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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索里尼作戰

墨索里尼作戰

作為股票賣空押金,隅田光一預存在證券公司的錢也不得不全數回收。
這種情況下,兩人是否有肉體關係並不構成問題。即使調查人員質問這件事情,只要堅持聲稱是在留宿期間自然發生的關係,根據「不處罰無犯罪意圖的行為」的刑法大原則,就可以獲得無罪的判決。
雖說有肉體上的自由,但外部的七郎他們的苦心和努力卻更甚他們兩人。
「那些文件呢?」
七郎啞口無言。他和光一的感覺完全相反。
「那是什麼方法?」
「美玲」是這條小路上與公司隔街而立的咖啡店。東都是他們的重要客戶,應該能做這點事的。
「我的心意嗎?你看這個。」
光一得意揚揚地說:「怎麼樣,鶴岡,果然還是我說得不錯吧。無論我怎麼研究法律,都發現不了這份工作的違法性。硬要說的話最多算違反銀行法,但也用不著擔心,沒有警察會對法律研究得那麼透徹的。」
「當然能。只要馬上弄來一百萬就沒話說了吧?」
七郎一根接一根地吸煙,拚命思考對策。

「明天早上九點。警察應該是想在今天讓兩人承認一些不可動搖的事實,好有理由繼續拘留他們。然後再把我們叫去,搞清全部的事情吧。」
如果這算是詐騙的話,那麼受害者就在與日俱增。
「什麼怎麼辦?」
日本的經濟尚未恢復是常態。即使是大銀行都在煩惱經營困難,在背地裡貸出高利貸的事已經公開的秘密了。不,即使銀行和企業都知道這是有利的交易,但由於戰爭時期制定的毫不變通的融資準則法令使得交易無法進行,也是常見現象。
不知何時,綾香在左上臂刻了「七郎同命」幾個青色的刺青。這可說是古典的,甚至野蠻的愛情表現吧。但也正是這時,七郎終於下決心要脫下學生制服,踏入泥潭了……
各地方上也頻頻發來「請發合同書 一旦收到 馬上寄款」的電報。
「最麻煩的事,是她好像喜歡上我了。為什麼女人這種東西總是無法將性|欲與戀愛感情分開呢?
「當然看到了,嚇了我一大跳。」
之後的兩天,七郎都片刻不離地待在公司里保持警戒,但並沒有警察找上門來。
但為了達到這個目的,必須有至少能按時償還本金的誠意。但這對社長和副社長二人被捕、對外界完全失去了信用的太陽俱樂部而言並非易事。
甜美的女聲順著黑暗的水面流淌過去。這附近的夜晚仍如同廢墟一般,再沒有其他噪音來干擾這歌聲。
警方採取了禁止會面這種非常手段,截斷他們與外部聯繫的背後,隱藏著更重要的意圖,即無論如何都要想辦法起訴這兩人,震懾猖狂的金融業者。但外部情報像這樣流入拘留所之中的話,單憑隅田光一的才能,看穿誘導訊問的意圖實在易如反掌。
當然,他也不會露出馬腳,而是回答「社長外出,今天應該不會回公司」就掛了電話,其中自報姓名,而且是他們不認識的女人就有四個。
聽到他這席話,綾香絲毫沒有動搖的樣子,反而浮現出些許微笑。
雖然光一固執地認為沒有必要這麼做,但在表決時由於木島偏向七郎一方,最後以三比二通過了這個提案。
光一在書桌前的沙發上癱坐下來,可以看出他的全身在不住顫抖。
「現在想來,那麼做才是對的。只是現實問題是,我們從中學到高等學校,再到升入大學,恰逢軍部的最盛時期,領導者的意志的絕對的。承詔必謹——我們在戰爭時期被訓練成要絕對遵守這個準則,所以在不知不覺之間養成了習慣,總是無法批評領導者說的話。」
就連對他人而言可謂地獄的軍隊生活,他都因為進入了陸軍會計學校而享受到了不錯的待遇,像這樣被當面訓斥得狗血淋頭,恐怕還是第一次吧。
光一對每位客人都重複著同樣的台詞。這個方法也發揮效果,存入的資金也逐漸恢復增長,但還是比最初的預想要少得多。

當天晚上,兩人從相屋橋乘船通過京橋下方,把船劃到了京橋警署的下方。
「然後呢?」
「就是你啊。你這傢伙,明明是東大的高才生,卻淪落成了放高利貸的大蠢貨嗎?」
兩個人面對面陷入了短暫的沉默。俗語說,沉默是金——這時的沉默,讓兩人都感到了與對方情緒的相通。
「嗯……頭腦是天才、身體是惡魔,要用一個詞概括的話,肯定是怪物了。」
堂堂的東大生居然會迷上藝伎,成何體統——雖然理性這麼呵斥自己,但在這件事上,他完全失去了理性。
但賒購賴賬詐騙的條款卻完全符合他們的情況。
「要真是如此的話倒好了。」
善司拿起其中一本,順手翻了幾頁后,馬上顯出驚愕的神色,說:「鶴岡,這是隅田的手記。」
想必這對警方來說完全是出乎意料的吧。
七郎確信,在這種情況下,一旦出現這種刺|激當局的報道,檢察官會出手也只是時間的問題了。
為了避免他的自我毀滅,無論如何都得同拘留所內部取得聯繫。
靠賣空股票一舉獲得巨額利潤的光一的作戰才剛剛開始,還沒有取得成果,要是發生大家都爭先恐後地來要求還款的情況,是避免不了無法支付的狀態的。而且一旦在某一方面發生這種情況,全面崩潰也只是時間問題。若光一的作戰能成功,月百分之二十的高額利息尚且能夠應付,但現在這麼龐大的利息一下變成了巨大的重負。
雖然木島和九鬼都勸七郎也買棟房子,但七郎並沒有這麼做。
七郎和善司面面相覷。就他們所知,直到昨天,這種合同是勉強履行下來了。當然,他們並不清楚光一和木島私下是否破壞過合同,也不知道從明天起是否還能繼續支付下去。他們向律師說明了真實情況后,律師的表情也變得凝重起來。
短暫的沉默之後,善司打探起七郎的想法。
如果他們所說屬實,一國的國鐵總裁這般大人物大白天被誘拐了,那麼戰後日本的混亂會在這時達到頂峰吧。即使自己的計劃暫時受挫,只要乘機趕上這場動亂的風雲,還有不少囤積巨富的機會。
但即使如此,墨索里尼作戰仍在多災多難中延續。
再加上七郎現在還必須研究如何在法律上操作的問題,實在是忙得不可開交。
「不是的。一旦兜町炒股成風,漲到頂的股價一定會觸底,接下來一定是大量拋售,那麼現在的股市遲早會崩盤的。既然出現了一年翻十倍的股票,那麼接下來半年裡就會有股票縮水十倍。在兜町積累巨富的人,百分之九十的錢都是靠瞄準時機出賣股票賺來的。賣空需要百分之三十的押金,不過若五百的股價暴跌到五十的話,我們的投入資本就會立馬翻三倍。半年間投入三千萬的話,那麼就會收入九千萬,包括本金利息我們要支付六千六百萬——那就是盈利了兩千四百萬。」
熟知光一的性格敏銳卻又脆弱這一點的七郎對這件事最為擔心。雖然不認為光一在法律論上出現差錯,但萬一他的神經先承受不了了,就會有陷入警官們製造的顯而易見的陷阱的危險。
像他們這樣從不特定的多數人那兒收集資金投入金融的行為很明顯是違反銀行法的。這雖然是隅田光一之前也注意到的,但幸運的是至今為止沒有一例適用罪狀,也沒有判高利貸違反物價統制令的先例。
僅憑這一個例子,就讓善司打心底驚嘆不已。
從這層意義上來說,他確實是一名典型的戰後派青年。
警方在微妙的經濟問題上採取了非常慎重的態度,同時對四人進行訊問,不時暫停,對四份口供進行比較,以此決定今後大致的搜查方針。
「就憑他那女性觀念,總有一天會遭到女人的報復。聽說船在遇難前會看到老鼠出逃——她就差不多是這麼回事吧。」
但只要冷靜一想,這是顯而易見的。
他早知會變成這樣。
「既然你承認那問題就簡單了。誰都知道這種高利貸是違反法律的。」
如果退出俱樂部,就憑他一介學生的身份,是無法去那種場所的。
但吸過幾支煙后,光一終於恢復了以往的平靜:「好吧,那我就說明一下能支付百分之二十利息的方法吧。股票,用大眾資金去炒股。」
首先是大和機械公司的貸款問題。
將隅田毫髮無損地救出來——既然已經在心裏發過誓了,那就必須保持自由身,絕對不可以在這裏與對方理論,破壞自己在對方心目中的形象。
七郎只能一味點頭。學生制服確實有光一指出的有利之處,但另一方面也有脆弱之處。因為我們是學生——就是這種心態,才拖了事業的後腿,甚至成了今天的一個敗因吧。
「哦。」九鬼也崩潰了一般癱坐在椅子上,說,「聽說我們也要去警局?」
「小子,少瞧不起人了!」警察的拳頭狠狠砸在桌上,「遵紀守法的人為了生計千辛萬苦地工作,但你們乾的這叫什麼!學生就應該有學生樣,把學習擺在第一位。要是沒有學歷,就算去干體力活兒打零工也還算好,但你呢?打出騙人的廣告,收取他人的錢財,給自己買房子,還玩弄一群女人——就這樣你還打算狡辯說自己不是犯罪者?要是有什麼不滿,在警局的二十天里我會好好讓你說個夠。」
「這你倒是說對了。不過我已經想出了好幾個現在就能使得出的辦法。按照這些方法,不僅能馬上弄到錢,還絕對不會被警察抓到。我們在今後的幾天里,要用九成以上安全性的方法弄到一百萬。」
七郎和善司在社長室堅持了一整天。強調當下應急措施的七郎對打來找光一的女人電話數量之多扶額感嘆。
看到七郎自信滿滿的態度,善司驚訝不已。他不可思議地圓睜雙眼盯著七郎,一言不發,彷九*九*藏*書彿在問你怎麼能做到。
不過作為一個人,這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理所當然的。
幾個小時過後,七郎終於做出了最後的提議:「確實,要說我們倆各自的看法只是感覺不同的話,再爭下去也毫無結果。不過先做好完全的準備總是不過分的。如果我只是杞人憂天的話當然最好,但至少要做好最低限度的防備措施吧。」
此時正在房間里和光一談話的七郎也渾身一震。
「正是如此。不願意的話可以就此放棄然後進監獄。」
所有這樣的企業,領導者本人的性格就支配了決定了一切的成敗。隅田光一的行事越發混亂,新雇傭的女秘書杉浦珠枝還擅自挪用公司資金來滿足自己奢侈的消費,公司的前途已無須多說。
「事到如今,我們的事業已經不行了。今後的關鍵就在於怎麼把他們順利救出來了。我已經沒有能隨意來玩的錢了,可能也無法再見到你。所以今天我想來做最後的告別……」
如果他的主張能被接受的話,那麼在法律常識上來說,七郎的處罰是不可能比光一更重的。更不用說一開始就提出在戰爭犯罪中常見的這點矛盾,警察也無法完全反駁這種想法。
就這樣,鶴岡七郎在感到前途危險的同時,也和其他三人一道,奔向了那場悲慘的結局……
「總之我今天就從這公司辭職。要是一直在這種惡徒開的公司里工作,連我自己都會吃不了兜著走。我才不想被拉下地獄呢。放開,放開我!」
不允許佩戴眼鏡,衣服上也沒有皮帶,要持續這種動物般的生活,可以說是一種精神拷問吧。
說著,七郎也拿起一本翻閱起來,剛好看到了他被光一帶去有樂町那天的記錄。
「這是什麼?」
「蘋果雖然什麼都不說,但我明白蘋果的心情,蘋果多可愛……」
「鶴岡,你打算拿隅田怎麼辦?」
動蕩不已的昭和二十三年也終於過去,全新的昭和二十四年到來了。

七郎咬著嘴唇低下頭。
「如果是在他春風得意的時候讓我發現了這手記,我定會跟他絕交。但在他失意的時候我是做不出來的。我雖然很討厭希特勒,但他居然把被巴多格里奧幽禁在阿爾卑斯山中的墨索里尼用飛機救了出來,也算是奇事一件。雖然這隻給墨索里尼帶來了半年的自由,但希特勒在自身難保的情況下還制定出那麼厲害的作戰計劃,並成功實施了——這可不是普通人能做得到的。只要我還是自由之身,就一定要將他毫髮無損地救出來,無論採取什麼手段。只是,在那之後要怎麼樣就是另外的問題了。」
判例中的冷酷字句深深印刻在他的眼中,久久無法散去。
「鶴岡先生,那個人已經不能翻身了吧?」光一的秘書杉浦珠枝悄聲問七郎。雖然平時在公司里顧及他人眼光,她總是稱呼光一為社長,但這個時候怕是慌得顧不上了吧,言語中不小心暴露了見不得人的關係。
再也沒有人來存款了,資金的回收也無法順利進行,對到達期限的存款也難以保證支付利息。
善司按照之前商量好的回應道:「他沒有忘記墨索里尼呢。」
隅田光一的天才頭腦好似恢復了一般,不同於這段時間的表現,像換了個人似的敏銳地解讀著今後的經濟形勢。
「簡單來說,就是所謂的發明和發現在其途中都是伴隨著眾多不可預測的困難的,說不準會因為什麼樣的事故無法達到最初的目的,但只要學理上被認定是可能的,就將這種失敗斷定為詐騙,則有可能讓國民喪失發明的意欲。當然,如果這個被告將籌備來的錢全都用在玩女人上、而沒花一分在本來的研究上的話,法院也不可能下達這樣的判決……」
「接下來哪支股票能翻倍升值?」
這兩人已經完全不是客人和藝伎的關係了。綾香的話語中沒有對外人的那種客套。
如果他們的努力不奏效、報案沒有被全部撤回的話,那麼警察也好法院也好,將這個判例適用到他們身上是再明顯不過的了。
「我們可以說是寬大處理了。要是四人一起逮捕,你們就不得不馬上停止營業。如果你們不想把事情鬧得更大的話,就該誠實地做事,盡量別給投資者們添麻煩。」
這個非常手段確實對阻止本金外流起到了作用。
雖說這不是主要負責貸款的七郎一人的責任,但畢竟是金融困難的時代,無法回收的貸款實在不少。
然後最後一句中的「烏鴉」,是借用與詐騙發音近似的鷺鳥、和將欺詐比作烏鴉的諺語,暗示他絕對不要承認詐騙的嫌疑
「是的……」
「關於這點,我完全贊同。如果這筆錢回不來的話,我就不得不上弔了——每次看到這些存錢者們快要哭出來的表情,我自己都想哭。」
以毒攻毒——就像這句諺語所說的一樣,他打算通過主動進行詐騙犯罪來逃脫日漸逼近的詐騙嫌疑。
當然,他們這樣性質的企業,這種危險在一定程度上是經過了考慮的。但這種靠收集別人的錢再快速周轉才能成立的企業,當損失的比例越來越大時,馬上就會面臨崩潰的危機。
「年長的女人情慾真是激烈。不知是不是要將所剩不多的時間最大程度活用的本能使其肉體像烈火般燃燒,衣子最近沉迷的姿態連我都啞口無言了。一段時間不見的話會想要她,但一旦見了又覺得煩人。說不定,年輕的女人還是不要太沉迷於性|欲會比較好……
「咔嚓」一聲響,光一被扣上了手銬。
當然,並不是說這兩個事件當中有直接聯繫,只是間接關聯卻無法忽視。
成王敗寇——這不僅限於軍閥內部,更是從昭和初期開始支配著大半日本人的根本思想。
警察的話語簡直像對待強盜、殺人犯般粗暴,但光一已經沒有了責備他的力氣。
只有他還沒購房這件事給其他三人造成了莫大的心理負擔。於是每當要去外面進行商談的時候,他們都讓七郎選擇地點;由於公司苦於資金運轉,所以希望他不論採取什麼手段,都盡量把能解決燃眉之急的錢弄到手。因此,只是晚上讓他在喜歡的酒館、點中意的藝伎這種事根本連條件都算不上。
善司能這樣開玩笑,或許是因為找回了幾分冷靜吧。既然如此就有可能了——這麼想著,七郎將自己從判例集中找出的獲得無罪判決的詐騙事件一個個講給他聽。
今天,只有今天能這樣撐下去。但明天的晨報上一定會報道這件事,這樣一來,至少不會再有新的資金存入了吧,而且到期的資金會連本帶利全被取走。
五月十四日,東京、大阪、名古屋的證券交易所得以重新開放。在此前的一段時間里興起了設立股份公司的風潮,這加重了太陽俱樂部經營的困境。
「聽說現在股票很賺錢,三個月要想翻倍也不是不可能。我認識的一位主婦,瞅准了煤氣漲價就買了東京煤氣的股票,升值迅速,大賺了一筆……」
東京大學顧忌到這個事件對社會的影響,而對他們四人下達了無限期的停學處分。
想必九鬼善司也是同樣的感受吧。他沉重地合上手中的筆記,嘆著氣說:「鶴岡,他、隅田這個男人,真是世間可怕的怪物啊。」
雖然直接被下達逮捕令的只是隅田光一和木島良助兩人,但七郎和九鬼作為知情人也被命令第二天到京橋警署報道。
等到四點,總算到了公司關門的時候,兩個人都筋疲力盡了。持續七個小時的緊張讓他們的神經不堪重負。但他們並沒有時間去休息,接下來還要去過目從金庫中取出、藏起來的重要文件,考慮明天的對策。
聽到光一吐血般的聲音,七郎也忘記了顧及自己的命運,而是湧起了對這位敗將的昔日之情。
「聽說下山國鐵總裁今天早上在去官廳的途中,從三越本店失蹤了。」
「失敗者會被冠上所有的罪名和責任。但萬一成功了,積累起財富、構建起地位,當中所採取的一切手段都會被合法化——只要將現在的國家問題適用到個人身上,就會得出這樣的結論。任何一個財閥在崛起之初都有醜聞。想在自己一代身上就積累巨大財富的人,一定會在中途被人冠上所作所為形同詐騙犯、強盜等惡名,但當他一朝成功、獲得巨大財富之後,輿論就不會談論他中途做過什麼。就是說,只要勝利就好。能獲得最終的勝利就行了。」
「鶴岡君,眼下該怎麼辦?以現在的情況,保守估計在十天之內怎麼都需要一百萬左右的錢。如果弄不到的話我們就徹底完蛋了。不僅不能救出隅田他們,連我們都得從拘留所去監獄了吧?」
為了迴避崩潰的風險,只能不斷地尋找新的投資來源。而且這筆錢還不能用於收取利息的貸款上,只能努力維持信用,為了能集到下一筆錢,而將這筆錢用於對以前的出資者支付利息。完全無法考慮後期的事,只顧眼前的惡性循環開始了。
即使是犯罪在常識上很明顯成立的情況下,由於律師敏銳地戳到法律的盲點,從而被判無罪的例子,七郎就發現了好幾起。
問客人「您是否要取回本金」的隅田光一的聲音也越發顯得疲憊。而當客人表示要取回本金時,他無法掩飾失望的神色。
「是吧。不過,如果我們以大公司作為目標進行詐騙,而且成功了的話九九藏書會怎麼樣?當然,對方因為受到了損害,自然不會對我們抱有好感,但比起煩惱著明天的人損失一萬,大公司損失一百萬的傷害更輕一些,我們在道德上的煩惱也就更小。」
光一臉色慘白。
「每個人都會有那麼幾次失敗,特別是企圖幹事業的人,七起八落更是平常事。戰爭不也是嗎?麥克阿瑟命懸一線地從科雷吉多爾島逃出來的時候,日本人不都嘲笑他了?都說如果是日本的司令官的話,早就當場切腹了。但現在呢?確實很多日本的將軍都切腹殉國了,但忍耐了一時恥辱的麥克阿瑟現在卻統治了整個東京,成為君臨陛下之上的主權者。現在還有哪個日本人敢嘲笑麥克阿瑟?」
光一雙眼充血,臉色發紫,好像隨時能爆發出狂笑一般駭人。
在女人方面,七郎也沒有自信說自己的手是絕對乾淨的。
至少七郎從那時開始,就對「法即正義」這個法律根本思想產生了巨大疑問。
「確實。不過雖然有的對不起他們,但現階段還是要盡量讓他們倆承擔責任。如果連我們倆都搭進去,這個事業就全完了,到時候想救他們就更不可能了。」
「你說什麼!為了逃脫詐騙而去詐騙嗎?」
另外,還有一件非常令人頭疼的事情。木島良助找各種借口沒有返還的預存款再加上本利合起來大約有一百八十萬左右。
或許是下了決心要以非常方法來應對這種非常事態吧,在交易所重開數日前的太陽俱樂部幹部會議上,光一提出要將本金的利息從每月百分之十漲到百分之二十。
打開包袱,首先映入七郎眼帘的是幾本大學筆記本。
「然後呢?」律師那不緊不慢的語速讓七郎煩躁不安。
如果沒有這兩天的時差的話,隅田光一被逮捕的消息可能也會被趕到版面的小角落上,或是被完全抹去,就能在不引世人注目的情況下結束吧。
第二天一大早就來到京橋警署的鶴岡七郎遭到了嚴厲的訊問。
但眼下是否要貫徹這一信念呢?
按照法律條文來看,相當於一天七十分的利息確實可說是暴利吧,但如今經營事業的人時常會遇上被逼至生死關頭、無暇顧及的狀況。這種貸款可說是一劑強心針,為了拯救事業,往往是無法兼顧利息的。
「真是失禮,那些錢是那個人給我的。他把簽好名的支票給我,說可以隨我寫喜歡的金額。至於那些錢是從哪兒來的,我才不管呢。那些錢還不夠當他蹂躪我貞操的賠償金呢。」
像要被拖去刑場一般,光一搖搖晃晃地起身了:「鶴岡君,後面就交給你了……現在只能靠你了。」
不僅如此,讓他們的努力付諸東流的不利消息接踵而至。
「理論上來說確實如此。但事情會進展得這麼順利嗎?」
「隅田他們能懂嗎?」九鬼對這個計劃心存疑慮。
「對法官來說自然是這樣。不過要是一審判決有罪的話,金森氏自然會上訴,這個問題要在法律上有個最終結果,還得花上很長一段時間。」
其實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首歌的詞還真是頗具諷刺意味。
「你除了工資外還挪用了不少錢……」
「沒時間說這些了。快點打開金庫!」
「最近這段時間因為經濟問題被警察叫去的事也不少,用不著太擔心。又不是會逃跑、抵抗,用不著銬上手銬吧,警察也真是的……果然他們還是沒有擺脫以前那套思維方式啊。」此時正好有客人來訪,目睹了被警察帶走的光一的模樣,還如此安慰七郎他們。
「那你呢?會怎麼做?」七郎以被逼上懸崖般的心情認真地問道。
無須多說,隅田光一和木島良助的雙親都慌慌張張地趕來東京了。七郎雖無可避免地和他們見了面,但幸好父母們都了解當下的情況,沒有責備他一句。
「不過,你也是專攻法律的大學生,沒想過自己參照常識對他的話進行批判嗎?」
七郎走出警署時,外面已是大雨滂沱。
「嗯,那判決書中是怎麼寫的?」
就在他剛把紫色的包袱丟到窗外時,數名警察就徑直闖了進來。
「站起來,快點!」
面對大須賀主任的質問,七郎始終都保持同樣的態度。
若是在一年半之前,七郎肯定會不再反對,聽從他的提議了。但已經看透這個天才的真實一面的七郎已經無法繼續沉默了。
「是的,這的確是事實。」
雖然早就知道會出問題,以為自己已經準備好了,也想了不少對策,一旦直面如此真切的不可收拾的局面,他還是會迷茫,失去冷靜的判斷。這恐怕就是人的弱點吧,真是悲哀。
希特勒和墨索里尼——這兩人堅信這組悲劇性的人名一定會給隅田光一帶去某種暗示。
珠枝用力甩掉七郎的手,飛奔到門前,一邊開門一邊回頭狠狠瞪著他說:「你可聽好了,如果敢拿我的事做文章,我就把你們至今為止的所作所為全都說出去。我寫寫檢討書就了事了,你們可全得進監獄!」
七郎開始說起一個手段,善司兩眼放光地聽入了迷。那是利用股票券的詐騙手法,善司聽完的瞬間,不由得長嘆一口,說:「鶴岡,你真是可怕的犯罪天才啊。」
「憑、憑什麼?」
「救他。不能拋棄他。」
「你看到今天早上的新聞了吧,隅田和木島被抓了。因為這件事,我也被叫到京橋警署了。」
面對拿著搜查令的警察部長憤恨的語氣,七郎也只能沉默。

但這次七郎顯得很強硬:「確實,我們沒有事先定好暗號,無法保證一定能成功,但隅田是那麼厲害的男人,在拘留所里也無法沉迷酒色,必定會全力想辦法。如果我們這麼努力他們還沒發覺的話,那就是他們的不對了。」
「但這算不上借口吧。」
「粗略計算一下也能知道這可是一天六十八分的利息。隅田已經承認這個事實了。你是負責貸款的重要幹部,你承認這一事實嗎?」
「那麼這個審判結果就會成為當下的案例,適用於我們的情況了?」
「好的,我明白了,只不過現在無法馬上運用這個方法吧。無論是我還是你,雖然多少有些法律上的知識,但在科學技術方面的知識都不太行,就算是臨陣磨槍也來不及了。」
「燒掉?」
表面上雖然強調是自己的責任,事實上則將自己是個忠實的命令執行者的印象、不斷通過各種表達方式灌輸給對方。
不僅如此,反而一大早就有不少新客人接踵而至。
兩人來到平日里常去的附近的料理屋后,給「美鈴」打了電話,讓他們把之前那個包袱送過來。
既有像他們這般起初全無惡意,但起家之後因形勢而被判為詐騙的案例,也有最初就以詐騙的意識進行犯罪,現在的法律卻無法進行制裁的例子。
因大量國鐵員工的安置問題成為話題中心的下山總裁突然離奇死亡,記者們沸騰了。就因為這個大事件,不知有多少被撤下版面、被總編無視的稿件。
「你這個比方我很明白。然後呢?」
「以暴力征服女人肉體的感覺真是令人慾罷不能。但是暴力同時也會傷害女人,使她離開自己吧。一旦玩膩的女人只要這樣丟棄即可。真是一舉兩得的強|奸……
即使大家團結一致努力工作、不浪費公司的一分錢,但工作本身就具有危險性,更不用說眾人還變本加厲地不正當挪用公司資金了,太陽俱樂部內部的經濟形勢已越發窘迫,這點眾人都心知肚明。

九鬼善司雖然長嘆了一口氣,但還沒有失去對七郎的信任。他從桌子上探出身來,問道:「那我就聽聽吧。你到底打算做什麼?」
「進賬的錢增長到三倍,意味著我們出賬利息的總額要增長到六倍。只不過,如果只是想攬到錢而不顧其他的話就另當別論了……」
「是啊。這可是不花一分錢的免費宣傳,東京的大報那麼醒目地報道我們的事,可比花一百萬做廣告都有效。這下集資金會猛增,我們的計劃也終於能走上軌道了。」
「原來如此,即使其中的一部分中飽私囊了,只要賬簿上像模像樣的話,法院就不一定會判決有罪了吧。」
只有鶴岡七郎冷靜地看穿了這種危險。但是他沒有退出俱樂部、獨自一人躲到安全的地方去,原因果然在於女人。
「總之先把重要的文件用包袱包起來,放入金庫里鎖好,就算警察闖進來,也要能立馬處理掉。」
墨索里尼作戰確實取得了一半勝利,但反過來卻造成了這樣的局面。這使得七郎不得不下了最後的決心……
當然,客人舉的實例各不相同,但從這個俱樂部取出的大部分的錢都直接流向了兜町是毫無疑問的。
在對隅田和木島做出處分前還要繼續拘留他們一段時間,九鬼善司也可能因買了房子的事被揪住不放,姑且要被扣留至明早。
傍晚時分,被命令在走廊里等候的七郎不經意間聽到了路過的兩個男人的對話。
最初,只要能拿到利息的話就還沒有人要解約,但解約者卻逐漸增加。
從古里律師那兒聽到這個消息后,九鬼善司幾乎狼狽到了極點。因為這次的事件,他幾乎和父母斷絕了關係。他父親正對年輕的繼母著迷,根本無暇顧及孩子的事,而且與光一和七郎相比,他還很缺乏特立獨行的精神,所以在律師回去之後,便一臉要哭出來的樣子。
「什麼?他把這個作為重要文件藏在公司的金庫里了?看來自那以來,他是越發無法相信女人了啊。」
「是、是我……」
「Singer」是學生之間對藝伎的通稱。警察之間對被害者的隱語則是「外國車」。憑隅田光一的頭腦,read.99csw.com應該能把這兩者聯繫到一起的吧。
「最近我在法律方面做了很多研究,這樣下去的話我們四個人一定會被起訴詐騙罪的。那麼接下來的方針,就是首先把這一現實牢牢記住、下定決心。」
當然,這並不是說他不想擁有自己的家,只是他比其他三人更冷靜些罷了。他只是預見到通過這種方式入手的房子不會持續太久而已。
「我們是京橋警署的。我在問你們誰是隅田。」
金錢這種物質,具備流向利息高的地方的物理屬性。
裏面有常人無法下筆的赤|裸裸的性|交描寫,連性|交、手|淫的次數都清楚地表明了。他還將一個女人的肉體與其他女人的做比較,細緻地記錄了自己對女人肉體的反應。這篇文章中既沒有理性主義者的冷靜客觀,也沒有感性主義者的熱情主觀,只有可怖的惡魔般的自我陶醉。
以警察的立場來看這是必然的。在戰後的異常社會裡自然會產生異常經濟,但不能指望警察會理解這個現象。
「總之,我們有你的逮捕令,馬上跟我們到警局來一趟吧。」
七郎拿出便攜唱片機上了發條,開始放歌。那是戰後人人都耳熟能詳的《蘋果之歌》。光一在喝醉時,會不著調地哼唱這首歌,所以七郎才想到用這首歌作為通訊的信號來使用。
三月十九日到四月二十三日,在借給他們七十六萬日元時,作為利息開出了百分之二十一的高利,之後又追加收取了三萬零一百九十點二的利息。這件事被警察知道后,成了逮捕光一等人的契機。
七郎在聽到他這個提案時不禁懷疑自己是否聽錯了。每月百分之十的利息事實上都是在不斷地賠錢,而現在居然要將損失擴大到兩倍,根本就是自尋死路的行為……七郎強烈反對,但光一仍然試圖用獨特的詭辯來說服他。
七郎一個勁地喝著啤酒。這類常識,用不著綾香說他也知道。但沒想到從一介藝伎口中說出來,卻像是出自得道高僧的說法般威力倍增,直擊他的胸膛。
「你、你們是?」
「不,現在的問題只有一個,就是如何儘可能多地收集到大眾資金。錢會流向利息高的地方——這是相當於水往低處流的經濟學法則。只要將現在的本金利息提高一倍,自然就能集資到三倍的錢。」
隅田光一的臉上也日漸失去血色。將數學上完美無缺的「隅田理論」付諸實踐的已經不是他自己,而是他一直蔑視的愚昧大眾。
「我是為何而活?因為沒有死的必要和能夠死的機會才這樣活著。無論何時都可以自殺,無論死神何時降臨我都可以毫無迷戀地死去——每天我都這麼決意,做一些事來消除無聊。我只是這麼活著而已。而這件事,就是探求真理。
剩下就是將光一他們救出的墨索里尼作戰了,但京橋警署好像認為若不能把這兩人起訴就丟了臉面,因此採取了禁止會面的嚴格措施,連父母都不允許探視。
自古以來,軍事天才比起勝仗,在即將戰敗之際才會全方位地發揮其真正的才能,鶴岡七郎作為犯罪者的天才也正是在直面這種破裂局面的瞬間才第一次全面覺醒。
「可以了,就在這附近吧。」
「做事情的時候過於投入了,現在重新想一想,確實有點過分。最開始的時候,我想自己多賺點錢、盡量不讓老家的父母操心學費的事,想打點工,才開始做的……再說,我在學徒動員的時候心臟患病,無法去干搬運之類的體力活兒,隅田君的話聽上去又非常有道理,讓人覺得是正途……沒想到最初只是想打工的,卻因時運弄出這麼大的動靜。」
作為一名法學部的學生,七郎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對聯合國的勝者至上意識產生了極大的反感,而這也是他和同輩的青年們都抱有的共同情感。
在這樣的環境里,如果精神不夠強大,人會很容易陷入拘禁性的神經衰弱狀態。
即使如此他還是會故作鎮定地問「您打算怎麼用這筆錢呢」,而客人的回答幾乎都千篇一律。
比如,為馬尼拉大屠殺進行辯護的一位美國律師批判了在廣島、長崎投下原子彈的美國的態度,斷言道:「自身都進行了這樣殘忍行徑的聯合國沒有資格審判日本的殘虐行為。」與此相對,韋伯庭長則在吐露的一句話中不自覺地暴露了這場審判的本質:「這個軍事審判法庭是以審判日方違背道德規範之殘忍行為為目的開設的。無論聯合國方面在這場戰爭中做出了何種行為,都不在這個法庭上構成問題……」
「什麼?就憑液化石炭后製作石油的廣告在戰前賺了幾百萬,結果還被判無罪了嗎?」
當七郎直白地指出這一點后,光一滿臉通紅地憤慨了一番。木島和九鬼來了之後,他馬上召開了幹部會議,但結果還是如往常一般,各人堅持己見。
「這還真是難說呢。檢察院肯定會揪住這點不放,雖然我們辯護方有信心能抓住沒有警察的干涉就不會產生那種結果這點做無罪聲明,只是警方恐怕會採取一些心理上的手段企圖達到某種實際效果。恐怕他們已經不在乎你們到底是有罪還是無罪了,而是想長期拘留隅田先生和木島先生,禁止他們與外界接觸,以此來拖垮這家公司。我認為這才是警察的真正目的。」
而且明天——可以說是決定命運的明天,他和九鬼都要去警署,無法待在公司。四位幹部全都被帶去警局問話。擔心自己存款的投資者們定會爭先恐後地殺到公司來,就算員工們現在還算冷靜,但明天面對那種場面也會逐漸亂了陣腳吧。那些被隅田光一教導的待客演技,也只不過是在半年內趕鴨子上架,不久也就不管用了吧。


「違反物價統制令?別說傻話了。利息和物價沒關係吧。」
知情人聽上去還好,去警署時也不會被戴上手銬,但這也只不過是一時的安心。
若能像光一所想那般,股票在此期間崩盤、股價下跌的話,這筆錢應該也十分有利可圖,但下半年發生的歷史性股票崩盤現在還未顯出一絲苗頭。
「你想攜款潛逃嗎?! 」
「我想你也知道,詐騙在法律上來說是非常難下定論的罪。在我們負責過的一些案件當中,先不說連續重複相同手段的情況,時常有一些論誰看來都是詐騙的犯罪,卻很難分清到底哪一方才是犯罪者。加害者和被害者只有一線之隔、導致雙方立場顛倒的案例絕不少見。」
「逮捕的理由之一有違反物價統制令這一條,對吧。這一條尚且還有辯解的餘地,但要想儘快獲釋,恐怕很困難。」律師緊鎖雙眉,拚命思考,「事實上,利息能否稱為物價在如今的法律界都是一個尚存爭議的話題。當然,物價統制令也是為了度過戰爭時期作為非常手段制定的,很多方面說不通也屬正常。更不用說戰爭已經結束了,其中的問題就越發明顯了。」
「戰爭已經結束了,戰後的異常經濟也快進入尾聲了,今後的經濟會從通貨膨脹轉為通貨緊縮。美國的夏普現在不是來調查日本的稅制了嗎?不出幾個月,這件事就會變成動搖日本經濟的旋風,那個時候,兜町就會出現自殺的人了。靠股票暴富的人會一落千丈,那時就是我們勝利的日子。」
經濟主任大須賀的高度近視鏡后的雙眼閃著銳利的光芒。
「怎麼可能有燒掉的時間。在社長室里準備好海綿制軟棒球,在樓下的接待處備好警鈴。只要鈴聲一響,就把球扔向對面『美玲』的窗戶,同時把包袱也一起扔過去,讓他們先幫忙藏起來。」
你推我搡門庭若市 社長是東大學生 歡迎來到太陽俱樂部 引起監察官的注意
他極度削減睡眠時間,對從古里律師那兒借來的堆疊成山的判例集一一過目。
比方說,隅田光一表面上是由於島浦三枝子向他借了錢,而將房子抵押給他的。由於島浦總是無法償還借款,於是社長本人就每天在房子里留宿、催促她還錢——只要堅持這麼說的話,就可以擦邊逃過瀆職挪用的罪名。
這是異常大胆的想法,但他自己已經有了十成的勝算。他從眾多的判例當中看到了一個秘密——在各類型的犯罪當中,幾乎沒有比詐騙更安全有利的了。
他們的墨索里尼作戰就這樣落幕了。之後他們得知,從結果上來說,他們幾乎完美地達成了目的。
七郎對此也是初次聽說,自然不知道這筆錢流到哪兒去了,或許是木島利用公司的名義給自己籌款,但只要被害者報案的話,警察要行使權利也並非完全不可能。
左手收來的錢馬上就右手支付出去,成天撒著明擺的謊言,過一天算一天的這種刀尖上度日的狀態,讓他們處於無法解脫的緊張狀態中。這種時候,無論是誰都想靠酒精和女人來獲得一時的緩解。
電流般的惡寒頓時襲擊了七郎全身。他彷彿忘記了其他的一切,埋頭讀起光一的手記。
這句話是唯一的危險暗示。但七郎認為這個報道還是會引來警察的行動。
「姑且保住了,對面的店應該在幫忙保管。不過因為不知道還會發生什麼,所以我一直都待在屋裡,還沒來得及去確認……」
在經過數小時的激烈爭論之後,他們進行了投票。由於木島投了贊成票,根據最初的規定,三比二通過了提案。
而且合同是在雙方同意的前提下才簽訂的,理應不受第三方干涉。
他不想回宿舍,便又走到神田站,乘上一輛車,再次來到了「醉月」。不知是不是因為下雨導致沒什麼客九-九-藏-書人,綾香馬上就來了。
關於違反物價統制令這一點,七郎認為只要光一能展開他擅長的法律論,遲早是能解決的。那麼,剩下的就是詐騙的嫌疑了。這其中確實存在致命的要素。
這就是七郎的信念。他多想以這信念和主任論戰一場。若這隻是他一人的問題,他肯定會毫不顧忌地在這裏展開一場論戰吧。
自從聽了綾香一席話之後,七郎已經下定決心要主動提交退學申請,全身心投入社會生活中。即使接到這樣的處分,他也當作讓自己的決心轉為實踐的一個契機,並不太在意,但對九鬼善司而言還是相當大的打擊。
「哪個是隅田光一?」
「好吧,那就做做看吧。」九鬼點頭贊同。
鶴岡七郎在面對眼前的危機時,自己能依賴的思想僅此而已。自然,對他來說,能夠依賴的力量只有自己的智慧,這也是他在今後的幾年當中以不斷樹立新紀錄一般的氣勢策劃並實施一連串詐騙行為的原因之一。
這年七月一日的東京各大報紙上,登出了有關東都金融的報道。
「哦,我怎麼了?」珠枝挑著眉毛,怒目圓睜。
看見七郎躊躇的樣子,珠枝終於忍耐不住般,抬高了嗓門:「我早知道會變成這樣了。不久前去占卜的時候,占卜師都說那個人半年內不是會死就是會進監獄……我說給那個人聽,他還說占卜是迷信,根本不相信。都是那個人不好……都是他不好!」最後她忍不住叫了起來。
結果,在他心中產生的思想是「法即力量」。
「一開始我們覺得大家都在這麼做,所以是無所謂的事。而且只要聽隅田的發言,更是會這麼覺得。我想您也知道,他被稱為東大法學部成立以來的天才,老師們都說從成為首相的若槻禮次郎之後,已經幾十年沒出過成績如此優秀的學生了。所以我沒想過他說的話會是不對的。」
「如果因為這次的失敗,選擇靠學問活下去也好,要脫下制服作為高利貸業者活下去也好,最重要的都在於你自己的決心。」
「嗯……」
「我並不是想要辯解。在這次戰爭中,我有一位友人被判了絞刑。他是個認真的好男人,但是在戰爭時期殺害戰俘的事在戰犯審判中被揪住了。殺戰俘自然是他上司的命令,但是就像軍人敕諭中也有的那樣,『下級承上官之命令,實即承朕之命令』。但是外國的法官不懂日本人,特別是日本軍隊內部的感情,就問出了『那麼天皇出現在當場,直接對被告下達命令了嗎』這種莫名其妙的問題。當然,現在的情況和那件事不一樣,不過一旦我把他認作是領導者,那麼我就把他當作軍隊的上司一樣來對待。他的意志對我而言是絕對命令。當然,執行命令的是我,所以責任都在我。請讓我代替他受罰……」
但對七郎而言,他不斷收到比這更糟糕的情報。
「戰爭什麼的只要贏了就好。只要最後能贏,途中發生什麼事人們都不會多說的。也許這麼說你可能會介意,但你、你們要做這種工作的話,應該先脫下學生制服再做的。如果沒有腳踏泥潭、粉身碎骨的覺悟,就別想成功。」
七郎則馬上從窗邊把軟式棒球扔到了「美玲」店前的玻璃上,店裡衝出來一個女生,他朝她揮手示意,再奔回到金庫旁,從光一手中奪過鑰匙打開了金庫。
「再說,這次你為了給公司開脫而走訪了那麼多投資家,得到了什麼印象?所謂的大眾,雖然看上去無知,但也頗為可怕。更別說我們聚集到的金錢都是他們揮灑汗水辛辛苦苦掙來的了。從這點上來說,我們的所作所為會遭到道德上的批判也是無可厚非的。」
第二天早晨,下山國鐵總裁被碾死的屍體出現在北千住附近的鐵道上,死狀十分悲慘。七郎不禁咬牙切齒地想,如果這能早發生兩天,或逮捕隅田能再遲兩天就好了。
「只要想通了就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在這個現實世界,勝利是絕對的。就拿那次東京審判來說吧,辯護團長清瀨一郎博士在開庭陳述時,公然宣稱這場審判就國際法來說是無效的。從法理方面來說的話,博士的聲明確實毫無破綻。但聯合國卻完全不接受這種主張,大概只被當作是耳旁風了吧。很遺憾,在這個世上,敗者沒有資格討論正義是不可否認的事實。」
在面對出資者時,他的表面態度顯得越發真誠、越發周到了,但他的演技越是投入,負面影響就越是明顯。他性格上的分裂癥狀日漸嚴重起來。
「本公司的事業之所以能夠蒸蒸日上,還是多虧了相信我們的信念和熱情持續存入的投資者。為了回報這份厚愛,我們也想為投資者們盡量提高利息。好在公司的盈利每月都成幾何數級增長。因此,我們也想拿出一部分來回報各位。」
七郎換上一身浴衣,喝著啤酒,但或許是白天的極度緊張還在持續著,他完全感覺不到醉意。
「每周里選一天作為休息日,和友人們談些無聊的事也不錯。但做|愛的日子一周至少要有五天……
現在冷靜思考的話,自滿洲事變發生時起,日本的社會形勢就開始產生了某種狂亂。
「我剛才在樓梯上看到杉浦了。瞧她一臉慌張的樣子,是去看望光一了嗎?」
雖說對方是個女人,而且還情緒激動,但七郎還是冒起了火氣。他拚命控制住自己想要甩她一巴掌的衝動。
這是古里律師非常私密地從京橋警署上層打聽到的情報,據說警方雖沒有想到是通過何種辦法,但已經意識到拘留所中的兩人和外部有秘密聯繫。為了防止這種事態,他們決定只要再收到一件報案,就藉機逮捕鶴岡七郎和九鬼善司,無論如何都以賒購賴賬詐騙為由將他們送檢。
「隅田,來了!」
表面上看來,太陽俱樂部、東都金融的事業蒸蒸日上,但其內部卻日漸腐敗混亂,組織正在急速奔向悲劇性的崩潰之路。
「鶴岡,你真是太大胆了。」
無論他怎麼絞盡腦汁,都想不到起死回生的妙方。沒多久,擔任公司法律顧問的古里銳輔也趕了過來,開始商討善後之策,但也一時也拿不出好主意。
「原來如此。隅田是社長,木島是副社長,先對這兩人下逮捕令可以說是理所當然的,不過我們也不能就此安心啊。雖然有新的法律出台,警察也不能幹得太過,但要想逮捕我們倆還是有很多法子的。」
「怎麼說?」
想必隅田光一在拘留所的鐵窗里聽到這歌聲,也陷入了無限的思緒當中吧,即使他尚未注意到這是他們的通信手段……
「啊,發生了這樣的事啊。」
「只要攬到錢就行。」
七郎拚命思考了兩天,好不容易想出了一個辦法。催生這個計劃的關鍵是從警局中出來的九鬼善司的一句話——「京橋警署的拘留所外有條河。」
「我是在問你,是拋棄他,還是救他?」
看來九鬼善司也終於明白了他們現在的微妙處境。
七月四日的早上,九點十分——
七郎瞅准了時機,在船上高聲說道:「聽說希特勒還活著呢。」
善司大吃一驚,盯著七郎問:「為什麼?」
「反正都到這個地步了,那不如破罐子破摔——乾脆就真的干一場詐騙。就算失敗了也無所謂。如果能夠成功、弄到一百萬的話,兩邊的罪都能逃脫,可以說是懸崖邊上的賭博了……」
還有一位信奉日蓮宗的客人一邊把著念珠一邊說:「常言說得好,槍打出頭鳥、樹大招風嘛。你們的成功太迅速太華麗了,才招來了別人的嫉妒和反感吧。不過(日蓮)上人的信念也好、宗派的生命也好,都沒有因為這點災難而消損。現在這個小災小難正是在考驗社長平日里的信念吧。」
拘留所中的兩人都拚命地側耳傾聽以《蘋果之歌》作為暗號的神秘對話,然後對暗號進行分析判斷,讓自己堅定決不崩潰的信心,全力對搜查官展開反擊。
每晚的通訊並非只是用來鼓勵拘留所中的兩人的。若沒有事實支撐,就沒有任何效果。七郎和善司每天都去拜訪報案人,為了讓他們撤銷起訴,進行了非常辛苦的工作。
不等七郎做出反應,珠枝就頭也不回地離去了。
社長室里突然響起了刺耳的鈴聲。
不過,若只是買房的問題,七郎並不太擔心。當然,用公司的錢買房子還置在自己的名下是明顯的瀆職、挪用行為,但其中有不觸犯法律的逃脫辦法。
木島和九鬼都動用公司的資金為自己購入了新房。
「誰知道呢……」
當然,無法說這個人所言都是錯誤的,但那是只有在正常的經濟狀態下、能夠從銀行獲得融資的安定社會中才可能通用的。
根據調查的進度,說不定哪天逮捕令就會下來,他們瞬間就會從知情人變為嫌疑人。即使進入警署時是自由之身,也不能保證能自由地出來。
看到這個標題,七郎驚跳而起。他所擔心的最糟糕的事態就要發生了。
另外再從檢舉率上進行比較,強盜等犯罪的百分之九十八都無法避免服刑,但詐騙方面,因證據不充分而被釋放的概率高達百分之五十以上。
「誇大虛構、簽訂不可能實現的條約,並以此從不特定的多數人手中收集資金,而不履行合約條款……」
雖說是戰前的過時統計,但若以強盜犯罪得來的錢按照刑期來計算的話,其收入只相當於一天七錢。假設物價指數為當時的四百倍、換算成現在的貨幣時值,也就是一天二十八日元。而與其相比,詐騙則相當於一天五元三十一錢,進行同樣的換算后則是兩千一百二十四日元。真是頗具諷刺性的結果。
七郎一邊機械地應付著,一邊想著其他事情。
這是隅田光一對六法全書和判例集進行細緻入微的研究后發現的法律盲點之一。木島和九鬼自然也遵循了這個辦法,因此這方面應該不是什麼九九藏書大問題。
聽到律師的一席話,七郎心情灰暗地閉上雙眼。
綾香利索地將浴衣的左袖挽到肩膀。七郎頓時倒吸了一口氣。
「住嘴!」七郎用力抓住她的手腕,「雖然現在這裏沒別人,但萬一被外面的人聽到了怎麼辦!再說,你也沒有資格責備隅田吧。」
「墨索里尼作戰嗎?」看來這句話給九鬼善司的心中帶去了強大的震撼。他架起雙腕思考了一番,最後還是用力點了點頭。「好,那就做吧。木島曾經說過,我們可能弄錯了領導者,說不定鶴岡才更是個人物。這可不是恭維,我現在才真的覺得他說的是正確的。」
「你要知道,自古以來就有演戲要在前期準備上砸錢的法則。舉個簡單的例子吧,按現在的錢來算,如果從請演員到大道具、小道具、宣傳花費了三百萬,但只有二百五十萬的收入的話,則是五十萬的損失。不過如果前期花上六百萬,則可以收入七百萬,那就是一百萬的盈利。為了度過我們眼下的危機,只有這條路可走了。」
當然,這在道德層面是應受譴責的行為,但七郎在考慮這些事情的時候並沒怎麼感到良心上的譴責。
「真的能想出辦法來嗎?」
雖然非常諷刺,但毫無疑問是冷酷的事實。
主任沒想到七郎居然會採取如此示弱的態度,他嚴峻的表情也稍有舒緩。
不,即使在號稱要制裁日本過去的和多年來的過錯而舉行的遠東軍事審判上,也可以說是聯合國勝者為王的思想在某種程度上的體現。

「怎、怎、怎麼可能!肯定是誰弄錯了……」
「那我們的情況呢?」
「那麼,你承認你們的所作所為是不對的了?」
即使頭腦沒有以前那麼敏銳了,但人稱天才的隅田光一不可能沒有注意到這種事態的惡化。
從那晚開始,他就陷入對綾香的愛戀中無法自拔。
雖然晚上仍繼續進行著訊問,但主任的態度已有不少改變。或許是七郎說想儘快收回之前的貸款、把存錢者的損害壓至最小限度並解散公司的話讓主任對他產生了好印象吧。在七郎答應可以隨時來警署之後,九點左右他就被允許回家了。
他隨便應付了頓早飯匆忙趕往公司,發現光一的雙眼腫得越發厲害了。
「我不會讓這種事發生的。之前想要救出隅田他們僅僅是出於友情,但現在我們得為了自保、必須將他們救出來。不管採取什麼樣的非常手段,如果不能用證據不充分讓他們得到釋放,那我們也玩完了。」
「Singer還沒有那麼嘈雜。」
「如果是戲劇或電影,或許你的提案能成功。但那種風俗行業的法則怎麼可能完全應用到我們的工作上呢?」
他重新下定決心,抬起了頭。
「是啊,只是讀了這一個判例,我就發現了法律中的一個盲點。比如,若說從海水中可以提取石油這種學理上不可能的事,則單憑這點詐騙的罪名就成立,但石油這種東西在化學上稱作碳氫化合物,是碳和氧氣的化合物。而石炭的主要成分又是碳,如果能用適當的辦法將其和氧化合在一起,自然能得出石油。當然,所謂的適當辦法,口頭上說說很是輕鬆,一旦真要實踐起來則存在很大的技術困難,無法輕易成功,而這點正是詐騙者的意圖所在。」
天氣預報提醒了這場雷雨,七郎也備好了洋傘,但等他從京橋警署走到地鐵京橋站的時候,全身還是被淋濕了。
七郎不由得苦笑。其實他腦中已經想好了幾個比這更好的方法了。剛才說給善司聽的,只不過是其中最簡單的一個罷了……
「是啊,你還是趕快和隅田先生分開比較好。只要被那個人的頭腦壓制著,你就無法發揮真正的實力。」
「無論你們宣揚會支付多高的利息,只要實際上履行了合同就沒關係。這點上有什麼問題嗎?」
如果法律不是正義,那麼使用力量踐踏法律也不會感到良心上的苛責。
然後,他面對著一個嚴峻的事實。
「於是就不知不覺地越陷越深了?」
七郎又隨手點上了煙,拚命想平復情緒,這時九鬼善司臉色鐵青地沖了進來。他昨天就打好招呼說今早有事要來遲一會兒,剛才到公司時肯定聽說了隅田和木島被逮捕的事,全身顫抖不已。「鶴岡,完蛋了。果然如你所說……」
「還真像是鼠小僧次郎吉、亞森·羅賓的想法呢。」
綾香看上去很是吃驚。在花街柳巷,有關客人經濟狀況的情報應該是傳播很快的,不知道這件事的話反倒稀奇了。七郎並未細想,而是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經過告訴了她。
「……只不過,當局也終於盯上了鑽法律空子的做模擬銀行生意的人了啊。」
除杉浦珠枝之外,公司上下卻沒有想象中那麼動搖,這點讓七郎頗感意外。
「那詐騙這點呢?」
「真理——絕不是只存在於學問的世界。俘獲女性的方法中,獲得黃金的方法中,必定都隱藏著絕對真理……」
雖說算不上這個瘋狂天才的全貌,但光一將他隱藏的可怖一面多少展示在這些筆記當中了。
「那邊總會有辦法的。烏鴉。烏鴉的權兵衛。」
「我知道了。雖然不是把罪責全推到他們頭上,但我們還是要堅持什麼都不知道的態度。」
「鶴岡,你看到今天早上的報紙了嗎?」

但他的這番高談闊論也沒有持續太久。
「你們應該知道被稱為金融王的金森光藏吧?在去年的富豪排行榜上還成了全國第一,但他也還是著了違反物價統制令的道。現在正對他進行審判呢,不久就會下達一審判決結果。」
「正如你所說。雖然只是我的大胆猜想,但這個被告肯定有中飽私囊的行為。」
對在拘留所中的兩人而言,如此炎熱的天氣下,被關在四疊大小的昏暗房間中迎來一天又一天,也是非常痛苦的。據在拘留所過了一夜的九鬼善司的話說,一個拘留室里拘留的人超過了七個,可以說是人類得以生存的最小空間了。而且同處一室的人包括殺人、強盜、盜竊等各種各樣的犯罪者。
訊問雖被打斷了好幾次,但一直持續到了晚上。
焦躁萬分的京橋警署甚至開始懷疑是不是在換洗衣物和食物中藏有秘密通信,每日三餐的便當都受到了非常嚴格的檢查,甚至連套盒盤子的角落都要用牙籤戳一戳,但就憑這種平凡的思維,是無法發現那麼大胆的通訊方法的。
每月百分之十的利息、絕對安全的投資——這句話在昭和二十三年對普通的投資者而言確實具有很大的誘惑力,但在有傳言說連兜町的乞丐都有五萬塊錢的昭和二十四年,現實中的股票暴發戶頻頻出現,他們的招牌也開始喪失吸引力了。
「好。」
「怎麼了?臉色很差啊。」
七郎把剛才的事解釋給善司聽后,善司也無能為力地嘆了口氣:「我還以為她這女人還算行,但隅田看上的女人還真是沒幾個好的啊。」
「嗯……」善司抱起雙臂閉上雙眼。他也是戰後派青年,迅速理解了七郎這跳躍的理論中想表達的內容。但七郎不等對方做出回答,就繼續說了下去。
那天在一陣慌亂中迎來了夜幕的降臨。下午有大批新聞記者趕來事務所,七郎堅持用「無可奉告」一句話給擋了下來。與記者對抗自然很危險,但事到如今,只要後退一步,就會馬上讓自己跌入萬丈深淵。
光一像是被刺到般跳了起來,拚命想要打開金庫的鎖,但手顫抖地厲害,鑰匙怎麼都插不進鎖眼。
這個計劃就是乘船駛到拘留所附近,用暗號來給光一他們傳遞外部的情報。
一旦陷入這種狀態,普通人都容易變得懦弱,一般的罪狀都會幹脆承認,然後提出保釋,獲得自由之後再想辦法在法庭上全力抗爭——會這麼想完全不奇怪。但隅田和木島二人卻能迴避這種風險,堅持了十天。
用專業術語來說的話,當下的股票市場處於難漲難跌的飽和狀態,而且有的品牌還上漲了不少,所以現在要收回錢,得付出相當的犧牲。
而過度的酒色則會逐漸麻痹人的感覺,到今天為止都想辦法挺過來了,明天也好、後天也好,也總能挺過去的吧——它就這樣給人帶去虛假的自信。
光一在聽說這件事的時候,不免露出了苦澀的表情。不過畢竟是自己當初帶的頭,也不好對這件事進行嚴厲的處置。
戰後派(Après-guerre)在道德觀上的喪失讓很多人憂心,原因之一就在於他們成長時期的社會環境和教育方針,這已是如今的定論。
當然,報道本身並沒有惡意。
這本手記幾乎全都是這種文章。當七郎忘我地讀完這本筆記時,他陷入了一種茫然若失的狀態。
「詐騙——還有違反物價統制令。」
「但是……」
七郎反而覺得,倘若從一開始就細心地定下縝密的計劃並大胆地施行,反而會更容易成功。
「是共產黨?還是國鐵員工乾的?不管怎樣,又要忙起來了啊。」不知是便衣警察還是趕到這個警署來的新聞記者,但七郎幾乎忘記了自己當下的處境,而感到非常興奮。
確實,光一這時的預言在半年後完全變成了現實。七郎之後也不得不心悅誠服地承認這一點。而這次隅田光一卻無法謳歌自己智慧的勝利。
「嗯。」
「嗯。」
他最近也聽說警視廳終於開始緊盯數額增長巨大的外行金融業者,還有比較可靠的情報說,若是全面彈壓這種機構恐怕影響過大,可能會從比較囂張的幾家下手,逐個擊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