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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篇 昨夜夢魂中 第二十四章 小鬼難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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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小鬼難纏

「我老伴會幫你調養調養,我叫她天天來看你——好好養息,我先走一步了。」朱軍需把茶盅還給沈嫂,便離去了。瑩瑩又要坐起,再度被朱太太壓下去。
葉媽也是這群娘子中最為見多識廣的人,雖然她們都一字不識,但是葉媽卻說她以前是「省長夫人」,呼奴使婢慣了。麻將搭子也都是些督軍、省長的「一品夫人」,什麼廳處長的娘子,只能在一旁侍候呢。她亡夫手下的人,真是文武齊備。所以她「女婿」將來陞官至省長、督軍、總司令、司令長官,真不愁沒有「班底」。羅司令現在手下這些人,「哪能管得大事呢」?葉媽並且許下宏願,她自己的哥哥,瑩瑩的舅舅,就是個「會打左手算盤」的「理財好手」,所以等瑩瑩出嫁了,她倒要舅舅來,把女婿這條「銀龍」清查清查——哪能老是這樣一團糊塗賬!……
瑩瑩知道自己是病了,幸好沈嫂是服侍太太小姐有經驗的女傭,飲茶、喝水、洗臉、刷牙、喂稀飯,真是無微不至,瑩瑩雖慶幸有這樣好的沈嫂侍候湯藥,但是一夜噩夢,使她心病加深,靠在床上,如痴如夢,自己亦不知所以然。
在瑩瑩生病時的眾多訪客中,瑩瑩最喜歡的是金環。因為二人年齡相仿,而金環又是個老實人,講的句句都是真話。金環是北方人,身材較高,婚後又學會抽煙打牌,所以看來比瑩瑩年長。其實後來一細算,瑩瑩還比她大幾個月呢。二人廝混熟了,就以姐妹相稱——金環叫瑩瑩為「瑩姐」,瑩瑩則昵稱她為「小環」。小環因為是「營長娘子」,已經呼奴使婢慣了,平時進進出出,甚至招搖過市,市民也視為當然;而瑩瑩這個「未過門」的「三姨太」,又是市上眾目睽睽的新聞人物,不願在街上拋頭露面,所以只好終日躺在床上裝病,看點已看過三五遍的小說。小說看膩了,就想找小環談心。有時小環不來了,二人就通電話,一談便是一兩個小時。
金環哭成個淚人兒,凄慘無比。老楊人雖粗,心腸軟,聽了金環的故事,也眼淚兮兮地大受感動。
老熊點頭之餘,叫娘子預備一碟他所喜愛的本地土產「咸肫肝」,自己一人喝了一晚「悶酒」。當老婆又來喋喋時,熊紅著半醉的臉,輕聲地說:「此事我得和老朱商量商量……」
三五天之後瑩姑娘雖已完全康復,但是訪客不斷,使她只好繼續裝病,偶爾電話鈴響,她也只好故作沙啞聲,答覆司令的詢問。有時羅旅長來訪,她也只有加重裝病。葉媽知道瑩瑩已完全好了,但她勉強瑩瑩繼續睡在床上,自己不斷竹戰之外,則找熊副官看正在修繕的「司令公館」,等候女兒出嫁,自己也好跟著去。
「當然嘛,」瑩瑩半天才答了一句說,「後勤跟打仗一樣重要。」
「『老寶』後台也硬呢!」金環臉色沉重地說,「那客人最後還是出了一半。」
「瑩姑娘不能聽朱太太的話哎,」熊太太又解釋一句,「那船鴉片,老熊委實不知道是『軍需處』的貨。朱軍需因為未向旅長報告,旅長不知情。楊營長又是個老粗,他也未報告旅長,就把朱軍需的人給槍斃了。賣鴉片的錢,老熊又替司令花掉。後來弄清了,又沒錢還朱軍需,弄得朱處長『啞子吃黃連,有苦說不出』。老熊一直心裏好難過,將來人是不能再活了,但是鴉片錢總得還給老朱,來日方長嘛,還要請姑娘在旅長面前關說關說——表叔表嬸和自家長輩原是一樣。何況又是上司呢!……」
熊太太這番話,把個「高師二女學生」、「抗敵後援會宣傳員」的葉維瑩說得目瞪口呆,震驚不已。一支堂堂的抗日軍隊怎能私販鴉片呢?驚悸之餘,瑩瑩才問一句:「李元忠是誰?」
「那麼老楊干不幹呢?」朱問。
至於這兩間屋怎能裝修得這樣快呢,據沈嫂說,他們一行十幾個男女一早便來了。等到老太太和小姐上轎離開了,熊副官便叫他們立刻動手裝修。忙了一天,熊副官坐著監工,大家片刻不敢停,像救火一樣呢。
「我痛得要死,被他壓著,叫又叫不出來。」金環向瑩姑娘回敘那可怖的一晚,仍然淚直是流。
「熊太太是很能幹。」瑩瑩說。
瑩瑩看他英武的背影,想想他關心的聲調,遠比媽還親切;口不能言,瑩瑩心中真不忍看他離去,乃轉身向床里,偷偷用毛巾擦去了眼淚。
「小姐要喝杯茶,洗把臉嗎?」沈嫂恭順地問一聲。
「你自己知道錯誤就好了,我的老三角!」
「我不是這個意思呢。」瑩瑩抱歉地自愧失言。
「能幹的人,不能嘴向外長著嘛,專門吃人家的。」朱太太說。
金環說她那晚怕得要死,她把那醉漢從身上推下,爬下床想逃出去,但發現門是鎖著的。金環守到天大亮了,「老寶」才開了門進來,另給金環一套竹布褂褲穿了,把那套帶血的綢衣取走。她把金環帶入另一間房間,那兒有點茶水稀飯叫她吃。金環被「老寶」帶出時,回看那醉漢還是赤身露體,呼呼大睡——後來才知道那混賬是個「鹽卡子」里的一個什麼「隊長」。
瑩瑩要金環說說那「黃牙老寶」的樣兒。金環說了,居然就是瑩瑩自己在門縫裡曾經看到的,和媽媽一道嗑瓜子的那個黃牙齒的妓院老鴇母。想想不覺一身冷汗,她自己也險些被媽用兩千元高價——但是扣了老鴇所說的「雜費」,她比金環只多八百塊——就賣給「黃牙老寶」了。
至於向各團和獨立營、連通話,則先搖四長,叫接線生接「支線」。
「用不著詳細報告他嘛,」熊太太說,「反正是替他做事、替他找錢就是了。不然做大官的用私人幹嘛呢?」

矛盾的金三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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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鹽卡子是我一生最恨的人,」金環咬牙切齒地說,「比恨『黃牙老寶』還要恨得多。」
「你為什麼甘心去做妓|女呢?」瑩瑩在初見面時曾問過她。
「楊營長是什麼時候認得你的呢?」瑩瑩再問。
熊總是說那些錢「替老總花了」,要追錢還得向「老總請示」。老朱知道老總也知道是怎麼回事,但他就是不能向老總請示,因此這筆巨款就永遠給老熊霸佔了。老熊說,錢都用到「三姨太」身上去了;老朱知道三姨太用不了那麼多。但是,如何同老熊算賬呢?只好啞子吃黃連。如今忽聽老熊要還煙款,豈不喜出望外?乃大杯斟酒,為二人再度合作的新遠景乾杯。
瑩瑩自幸之餘,又問金環怎樣嫁給楊營長的。
這時沈嫂來報告,外邊來了轎子。葉媽匆忙向瑩瑩說:「今天本錢大,再撈她們一把。」瑩瑩尚未來得及答話,葉媽便出門上轎走了。
「謝謝朱伯伯、朱伯母!」瑩瑩沙啞地感謝一句。
葉媽走後不久,熊副官就來了。兩位小木匠也預備來修窗戶。熊了解了情況,便把木匠送回去了;也停止了「藿香正氣丸」,他自己騎了馬到軍醫處去找醫生,並要給瑩姑娘掛一架軍用電話。
「我們的軍醫,醫道甚好,這點傷風,不算什麼,養息養息就好了。」朱軍需手提著蓋碗茶,也安慰一句。
朱某願聞其詳。
瑩瑩和金環都未用過私用電話,對電話通訊性質也一無所知。金環和楊營長的床頭有一架電話,她只知道要找瑩姐聊天,搖它個「三短一長」,那邊便是瑩瑩接話了。
瑩瑩不免又關心起她母女所收洗的臟衣服來。
「那晚倒真是我們倆人的『洞房花燭夜』呢。」金環說著又破涕為笑。
朱太太又說:「我們處長也是『軍需學堂』畢業的。他搞後勤,不上前線,陞官慢了點——但是沒有後勤,前方也不能打仗呀!」
原來沈嫂也是個難民,住在難民營內。熊副官要在難民婦女中選一個有「服侍小姐、太太經驗的女傭」;選了幾天才選上她,因為她曾在上海幫過工,服侍過小姐、太太,后又在鎮江一個官府家中做過幾年,經驗豐富。現在熊安排她在隔壁住宿,白天便過來服侍葉老太太和葉小姐。
金環光著身子,蜷伏在床角,只敢哭不敢叫,那醉漢一聲不響,便把金環拖過來,自己爬到金環身上,行動起來。
熊副官果然暗約軍需處朱處長一人到他家吃酒,並說有「要事請教」。這個請帖倒使朱胖子驚奇半天——他二人為著「煙款」已幾月沒往還了。
「瑩姑娘今天辛苦了,我是熊正宜熊副官,旅長派我來服侍小姐的。」自我介紹之後,熊副官把瑩姑娘攙入內室。
「有這種事?」瑩瑩詫異地再問下去。
瑩瑩正在前思後想,忽聽門訝然一響,原來是沈嫂悄悄走進來,說館子送來了酒菜。瑩瑩本不想吃,但在沈嫂勸慰之下,由沈嫂扶坐床上,由她用木盤揀來些酒菜,坐在床上吃了,覺得有點頭暈,便昏昏然躺下了。
「……」瑩瑩覺得頭很暈,沒有搭腔,只是勉強撐持著聽朱太太訓話。
「這醉漢就是佔有你『初夜權』的人,是不是?」瑩瑩低聲問金環。

你只抓住老總的尾巴

瑩瑩在床上久睡無聊,她最喜歡的訪客便是楊營長的夫人金環了。有時金環不來,瑩瑩則教沈嫂打電話去找她。
飲畢熊說,他還有個「原則」,那就是公司職員大量用本地人,以示非客籍操縱,並且要「統銷」也非本地人不可。

楊玉環的妹妹

「瑩兒,乖,」媽走進內室,看了看臉上燒紅的女兒說,「我昨格手氣好哎!三歸一,捋了她們一百多塊。」
「我查過,」熊說,「三姨太的爸爸做過官,但沒那麼大——不過防人之心不可無,老總床上睡個女學生,也是個麻煩。」
「不用了,沈嫂,」瑩瑩說,「你請坐,我們好談談。」沈嫂不敢坐。瑩瑩勉強她,她才取了個竹凳坐在床邊,瑩瑩則坐在床沿之上。二人問答了很久,瑩瑩才弄個半明半白。
熊副官最初告訴瑩瑩的「電話使用法」,只是搖它個「一長一短」——瑩瑩卻一次未搖過;倒是後來金環告訴她搖「一短一長」,便可和小環談心了。
金環是最愛「老楊」的,對老楊的粗里粗氣和正直無私,最為稱賞。她和老楊一樣,最「看不慣」朱處長和熊副官,「不顧死活地搞錢」。

「昨格手氣好哎!」

這兩個無知小兒女的私話,暗中傳出去已經夠驚人的了。她二人還各有個善於言詞的媽媽,整日到旅部、營部來吃酒摸牌。
「這倒不,」熊說,「我這強龍倒偏要壓壓地頭蛇呢!——本地人要用,但不許當權,李元忠我預備給他個『襄理』,叫他跑腿……」
「老朱也是委員長的學生,」熊太太警告老熊說,「他們葉家、李家本地人,想擠掉他還不太容易呢!你熊楚材是哪個特訓班畢業的呢?……」熊太太一席話,說得老熊直是點頭。「現在還不遲,你得想想辦法。」熊太太又加一句。
酒尚未舉杯,胖子就迫不及待地問那三角頭熊副官找他究有何事。
朱夫人心直口快,她對老朱永遠作司令的「底下人」反感倒不大,只是對李元忠老婆的改變態度,專門巴結這「洗衣婆子」,則愈看愈不順眼;對葉媽的氣焰則尤其深惡痛絕。一天牌場失意后,她回家把老朱奚落得半夜睡不了覺,氣得直吹鬍子。
瑩瑩一進室內,不免愣住了——這哪裡是自己的家呢?媽的板床不見了,換了個半新的九_九_藏_書黑漆架子床,和全新的洋布蚊帳。四壁土牆也重新粉刷了。爸的遺像也裝好鏡框,掛在原處。像下面則放著一張兩頭上卷的長方供桌,桌上香燭齊備。土灶頭也不見了,而門外卻恭敬地站著一位佣婦。
「瑩姑娘,你知道我家老頭子,和你們旅長也有十多年交情呀!」朱太太鄭重地說。瑩瑩也只好恭聽,未便回腔,也不知如何回答。
「老總說,他又不能跟我們一樣去吃花酒,」熊也微笑說,「所以他要我把他搞個『小公館』,找一個叫|床的幺二『墊墊飢』——他說他還有一番事業,要找個像我們委員長、副委員長、司令長官夫人一樣的女學生做『賢內助』,幫助事業,所以我才動念頭把他找個女學生,誰知就找到這個葉家母女,也是我對老總一番忠心、孝心……」
金環說她深愛老楊,她可以為他殉節、為他死。楊是老粗,沒壞心腸,打人只是他脾氣不好。「他不像朱處長和熊副官,」金環低聲說,「那麼壞心眼。」
「他常常打你!」瑩瑩問。
一切布置停當,熊副官說,晚飯由附近館子送來。並告訴沈嫂好好服侍小姐,讓小姐好好休息,天晚了,他自己明天再來。熊副官向瑩姑娘敬個禮,瑩瑩也鞠躬謝了他。熊副官便領了幾個勤務兵離去了。
瑩瑩提早回家,本是怕有客人晚間要來收、送衣服的。誰知她一下轎,卻看到門前堆了一些雜物,成堆成堆的。瑩瑩一看便知連自己的床也被拆了,木板、帳、被堆成一團,不免為之一驚。她剛要進門時,忽見一個掛少校領章,未戴帽、頭臉成個三角形的軍人,趕來扶她下轎。瑩瑩看這人面貌好熟——原來他也是曾來送洗過衣服的客人。這軍官對瑩瑩很恭敬。
乾爹、乾娘去后,熊副官娘子也來了,並帶來「小米稀飯」等食品,親自服侍瑩瑩吃下,瑩瑩這時燒已減退,精神也好多了。熊太太坐在她床邊,一面吸煙,一面陪上司的未來夫人聊天。
「熊副官全給送到隔壁去了。」沈嫂說明了處理方法,才使瑩瑩鬆了一口氣。
熊說,對淪陷區的貿易愈來愈大是個必然趨勢,否則我們不但無鹽可食、無布成衣,我們的土產如豬鬃、樹油(俗名楉油)、雜糧等等也都要滯銷。現在敵方、偽方已利用中立國瑞士籍人馬克作名義居間向我方貿易;我們也應組織一個「貿易公司」以為因應。此是第一原則。朱某聞言不禁茅塞頓開,極為稱賞。熊又說,既有公司就不能沒有股東和資本。如今他既然無現款償還老朱「煙款」,就把「煙款」化為「公司股本」,以後生利「本息加倍歸還」。
「司令本人倒不大在乎,反正向副官處要錢有錢、要做事就照做就是了。司令本來不管小事的。」熊太太說。

電話不是好東西

他把她從地上抱起來,擁在懷內,說:「你本是良家婦女,被迫為娼,我就娶你吧。」
熊說他要同這老粗講明,「公司」給他多少「乾股」——「總比他吃空額還要多幾倍!」熊又補充說:「楊志勇自從娶個婊子做老婆,脾氣好多了。」
熊太太一番解釋誤會的誤會,使瑩瑩聽了不禁不寒而慄,想不到這位「千死一生」的民族英雄的周圍,還有這樣一個矛盾的金三角!
「……怎麼會呢!朱伯母!」瑩瑩紅著臉,勉強說了一句。
瑩瑩畢竟是聰明人,她知道熊太太和她這位「女學生」不是一類的人,誤會可能愈解釋愈深,她乃想換個話題。
「發燒?」老太說,「想是高興了、累了,又著了點涼。」梳頭之後,葉媽取出些「藿香正氣丸」,叫沈嫂服侍小姐吃。
「老楊人很粗,常常打我,但他為人很厚道。」金環說。
「你有個什麼新方案呢?」胖子問他。
「你知道你們的副官熊楚材,軍帽都不會戴,原來是個開米行的嘛,怎能一跳就做少校呢?做少校還要欺侮上司,就不對了嘛。」朱太太說得有點生氣。
「啊,最初你李乾媽要我代牌,說輸了是她的,贏下是我的——我一代到底,通吃!」
「你好好調養一下吧,這是一支上等『高麗參』。」說著朱太太取出一個有玻璃面的長盒子,遞到瑩瑩手上,瑩瑩不敢收。朱太太又自衣袋內取出一隻玉手鐲,給瑩瑩戴在手腕上,說:「這玉鐲可以調和血氣,再吃些人蔘,病就好了唉。我走了!」未等及瑩瑩道謝,朱太太便站起來,頭也不回地走出門去了。
「心肝,大喜近了,怎麼病了呢?」朱太太親切地摸摸瑩瑩的額角,又說:「呀,還有點燒呢!小心點兒!」
李會長的夫人、葉媽的把嫂是位好人,聽到葉老太太這席話,忙把自己丈夫、李元忠李會長介紹上去,還希望乾女兒在司令面前保薦提拔呢!

「大喜近了,怎麼病了呢?」

「瑩瑩啊,」羅司令親切地叫著,並低聲說,「熊副官正在替我們裝修房子,房子弄好了,我們結婚搬進去,一切就方便多了。」
「你看,副座,」朱某指一指牆上那張「總理遺像」和那一副「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須努力」的對聯,說,「我們在北伐後期,同志們把這副對聯換成『同志仍須努力,宋家尚有一齡』!據說總司令夫人還有個妹妹叫宋妙齡呢!」
「做這種事,怎能不報告旅長呢?」瑩瑩倒說著有點認真。
「老楊是我第三個客人。」金環說,老楊原想討個老婆,他要「老寶」在她選的難民中代找一個體面的姑娘。「老寶」就介紹了金環,索身價一千元,並叫金環照原樣再做一次假。金環怕再挨一次毒打,有點躊躇。「老寶」說:「你如怕客人打https://read.99csw•com,那我就先打了再說。」說著她咬著牙,提著毛竹片,就要開始打了。金環求饒答應了。「老寶」乃安慰她說,這客人是位老粗,喝了酒就一切都不知道了。
「馮玉祥是個老司令、副委員長,」瑩瑩感嘆地回答說,「講的話是真有道理呢!」
「這事羅旅長知不知道呢?」
「熊夫人呀,」瑩瑩問她,「你們家裡有幾位公子呀?」
「善良?!」朱太太噴口煙把頭一搖,說著有濃厚川鄂口音的話道,「他夫妻連旅長都吃掉了,別以為你們是親戚。」
「瑩姑娘,老熊本來是不該嘛,」熊太太更恐慌地說,「他不應該把我們的兩個兒子都放在副官處當差。」
金環原另有姓名,但她不願說出。「金環」之名是楊營長在妓院里替她取的,因為老楊知道古代有個美女叫「楊玉環」。
「哼,」老朱笑著說,「你要把老總床上放上個宋妙齡,你就完蛋了。」說著老朱又低聲問老熊道:「黃牙老鴇把老總選個蘇州『叫|床的』,聽說老總很過癮呢!……」
老朱聞言不禁舉杯說:「楚材,我一直跟老總說,你是個人才!」
「他在強|奸你,是不是?」瑩瑩氣憤著說。
「你們坐,」熊太太說,「我來了好久了。」講著她就出門去了。朱太太則在她的原位坐下來,朱軍需則站著。朱軍需是個大胖子,看來五十掛邊。沈嫂遞上茶,又搬來竹凳,但朱胖子沒有坐下。
「老楊答應不答應呢?」朱又問。
熊太太說,老熊是旅長的表侄,是表叔從家鄉特地找來的「最最貼心的私人」。特務營楊營長只是因在戰場上救過司令,司令才超升他。其實楊一字不識,大老粗盡做些「歪事」。熊夫人並舉個例子,司令最近曾叫老楊兼做「緝私隊長」,他在江上抓到一船鴉片煙。老楊未報告司令,便把鴉片堆在江邊,沒收了船做渡船——並把那鴉片販子也槍斃了。
金環說,她媽沒有告訴她是賣女為娼,只說有個官家要雇個傭人。她下了轎之後,就被她後來才知道名字的「黃牙老寶」拉到一間浴室洗個澡,換了一身白紡綢褂褲,塗了香粉胭脂,打扮了一番,便被關在一間卧室里。室內有張床,她便躺在床上,不知身在何處,只聽到前屋有些人在猜拳行令,正在吃酒席、打麻將。時近午夜,她已有點睡意時,忽然門開了,只見「黃牙老寶」扶了一個醉醺醺的男人進來。「老寶」替他脫得精光。金環正為此嚇得發抖之時,「老寶」走到床邊說:「你好好服侍貴客啊!」乃動手把金環也脫得精光。金環不敢抵抗,直是發抖。「老寶」把那男人扶上床,放下帳子,關了門,就出去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覺得抗日軍人……」瑩瑩的話尚未說完,熊太太便緊張地接下去說:「瑩姑娘你是讀書識字的女學生,我擔保老熊以後把所有賬目都按時向你報告。」
「剛來的熊婆娘和姑娘談得很久啊!」朱太太笑著問,「談些什麼呀?他們一張床上,睡不倒兩樣人,兩個都本事通天呢。」
「我知道姑娘不是這個意思,」熊太太也抱歉地解釋說,「但是做下屬的總不能蒙蔽長官——賬目總應報告清楚。」
羅旅長離去不久,李乾爹和乾娘也來了。乾娘並帶來煮好的「參湯」,親自喂瑩瑩喝下;並報告一個好消息——葉媽今日又有全勝之局。
「我怕你替老總搞個本地親戚,要把你外地親戚擠掉呢!」
瑩瑩和金環都覺得「電話」這玩意兒很新奇,也很方便。她二人都躺在床上,只要把電話搖個「一短一長」或「三短一長」,二人就可聊他個個把鐘頭——至於她二人談心,別的分機上的人也都可聽得到,那就不在這兩個傻丫頭的知識範圍之內了。
「我已完全了解了我的錯誤,要想法挽救。」
不過老熊認為這筆款子太大,已為老總用得差不多了,向老朱還現款很難。他邀老朱前來是討論個「新方案」。老熊覺得這江口區生意愈來愈大,專靠「緝私處」那幾桿爛槍已不夠用了。楊營長又是個老粗,動不動就槍斃這個、槍斃那個,也不是個辦法。司令老總自己也不能出面,還得要朱、熊二人想出辦法來。
有經驗的讀者都知道,你如有母親、太太、姐妹、女兒,乃至女同事、女同學、女朋友……以及各式各樣的「女人」,她們拿起了電話聽筒來,還有放下之時嗎?尤其是金環夫人整日在街上跑出跑進,每天和「營長」一睡八小時,牌桌上又往往三五小時不等……因此她把街坊傳聞、床頭私語、牌局飯局的閑話……一股腦兒都在電話里和「瑩姐」說了——不然哪有那麼多長的時間好消磨呢!瑩姐畢竟是她最談得來的人,也是一切私話都可談的人,不過談到些不可告人的秘聞時,她也會警告瑩姐:「千萬不可向別人說!」瑩瑩也聰明,知道有些話不可向人說,也用人格「保證不露絲毫風聲」。
當熊太太還在解釋「老熊」的「難處」,瑩姑娘也想解釋一下她還沒同朱太太說過話時,沈嫂忽然進來說:「朱軍需和太太來了。」熊太太忙伸頭向瑩瑩低語說:「別把我的話告訴他們!」瑩瑩也點點頭。這時朱氏夫婦已進來了。瑩瑩想坐起來迎接,卻被朱夫人伸手壓住了,並向正擬離去的熊太太說:「再坐一會兒嘛。」
打電話原是金環和瑩瑩最大的嗜好,她二人佔線過久,卻往往影響公務。但她二人一個是脾氣暴躁的楊營長的「娘子」,另一個則是羅司令未來的「三姨太」。她二人佔了線,任誰也不敢吭一聲。可是大家為著用電話,各分機往往有人拿著耳機在等線,同時也偷聽著她二人有趣的read.99csw.com對話。愈聽愈覺得有趣,因此旅部內一切真真假假的秘密,都給偷聽客加油加醋地暗中傳播起來了。
瑩瑩的媽就更不得了了。她是司令的丈母娘,贏錢拿現款不在話下,輸錢則招呼熊副官「划賬」。比較可憐的則是李會長的老婆了。當旅部初搬入她家時,她對「朱處長夫人」和「熊副官娘子」,真服侍得像親娘一般。但是自認得「把嫂」和「乾女兒瑩瑩」之後,她的服務對象就只有「把嫂」一人了。每次牌后「開飯」,總只請「葉老太太」上座,而葉媽也向不推辭——事實上朱夫人遠比她年長,熊夫人也不比她小,但是葉媽吃飯是論地位入座的,席次與年齡無關。
「這些錢後來哪裡去了呢?」瑩瑩又問一句。
熊夫人對葉老太也感吃不消,但她沒有拿老熊做「出氣包」,她只是警告熊楚材,恐怕司令將來結婚之後,有了新親戚、新班底——老熊可能要被迫回家「開米行」。老熊的娘子雖不識字,頭腦倒挺靈活的,她不斷地分析客觀形勢的發展,使老熊想起瑩姑娘嫌他兩個兒子都在旅部當差的擅權攬位情況,不覺心有餘悸。
「罰跪了,常常打得我走路都困難。」
瑩瑩聽了這話心中自覺弄巧成拙,但又自恨無急智解此僵局;愣了半晌才說:「我還不知道你有兩位公子呢。跟爸爸一起做事不是很好嗎?」
「進來嘛,小姐回來了。」佣婦進來了,熊又介紹她叫沈嫂,是他專門雇來侍候小姐的。
她二人又都是正直、愛國的,對走私、通敵、販毒、殺害無辜、迫害良民,也嫉惡如仇——有時二人談得感情化了,甚至咬牙切齒,隔機啜泣。
羅司令十分溫存,用自己額角貼在瑩瑩的額角上,知道瑩瑩的熱度不低。他握住瑩瑩的手,要她安心養息,英雄形態、兒女柔腸,使瑩瑩為之感動泣下。羅司令更覺心疼不已,乃招呼熊副官通知「通訊連」,立刻為瑩姑娘裝個電話,好讓瑩姑娘隨時給他打電話。
她二人所通的三十年代軍用電話,是「手搖式」的。電話號碼是以鈴聲的長、短和多寡為定。例如要打到旅長室,則「搖」出個「一長一短」的鈴聲;副官處則是一長二短;軍需處,一長三短;特務營,一短一長;緝私處,兩短一長;瑩姑娘專線,三短一長;旅部「通電」,三長。
「這也是道理,」朱評論說,「強龍不壓地頭蛇嘛。李會長他們也得要借用。」
瑩瑩說:「你不是早已被強|奸過了嗎?」金環說「老寶」會「做假」。她用雞膽裝雞血塞進去;並訓練她在「接客」時,故作忸怩、故作痛苦。但她第二次「接客」時,那客人是個「老手」,酒也喝得不夠,最主要的還是金環不會裝腔作假,被那客人發現了,把雞膽取出,罰令金環吞下去,金環不肯,被那客人打得半死。瑩瑩說,那「老寶」不也有麻煩嗎?
「老熊以後一分錢一分錢,都得向你報告嘛。」熊太太說得有點緊張。
朱處長和熊副官得報,均暗派專人作二十四小時的竊聽。一次羅司令為著要用電話,也屏息聽了二十分鐘,金環向瑩姐講有關朱、熊二人為爭權爭錢和對敵偽通商的真假情況。
「這一來,你將來麻煩可大了呢!……」
那晚金環戰戰兢兢地陪老楊上床。老楊酒喝得並不多,金環雖也裝腔作勢,還是被老楊發現了。當老楊還在半信半疑之時,金環向他哭跪于地,把故事和盤托出。
「我們這點要誠實,」熊答非所問地說,「公司紅利要一半歸老總,另一半咱們股東按股均分。」他又取出算盤「毛算」一下。他朱、熊二人各算百分之十七點五股,兩人佔全股額百分之三十五;另百分之十五,由老楊和參謀處等處均分,成分由朱、熊二人酌量之。
葉媽也承認「老朋友」不可廢,並安慰熊夫人說:「我們的『親』雖然遠一點,但是親戚畢竟是親戚,總要照顧的嘛。」至於朱處長呢,葉老太太則說:「五個指頭有長短,哪能個個相同呢?但總是長在一個手掌上,一個指頭打不響——朱處長總歸是水漲船高,永遠是司令少不了的底下人嘛。」
「你損失的煙款,總得還你嘛!」熊副官這句話,使胖子立刻笑逐顏開——因為他曾暗中和老熊吵過好幾次,希望能「多少搞點本錢回來」,都被熊推託了。
瑩瑩又問她怎樣嫁給楊營長的,金環說她被那鹽卡子強|奸之後,因為她是新來的,也讀過小學,「老寶」就宣傳她是個「乾淨的女學生、原裝貨——要兩百元『開|苞費』」。
「但是販鴉片、販毒走私,不是什麼小事呢!」瑩瑩正經地向熊太太說。
最後聽到街上人聲、媽的鼾聲,發現沈嫂悄悄站在帳外床前,才知道天亮了,然而頭仍暈得厲害,身上也有冷汗。
「瑩瑩啊,好好休息,」羅說著又用額角試試瑩瑩額上的溫度,又說,「你的燒不輕呢。寶貝,你好好休息,我去了。」說著他便站起來轉身出去了。
瑩瑩上下左右看了半天,心中拿不定主意,沈嫂也在一旁呆站著。
葉媽這些牌桌上的牛皮,往往把朱、熊二夫人,說得眼睛直是發愣。朱夫人很直爽,聽不入耳了,就說:「老朱也是『軍需學堂』畢業的,也是蔣委員長的得意門生。他當少校時,司令還是個上尉呢!」

副官的功用

熊去后不久,就來了一位醫官。醫官診斷有「傷寒」可能。瑩瑩得病的消息就傳開了。時未到中午,便聽到室外一陣馬蹄聲,接著便看見羅司令穿著軍便服走了進來。身後跟著熊副官,但熊沒有跟進內室。沈嫂捧上細茶退出后,熊副官便帶關了門。
「老楊告訴我,說是馮玉祥說的,」一次小環https://read•99csw•com說得氣憤時,在電話里告訴瑩姐道,「當了三年軍需或三年副官的人,拉出去槍斃,是一個不會冤枉的!」
「沈嫂呀,你到前房休息休息去,」瑩瑩說,「我想睡睡。」
「他們各有防區,油水比我們還厚呢!」熊說,「……不過見財有份,年關節禮,總得送一點——我們有條銀龍,送不完呢!」熊笑著舉起酒杯,與老朱一飲而盡。
「媽,」瑩瑩聲音極其微弱地說,「你哪裡來本錢打這麼大的牌呢?」
沈嫂聞言,立刻過來把一床全張有繡花被面的絲棉被鋪好,幫姑娘寬衣解帶睡了下去。隨後又自梳妝台上熱水瓶里,倒了熱水,為小姐扭把熱毛巾,讓姑娘拭了面。又沖好一杯細茶,讓姑娘喝了,才拉下掛燈,扭小了亮光,然後悄悄離去。
「我完全知道,所以要找你出馬,先來組織個貿易公司再說。」熊說。
「這些話還用說的嗎?」葉媽得意地說,「哪個大人物的財政不是自己的至親好友管的?看看委員長、李長官,誰不如此!……」
瑩瑩在昏昏之間似乎那小童軍來了,要拉她去做「小學教員」;一會兒七哥也來道喜,賀妹妹做了「旅長娘子」。她又不忍七哥受委屈,偷偷拉著七哥的手,忽然被羅司令看到了,瑩瑩臉一紅,身子也顫抖起來,原來發現自己睡在床上,只見床在打轉。瑩瑩想坐起來,忽然頭一暈,便又自我摔回枕上,床轉得更厲害,頭也發燒——瑩瑩發現自己感冒了。她在枕上閉起眼睛,似乎睡在渡船之上,時昏時醒——夢中總離不開三個人,有時打罵、吵架、撕她衣服,有時媽也在一旁嬉笑哭鬧……總之做了一夜的噩夢。
金環的媽總以為自己的女婿是「救過司令一命的恩人」,他的地位是在「副官」和「軍需」之上的,所以打起牌來,也不把朱、熊兩夫人看在眼內。贏了錢,她是要現鈔的;輸了錢,則掛在「營部」的賬上。有時贏家不服,她就叫她們多賣兩斤「鴉片煙」。
「我也體會出來了,但為時未晚。」熊說。
天大亮了,葉媽叫沈嫂服侍,在沈嫂替老太梳頭時,才有工夫告訴她「小姐在發燒」。
「你看這人粗不粗?」熊夫人說,「那堆鴉片被人偷了好一半,才給老熊知道了。老熊把貨運回來,交李元忠去賣——賣出的錢可以發全營兵餉還不止。你看老楊糊不糊塗!?鴉片煙是『烏金』嘛!」
「你是老前輩,參加過北伐,」熊大笑說,「這對聯妙透,我還未聽說過呢!」
瑩姑娘生的雖然不過是點傷風,卻是梅溪鎮上的大新聞,尤其是權力中心「綏靖司令部」內的頭件大事。前來探病問安的人川流不息。不到幾天,弄得兩間小屋之內堆的全是禮物。葉媽連日出征,手氣又好,樂不可支。
女人畢竟是女人——女人們,尤其是少女,通起電話來是沒頭沒尾、沒個止境的——兒女私情談多了,也談些軍國大事、社會新聞、桃色事件,和旅部之內的秘聞、傳聞和私事。總之,話是說不完的。
「瑩姑娘,我們處長和你們旅長原是老朋友、老同事,你以後不能專幫親戚,不顧朋友呢!」朱太太性情直爽,大聲說著,旁若無人。
「哎!副座,」朱說,「等老總討了三姨太,恐怕不那麼簡單呢!——聽說三姨太的爸爸曾當過一任省長,他們將來要有個『本地幫』呢!」
「……」瑩瑩被弄得十分尷尬,不知怎樣回答才好。
「後來他不動了,我以為他死了,」金環說,「原來他已經睡著了。」
熊說他不只有個「新方案」,方案之後還有個「三原則」。

丈母娘的氣焰

「你在拉皮條時我就想,熊副座在自找苦吃了——你和老總是親戚,但你只抓住老總的尾巴;人家變成老總的親戚,卻抓住老總的雞|巴……」朱胖子說著,仰首大笑,聲震屋瓦——二人酒酣耳熱,盡歡而散。
總之這兩個自以為是私語的小長舌婦人,在電話里所泄露的機密,已暗中引起了「綏靖司令部」內一個無聲的地震——尤其是身當其沖的朱處長及熊副官,竟為之寢食難安,不知何以自處,何以應付這一無止境的可能變幻——二人都變成熱鍋上的螞蟻,急於要找個出路來才好。而朱處長在暗中叫苦之時,也想找熊副官算賬——因為這「皮條」是熊楚材一手拉起,而自討苦吃的。
金環原也是個難民,與媽媽和一弟兩妹住在「難民營」里,她們也是因為爸爸病死,一家無靠,她才被梅溪鎮內有名的「黃牙老寶」,以八百元買去的。金環對瑩瑩亦從不諱言。
「老熊保存給表叔司令嘛!不然這銅床哪裡來錢買?」
「……」瑩瑩未搭腔,只聽門外羅旅長的衛兵們,正在大聲驅散看熱鬧的人群。
「你的乾爹李會長嘛!你怎麼連名字都不知道?」熊太太有點詫異。
熊說他還有「第二個原則」,那便是進出口貨物,通統由本公司「統購統銷」,其他貿易一切視為「對敵通商」。一經查獲,「貨即歸公,人即正法」。不特此也,他還要建議老總自「特務營」中抽出一連人,改組為「緝私別動隊」專查「私貨」。
瑩瑩躺在床上,回想一天奇異的遭遇,翻來覆去,五心煩躁,自覺命運全是別人安排的,毫無自主可言——想想五千年來的中國婦女,不都是如此嗎?嫁雞隨雞,嫁狗隨狗,還有什麼可以選擇的呢?而自己的命運,想做個小學教員的老婆而不可得,到頭來卻做了個「羅司令的三姨太」!但是想想當今有名的夫人們,哪個不是如此呢?……
「那他們那些團長,和獨立營連呢?」朱又問。
瑩瑩聽朱太太話中有刺,不好插嘴,想調解一下,乃說:「熊太太看來倒很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