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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白城之下 離別

第三部 白城之下

離別

弗蘭克·米勒希望閉幕儀式能吸引比芝加哥日更多的遊客。當米勒制訂計劃時,許多協助伯納姆建設世博會的人已經開始回歸平時的生活。
白城曾將人們吸引到這裏來,並保護他們;現在黑城在歡迎他們回去,在冬季來臨前夕,到處充斥著臟污、飢餓和暴力。
上萬名施工人員同樣也從世博會園區離開,回到了沒有工作的世界中,而那裡已經擠滿了失業的工人。一旦世博會關閉,還有另外好幾千人會加入他們,走上芝加哥街頭。一場暴動就像秋天不斷加深的涼意一樣一觸即發。哈里森市長十分同情這些工人,也盡其所能地幫助他們。他僱用了數以千計的工人打掃街道,並且命令警察局在夜間向那些尋找地方睡覺的人開放。據芝加哥的《商業財經紀事報》報道:「此前從未有過哪次商業活動的中斷如此突然而引人注目。」生鐵的產量下降了一半,新鐵路的修建也幾乎已經停滯。由於需要車廂將遊客載往世博會,普爾曼公司逃過一劫,不過等到世博會快結束時,喬治·普爾曼也開始降薪和裁員了。但他並沒有降低他的公司所在小鎮的房子的房租。
查爾斯·麥金十分不願意放手。對他來說,世博會就像一道明亮的光,一度驅散了籠罩在他生活之上的陰霾。十月二十三日早晨,他突然離開了傑克遜公園,那天稍晚時候,他寫信給伯納姆:「你知道我是不喜歡說再見的,應該也做好了我會不告而別的心理準備。離開你們讓我很難過,而這麼說只能表達我一半的感受。」
首先,他在自己旅館的頂層放了一把火。這場火幾乎沒九*九*藏*書有造成什麼損失,但是他以自己的化名海勒姆·S·坎貝爾申請了六千美元的保險理賠金。某一家保險公司的調查員F.G.考伊開始起疑,並展開了深入調查。雖然考伊沒有掌握確鑿的放火證據,但他認為是霍姆斯或者某個同夥放的火。他建議保險公司如約進行賠償,但只支付給海勒姆·S·坎貝爾,並且必須由坎貝爾本人前來領取。霍姆斯沒辦法自己去領理賠金,因為考伊已經認識他了。按照慣例,他只需雇個人假扮坎貝爾前去領錢就好,不過近來他開始變得越來越謹慎。米妮·威廉姆斯的監護人已經派遣了一位叫威廉·卡普的律師來尋找她,並且開始保護她的財產。安娜的監護人——牧師布萊克博士也聘用了一位私家偵探,這位偵探已經來到了霍姆斯的大樓。西格蘭德、斯邁思及其他人的父母還在不斷地寄信過來。目前,還沒有任何人控告霍姆斯謀殺,不過比起以前的任何一次經歷,此番調查的浪潮都更加劇烈,並委婉地帶有控訴之意。當然,海勒姆·S·坎貝爾沒有前去領錢。
這位資歷尚淺的建築師就是弗蘭克·勞埃德·賴特
路易斯·沙利文因為他設計的交通館(特別是「金色大門」)收穫了數之不盡的表揚和獎勵,他再次和丹克馬·艾德勒合作,但是現在的read•99csw•com情況已經改變。由於經濟危機的不斷惡化,再加上兩位合伙人的一些決策失誤,公司已經沒什麼生意可做了。整個一八九三年,他們才完成了兩棟建築。沙利文對待同行從不寬容,當他發現公司一位資歷尚淺的建築師一直在利用空閑時間為自己的客戶設計房子時,他大發雷霆,將此人開除了。
霍姆斯擺出了最嚴肅的表情。他理解他們的擔憂,也解釋了自己的過失:他的抱負超過了償還債務的能力。事情本來會一帆風順的,債也早應該還清了,可一八九三年的經濟危機將他和他的希望一併摧毀掉了,就和芝加哥及全美國各地的人一樣。
隨著會議的繼續(而且形勢變得激烈起來),那位一開始建議接受霍姆斯貸款的律師假裝要喝水,出了張伯倫的房間,走到了霍姆斯等待的房間里。他和霍姆斯交談了幾句。沒有人清楚接下來具體發生了什麼。張伯倫後來聲稱,這位律師因為自己的提議被否決而怒不可遏,於是向霍姆斯走漏了消息,告訴他債權人開始傾向於逮捕他。也可能霍姆斯僅僅是給了這位律師一些錢來收買消息,或者施展了自己虛假的溫暖和含淚的悔恨,引誘律師透露了債權人漸漸達成的共識。
這讓霍姆斯很驚訝,但他並沒有驚慌失措。他和大家紛紛握手,並且直直地盯著債權人憤怒的眼睛。債權人的怒氣馬上減少了幾分。他就是有這種魔力。

第二天,麥金寫信給一位巴黎的朋友,談到他自己、伯納姆和大多數芝加哥人都越來越贊成不該在十月三十日的官方閉幕日後就任其九_九_藏_書荒廢,因為世博會園區實在是太美妙了,而此時距官方的閉幕日期也只剩六天了,「確實,所有相關人員都有同樣的雄心,那就是讓它以和出現時一樣神奇的方式儘快消失。出於經濟考量,以及其他顯而易見的原因,有人提議最輝煌的方式是用炸藥將一切炸毀。另一個想法是將其付之一炬。後者是最容易的方式,場面也最壯觀,不過如果湖面的風向改變,會帶來火勢蔓延的危險。」

奧姆斯特德也離開了。到了夏末,繁忙的行程和令人窒息的炎熱導致他的健康再一次出了問題,失眠症複發了。他手頭上還有好幾項工作,其中最主要的是比爾特莫莊園。不過他覺得自己已經走到了事業的盡頭。他已經七十一歲了。一八九三年九月六日,他寫信給一位名為弗雷德·金斯伯里的朋友說:「我沒有辦法去找你,我常常幻想騎著馬經過我們的老地方,見見你和其他的朋友,但我幾乎已經向命運投降了,必須掙扎著走完最後這段路。」不過,奧姆斯特德罕見地表達了自己的滿足。「我熱愛我的孩子們,」他告訴金斯伯里,「他們是我人生的重心之一,而另一個重心就是做好景觀設計,並讓人們能夠喜歡它們。我儘管疾病纏身,卻並不是一位不快樂的老人。」
張伯倫發現,令人難以置信的事情發生了,有些債權人竟開始同情地點頭。
霍姆斯也察覺到應該離開芝加哥了。來自債權人和受害者家庭的壓力與日俱增。
後來,這些關於火的冥思聽起來竟像是預言似的。
「你讓我擁有了一段美好的回憶,在世博會的最後read.99csw.com這段時光會永遠留在我心間,最初的那段時間也一樣,我非常認同你做出的各種決定。此生剩餘的時光,當我們回憶往事,一遍一遍又一遍地聊起這段過往,一定會是一件樂事,而且以後不論發生任何事情,如果你需要我的幫助,就一定可以依賴我,這一點無須多言。」
張伯倫讓霍姆斯在隔壁房間等消息。
這個提議幾乎讓張伯倫笑了出來,不過在場的某位律師居然建議大家接受霍姆斯的提議。張伯倫驚訝地發現,霍姆斯虛假的溫暖似乎正在讓債權人變得心軟。就在不久前,這些人還希望警探在霍姆斯走進辦公室的那一瞬間就逮捕他,現在他們卻想要探討接下來該怎麼做。
一八九三年秋天,張伯倫聯繫了霍姆斯,請他來自己的辦公室會面。霍姆斯以為自己會和張伯倫單獨見面,但當他到達辦公室的時候,卻發現辦公室里已經來了二十幾位債權人、他們的律師以及一位警探。
不過霍姆斯發現考伊的調查有另一層更具破壞性的作用。在不斷搜集有關霍姆斯的信息的過程中,他成功地煽動了霍姆斯的債權人,包括霍姆斯在過去五年裡欺騙過的傢具商、制鐵商、自行車製造商以及承包商,並將他們聯合起來。債權人現在僱用了一位名叫喬治·B·張伯倫的律師。這位律師是芝加哥拉斐特收賬代理公司的法律顧問,自從霍姆斯沒能將爐具公司改善燒窯的費用付清以來就一直在糾纏他。後來,張伯倫宣稱自己是芝加哥頭一個懷疑霍姆斯是罪犯的人。
霍姆斯照做了,他平靜地等待著。

霍姆斯的雙眼噙滿了淚水。他表達了九*九*藏*書最深刻、最真摯的歉意。他提出了一個解決方案,提議把自己用各種產業換來的一筆貸款給這些債權人,以此來償還債務。
不論是麥金還是伯納姆都不是真的認為世博會應該付之一炬。事實上,在設計之初,他們就已經將所有建築組成部分的殘餘價值最大化了。這種付之一炬的言論只不過是安撫人們眼看著這場美夢走到盡頭的絕望心情的一種方式。沒有人忍心讓白城荒廢掉。《四海》雜誌的一位記者寫道:「與其讓它逐漸坍塌,年久失修,不如讓它在一場光榮的火中突然殞亡。就像一個宴會大廳,到了第二天早晨,宴席已散,客人離場,燈光熄滅,沒有什麼比這場景更加凄涼了。」
律師回到了會議上,而霍姆斯偷偷溜走了。
張伯倫的計劃是把這次會面作為一個陷阱,打破霍姆斯泰然自若的神情。他驚嘆于霍姆斯面對滿辦公室的怨氣還能這麼滿不在乎。張伯倫告訴霍姆斯,他總共欠了債權人至少五萬美元。
很快,霍姆斯就啟程前往得克薩斯的沃斯堡,想更加妥善地處理米妮·威廉姆斯的地產。他已經有了計劃。他打算賣掉一部分,然後在剩餘的地皮上建一棟三層的房子,和恩格爾伍德的那棟一模一樣。與此同時,他會利用這片土地來獲得貸款和流通的票據。他期待過上富有而滿意的生活,至少在去往下一個城市之前是這樣。他帶上了助手本傑明·皮特澤爾,以及他的新未婚妻——嬌小美麗的喬治安娜·約克小姐。就在離開芝加哥前,霍姆斯獲得了一張人壽保險單——它從費城的富達互惠人壽保險公司購得,為皮特澤爾投了一萬美元的人壽保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