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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空襲之後

指導員看到文孫乃說密斯特林,你們學校可能也是轟炸目標。
男女同學之間各有其綽號或別號,真正名字叫啥,反而不太重要;叫錯了也用不著更改,高三級的大美人易植芙,至少有一半人搞錯了,叫她葉植芙。至於她是大名鼎鼎的「壓寨夫人」,則無人不知也。
朱君跑到現場時,火勢正烈,無法接近。所幸草房燒得快、滅得快。朱君等火勢稍減,乃攜華國循護城河漸漸摸向「新街」街后,只見他所住的草客棧只剩一堆余煙繚繞的灰燼,裏面顯然還有些燒焦在冒油的屍體。新街之上則屍體橫陳、血肉模糊,街后則有些半焦屍體,有的未全死,口中還在吐氣。護城河中,則浮屍蔽河,多半都似乎是衣服著火,躍河溺死的。
大家為逃警報,在茶館里「自習」了數小時。「自習」的課程是「心理學」,主講老師則是「塗公主」。她很會講,講了些「原理」「原則」之外,又做了很多「個案」分析。林文孫的「成功」、姚大魚的「折磨」都在分析之列。
大家報以熱烈掌聲。
秋薇也起身問老盧,怎麼跑到這兒來了。原來劉、塗二人為逃避群眾,自以為逃得夠遠了,誰知私話還是被人偷聽了去。
這新房一直鬧到半夜,大半客人都回到廳堂賭牌九、押寶、打麻將去了,內宅新房才閑下來。那有經驗的伴媼,在新房內趕走殘餘賀客,在床前放好毛巾、茶具等物,乃把「姑爺」請到床前,和新娘雙雙並坐在床沿之上,然後向阿斗耳邊,輕聲地說:「姑爺輕一點呀!我們小姐昨天還不大舒服呢。」
隊內上下正哭聲一片時,忽然院中號兵吹起「集合號」來,原來蒯大隊長從東門回來了,要集合全隊訓話。

她沒有把阿斗列入講題,只三言兩語帶過,因為那不值一提的「舊式婚姻」、「糊塗婚姻」,講得連阿斗也心服口服。大家聽講了數小時,直到紅日偏西,吃過晚飯,王老五們才簇擁著公主,滿載而歸!
大家在茶館之中,一談數小時。培根、歐基米德……通統都被冷落了。只有塗公主才是宇宙的重心。
「他已在『棒子』床沿上坐了十幾分鐘了。」林文孫說。
「那正是你媽住的地方呢!」朱君告訴孩子之後乃向東門飛跑而去,兩個孩子則在後面哭泣追趕。
「他們的正團長劉學年同志已經殉國;另有四位重傷住院。他二位算是輕傷,堅持要來和諸位見面。」
卜斗煥原也是「北邊人」,南下「轉學」的。他父親開「牛行」,生意不錯,家道小康。他幼年時,父母便透過媒婆,為他訂了一門親事,門當戶對,女方原也是城中小康的商戶。
眾人應道:「好!」
「OK,」文孫說,「那麼我就請小蔣,大家作陪客。」
阿斗躺在宿舍床上,得意地告訴他那「通艙」之內十五位「王老五」說,他那時「一聲不敢響」,「悶聲大發財」,「只顧一個勁地『毛手毛腳』起來」。
他們高三級這兩間「通艙」上下十六個光桿,學術討論的主題,是從「塗公主」的「心理學」開始的;但是「心理學」近乎「哲學」,太空洞了,學不能致用。漸漸地大家的談鋒,便轉向卜斗煥的「實用主義」,因為他們十六個人之中,只有「阿斗」一人結過婚。別人都還不知道什麼叫做「女人」呢,因此所談的全是「精神文明」;只有阿斗才配談「實用生理學」。阿斗談他的實用生理學,已不知談過多少次了,大家百聽不厭。此次大家睡在床上,既然都毫無睡意,話題乃集中到老卜身上,要卜斗煥,再重複一遍他那百聽不厭,他也百講不厭的「聽的小說」來。
「我們有沒有死傷?」小瑩問指導員。
「中華民族萬歲!」
聽了校長、教官的訓話,早餐之後,校中便照常上課,昨日空襲已逐漸淡忘。可是當文孫等開始上第二堂「解析幾何」課時,忽聽學校上空機聲輒輒,大家既未聞警報,以為那一定是我們自己的飛機,誰知大家伸頭一看,原是一架漆著「紅太陽」的敵機。這「紅太陽」是個魔鬼、閻王,太可怕了。大家一聲吆喝,全校像爆炸了一樣,師生數百人奪門而出,跑入四周田野——連那平時威嚴無比的三位教官,這時也驚恐萬狀,跑得像兔子一樣。
大家這時也都催阿斗快講下去。阿斗乃繪影繪聲地「一秒鐘、一秒鐘」地講下去。講到緊張處所,全室都唧唧而笑——可是阿斗有鎮靜功夫,只講不笑。
隔著窗子看見「她」
……
隊伍排列整齊之後,例由「小隊長」分別發口令「立正」、「報數」,再由小隊長彙報「中隊長」,再由「值星中隊長」總報「大隊長」。經過傷亡之後,報告總數是:官長十七員、士兵二十二人。第一中隊「學員」四十七人;第二中隊,四十五人;第三中隊,二十八人。全大隊大隊長以下官兵學員共一五九人。
他們的大隊內,蒯大隊長嚴厲正直、公私分明,為人所敬;鄒副大隊長和藹風趣,視學員如親子侄,為人所愛;張指導員較為年輕,滿腹文章、人品風雅、工作認真、信仰堅定,為人所慕。在他們三人和衷領導之下,「政宣」實是最和睦、最有秩序、學習不盡的親愛的大家庭,如今突遭巨變,難怪全隊慟哭,如喪考妣呢!
「老林最近泡了個女朋友,」「棒子」忽然大聲向大家演說,「他今天請吃茶吃糖。」
怪在何處呢?公主說:「是怪你們不懂女孩子『心理』!」

阿斗的「洞房花燭夜」

火螢蟲,亮亮紅
大家忙到半夜,重傷的難民已大半死去。少數輕傷和氣息奄奄的,則由紅十字會搬上卡車運走。死屍數百具則由駐軍挖個萬人坑,加以掩埋。臨中救護隊的四具擔架,竟未派上用場。最後大家決定,把華九九藏書國父親的全屍抬回學校,立碑葬于校后義冢,並開個追悼會紀念一番,因為他畢竟是臨中的「家長」之一。他遺下的兩個孤雛,則由兩位校中老教員認為義子義女,暫時代為撫養,才算解決了敵寇濫炸無辜遺留下的問題了。
「省立臨中」雖無直接損失,但是那些志願「救護隊員」,目睹轟炸現場,血肉模糊,歸來驚魂未定,整夜噩夢頻頻,好不容易才挨過緊張的一夜。可是第二天早操升旗朝會上,校長和主任教官分別訓話,卻認為是戰局好轉,敵人「困獸猶鬥」,不足怕,勸同學們安心上課。
大家擦乾眼淚、紮起皮帶、戴起帽子,跑步到操場排隊。男女學員排成三中隊,第一、二中隊各有三小隊。第三中隊為女政工,只分兩小隊。另有警衛班兩班,持有武器。
「老盧,」「棒子」提議說,「咱倆一道去看看。」盧俊義欣然同意,二人便一道去了。
「我們也加入去——」劉四乃說服了「公主」,拿起了並未「自習」的「解析幾何」,四人便走回茶館了,使一茶館的客人都站起來迎接「公主」。萬綠叢中一點紅,秋薇睹狀,好不得意!
空襲后的那一晚是緊張的,全城商戶都在作遷地為良的準備。「政宣大隊」的官兵不但要為殉難同志辦後事,當晚還得修補營房,因為直接中彈,屋瓦墜落,如不及時修補,則一場大雨就不堪設想,所以官兵百餘人,雇了些瓦匠、泥水匠來幫忙,挑燈夜戰。
「阿斗隔著窗子看見她」,心裏也想「賣田賣地要娶她」,因此常常做「娶親」的夢。可是一上高中,阿斗思想開通了,不喜歡「舊式婚姻」,想談「自由戀愛」,又想寫情書給「未婚妻」,但是未婚妻只上了「初小」就停學了,是個土包子。她是否夠得上談「自由戀愛」,阿斗不敢想。事實上阿斗也起過「情書草稿」,但就是不敢寄。
阿斗的「洞房花燭夜」,是他享有版權的專著,在那千把高初中學生之間,誰也未嘗有過這樣豐富的經驗,其他一二人,縱或有之,他們也沒阿斗的好口才,能毫無保留、繪影繪聲地把「一秒鐘、一秒鐘」的實際經過講出來。可是每當他提到那「伴媼」領紅包退出之後,阿斗總要停頓一下,問:「有沒有人請客?」有時聽眾中一些慷慨悲歌之士,真的就拿錢買花生、糖果來「請客」。沒人請客,事實上阿斗還是會把「事實經過,一秒鐘、一秒鐘」地講出來的。
接著阿斗又警告「諸位毛頭小子」,可不能在床上作怪啊——「放一次手槍折壽五年」。
賣田賣地要娶「她」
大家一陣掌聲,文孫就花了幾毛毫洋請吃茶。「棒子」胃口大,又叫了一簍花生,要文孫也付了錢。有清茶有花生,大家先講昨天的空襲,后講女生宿舍——把解析幾何送還埃及;培根也解聘,送回英國去了。
「傻小子,你急啥?」阿斗又一本正經地說,「我又不收你錢。」
「我們的軍火車被敵機炸中了。」文孫憤恨地說。
阿斗說得全室大笑。
「阿斗,少講廢話,」另一位毛頭小子,提出抗議,說,「趕快一秒鐘、一秒鐘,講下去。」
阿斗在百忙中,偷看了新娘幾眼,只見她粉面朱唇、遍身羅綺、環佩丁當。真是仙女下凡!這時阿斗心想幸好未「退婚」,「退」了,豈不要痛心自裁!
一走,不知不覺地就走了七八里之遙,此地已是山區,楊柳搖曳、澗水淙淙之間,竟有個三家村小茶館。茶篷內擺了三兩張桌子,酒家父子母女招待殷勤,頗有古風。清茶只要三個銅元一杯,可以無限制喝下去。另有花生、瓜子、寸金、白切等糖果可買。必要時,客官點菜、燒飯,店中備有土酒,還可吃點野味——這所在真是洞天福地,「自習」解析幾何、「北新」英文的最好「自修室」了。大家乃圍桌坐下,主人沏上茶來。大家且喝且談,居然也有人解開書包,卻不見有人做解析幾何。
「小翠的媽媽和兩個妹妹都被炸死了。」生薑說得眼淚直流。
晚上八時在平時原來正是上自習時間,如今突然變成熄燈時間,大家雖奉命上床,卻不能奉命打鼾。既然覺而不睡,大伙兒就難免躺在床上,東聊西聊起來——他們談話的主題,先是空襲,后是抗日救國,不到三五分鐘,就轉入對家花、野花的品頭論足了。
蒯大隊長聲音也哽咽了半分鐘,但他軍人本色,面色嚴厲,屹立未動。
洞房內只剩下阿斗和他的新娘。
一人大叫:「新娘頭好!」
眾人大叫:「好!」
大家一致熱烈鼓掌。
……

嚴肅的「政治宣傳大隊」

他們一行六七人,循著「沙河」沿岸,向西緩緩前進,風和日暖,好不自由自在。沿途又有些散兵游勇,加入行列,益發熱鬧非凡。
架好車子,文孫走回宿舍,只見「高麗棒子」、小曹、老蔣和隔室的卜斗煥(阿斗)、「盧俊義」等,正整好書包,討論向何處疏散。文孫加入了,大家乃決議循古驛道,現名「大路」,向西方山區前進,覓地「自習」。
「領導大家呼口號!」大隊長命令著。
這聲音是崔教官的聲音,他似乎是站在室內。崔氏這一叫,把全室十幾個頭,都叫到被褥里去,在被褥內大笑不停,鐵床也吱吱作響。
話說那伴媼退出之後,阿斗心中有點發慌,聽到新娘也在出粗氣,似乎也有點緊張。阿斗忽想到,他們高三級一次傳閱的一首「洞房詩」,那詩說:「既然緣訂前生矣,無所用其客氣焉!」阿斗心一橫,自忖:「奶奶的,一不做,二不休!有什麼可客氣的呢?」乃去拉了他新娘的手。幸好他新娘倒沒有「臨中女生」那種「小家子氣」,縮手縮腳,像怕人偷她什麼東西似的。
他們這個「臨時中學」,是真正名副其實的臨時湊起來的中學,學生都是各校轉學來的,背景學read.99csw.com校足足有二三十個之多——遠的有來自東北、平津、濟南、徐州,近的有京滬杭和本地的高初中。各校來的仍穿著各校原有的制服,來自名校的如南開、上中、杭高、實中……都還驕傲地帶著各該校的「領章」,使人羡慕。平時上操、跑步、升旗、上紀念周,也真是五花十色——真正的一支大「雜牌部隊」。
當林、王二人抵達東門時,東門新街只剩一堆灰燼,連那百年老屋瓦房的「文昌廟」,也只剩幾面斷壁頹垣。但是駐軍救護隊卻搭了個臨時帳篷,篷內地上則躺了數十位輕重傷老幼|男女,哀號嘶喊,慘不忍聞。王生強一眼便看到華國還伏在他爸爸身上叫「爸爸醒醒……」。生強上去驗了脈息和呼吸,才知道朱君已死了。但是死馬當活馬醫,她還是為他打了一劑「強心針」。王生強問華國,小翠在哪裡,華國也不知道。
這時洞房之內,水泄不通,新郎新娘被擠得直是打轉。尤其是鄉俗「道好」,一唱百和,真是震瓦欲墜。例如:
值星官答:「有!」
王老五們的苦惱,是沒有女孩子願意和他們「談戀愛」,因此大家乃求計于公主。
有人,包括林文孫,也想讀一點培根的「自由教育」,但是大家太「自由」了一點,「教育」也就讀不成了。
代表隊中代表之一原選的有曹文梅,因為文梅態度積極、樂觀、笑容滿面、能說會講、人見人愛,可惜文梅因與臨中「聯合演出」事,忙不開交,無法分身。鄒副大隊長乃改派睡在文梅上鋪的汪秀貞。秀貞天真活潑,亦屬上選,誰知竟做了文梅的替死鬼。所以文梅特別傷心,抱著秀貞的枕頭,哭得死去活來。
值星官主持「靜默」儀式之後,大隊長又沉重地說:「同志們,我們中華民族有五千年歷史、四萬萬同胞。敵人在首都屠殺了我們三十萬軍民,今天又炸死我們四百餘人。我們前面倒下去,後面站起來——我們要和敵人拼到底!」大隊長還是咬著牙齒說話。
這架敵機飛得很低,大胆的同學,都看到那駕駛員戴著兩個大防風眼鏡的頭。這敵機歪著翅膀,低飛盤旋數匝,始飛向城區,立時聽到城上槍炮齊發響成一片,然後才聽到警報汽笛嗚嗚地鳴。
當老卜還在「……呱呱……呱呱……」引起全室大笑之時,忽然一句沉重聲音插了進來,說:「卜斗煥!明早升旗之後,到『教官室』講話——現在不許講話了!」
「同志們!」大隊長忽然眼如銅鈴,大聲吼道,「這個血仇,我們要不要——報!?」
粉白臉,糯米牙
數十人齊聲喊「好」,乖乖真聲聞數十里。大家叫得此起彼落。阿斗記得,有位最頑皮的老表叔,也領班「道好」。

一條「新街」的毀滅

那人再叫:「烏雲蓋倒!」
秋薇長大,亭亭玉立,又是校中女籃名將,高欄第一,就贏得了「代戰公主」的雅號。可是秋薇不喜歡上面兩個字,只希望同學叫她「公主」。今天茶館之會,她是個何仙姑,所以一般鐵拐李、韓湘子、藍采和都知道她的喜惡,大家皆稱「公主」而不名,使「公主」益發自覺是個公主,無人不愛、無人不捧:真是飄飄然。
斗煥——他在臨中的名字叫「阿斗」——在初中時,也常到「丈人家」去拜年,頗得丈母娘的喜愛,並也曾如當地民歌上所唱的:
消息一到,張指導員眼淚一瀉而下,乃招呼一位同志代理領導繼續收撿文件,自己便騎了腳踏車趕往東關去了,餘下的學員官長,個個抱頭大哭。文梅、小瑩等一些女同志,受不了這樣慘痛的消息,乃抱著雜亂文件,回到宿舍,伏在床上,放聲大哭起來。
「敲竹杠就敲一下吧,」老曹說,「借口也不是什麼借口。載美忘衣,要不是小蔣把你大衣撿回來,那損失可大了。」
「奶奶的,」阿斗又感嘆地說,「哪像我們臨中,那些裝模作樣的貨色,你對她們看一眼,似乎就像吃了她們一樣,躲躲藏藏的——小家子氣。」
金、盧二人躲躲藏藏地溜到劉、塗二人身後的坡下,側耳細聽,以為他二人在討論功課,原來不是!——他二人正在談論林文孫和葉維瑩這對新情侶。塗認為葉愛的是林家的家世、錢財;劉四則認為林文孫對葉維瑩入了迷,他也認為葉維瑩是「小家碧玉」……
原來前天東門外到了一隊從前線冒險而來的「江都學生抗日流亡宣傳團」,有男女青年十餘人,住在文昌廟內。隊員中個個能說會講、吃苦耐勞,歌舞書畫,都有專才。他們原是「過境」到大武漢去的。事為蒯大隊長所知,乃動員截留,希望他們參加「政宣」。經過一番勸留之後,他們也已開會通過,留下參加「政宣」,張指導員並且通知過姚大余,預備請「臨中歌詠團」參加集體歡迎。只是這隊仍有少數隊員,想到武漢去而猶豫不定,鄒副大隊長今朝則銜命前去商討該團參加「政宣」的細節,同時也藉機說服少數猶豫團員,所以今早出發時,全隊都報以熱烈掌聲,希望他們任務成功,能爭取一隊優秀的新夥伴。
大喜之日,賀客盈門。傍晚鑼鼓喧天,紅燈花轎,直入內宅。新郎藍綢袍、黑馬褂、珊瑚頂、瓜皮帽,在眾弟兄簇擁之下,為花轎開鎖。然後為新娘揭開披面紅綢,拜堂成親,吃交杯酒,由全屋賓客「送房」、「道好」。「三日無大小」,鬧成一團。
這時鄰床上發出唧唧的笑聲,鐵床也被弄得吱吱作響。
「好!」
「秋月皎皎!」
眾人又大叫:「好!」
今早華國的父親把家屬留在客棧,自己則帶了幾十塊銀元來探望華國兄妹。他怕萬一將來「跑散了」,兩個孩子好有點「現洋濟急」。誰知一來就碰上警報,他乃帶著兩個孩子逃入麥田躲避。不久他們就看到三架敵機,低飛投彈,炸的正是東門「新街」,那一片草房頓時九*九*藏*書烈火衝天。
接著他又說,自前線穿越敵人封鎖線退下的「江都學生抗日流亡宣傳團」,共有男女團員十五人,也犧牲了九位。這時第三中隊已哭成一團,第一、二中隊也繼續有人昏倒。

光棍的茶會和公主的哲學

阿斗原是個大嗓門,向來講話是不會低聲小語的。
「」
文孫見小瑩已加入眾人忙了起來,他乃退出文廟,趕回張家花園,騎了車子,再從西門趕回學校。
「臨中里這麼多女同學,你們為什麼找不到對象呢?」大家亦不知所答。公主說:「那隻能怪你們自己。」
這時由兩位教官率領「臨中救護隊」和「政宣救護隊」、「紅十字救護隊」也紛紛到達。「政宣」的蒯大隊長滿頭大汗,也在親自指揮。文孫捲起袖子,想參加工作,但是面對這血肉模糊的場面也不知如何下手,大家竄來竄去,也都是亂忙一陣。只有王生強等幾位受過「急救訓練」的女同學,還可把少數輕傷的男女,稍事包紮。重傷的她們也無能為力,眼看著他們哀號流血而死,真是觸目驚心。
鄒副大隊長今晨早餐后,在大家嬉笑祝賀聲中率隊到東門去的——他們此去有何公幹呢?
這一下可提醒了阿斗。他剛才閂門時,似乎是聽到門窗外的確有點輕微腳步聲。阿斗平時是明人不做暗事的,遇事「痛痛快快」,絕不與人咬耳朵、講小話的。可是這一次痛快不起來了,形勢逼得他非「偷偷摸摸」不可。
全屋狂笑之後,大家把這「老滑稽」、「老不正經」倒了滿頭酒,塗得滿臉香粉,弄得新娘也笑不可忍。
這次空襲,據文孫後來查問,「東門新街」的商戶和過往難民,死得最慘也最冤枉。原來這個鬧市興起不過數月,生意鼎盛。半年來警報放了數十次,也未見敵機轟炸,據一般市民心理,大家都認為假使敵機轟炸,主要目標也應該是城內南門大街一帶的鬧市,何至來炸東門郊外的一些草棚呢?日久習慣成自然,有警報也就不跑了,加以東門外原是一片水田,要躲也無從躲起。另外的一個原因便是跑起來,關門閉戶,損失太大,而過往軍民川流不息,生意都給膽大不跑的人做去了。這樣大家都不跑,則過往客商也就不以「警報」為意了——誰知這片鬧市,竟毀於一旦,好多商民、難民,都遭了滅門之禍。小翠和華國的一家只是其中不幸者之一而已。
「隊部沒有,鄒副大隊長去東門外,生死不知!」張說。
「她只是有點『哼哼唧唧』的,但是沒有一下就跑掉哎。」阿斗興高采烈地說。
不過今晚阿鬥倒沒有要挾要人「請客」,因為時已晚,他只奉勸諸位青年莘莘學子,國家棟樑之材,聽了故事之後,不要自戕玉|體,「在床上作怪」。室內笑成一團,而阿斗則慎重其事,只說不笑。
「誰請客?」劉四問盧。
原來那伴媼出門之後,只反手帶關了門,還得新夫婦自己從裏面「閂」起房門呢。這是阿斗痴生十九年,第一次聽到「老婆」說話,很生疏,也很新鮮。
他喊:「一進新房喜洋洋——呀!」
「血仇血報!」
「文孫!文孫!你看!你看!……」小瑩把手指向文廟,她的「政宣大隊部」所在地。文孫掉頭一看,那高大的「明倫堂」已塌掉一個角,營門前的「道貫古今」石牌坊,也不見了。
「他媽,笑什麼!」阿斗抗議說,「你們未聽過蛤蟆叫呀?……呱呱——呱呱呱……就是那樣……呱呱——呱呱……」
大家又報以熱烈掌聲。
日本鬼子呀!我們的血債,就這樣輕輕鬆鬆地一筆勾銷嗎?
「公主」等一女數男走回學校時,晚霞已散,月光在天,未進校門便聽到「集合號」——校長訓話。大家乃跑步前進,剛好趕上。
這時劉四、老曹等一夥,雖對「公主」之忠言仍餘音繞梁,大家既然不能與「公主」一起就寢,只好各回男女宿舍,依依而別。
阿斗還有些中學同學、洋學生,鬧新房,很洋化——他們要新郎新娘,「當眾kiss」。阿斗不肯,大家鬧不開交,最後還是新娘自娘家帶來的「伴媼」,「打圓場」,要新夫婦隔著一條絲手帕,對吻一下,眾人才罷休。

「蛤蟆呱呱地叫」

「我們也死!」「我們也死!」隊伍發生騷動,大家喊成一片。
停頓片刻,大隊長又沉重地說:「你們是我的同志,我的學生,我的兒女……為著國家民族,我要死在你們前面。我不死,我也對不起你們!」
文孫的學校沒有被炸,只是裏面師生也在亂鬨哄地跑。文孫一眼便看到生薑一面在擦眼淚,一面在跑。文孫乃把她抓住,問是什麼事。
文孫、小瑩走出洞外,四顧除陣陣硝煙之外,別無異樣,二人乃鼓起勇氣跑上山頂一觀究竟,這才看出城中被炸跡象。那濃黑硝煙主要來自東門之外。這天天氣陰沉,氣壓甚低,東門之外數股濃煙正被東風吹入城內,使人窒息,濃煙之下,並看到些火光,似乎還在爆炸。
最後他決心要退婚,另起爐灶,想在省城女師另找「對象」。但是哪裡找得到呢?——阿斗為婚姻而苦惱,心中怏怏然,大石頭永遠掉不下去,有時且「痛不欲生」呢。
「三少、阿斗、小蔣……他們都在茶館那邊喝茶呢……」盧俊義報告了代戰公主。
他講的最高潮是,二人裸體相抱,因為二人胸部都有汗,兩皮相吸,發生了物理學上的「真空狀態」,因此二人身體稍一移動,二人胸部,就發出「呱呱」之聲,像「蛤蟆在叫喚一樣——呱呱——呱呱呱——呱呱呱……」
近看那濃煙之下,城內也有數處較小的火苗和黑煙,也有幾處瓦房倒塌而沒有起火,遙聽街上人聲亂鬨哄,似乎在救火。
就當他進入省高高三級時,抗戰爆發了。戰火迫近,人心惶惶,省高停辦,阿斗亦休學在家。這時丈人家認為女大不嫁是件累贅,要把這桶水潑出門去。男方https://read•99csw•com家長也認為是接親過門、為阿斗「完婚」的時候了。阿斗心中不願,但是形勢比人強,阿斗也不敢公然反抗,也不打算逃婚。兩家經過籌備,卜家便張燈結綵娶媳婦了。阿斗也穿起長袍馬褂,做起新郎來。
「他媽的,你急什麼!」阿斗老氣橫秋地說,「老夫自然會將全盤經過,一秒鐘、一秒鐘地告訴你!」
這時新娘忽又低著頭輕聲向阿斗說:「窗外有人在偷聽呢。」
這時劉四和「棒子」也戰罷言和,二人各自|拍去身上的泥土,加入談話。
「瑩啊,不要哭,這是戰爭嘛。」這場面文孫在杭州和南京都曾見過,所以比較鎮靜。
秋薇也是本地大姓塗家的一位千金。父親是城內的一個官鹽商人,很有幾個錢。秋薇因幼年多病,兼以家中長輩反對女子入「洋學堂」,所以入學遲了幾年。事實上她比這位遠親劉希曾還要長兩歲半。但是秋薇把年齡少報了三歲就變成劉四的「表妹」了。
大隊長介紹給大家說:「這男同志是『江都學生抗日流亡宣傳團』的副團長張志邦同志;女的是財務許筱青同志。」
當一群無「教育」而太「自由」的野少年,搞在一起開茶會,最需要女孩子,而偏沒有女孩子之時,只要哪兒有點女人氣息,他們在一千里之外,都可聞了出來。就在這當兒,有人忽然發現於兩三百米之外的澗邊石上,有一對情侶,規規矩矩地默默而坐,似乎是在做「解析幾何」或「球面三角」的習題。
阿斗立刻鬆開手,走向門前,乒乓一下便把門閂好了。然後走回床邊,又拉住新娘的手,說:「你不講,我幾乎忘掉了——門不閂好,被他們再闖進來,多不好呀。」
文孫心中不安,不知小瑩逃向何處。幸好他昨天已交給小瑩一把張家防空洞的鑰匙。今日敵機既未轟炸,小瑩諒無大礙,心中也就和平多了。
朱君則在屍群中翻撿,首先發現的是兩個幼|女的屍體,因屍身較小,容易辨認。接著便看到高齡老母和妻子的屍體,兩個屍體都燒焦了,衣褲全焚,焦爛的屍體還在冒油,氣味熏人。朱君本有心臟病,一見四屍雜陳,頭一暈便倒了下去,不省人事。華國見狀,乃伏在爸爸身上叫爸爸,哀哭起來,不知如何是好。後來被當地駐軍救護隊發現了他是臨中學生,乃撥電話與臨中聯絡。臨中師生原本組有空襲救護隊,王生強等一批女生曾參加救護訓練。此次空襲「臨中救護隊」本已紮好擔架,預備出發,突接此電話,大家益發緊張,王生強正掛好急救袋準備隨大隊出發,便被文孫抓住。文孫知情后,乃掉轉車頭,要生薑坐上衣包架,二人乃加速馳向東門而去。
說著大隊長轉身過去,只見四個穿著白外套綉著紅十字的救護兵——兩男兩女,扶著一男一女,自破爛的營房裡走了出來。那男青年頭上全是繃帶;女青年則用石膏套,套著右臂,左腋則支一根傷兵用的拐杖。
「我蒯福國,要為國家去——死!」大隊長又大吼一聲,然後咬著牙齒,又接著說,「——去死!我不死對不起國家!對不起祖先!對不起子孫——也對不起你們!」
這群似乎毫不在意、歡樂如常的青年大兵哥的神態,倒使小瑩破涕為笑,不再那麼緊張了。她也想回營房去看看究竟。文孫乃牽著她穿過文昌巷,走入「道貫古今」廣場。只見遍地大小碎石塊,老牌坊倒塌了四分之三。二人正踏碎石而過時,忽聽城頭炮聲、機槍聲突發,震耳欲聾,接著便是一陣呼嘯飛機聲,只見兩架雙翼敵機,低飛穿城而過,聲震屋瓦欲飛。文孫忙把小瑩拖倒地下,而敵機已去,小瑩被嚇得面無人色,舉步維艱,癱軟難行。文孫扶她在石塊上坐了十來分鐘,才震驚稍減。
「好!」老表叔大聲說,「那你們就吃掉吧!」
王老五們個個都想談戀愛,就是找不到對象。有機會跟別人的女朋友「聊聊」也是好的。今天「公主」居然能光臨這個王老五集團,真是蓬蓽生輝。連「阿斗」在內,大家都爭著要請客。
除掉「東門新街」的商民難民之外,損失最慘重的便是小瑩她們的「政治宣傳大隊」了。當小瑩歸隊,正奉命清理炸殘的文件時,消息傳來,早晨奉命到東門外公幹的鄒副大隊長所率領的官長學員七八人,已全部遭難!
「我們出去看看。」文孫拉著啼哭的女友,跑下山坡,走入前苑,看見大門開著。十三太正站在門前抽旱煙,看著一群群的廣東徒手士兵,拿了些火鉤、火叉、小水龍等物,嘻嘻哈哈有說有笑,他們是從西門外鄉村來的,到南門大街去救火。
張同志頭傷不能說話;許同志也還驚魂未定,用右手和大家招招手,沙啞地叫一聲:「打倒日本帝國主義!」大家也呼口號響應。
「高麗棒子」眼睛尖,凝神一看,嚷著說:「那男的是劉四呢!」
朱華國小弟是「臨中」初三的學生,妹妹翠國則讀初一。平時一對小鳥,頗惹人喜愛。他們原是北邊人,戰火逼近了,他們父母乃帶著兩個幼妹和一位高齡祖母向南逃難。昨晚抵達東門車站,便在一個新開的草客棧住下。本縣東門本甚荒僻,但靠近公路,難民過往人多,當地商民乃臨時蓋了些草舍,做過路難民生意,日久竟成為鬧市,俗稱「東門新街」。
「打倒日本帝國主義!」
值星官乃領導全體大呼:
「值星官!」大隊長又命令說,「領導全體同志,『靜默三分鐘』,為死難同志誌哀!」
一騎騎到丈人家
「他媽的『棒子』!當漢奸,為啥老早不告訴我?」阿斗抗議說,「明天要被槍斃了,老子做鬼也放不過你。」
「抗日黨派永遠團結萬歲!」
當敵機去后,我們的林三少知道學校不會再上課了,乃跨上坐騎,急馳西門而去,可是西門卻關著,無法進城,他又轉向南門,又見洶湧出城的人潮,他知道南門也進不去了,乃掉轉車頭九九藏書返校。一入校門,便見校長出名、教官聯署的大字布告。大意是敵機出沒無常,校中暫時停課,囑各生攜帶「作業」暫時向農村疏散,自習,嗣後上課時間地點,聽候校方處理,云云。
崔教官說完,便走出室外,反身叮咚一下,便把宿舍的房門關了。

「同志們,」大隊長咬著牙齒,沉重地說,「這項血仇,我們要報——要報!」
七八個teenagers在一起張家山前、李家山後,好不樂意也哉。
原來今日本地地方官,召集當地黨政軍學商負責人開緊急會議,為應付敵人空襲,會中一致決議改變「作息時間」——四時起床,商店開門、學校上課、政府辦公。中午十時至三時為「午休時間」,商店關門、學校疏散自習、政府停止辦公,以防空襲。三時至六時,經商、上課、辦公如常。六時半晚餐。八時熄燈就寢。劉專員已通知各單位,即日起實行。所以校長訓話完畢,已快到就寢時間。
阿斗知道,做君子是「動口不動手」的。但是他現在可非做「小人」不可了。
「阿斗,」一位王老五自下床發問,說,「毛手毛腳,先從哪裡開始呢?」
「蔣委員長萬歲!」
最後大家決定在此地燒晚飯吃,由劉四、「棒子」、盧俊義、林文孫各出了錢買些酒菜,交茶館女掌柜和女兒下廚。四個主人中,頭三名是搶著付的。林文孫則是以「莫須有罪名」(文孫堅不吐實的話)被迫做東,請吃酒。
「好!」
「他媽『棒子』,」老林說,「敲竹杠就講明敲竹杠——不要搞什麼借口。」
這批男孩子只有個「阿斗」是結了婚的。其他林文孫和劉希曾算是各有個「對象」。別的如老曹、小蔣、盧俊義、「高麗棒子」等等都是「王老五」。王老五,正如「高麗棒子」常說的,「除了能練『童子功』之外,別無其他好處」。
他這話一出,只聽第三中隊一片啜泣之聲。隨即有兩位女學員昏倒地上。第二中隊亦有一位男學員倒下(後來才聽說這學員原是秀貞的男友)。
「你說是朱華國的妹妹?」
盧俊義,大家都知道他姓「盧」,真正的名字叫啥,大家也搞不清楚,更不太關心。盧俊義認為他們「盧家祖先」最大的英雄便是「玉麒麟盧俊義」,所以自稱「玉麒麟」,別人則只叫他「盧俊義」而忘其真名。
大家都注目而視,有信有不信。但是看那女的有點像「代戰公主」塗秋薇。女的如果是塗秋薇,男的那一定就是劉希曾了。因為希曾是秋薇「遠房遠房的表哥」,有這點「表兄妹」的關係,所以劉四就名正言順地,偷偷地找秋薇,並替秋薇代作「解析幾何」的習題,使秋薇拿了好幾個「九十分」;二人的往返就更多起來了。
眾人大叫:「好!」
「新娘臉好!」
「他什麼時候進來的?」阿斗無可奈何地說,「未聽到他馬靴的聲音嘛。」
金、盧二人躲在坡下,捏著嘴暗笑。「棒子」乃撿了個小樹枝,偷偷地投了過去,秋薇倒驚了一下;有經驗的劉四,則說是風吹著樹上掉下的。秋薇也信以為真。「棒子」再撿了塊小石子,瞄準了劉四的背脊就是一下,誰知竟丟到劉四的頭上。這一下,劉四才知道是真正的「空襲」,反身逃警報,一下就看到傻笑的「棒子」。劉四不由分說,就和「棒子」扭打起來,盧俊義則在一旁大笑。
阿斗還未聽懂什麼叫「輕一點」,那半職業性的伴媼,已把左腿稍一后伸,打了個「千」,便要退出了。阿斗忽想起馬褂內的「紅包」,乃匆忙地遞給她,她接了紅包,又說聲「謝謝姑爺」,便反身帶關了門,離開了。
「是呀,」生薑說,「他媽死了,爸也活不成,怎麼得了!」
這時操場中情緒已悲憤到了極點。第一中隊中,一位淚流滿面的大個子,忽然舉起拳頭,大吼一聲,說:「我們也死!」
哥哥騎馬,我騎龍
可是大家都覺得,有一項「美中不足」;不是的,是個「偉大的缺憾」——再有幾個女孩子來加入,那就十全十美了——大家就是找不到,奈何?奈何?
「我想這是偵察機,來低飛偵察轟炸結果。」文孫半猜測地說。隨後他便攙著小瑩,走入文廟,營房已有數處倒塌,雜物遍地,文件書籍亂飛,張指導員正在指揮眾學員收拾雜物文件。張指導員一見小瑩便叫她加入收撿文件。
「哦,我們營房被炸了,不知炸死人沒有?」小瑩本已凄恨欲哭,這一下真的哭起來了。
「我們隊伍今天犧牲了六位,」大隊長哀慟地說,「但是我們立刻就有六位同志補充上來。我們追悼死去的同志;同時我們也歡迎新加入的同志,雖然他們還要養傷一段時間。」
他又喊:「新娘拉屎扁擔長呀!」
「林文孫為女朋友請客。」盧說。
人數報到之後,站在一個矮木台上的蒯大隊長乃開始訓話。蒯大隊長為黃埔四期生,三十七八年紀,黑而粗壯,是個標準軍人。他以沉重的聲音報告這次鄒副大隊長錦堂同志,率七位男女學員,在東門殉國的經過。本來是五死三傷,等到他自後方醫院探視回來時,接到電話,原先斷腿的汪秀貞同志,亦因傷重不治,造成六死二傷。
阿斗拉她手時,只聽新娘子輕輕地說:「那門還未閂好呢。」
「這兩架敵機,為什麼飛得這樣低啊?!」小瑩驚魂未定地向文孫發問。
大隊長乃命令救護兵扶他二位去休息,並命令值星官「收隊」。中隊長們乃分別招呼同志們把昏倒的學員抬回營房。值星官又叫口令,整肅隊伍,操了五分鐘「分列式」,向大隊長敬禮后,才命令「解散」,休息。
「值星官!」大隊長權威地叫著。
這次敵機偷襲,為什麼沒有警報呢?大家迷惘不止。平時敵機都是循公路自北而南的,今天何以反向飛行,也令人不解,揣測紛紜。
「要報!」台階下一百五十餘人,齊聲吼叫,聲震屋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