無瑕——有的甚至可以說有點粗製濫造(如《白話文學史》)。
須知胡適前半生的工作,便是替我們的學術思想從賣身投靠的「官轎學術」中解放出來,是一種文化上的「劈鎖開枷」,只是自我解放,不是像孫行者要去大鬧天宮,與任何神仙佛祖為敵。試看,我們那位「離了洪洞縣」的蘇三小姐,含冤受苦多年,後來終於在「八府巡按」的大堂上「劈鎖開枷」了,劈鎖開枷之後,她並無心向什麼冤家仇人來雪恥報仇,劈鎖開枷者,還我蘇三自由之身罷了。
所以從歷史上看,那富有強烈「階段性」的中國近代史,確已進入「民主憲政」這一「階段」;而胡適的那個無槍桿、無偽裝、無副作用的「一民主義」,正是「現階段」的主題。順之者昌,逆之者亡。
坦誠地說來,適之先生一輩子「治學」就始終沒有衝出「嘗試文學」和「整理國故」兩大框框。至於「實驗主義」,他在前半生https://read•99csw•com「介紹」則有之,言「治」則尚不足也,「跟進」就更談不到了。
他是肯定胡適後半生的影響了。其實胡適前半生在學術上的影響現在已經結束了嗎?前半生的影響反不如後半生嗎?盱衡當世,鄙意不以為然也。
老實說,大陸上在「實踐求真理」、「另搞一套」的大前提之下,胡老師的吉光片羽也被另眼相看了。筆者母省的安徽大學校長孫陶林先生便曾當面告訴我,他有意成立「胡適研究所」。
筆者身居紐約,對近年來的學術界過往客商,也可算是閱人多矣。老實說,看那些還能守住胡適而躐等爭先的,有時就難免是高低級的「野狐禪」了。
但是這位哲人又何嘗想到,他的一個「主義」,乃至於某一「主義」中的某一階段,往往也要二三十年,甚或一個政黨、一個革命家一輩子的時間,才能通過呢!不過「不怕慢,只怕站」!只要中國的現代化運動不「站」著不動,它自然會一個階段一個階段地向前移動的。
不過「枷」總是「枷」,「劈」還是要「劈」,適之又何嘗有厚于「新枷」呢?!這面「新枷」,我們一頂數十年,現在也已到了鎖銹枷松的地步了。
不過,如上述樹立西式標杆,做「超胡適」運動的,在台、港、新、馬和歐美,都還有其兩面性。這一現象繼續在大陸流行,則危害就大了。
當然,把「長人」(孔子的諢名)照成三尺侏儒的例子,也比比皆是,留學生群中便隨處可見。
這些都是他「照鏡子」照出來的「主義」和「修正主義」。在這方面,搞「夷夏之辨」的文、武、周公、孔、孟……到黃宗羲、顧炎武,都未能舉出實例,把問題搞清楚!
七十年又繞了一大圈!夫復何言?
胡適的著作在大陸成為禁書,青年人無法接觸,當然是主要原因;還有一層,便是當代青年「去古已遠」。胡適的書,對今日佔全中國二分之一人口的青年來說,已經成為「古書」了。胡適書上所說的故事,在筆者這一輩青年時期讀來,何等新鮮!但是那些故事,對當代青年來說,都已變成「《聖經》上的故事」了。拙著《胡適的自傳》(亦即台灣出版的《胡適口述自傳》在大陸的翻版)去歲在上海出版時,青年讀者固不乏其人,但是當我和我的青年讀者談到本書內容之時,我的感覺便是「他們在讀古書」了。
孫中山先生在運用這面鏡子之後,便搞出他自己一套偉大的理論來。
但是吾人如從「方法」入手去評量各書,則胡適遺著便沒有一本不是「方法示範書」——相應各類書籍所採用同類方法的第一部書;而這一「方法」,則一直流傳到現在並沒有多大改變,甚至還有明顯的退步。
當拙著《胡適的自傳》在華東師大殺青時,這部《胡適書信選》也出版了,學界有人並送了我兩部。但此書在大陸是列為「內部發行」書,不能攜往海外,我既身為「交換教授」,未便破例來搞文化走私。雖然我也知道,我如攜出,將會惹起海外出版界「搶印」的,但其時我也預料到,不久我也會買到海外版,所以我就忍痛轉贈朋友了。
大陸上自「文革」以後,「胡適的幽靈」——這是胡氏生前最歡喜自我引用的口頭https://read.99csw.com禪——又開始出現了。謂余不信,讀者試翻大陸上今日出版的各種學術著作,凡屬可圈可點者,則無一而非出自「胡學」的傳人。
在民國初年的那個「啟蒙時代」里,搞白話文——注意:中山那時是不贊成以白話代文言的——新文學、新哲學、新的治學觀點等等,都是解放思想、從而使思想現代化的先決條件,而思想現代化則是推動社會改革的原動力。在這方面,胡適前半生的貢獻恰恰是補中山後半生之不足。
至於胡適的政治影響,筆者在拙作里便一再提過,胡適之先生不能搞政治,談起政治來也十分迂闊(naive)而不識時務——不像孫中山先生所搞的是合乎邏輯的一整套!
中山最偉大的,也是他思想發展的最後階段,還是他「照鏡子」照出來的「民權主義」。我們中國人,搞了幾千年的「無父無君是禽獸也」的「君父主義」;而中山則是搞「無君」思想、甘為「半個禽獸」的第一個「現代中國人」!
而在中山逝世之後,「民權主義」微言絕、大義乖的時候,胡適卻一馬當先,「為往聖繼絕學」,扛起民主大旗,在政治上越俎代庖起來,成為中山民權理論的接班人,蔚為亞東獨一無二的、民主自由的偶像。沒有胡適,則中山的民主火炬就要熄滅!微適之,則中國早無自由種子矣!
鏡子!鏡子!你實在是我們現代生活中不可一日或缺的日用必需品!
從我國三千年思想史的整體來看,近百年來影響我們全民族的心態和生活方式最深最遠的兩位思想家,當然就是孫文和胡適了。
中山的特點是在其主義的「應用」(application)之上。他老人家愛國心切,他要一手回天,縮短歷史,把三個不同的「主義」,來「畢其功於一役」。
今日大陸上——可能台灣也是如此吧——學術界的指導思想,還是那力主「無徵不信」、「九分證據不能講十分話」、「不讓人家牽著鼻子走」的胡適的道路!
以上是孫文的思想和事迹。
這個前半生學術、後半生政治的胡適,他和孫中山先生所發生的不同影響,恰好在兩個不同的時代互為表裡,兩相吻合。
中山地下有知,能不欣慰?!
搞禪宗史的人,現在都把《景德傳燈錄》一類的偽作給推翻了,但是大家翻來翻去,還不是傳胡適的衣缽?
搞西式漢學,我們如只憑空樹立一個西式「標杆」(yardstick),然後把原本不甚了了的土貨一件件送到桿畔去比較測量,然後據此以定土貨價值之高下——這種以西洋「心態」來整理華人「國故」的辦法,新鮮則有之,完美就談不到了。向西洋人介紹漢學,亦功莫大焉,然客觀事實,則又是另一套了。
七十年繞了一大圈!夫復何言?
歷史學家們如回頭清算清算胡適的「政治主張」,真如重讀一部《孟子》。我們想想孟軻那老兒,奔走了一生,開口閉口「唯有仁義而已矣」那股迂勁,真是百分之百的胡適那老兒的寫照!
這兩位先哲的影響所籠罩的社會幅度和滲透民心的深度,以及傳播其影響的方式和方法,雖大有不同,有時且相互抵觸,但是他二人之「道」,卻可一以貫之——那就是他二人的基本原則皆是「截西補read.99csw.com中」的。
胡適的思想畢竟是中國思想史上的正宗,那些形形色|色的「野狐禪」是經不起歷史考驗的。
誰又料到,胡適當年的迂闊之言,居然逐漸地變成中國政治史上「現階段」的主題呢?
重複說一句,「胡適學」現在已是我們中國文化史、學術史、思想史上的重要的一章。他自己也是朱熹、王陽明而後的第一號「接班人」。有關他的一鱗半爪、任何資料,都是我們的民族公產,任何人不得據為己有。只要出版者、編選者能慎重其事,不加糟蹋,我想適之先生如泉下有知,一定也會主張他所有的著作版權公開、歡迎翻印的。
總之,當胡適之先生在歷史的公路上愈退愈遠的時候,他已經成為「宗師型」的先哲了。他的影響已深入中國思想的核心,是我們民族心態的一部分。他的著作也將和《朱子語錄》、王陽明《傳習錄》一樣,一個接著一個,不停地傳下去。陽明而後,說不定我們的藏暉先生也還有幾百年好過呢!
胡適前半生「劈」的是學術思想,後半生「劈」的是集權政治。
孫中山先生的偉大,便是在近代中國他是第一個主張並實行割除這個民族毒瘤的思想家、革命家和政治家。
在近代中國,老實說,對現代西方思想,沒有相當深入的了解,則休想「搞通」中國固有思想。因為現代西方的政治、哲學、社會、經濟各方面思想,以及由這些思想所引起的「西方生活方式」(the Western way of life)——那是人類歷史上最早出現的一種「現代生活方式」(modern life);我們也可以反過來說,這一「現代西方生活方式」,和由這一生活方式所孕育出來的「現代西方思想」——對我們原是一面鏡子。我們要塗脂、抹粉、穿衣、打扮、刮鬍子、剪鼻毛,等等,都得照照鏡子,然後才知道自己是骯髒還是乾淨、是丑還是美。
這幾條標語,都是胡適之先生在七十年前所講的「老話」。但是它們卻被主張「為誰服務」、「以論帶史」、「七真三假」等等的新人物嗤之以鼻,嗤了六十多年,現在老天有眼,又回到老路上來了!
專搞皮相之論的政客們,有的也確曾面對「鏡子」照了又照。不幸他們所照的往往不是穿衣大鏡,而是當年上海「大世界」里的「哈哈鏡」。一照之下,自己面目全非。他本是三尺侏儒,可是在哈哈鏡內卻照出昂藏七尺的穆鐵柱來。如此一來,大丈夫以天下為己任,則民無噍類矣!
適之!適之!你在大陸受辱蒙羞三十余年,在政治上現在雖未「平反」,在學術界也已足夠「昭雪」了。
這條「總根」,在中世紀農業社會裡,雖亦有其優劣互見的「兩面性」,我們不可一竿打翻一條船;但是在「現代社會」里,這個「君」——不管是名正言順的,還是改頭換面的——都是絕對的毒瘤,必須徹底割除。
可是胡氏的後半生和他的前半生卻正好相反,在後半生里,搞學問——如考校《水經注》——反而變成他的遣興的工作,其影響亦微不足道,但是談起政治來,他倒變成擎天一柱,所談也切中時弊,而有極深極遠的影響!
公平地說來,近百年把這面鏡子照得比較正確的先哲,還只有上述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