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一部 凝固的音樂 「別怕!」

第一部 凝固的音樂

「別怕!」

米爾塔逐漸發現,在丈夫溫暖而充滿魅力的外表下,涌動著強烈的野心。他表面看起來只是一個藥劑師,實際上他更是一個典型的白手起家的男人,通過努力工作和積極創新,一步一步爬到了社會的上流階級。「野心就是我丈夫生命中的一個詛咒,」米爾塔後來說,「他希望獲得地位,得到崇拜和尊重。他希望獲得財富。」
霍姆斯房子的施工磕磕絆絆,差不多每個冬天都要暫停,因為到了工人們所謂的「建造季節」的尾巴。不過霍姆斯從閱讀中得知,環線以內的建築師有辦法利用技術讓施工全年無休。最終,霍姆斯建起大樓的時間和遠在千里之外的開膛手傑克開始殺戮的起點相重合,這一事實似乎有點意味深長。
他在報紙上刊登廣告招聘木匠和工人。很快工人們便帶著成隊的馬,開始挖掘這塊地。他們挖出的大洞讓人不禁想起一座巨大的墓穴,泥土裡滲出陰沉的寒意。但工人們並不介意,這正好可以讓不斷增強的暑熱得到一些緩解。這裏的土質讓工人們很頭疼。靠近地面的那幾英尺很輕鬆就挖開了,不過再往下挖,就變成了沙質土壤,其間充滿水分。大坑的四壁需要用木材支撐起來,並且一直在滲水。後來一位芝加哥建築檢查員發現,「地基沉降不均勻,在二十英尺以內的高度差可以達到四英寸」。瓦匠鋪設地基,建好外牆,木匠建造內部結構。街面上回蕩著手鋸呼哧呼哧的工作聲。
世博會公司的決定在整個芝加哥南部掀起了一場貪婪的海嘯。《芝加哥論壇報》上刊登了一則廣告,出售四十一街和艾力士街路口一棟六間房的宅子。這座宅子距離傑克遜公園大概一英里遠,廣告上宣稱在世博會期間,新業主可以將其中的四間房出租,租金預計為每月一千美元(約合二十一世紀的三萬美元)。一開始,鑒於恩格爾伍德在不斷發展,霍姆斯的大樓和土地就已經非常值錢,到了現在,他的產業似乎不亞於一層金礦了。
即便如此,還是有一位名為喬治·鮑曼的瓦匠發現了給霍姆斯幹活的詭異之處。「我不知道他在想什麼。」鮑曼說,「當時我已經不再替他幹活了,但兩天後他又來找我,問我覺得砌磚累不累。他問我想不想賺點容易錢,我當然說想了。過了幾天,他來找我,指著地下室說,『看到下面那個男人了嗎?那是我的小舅子,我們倆都不喜歡對方。如果你施工的時候在他頭上掉了一塊石頭,那是再簡單不過的事了。你要是這麼做了,我給你五十美元。』」
不過,城市很快就會使她們變得強硬起來。最好在她們剛獲得自由,剛走出小地方,在大城市裡還是個無名氏,彷徨且沒有留下任何記錄的時候抓住她們。每天,他眼瞅著她們踏出火車、電車或者馬車,迷茫地朝著一張告訴她們該去向何方的紙條皺著眉頭。城裡的老鴇們了解這一點,她們會守著外來的列車,找機會用溫暖而友好的語言前來搭訕,重要的信息卻留著以後再說。霍姆斯鍾情于芝加哥,尤其是這裏的煙塵和喧鬧,它可以隨便吞噬一個女人的所有痕迹,只留下一絲薄薄的香水味,消散在糞便、無煙煤和腐爛物的惡臭中。
房子的大體設計和功能是同時湧現於他的腦海中的,簡直就像直接從抽屜里取出了一幅藍圖。他希望一樓是零售商鋪,可以帶來收益,也讓他有機會儘可能多地僱用女性。二樓和三樓是公寓。二樓的一角是他自己的卧室和大型辦公室,在那兒可以俯視六十三街和華萊士街的路口。這隻是基本框架,房子的細節才是帶給他最大快樂的地方。他描繪了一個木製滑道,從二樓的一個秘密地點直接通往地下室。他打算在滑道上塗滿機油。他計劃在自己辦公室的隔壁建一個步入式保險庫,縫隙全部封死,四面的鐵牆覆蓋上石棉。其中一面牆上安裝一個煤氣噴口,可以從他的密室里控制,整棟房子的其他房間也都會安裝煤氣噴口。地下室要建得很大,隔出幾間密室,同時還要建一個下層地下室,用來永久存放一些「敏感物質」。九*九*藏*書
在大樓第一層剩下的幾間店鋪里,霍姆斯安排了好幾項不同的生意,包括一間理髮店和一個飯店。在城市電話簿上,霍姆斯的地址上還列著一位名為亨利·D·曼的醫生的辦公室,這大概是霍姆斯的又一個假名。這個地址還列著一家「華納玻璃加工公司」,顯然是霍姆斯成立的,他打算進軍一個突然崛起的新興行業——大型玻璃板製造和塑形。市場目前對這一行的需求量很大。
她不斷變強的佔有慾並沒有惹惱霍姆斯。他更多是把她看作一個障礙,正如一名船長在航海時看待冰山一樣,只要警惕和避開就行。生意太好了,他告訴米爾塔,他需要她幫忙管理店裡的賬本。之後,她發現自己待在樓上辦公室的時間越來越長,總是忙著寫信或者準備藥店的發票。她寫信向父母訴說了自己的苦悶。一八八八年夏天,她的父母搬到了伊利諾伊州的威爾米特,住在約翰街教堂對面一幢漂亮的兩層宅子里。米爾塔感到既孤單又痛苦,還懷了身孕,於是搬過去和父母同住,並在那兒生下了女兒露西。
霍姆斯店面里的傢具和設施都是賒賬買來的。他並不打算償還自己的債務,並且有信心通過實施詭計、散發魅力來躲避起訴。當債權人上門要求見大樓的業主時,霍姆斯會開心地讓他們去找那個並不存在的H.S.坎貝爾。
通過騎車出行,霍姆斯對這些公園很熟悉。當時出現了「安全」自行車,兩個輪子一樣大,由鏈條和齒輪產生動力,這引發了一陣自行車熱。像其他美國人一樣,霍姆斯也捲入其中,但與其他人不同的是,他還嘗試在這場狂熱中獲利:通過賒賬的方式買入自行車,然後再次出售。當然,他一直沒有償還最初買進時的欠款。他自己騎的是一輛「波普」牌自行車。
「據說嬰兒對人的判斷比成年人更准,」米爾塔說,「所有的孩子都想讓霍姆斯抱,並且心滿意足地待在他的懷裡。他們會選擇讓他抱,而不是我。他也特別喜歡孩子。在我們旅遊的時候,如果碰巧車裡有一個孩子,他經常會說,『你去問問他們願不願意把孩子借給你一下』。當我把孩子帶過來后,他會和孩子玩得很開心,彷彿忘掉了周遭的一切,直到孩子的母親把孩子要回去,或者我發現她們想把孩子要回去時,他才會反應過來。他經常把哭鬧的孩子從母親懷裡抱過來,幾乎每一次小孩都會安然睡著,或者盡情地玩耍。」
皮特澤爾五官端正,下巴尖尖的,線條很好看。要不是一副沒吃飽而瘦骨嶙峋的樣子,還整天耷拉著眼皮,他其實算得上英俊。「總的來說,」霍姆斯說,「我對他的描述是近六英尺高(至少有五英尺十英寸),身形很瘦,體重有一百四十五至一百五十五磅,頭髮很黑,而且有一點粗糙,發量很厚實,沒有禿頭的跡象。他的鬍鬚顏色更淺,我認為帶有一絲紅色,不過我偶爾看到過他把鬍子染成黑色,這讓他看起來很不一樣。」
他一直充滿魅力,為人熱忱,不過有時這些品質也無法令他的生意夥伴放心。據一位名為埃里克森的藥劑師回憶,霍姆斯曾去他的店裡購買氯仿,這是一種強烈但不好控制的麻|醉|葯,內戰以來人們常常使用。「有時候,我每周要賣給他這種葯多達九次或十次,每次劑量都很大。我好幾次問他買來作何用處,不過他的回答很含糊。最後我拒絕把葯賣給他,除非他告訴我真正的用途,我擔心他並不是用在什麼正道上。」
霍姆斯是不是真想讓鮑曼殺死那個人,這一點不得而知。首先,說服這位「小舅子」買一份人壽保險,並選擇霍姆斯為受益人,完全是他幹得出的事情。也有可能霍姆斯只是在測試鮑曼,看看是否以後能用他。如果真是如此,那麼鮑曼就沒有通過測試。「我當時嚇壞了,不知道該說什麼或做什麼。」鮑曼說,「不過我沒有朝那個男人扔石頭,很快就離開那兒了。」
當他的第一封信到來,用甜蜜的言語詢問能否追求她時,她便感覺彷彿把一條粗糙的毯子從生活里九*九*藏*書挪走了似的。每隔一兩周,他就會返回明尼阿波利斯。他向她講述芝加哥的見聞,向她描述芝加哥的摩天大樓,並且解釋為什麼每年都會有更高的建築出現。他愉快地向她講述牲口中心的駭人故事:待宰的豬通過嘆息橋爬上一個更高的平台,在那兒,它們的後腿會被拴上鏈子,然後被整個兒拖走,在頭頂的軌道上發出一聲聲慘叫,被運往屠宰場充滿血腥的核心地帶。還有浪漫的故事:波特·帕瑪是如此深愛自己的妻子貝莎,於是送給了她一座豪華的酒店——帕瑪家園作為新婚禮物。
開膛手傑克第一次作案是在一八八八年八月三十一日,最後一次作案是在一八八八年十一月九日。那天夜裡他遇到了一位叫瑪麗·凱莉的妓|女,並陪她回了房間。他割開了她的喉嚨,幾乎讓她的頭顱從脊柱上掉落,手起刀落之流暢猶如梵高在作畫。接下來幾個小時,他在她的房間里瘋狂作惡:他安心地將她的雙乳切下,和她的鼻子一起並排放置於桌子上。他將她從喉嚨到恥骨一路剖開,剝除大腿的皮膚,掏空內臟,堆成一團置於她的雙腿之間。他割下一隻手,隨後插在她一分為二的腹部上。當時凱莉已經懷有三個月的身孕。
每一位識字的芝加哥居民都如痴如醉地品讀著來自國外的報道,不過沒有誰像H.H.霍姆斯醫生讀得這般入神。
他為不能經常來威爾米特探望而向他們請求原諒。芝加哥的生意太忙了。從他的穿著以及給米爾塔的錢來看,他的確很像一個處於事業上升期的男人。有了這個印象之後,米爾塔的父母也沒那麼擔心了。他們和米爾塔過著安定的生活。霍姆斯醫生時不時會來探望,頻率卻越來越低。但每當他出現時,總會帶來溫暖和禮物,並把小露西擁入自己的懷裡。
對於米爾塔而言,霍姆斯彷彿來自一個比她的世界令人激動得多的地方。她和父母同住,在一家樂器店裡工作。明尼阿波利斯小而無趣,到處都是來自瑞典和挪威的農民,他們就像玉米稈一樣粗糙。霍姆斯英俊、溫暖,看起來就很有錢,並且住在芝加哥這個最令人害怕又最具魔力的城市。他甚至在第一次見面時就觸摸了她。他的眼裡沉澱著淺藍色的希望。第一次見面后他離開了樂器店,只留下一陣塵埃。很快她便覺得自己的生命已經單調到無法忍受了。時鐘嘀嗒作響,有些事情必須作出改變。
讓這位買家懊惱的是,霍姆斯迅速在街對面開了一家新的藥店,就在他自己房子拐角處的那一間店鋪。
霍姆斯曾告訴埃里克森,他是用氯仿來做科學實驗。後來,當霍姆斯又來買更多的氯仿時,埃里克森便問他實驗進行得怎麼樣了。
霍姆斯沒有告訴米爾塔自己已經結過婚,克拉拉·洛夫林才是他的原配夫人,只不過當時他用的名字是赫爾曼·韋伯斯特·馬蓋特。在娶了米爾塔兩周后,他向伊利諾伊州庫克郡最高法庭提出了申請,要和洛夫林離婚。這個清楚記錄在案的舉動充滿了惡意:他控訴洛夫林有不貞行為。這樣的指控是毀滅性的。不過,最終法院以「無法執行」為由駁回了申請。他任由這個申請失效了。
隨著霍姆斯的想象和描繪,這棟房子的特徵變得越來越詳細。他感到很滿意,不過這隻是構思階段。他很難想象,當施工完成,看到有血有肉的女人在裏面走來走去時,他該是多麼愉悅!像往常一樣,這個念頭讓他興奮不已。

皮特澤爾娶了來自伊利諾伊州加爾瓦的嘉莉·坎寧,婚後便一個接一個地生孩子。從照片上來看,這是一群樸素但很聽話的孩子,好像只需要一聲令下,他們就會馬上行動起來,拿掃帚掃地或者拿起布洗碗。這對夫婦最大的女兒黛絲在他們結婚前就出生了,這件事一點也不讓皮特澤爾的父母感到驚訝。皮特澤爾的父親最後一次請求他走上正途時,在信里寫道:「『追隨我的人有福了』,這是救世者的旨意,你會追隨嗎?我會擦除你邪惡的本質,清洗你的污漬,然後我會盡到父親的責任,你也九_九_藏_書要盡到身為人子和繼承人的義務。」信的字裡行間透露著痛苦。「我愛你,」他寫道,「儘管你已經迷失走遠了。」
皮特澤爾為好幾種疾病所困擾:他鋪了太多地板,導致膝蓋受傷;脖子上長了個肉瘤,所以不能穿立領的衣服;還有牙疼的問題。有一次他因為牙疼不得不向霍姆斯請假。儘管是個長期病患,但根據一位醫生的評價,皮特澤爾「體格還不錯」。

「我永遠無法猜透他。」埃里克森說。
第三個,也是最重要的一個,名叫本傑明·皮特澤爾,他是一位木匠,一八八九年十一月開始為霍姆斯工作。他頂替了一位叫羅伯特·拉蒂默的工人,後者辭工後去霍姆斯藥店門前的鐵路道口當了看守人。拉蒂默說,一開始,皮特澤爾的任務是照顧霍姆斯的建築工地使用的馬匹,不過後來成了霍姆斯全方位的助理。霍姆斯和皮特澤爾似乎很親近,近到足以讓霍姆斯不計代價來幫助他。皮特澤爾在印第安納州因試圖轉讓偽造的支票而被捕時,霍姆斯郵寄了保釋金過去。雖然損失了一筆錢,但皮特澤爾果然沒有被審訊。
一開始,她會幫著經營藥店。她很喜歡和丈夫一起工作,經常在他服務顧客的時候凝視著他。她細細品味著他的面容,他平靜時略帶憂鬱的神情,並期待著平常工作時兩人的肢體無意中碰觸的時刻。她也十分欣賞丈夫做每一筆生意時散發的魅力,以及他是如何贏得那些曾經忠實于霍爾頓太太的老年顧客的。當無窮無盡的年輕女性接踵而至,一定要霍姆斯醫生親自問診時,她會保持微笑,至少在剛開始的時候是這樣。
他知道,建造這棟房子是不小的挑戰。他想了一個策略,相信這樣既能避開懷疑,又能減少施工的開支。
第二個孩子愛麗絲在他們婚後很快就出生了。接下來又是一個女兒和三個兒子,不過其中一個兒子出生后不久就因白喉夭折。這三個孩子——愛麗絲、內莉和霍華德以後將會聞名全國,報紙頭條都將拋去姓氏直呼其名,因為不管是來自多麼偏遠的地區的讀者都知道他們是誰。
搬進這棟大樓一個月後,霍姆斯便把舊的霍爾頓藥店賣了,並向買家拍胸脯保證說不會遇到同行競爭。
皮特澤爾也會因為霍姆斯而變得出名。「皮特澤爾是他的工具,」一位地方檢察官說,「是他一手塑造出來的。」
「他是我見過的最圓滑的人。」C.E.戴維斯說,他受雇於霍姆斯,管理藥店的珠寶櫃檯。戴維斯說,債權人會「怒髮衝冠地找上門,用任何你能想到的名字稱呼他,他卻微笑著和他們交談,為他們準備雪茄和飲料,然後把他們送走,彷彿他們是交往了一輩子的朋友。我從未見過他動怒。你就算試著激怒他,也不會有任何結果」。
霍姆斯突然開始變得像一個稱職的丈夫了。米爾塔的父母一開始態度冷淡,不過他雙眼噙滿淚水,訴說著自己的悔恨,表達著對妻子和孩子的愛意,請求他們原諒。他成功了。「他的出現,」米爾塔說,「就像油遮蓋了起伏的水面,這是母親經常對他說的話。他是如此善良、溫柔和體貼,讓我們忘了煩惱和憂愁。」
施工又進行了一年,冬天仍然按照慣例停工。到了一八九〇年五月,大樓接近完工。第二層有六個走廊,三十五個房間,五十一扇門,第三層還有另外三十六個房間。大樓的首層可以設置五間零售商鋪,最好的一間就在六十三街和華萊士街交匯的拐角處,面積很大,十分引人注目。

不過,她堅持認為,他的野心從未損害他的品性,也從未讓他從丈夫以及後來的父親角色中分心。她發誓,霍姆斯有一顆柔軟的心。他愛自己的孩子和小動物。「他很愛寵物,總是帶著一隻狗,或者一隻貓,更常見的情況是帶著一匹馬。他會和它們玩耍,動輒好幾個小時,教它們小伎倆,或者和它們一起嬉鬧。」他既不酗酒,也不抽煙,更不賭博。他總是充滿愛意,從不動怒。「在家庭生活中,我認為沒有人會比我丈夫更好了。」米爾塔說九_九_藏_書,「他從來沒有對我,或者對我們的女兒和我的母親說過重話。他從來不會生氣或者發怒,總是開開心心、無憂無慮的。」
有三個男人確實達到了霍姆斯的標準。他們三人都在施工期間為他工作過,並在完工後一直和他保持聯繫。一個是查爾斯·查普爾,一位住在庫克郡醫院附近的機械工。他一開始是作為一名普通工人替霍姆斯幹活,不過很快就顯露出某種霍姆斯極為看重的才能。另一個是帕特里克·昆蘭,住在恩格爾伍德的四十七街與摩根街路口,後來搬到了霍姆斯的大樓里當看門人。他不到四十歲,身材瘦小,性情暴躁,有淺色的捲髮和淺黃色鬍鬚。
對於斯托爾斯夫人而言,這不是一筆小數目,她唯一要做的就是簽幾份文件。霍姆斯向她保證,所有的程序都是合法的。

一位名為斯托爾斯的女子偶爾會為霍姆斯洗衣服。有一次他提出,如果她能購買一萬美元的人壽保險,並且把他設為受益人的話,可以給她六千美元。當她問他為什麼要這麼做時,他解釋道,如果她死亡,他可以獲益四千美元,不過在那之前她可以隨心所欲地支配自己的六千美元。
一八八九年六月二十九日,霍姆斯的房子完成了一半。芝加哥合併了恩格爾伍德,並且很快在六十三街和溫特沃斯街附近設了一個新的警察轄區——第二分隊第十轄區,距離霍姆斯的藥店七個街區遠。不多久,巡警根據霍勒斯·艾略特隊長的指示開始有規律地巡街,每次經過藥店門口都會按照規定稍作停留,和這位年輕而和氣的老闆聊幾句。巡警們會定期漫步到街對面查看一下這棟新建築的施工。當時,恩格爾伍德已經有了一些高大的建築,包括基督教青年會、培養教師的庫克郡師範學校,還有坐落於六十三街和斯圖爾特街附近的即將竣工的蒂默曼歌劇院,在當時已經算是十分奢華了。不過鎮子里仍然還有大量的閑置土地,要建造任何一幢佔據整個街區的大樓都會引起人們的談論。
之後,這個殺手的連環謀殺行為突然停止了,彷彿和瑪麗·凱莉的這場幽會最終滿足了他的需求。已經確認的有五位受害者,最終證明也只有這五位,而開膛手傑克從此永遠成了純粹邪惡的化身。
更讓人詫異的是霍姆斯在提出這個請求時的神情。「他的神情就像一個朋友在問你最無關緊要的問題一樣。」鮑曼說。
他突然有了一個想法,既可以挖掘金礦,又可以滿足自己的其他需求。他發布了一條廣告,尋求更多的建築工人,並再一次尋求他忠誠的夥伴們——查普爾、昆蘭和皮特澤爾的幫助。
戴維斯指了指那間店鋪。「如果把所有技工對這棟房子申請的扣押文書貼到這三面牆上,這個街區看起來會像一面巨幅馬戲團廣告牌。不過我從來沒聽說有任何文書生效。霍姆斯曾告訴我,他雇了一位律師來幫他解圍,不過我一直認為,是這位夥計謙遜有禮又大胆無畏的流氓行為幫助他走了過來。有一次他為飯店買了一些傢具,把它們搬了進去,當天晚上經銷商就上門來收錢,不然就要把傢具搬走。霍姆斯準備了飲料,帶他去吃晚餐,給他買了雪茄,然後開著玩笑把他送走,許諾隔周一定還錢。經銷商上車后還沒三十分鐘,霍姆斯就把傢具送上了一輛運貨馬車,這個經銷商最後沒有拿到一分錢。霍姆斯也沒有進監獄。他是美國唯一一個能做到這些事的人。」
她身體健康,覺得自己會活得長長久久。她正打算接受這個建議,這時霍姆斯卻語氣溫柔地對她說:「不要怕我。」
霍姆斯是有錢還債的。戴維斯估計,霍姆斯通過藥店和其他生意賺了二十萬美元,其中大部分是靠欺詐賺來的。例如,霍姆斯曾試著向投資者兜售一個可以把水轉化為天然氣的機器,在演示的過程中,他會偷偷地把自己的樣品連到市裡的煤氣管道上。

霍姆斯扮演著苛刻的承包商的角色。當工人們前來索取薪水時,他便斥責他們以次充好,拒絕付錢,即使他們的活兒幹得十分漂亮。他要麼https://read•99csw•com等他們辭職,要麼解僱他們,然後再聘請其他人,並以同樣的態度對待他們。這樣施工進展緩慢,不過耗費的資金比正常建一棟房子少得多。如此高的人員流動必然有一個好處,那就是把了解這棟建築秘密的人數控制到最少。一個工人可能被要求完成一項特定的任務,比如在大型步入式保險庫里安裝煤氣噴口,不過工人的任務只是整個工程中獨立的一小塊,所以這個任務看起來是合理的,頂多有一點奇怪而已。
恩格爾伍德不斷發展,霍姆斯看到了機會。得到霍爾頓的藥店之後,他一直對街對面那塊荒地念念不忘。經過一番打聽,他得知那塊地的業主是位女士,現在人在紐約。一八八八年夏天,他買下了這塊地,並深謀遠慮地將其註冊在一個假名——H.S.坎貝爾之下。沒過多久他就開始記筆記,描繪自己計劃在這塊土地上建造的房子的模樣。他沒有諮詢建築師,儘管一位名為A.A.弗雷澤的蘇格蘭優秀建築師的辦公室就位於霍姆斯藥店所在的大樓。要僱用一位建築師,就意味著得泄露這棟突然出現在他想象中的房屋的真實屬性。
霍姆斯眼神空洞,說他沒有在做任何實驗。
這倒真的把她嚇壞了。
在芝加哥,米爾塔立刻發現,霍姆斯講給她聽的芝加哥見聞比起這裏真實的美麗和充滿危險的能量而言,只是冰山一角。這座城市就像一口大汽鍋,將鋼鐵升騰成蒸汽。這裏到處都有火車,它們發出的鳴笛很刺耳,不過同樣也提醒著她,生命最終向她打開了大門。在明尼阿波利斯只有一片死寂,以及手指肥腫得像土豆般的男人,他們尋覓著知音,只要能分享他們生活中的痛苦,任何一個人都行。霍姆斯住在恩格爾伍德而不是芝加哥城裡,這一開始令米爾塔有點失望,不過即使是這裏也比她的家鄉有活力得多。她和霍姆斯在藥店樓上——霍爾頓太太曾經的公寓里安頓下來。一八八八年春天,米爾塔懷孕了。
恩格爾伍德的人口越來越多,霍姆斯的滋補藥和護膚液銷量也不斷增加。到一八八六年年末,藥店的經營都十分順利,並且收益頗豐。他的心思現在轉到了在明尼阿波利斯短暫停留時遇到的一個女人——米爾塔·Z·貝爾納普身上。她很年輕,滿頭金髮,有藍色的眼睛和豐腴的身材。不過除了美貌之外,讓她脫穎而出的是她身上散發的脆弱無助的氣息。她馬上就令他著了迷,她的一顰一笑和無助的神情縈繞在他腦海里揮之不去。他假裝出差去了明尼阿波利斯。他相信自己一定能得手。他對於女性這一群體的脆弱程度既感到滿意又覺得好笑。她們彷彿認為離開自己灰塵滿天、充滿煤油味道的故鄉(諸如阿爾瓦鎮、柯林頓縣或珀西村之類安全的小地方)之後,原有的行為準則仍然適用於在大城市獨立生活。
追求是有一套規矩的。雖然並沒有白紙黑字的規定,但每一位年輕女士都瞭若指掌,當規矩被破壞的時候馬上就會覺察到。但霍姆斯打破了所有的規矩,並且如此坦率,不知羞恥。對於米爾塔而言,一切卻都很清晰,一定是芝加哥的規矩不一樣。一開始她十分擔心,不過很快就發現自己喜歡這種激|情和冒險的感覺。當霍姆斯向她求婚時,她馬上就答應了。一八八七年一月二十八日,他們結婚了。
然而,從一開始,他們的婚姻中就充滿了緊張氣氛。霍姆斯沒有表達任何敵意,緊張都來自米爾塔。她很快就開始厭煩那些年輕姑娘,以及霍姆斯是如何朝她們微笑,碰觸她們,用一雙藍眼睛和她們對視的。一開始她覺得這件事充滿了魅力,之後她開始感到不安,最後她變得嫉妒又警惕。
一八九〇年十一月,霍姆斯和其他芝加哥人都得知,世界哥倫布博覽會的理事會最終就世博會的選址達成了一致意見。他從報紙上得知,世博會的主要展區將設在傑克遜公園,這讓他非常開心,因為傑克遜公園就在他的大樓東邊,從六十三街一直走到湖邊就到了。除了主展區傑克遜公園,還有部分展區將會設在芝加哥城區、華盛頓公園及整條中央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