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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擺脫詐騙嫌疑的詐騙

為了擺脫詐騙嫌疑的詐騙

光一輕蔑似的悄悄抬起了嘴角,但七郎卻重新繫緊了皮帶。因為他從金森光藏看似粗放的話語和文字中看出了其縝密的思維。
「這方面我懂。各人做法不同而已,但一定會給你個滿意的交代的。」
隨後他衝上二樓,一邊喊著「隅田!隅田」一邊爬上樓梯,但從社長室的門縫間只能看見噴涌而出的火舌了。
「總之,他們最大的失誤就在於將賬面上的數字太過當真。確實,從數字上看,去年我的個人所得最高,但如果將無法回收的貸款都計算進去的話,實際所得只有報道數字的幾分之一。但警察和稅務署卻完全不承認這個事實。他們說這些貸款是債權,在普通的商業行為當中會被計算為賒款,所以過了幾年之後,確認無論如何都無法回收的時候就免除稅金。這是完全不符合實情的理論,但就憑他們單方面的論斷,我才不得不這樣光著身子賞花。」
這是他銳利思想的天真面,是天才身上常見的過度自信導致了這種結果。
木島都忘了感謝七郎他們,而是有氣無力地問:「她——茂子在哪兒?」
光一說要去用最後的辦法,就離開了公司。
「還順利嗎?」
「既然如此為什麼要走?好不容易擺脫了最糟糕的時期,前途正光明,為什麼你不做了?」
七郎走近細看,只見上面寫著債權者是東京國稅廳。也就是說,嚴厲的徵稅旋風也刮到了據說去年收入全國最高的這個金融王的身上,動搖著他的根基。
平均值產生了這麼厲害的變動,說明有的品牌甚至跌落到了最高價的十分之一。
這是他們被捕后的第二十一天。連平日里硬朗的木島都面露難色,更別說光一了。他比之前臉色更加鐵青,人也瘦了很多,簡直像個幽靈。
雖然沒有時間詳細閱覽內容,但七郎在看到稿紙的瞬間就不由得驚呼了一聲。
三人急忙衝出家門攔住一輛車。「請馬上趕到銀座的松屋裡!」
雖然這確實是他設下的手法,但如果在這種錯誤的判斷上再進行下一步計劃的話,在今後的事業方針上一定會產生偏差。七郎打算留下最後的忠告,然後馬上表明去意。
京都市中京區二條河原町下 貿易公司社長 梅田英造 (四一)
七郎也無須更多的說明了。
但光一在拘留所當中也沒有忘記自己的事業。他喝完一杯啤酒,還顧不上喝第二杯,便向七郎他們詢問這二十天來的經過。
如果隅田光一能有金森光藏十分之一的鬥志——七郎忍不住嗟嘆不已。世人總是只看到事物的表面,而戰後派幾乎都敗在了這一點上。
「您女兒?」
「那之後怎麼辦呢?」
七郎都能數出好幾家由於不景氣、資金無法運轉而被逼上破產邊緣的大公司。
在公司值夜班的一位員工打電話說,剛才光一提著一個旅行包回到了公司。
在近兩個小時的會面結束后,兩人在意見上的這種不同表現了出來。
「錢嗎?現在的我可借不了錢給你們。」
「我也要一起去。」三枝子瞪著血紅的雙眼,斬釘截鐵地說。在那幅駭人的美貌下覆蓋著沉重的怒氣。
看到這篇文章,毫無疑問可以看出光一尋死的意圖。但接下來的內容卻幾乎讓七郎窒息。
「說得也是……」
「那金森先生,我們應該怎麼辦呢?」
但是,當電話鈴終於響起的時候,已是夜裡十一點二十五分了。
從停在帝國賓館正門外的大型車上下來了一個身著白色西服、系著黑色領結的四十歲左右的男人。
「鶴岡君,太幸運了……總算救下了隆子小姐。」他的聲音中充滿了作為一個人的喜悅。
到了十一月二十日,他們還是無法達成支付三百萬的目標。
他從金森光藏那兒聽來的話終於派上了用場。他花了一個小時,盡量低調地把從金森那兒學來的高利高速金融論講了出來,就連警官聽后也不得不苦笑,露出頗為受用的表情。
在泡過澡、喝上第一口啤酒的瞬間,光一和良助才終於找回了活著的實感。
「那是當然。他馬上就會到這裏來,隨便聊個三十分鐘再讓他回去就行了。商談的內容會保留在合約上,有這樣的男人造訪的事實可以讓很多人作證。」
他一路疾馳到三枝子家,發現木島和三枝子坐在裡屋,互相瞪著對方。
隅田光一具有偏執狂般的過度自信。他在筆記中甚至寫下「我是被選中的天才,所有的女性和友人都有侍奉這位天才的義務」。恐怕他認為無論自己怎麼虐待對方,對方都不會主動離他而去吧。也正因如此,當七郎主動提出辭職時,他因失望而變得怒氣沖沖。
「那我就失禮了。」說著,七郎痛快地脫掉上衣。
「雖說現在是緊要關頭,可我在最糟糕的時候也沒有丟下你。我不惜做出犧牲自己的事將你救了出來。你現在已經恢復了自由之身,事業的重建也初見端倪,這時我想離開,談不上卑鄙或不近人情吧。」
說著,九鬼善司從口袋裡拿出了兩張按了血手印的契約書。
他現在所擔心的事之一,就是今後要如何安排三枝子和隆子。
「對。就像我前天說的那樣,在這裏要讓一個幽靈人物登場,是在京都的梅田貿易公司擔任社長的男人,名叫梅田英造。我們要給這個男人做一張貸款的證明書,以這些兌換券為擔保貸給他八百萬。而我們又把這些兌換券作為擔保去別處借錢。如果在這期間股票的賣空作戰能夠進行順利的話,這些兌換證也能順利換回,這樣偽造的就不會外流,也就沒有任何問題了。不過不管怎麼說,如果以這種預想來賭一把的話,還是太天真了。」
為了說服三枝子,他只好不斷重複著這些話。
「您瘦了。」
「是啊!你們把我辛辛苦苦攢下來的錢花光了,還對我女兒出手,最後還要把她拉去殉情!」
「我明天想去見見他,你要不要一起來?」
九鬼善司一臉全神貫注傾聽學校講座的模範生的表情,聽著七郎這番話。
七郎打開那封信,放到三枝子面前。三枝子讀過後,崩潰一般倒在榻榻米上痛哭起來。
七郎出了一身冷汗。他終於開始明白這個人物的恐怖之處了。
這樣一來,賬面上就非常完美了,警方無跡可尋。不知道這個把戲的光一聽說在自己被捕期間還新入了八百萬的投資,頓時重新找回了自信。
「那他同意扮演這個角色了?」
「蘋果……雖然什麼都不說,但我明白蘋果的心情……蘋果……多可愛……」
這副樣子想必是他的本性吧,但怎麼都想不會是在一流大賓館住宿的實業家。
「這方面的話不用擔心,我已經很習慣住在賓館里了。」
三人連滾帶爬地奔下車,抬頭望向二樓。
「這件事之後再說吧。」
會冷淡地做出如此大胆的比方,也正體現出了鶴岡七郎作為戰後派的一面。
這一聲暴喝猶如落雷降頂,之前七郎看出的他猛將的一面終於爆發了。
但唯我獨尊的光一會因這點小事就捨棄自我,怎麼想都是不可能的。
「人不會只為了誘餌而動——僅此而已。」
鶴岡七郎將這種男人送進帝國賓館的用意到底何在?
「只不過,這個方法不能重複使用。一次的話,我們可以道歉說自己也上當受騙了,兩次三次就不行了。一是能拿來當工具使的合適人選不容易找到,二是印刷廠那邊要是去得多了,可能就會壞事。詐騙這種犯罪要獲得成功,一定要注意兩點,一是不要重複使用同一手段,二是花足夠的資本和時間做周到的準備。」
兜町頓時失去了笑聲。不計其數靠股票暴富的人瞬間變成了窮光蛋,甚至有人變得瘋瘋癲癲。不用說連夜出逃的人,因無法東山再起而自殺的人也不在少數。
「雙方同意下籤訂的合同必須履行——這是我一生貫徹的原則。但死屍是物體,合同對物體是無效的。這就是我選擇死亡的原因。」
「鶴岡君,這邊總算找到三枝子了,那邊怎麼樣?」
聽到光一的這番話,光藏睜大了雙眼。
到達房間、換上浴衣后,這個男人才好不容易放下心一般長舒了一口氣。在之前那充滿了社長威嚴的臉上,現在顯出了狐狸般狡猾的表情。
木島和九鬼也都臉色大變。九鬼和七郎一樣都是非正式職員,但木島在新公司仍然擔任副社長的職位。在這種非常時刻,與地位和職位無關,只有本人的真實能力才能發揮作用。即使七郎的態度像是在訓斥二人,但誰都沒有作聲。
「假設這裡有一百萬。按照你們現在的做法,只能用在不多於八十萬的地方。但真正的人應該將其用在二百萬、三百萬甚至一千萬的地方。只要死了幾次之後,你就會明白這點道理吧。等幾年後、你重生了幾次之後再來找我吧。我今天很忙。」
與木島同居的女人是一個酒吧的女招待,名叫由利茂子。她是個一天沒有男人就活不下去的充滿肉|欲的女人,在木島進入拘留所的時候,就認定他不會再回來了,把樂隊的鼓手帶到家裡開始同居了。
「殉情?」
「那麼請您在這裏登記住址和姓名。」
有這麼一個關於金森光藏的傳聞。
七郎在看到光藏的稿紙時,想起了這個逸聞。
「就是如此。在所有的產業中,都有中間業者、批發商這類人的存在。比如說吧,公司甲為了擴大工廠需要購進鐵,要向制鐵公司乙下單定製,但乙並不會直接將產品交給甲吧。一般都是通過特約店丙來進行交易,若甲乙雙方都是一流的上市公司的話更是如此。如果想用物價統制令來約束管理利息的話,那麼大家就承認錢是物品了吧。那麼在物品交易中絕對適用的這個原則為何不行呢?我就是這樣對抗調查的。」
「到底是怎麼回事?」
「你還真是厲害啊。這https://read.99csw.com到底是怎麼做到的?」善司不禁咋舌。
「別轉移話題了。你們也不能再二進宮三進宮了吧。你們來聽取建議只是借口,其實是來借錢的吧?」
看著他們的表情,七郎感到自己的肩頭重擔已經可以卸下了。
七郎很受觸動。自古以來就成為眾多名畫題材的故事——「受胎告知」,女人會先告訴孩子的父親,與他共同分享喜悅。但隅田光一卻沒有等到這個時刻,先走一步……「事到如今,那個人還留在世上的只有這麼一個孩子了。無論如何我都要活下去,好好養育這個孩子。所以,請您無須擔心我會自殺。」
七郎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口水。
所以即使大家都知道茂子是不可能過來的,但木島一定比誰都希望能看到茂子來迎接他。
打個極端的比方,股票市場的買和賣就像是賭博的投注篩子的奇數還是偶數一般。
「三枝子,你不可以死啊。這是萬萬要不得的。」
一番寒暄之後,光藏以令人想不到是五十二歲的年輕聲音說道:「怎麼樣,你們要不要也脫了?如你們所見,連電風扇都被抵押掉了,雖然原始了點,但脫衣是避暑的最好辦法。哈哈哈,畢竟國稅廳是那種沒有人性的地方啊。如果是我們的話,至少會把紅紙貼盡量貼到不顯眼的地方,但那群傢伙卻很是囂張。我把這個形容為百花繚亂的花吹雪。」
七郎故意做出一副裝傻的樣子,但兩人卻咬住不放。
「這是我的自由。至今為止承蒙您的照顧,我非常感謝,但只有這件事請讓我貫徹自己的決心。」
「嗯……」九鬼善司也只能抱起雙臂擠出一聲回應了。最初聽到這個計劃的時候,雖然佩服七郎所做的說明,但他還有一絲憂慮。如今在他臉上已完全看不到一絲不安的神色了。
「太宰治在疲勞和爛醉後走向了醜陋的末路。我蔑視他,至少我認為自己在最後的瞬間都持有冷靜的判斷。」
「什麼?!」光藏不禁大吃一驚。他緩緩擱下鋼筆,向七郎投去銳利的視線。「你還真是奇怪。根據剛才隅田君的話來看,你們公司雖然遭遇了一時的困境,但還是在不斷發展的。既然如此,為何要放棄發展中的公司里的重要職位,反而想來遭到抵押的我的公司呢?」
「前天我也說過了,像這樣把印刷的假證和真的放在一起都無法區別的話,到哪兒都能自由使用。但從這種東西的性質上來說,一旦新股票實際發行、開始兌換這種證的話,則會發現同一號碼的有兩張,公司一定會騷動起來。此時一做科學鑒定的話,馬上就會發現這些是偽造的。任何證券公司都會將經手的股票券編號全部記錄下來,只要從賣家開始逆向調查的話,要查到我們這兒只是時間上的問題。只要我們無法證明這是通過正當途徑入手的,就會被判有價證券偽造罪、在監獄待上兩年。」
「是弄到錢了吧,所以才放棄了三人殉情。百元鈔票塞滿一個旅行包的話,剛好是三百萬啊。」
在那些被拖上被告席的人當中,努力維持過去威嚴的只有少數幾個,眼前的金森光藏雖然是一副幾乎裸|露的模樣,卻仍然讓人感受到猛將和高僧的風貌。
他拿起話筒,通過前台呼叫了一個號碼。
「沒辦法……我好不容易闖到社長室門前,但火勢猛烈,不斷噴出來,完全無法接近。而且他已經完全瘋了,一邊怪笑著,一邊唱著那首《蘋果之歌》……雖然很想救他出來,但我實在無能為力了。」
隅田光一的預言,在他死後不足一個月的時間就變成了現實!
「那隅田釋放后是怎麼說的?」
「那你說該怎麼辦?這個公司即使倒閉了你也不在乎嗎?」
「你騙人!剛才木島先生也這麼說了,但是那個人到現在不可能……」
這事發生在七郎他們下定決心要以詐騙犯罪來擺脫詐騙嫌疑的當晚。
但七郎並不會如此天真。從那封遺書就可以看出光一毫無疑問地認識到了自己的失敗。裝在旅行包的東西恐怕不是拯救公司的現金,而是結束自己生命的兇器吧。
這是今年六月繳納完增加資本的北洋製紙的新股票兌換證。股票券這種東西,每個公司都會使用特別的紙進行凹版印刷製作,即使是在和平年代都十分費時,更不用說因為戰爭使得大印刷公司損失慘重、遲遲難以恢復的現在,新股票送到持有者手中要足足花上五個月的時間。
三枝子把今天當作死期,還畫上了赴死的妝容,但只是把她襯托得更加美貌了。平日里的氣質變成了戾氣,皮膚顯得慘白而刺眼,讓人不禁聯想到戲劇里的紅葉狩、歸橋等實為妖魔鬼怪的美女。

「他說那個人在他參軍時,在旭川沒少照顧他,分別後沒怎麼聽到消息,原來是在京都開了貿易公司啊,還真想見一面啊。之後他給賓館打去電話,但那人已經退房了,之後又非常忙碌,也就不了了之了……」
這確實是他的真切感受吧。
木島喃喃道:「真是可悲。全憑自己頭腦走過來的人,在對自己的頭腦失去信心的時候真是可悲……」
「爸爸,一段的開頭要空一格,句號和逗號要佔一個空格。要注意在適當的地方換行,不然的話讀起來會很費勁。」
「是嘛!真是辛苦你們了。不過這麼看來,大眾還是無法捨棄我們的啊。既然如此就沒有問題了,還是有辦法轉危為安的。」
「你們連這點事都不知道嗎?女兒離開家,住到神田的小川町去了……要是在以前我才不會聽之任之。但是世道變了,孩子們不聽父母的話了……就算不是處|女也罷,就算給隅田當小妾也罷,只要她好好活著……」
喜歡衣冠楚楚的光一滿臉意外,但七郎卻從金森光頭下的精悍表情和能穿透人的眼神中感到了一種無法言喻的壓迫。
「印刷廠在哪兒?」
光一這麼自信的男人居然想聽他人的意見,實在非常罕見。如果沒看過那個手記,七郎可能還會認為光一因為二十天的拘留生活而變軟弱了。
結果正如七郎所預料的那般。警察認定偽造的證券製作非常精巧,就連專業的證券公司都被欺瞞過去了,算是外行人且經驗不足的他們更不可能看出是偽造的。
「當然啦,如果警視廳或是哪個機構做精密的科學鑒定的話,自然會識破,但只要不發生什麼事故,證券公司也好交易所也好,都不會做那麼麻煩的事。這麼看來,這就相當於現金了。如果能靠它決定勝負的話,就能避開這次危機。」
在幹部會議上,他們得出了再一次向債權者委員會道歉、推遲支付時間的結論,但光一隻是憂心地應了聲「嗯,那就這樣吧」。
「走吧!」木島一躍而起沖了出去。九鬼善司也拉著庄五郎飛奔而去。等到社長室里只剩下七郎一人時,他又湧起一股新的怒火。
「你有信心認為股票一定會下跌嗎?」
男人從胸口的口袋裡拿出派克鋼筆,一筆一畫地在卡片上籤下字。
要想進入房間救出光一——不,就算只是留在這裏,恐怕連七郎也難逃一死。
聽到這句話,七郎全身一陣惡寒。
七郎來到警察局,受到了嚴厲的問訊,但不愧是周密的策劃,他沒有給警察一絲可乘之機。
「這……」
「木島、九鬼,快給我金庫的鑰匙!」
「當然會有人去京都聯絡,但既不存在這樣的公司,也不存在這個男人。但這個男人卻從前天開始好好地住在帝國賓館呢。而我們這邊也給那邊賓館打過電話,確認過是否真的有這號人物,再將他帶來的股票券按照時價的百分之七十貸款給他。即使警察插手,也有很多借口。為此,要讓這個男人穿戴高檔品、在帝國賓館住上一周。就算是詐騙也必須投下資本,否則就沒有危機時刻的脫身之術了。」
這二十天來,他深刻地體會到折磨大眾是多麼痛苦。他也已經無法遵從光一的指導方針了。
但正當七郎在等待時機的時候,光一突然對他說出意想不到的話:「鶴岡君,你知道一個叫金森光藏的高利貸業者嗎?」
「名字是聽說過……」

屋漏偏逢連夜雨,之前那樁偽造股票券的事件敗露了。
「我們就用這些證據金轉手賣出。那些人只認為股票會上漲,減去手續費,只要漲了十分之一就能翻倍賺。但反之跌了百分之十的話,這筆證據金就會全搭進去。而我們就收這筆錢。」
但僅僅依靠合法的正面作戰是無法支付三百萬的。光一的目的實際上是用百分之十左右的押金來進行股票買賣,而且還像賭馬會提前認定客人會失敗般,打算騙取全部押金。
「是嘛。」光藏也不強求。
木島一言不發地用下巴示意旁邊的房間,七郎打開門,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但直到最後光一都執著于自己的意念,無法擺脫那樣的自我。他連「因為事業失敗了,所以只好以死謝罪」這種質樸的話語都沒說。他雖然體會到了自己理念的失敗,但在最後還是編造出一個新的理念,無論如何都想把自己的行動合理化。當然,這也只是可悲的自我滿足罷了……
他們進入前廳,七郎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四下,發現公司內的氣氛出乎意料地穩定。

「怎麼說?」
可怖的業火已經開始侵蝕二樓的地板,阻擋了七郎的腳步,濃烈的白煙讓他幾乎窒息。
「隅田!」
「倘若真是如此就好了……但這樣下去,可能會發生很可怕的事情。總之我先回公司一趟。你能留在這兒繼續看著三枝子嗎?」
三人一時間都如化石般呆住了,一動不動地站在那兒。七郎從沒見過如此駭人的光景。
有一天,他對七郎說出了這番話。那時他的雙眼和聲音都顯得疲憊不堪,看上去就像read.99csw.com丟了魂兒似的。無法想象這就是東大法學部的傲人天才。
他用暗號向他們表示了謝意。連光一這般傲慢的人都說出這番話了,可見確實是虛弱了啊——七郎一邊這麼想著,一邊順著木島的視線看過去,不由得吃了一驚。
「你站在投資家的立場考慮考慮。每月百分之二十的利息就是一年百分之二百四十,那麼本金就變成近三倍半。要想達到這個數字,無論是股票還是其他什麼,都會伴隨著巨大的風險。而什麼都不付出、讓你們為之代行,這就是一般大眾的天真。再過半年,你們收取來的本金定會全部花光,那時大眾投資者就會深刻明白沒有比免費更貴的意思了。想免費買到賺錢的技術,必然會失敗。」
七郎在兩人中間坐下,開口說到。他感到舌頭粘在上顎,喉嚨異常乾燥,無法正常發聲。
雖說是紙片,也並非是毫無意義的印刷物。
七郎咬緊牙關,忍受批評,為光一的葬禮和解散公司的善後處理奔波,採取萬全之策。
「是你們兩個人的?」
七郎立刻從句話中察覺出了光一的真意。

開頭那詭異的三段論法讓七郎驚訝不已。
好不容易使光一他們脫離拘留困境的還款合同,在那之後變得難以履行。
「不,關於這個的話我們都懂的。隅田雖然表面上稱頌友情和愛情,但實際上只把人當作道具。與他相比,你要是能在一開始就定下規矩的話,那就舒服多了。」
「我在那個時候確實想過自殺……在看到火的時候,多想自己也投身火海與他共赴黃泉……但是第二天,身體就……經過醫生檢查,我懷上了光一的孩子……」
七郎回到金森的事務所,向前台表示想再見一次金森時,女孩也露出了莫名其妙的表情。但她被七郎認真的氣魄打動,馬上為他安排好了。
而且他還不惜以身試法來救二人出來,即使要脫離這個俱樂部應該也不會遭到任何人的責怪。
這陣號泣持續了好幾個小時。看著她的樣子,像是要把全身的血都化作淚一般傾涌而出。
光一在勸他征服隆子的時候可能確實沒有野心,但不知何時他自己又將貪婪的手指伸向了她。
「不管怎樣,我準備過會兒再去拜訪一下金森先生的事務所。我有一件事想再請求他一下。」
兩天後的上午十一點左右,在京都金融的社長室里,七郎和善司面對兩張紙片,露出了認真的神情。
桌子和椅子上到處貼著紅紙,但前台小姐和員工都沒有焦慮的神色。一想到自己公司困境時的樣子,七郎越發對金森光藏這個人物尊敬起來。
此時,金森那猛將的一面消失,顯出了高僧的一面。七郎雖然姑且理解了字面意思,但仍把握不準其中的真意。
「其實,我們兩人基本上都與家裡切斷了關係,下月起就生活困難了。我和木島君還說過,可能不得不去當強盜了。」
買股票的人在一瞬間失去財產而敗北,這意味著空賣的一方獲得了巨大的財富。
「為什麼……」
幾天後,他們達成了最後的妥協條件,光一同意七郎辭去要職,但目前這段時間里七郎還要作為非正式職員繼續之前的工作。
他從未像現在這樣對這位友人充滿鄙視和憤怒。
「你要死是吧,那就死後重生吧。真正的你將從此誕生。」
沒等九鬼善司說完,庄五郎就一把揪住他的領帶吼道:「不是錢,是女兒……把我女兒還回來!」
「我要死了,再活下去只會感到厭倦,而且我也做過自己想做的事了,已經沒有繼續活下去的意義了。」
「不是的。金森先生,我有個很重大的請求。」
「當然,我相信你在這方面是不會出問題的。這一周是非常重要的。明天早上就出門——嗯,一整天都沒什麼事,你就看看電影什麼的,隨便打發下時間吧。」
當然,這種逸聞多少會有些添油加醋的成分,在某種程度上可能還有點小說的味道,但聽過他眾多傳聞的七郎卻覺得這種事完全有可能。
「總之不能放任不管。現在分秒必爭,應該趕快去阻止他們殉情,阻止一人是一人。九鬼,你現在就和藤井先生一起趕去隆子的宿舍,能做什麼就做什麼。木島,你快去三枝子那兒。我先留在這裏,隨機應變。」
回到東京之後的一段日子依舊艱苦難熬,但突然發生了一件令人吃驚的事情。
在他還是個學生、打工做貸款的催繳時,來到一個黑社會老大的地盤上,氣勢洶洶的手下們被他的頑固惹火,叫著「要錢的話就把這個拿去吧」,用短刀瞄準他的大腿扎了進去。但金森光藏卻沒有因疼痛和出血而害怕,一步也沒有後退。
「嗯……」
一行人馬上離開這家店,一起去了三枝子家中。
「總之我們最好先分開,三個人都嘗試走不同的道路不是很好嗎?我確實考慮了不少,我想做的事業是需要好幾個心腹才能幹得來的。但他們得對我言聽計從,像將棋的棋子一樣每一步都按照我的指揮來。你們和我一直是地位對等的朋友,但要將朋友作為道具來使用的話,不僅我不忍心,你們也無法忍受吧。這種內部的不和會直接導致失敗,這不正是我們歷盡艱辛體會到的真理嗎?我就是不想重複這樣的失敗,才會那麼說的。」
「嗯。」七郎撫著胸口。確實太幸運了,簡直是奇迹。無論如何,總算救到了三人中的一人。
兩人離開他的事務所,走進了附近的一家咖啡廳。
「那就拜託你了。」
木島咳嗽著問道,但七郎只能心情沉重地搖搖頭。
但這次股票市場的崩盤是和普通公司的不景氣相呼應的。
「其實我們準備好了一樣東西。或許你會笑話,但這可是身為男人的我們所下的堅定決心,還希望你能相信我們。」
古里律師為他們牽線搭橋,同對方的顧問律師談好,才將這件事定了下來。當站在這棟木造的二層事務所面前時,隅田光一不由得「啊」了一聲。
「然後呢?」
「就因為我是這種性格,才會毫無怨言地跟你走到了現在。」聽到這麼強烈的諷刺,光一也立馬變了臉色,啞口無言了。
「喂喂,別說這麼難聽的話啊。」
黑社會老大被他的氣量和頑強忍耐所打動,不僅把本利一分不少地還給了他,還包了一個紅包作為治療費和慰問金,更通過別人搭線說想讓他娶自己的女兒。
「應該是因為社會上還在用前資本主義時代的思維來看待金融吧,當然也有莎士比亞和尾崎紅葉這種大文豪的作品的影響。」
當然,七郎他們也知道不能置之不理,但因為忙於墨索里尼作戰,完全無暇顧及這件事。
不過這對鶴岡七郎而言是絕好的機會。
「讓我白乾幾個月都可以的。」
多一個證人就多一份有力的保障。掛下話筒的七郎感到頗為滿足,就像在攝像機后觀察演員們演技的電影導演一般。
現在的隅田光一正處於精神錯亂的邊緣,七郎覺得現在不能給他一丁點兒的刺|激。
「是我的同鄉,在滿洲的時候有相當的地位,所以外表看上去不錯,在人前的舉止也頗有風範。只不過,他手頭正缺錢。他說如果能到手整整一百萬,早就想回老家干風俗業了。況且,這不會是全國通緝的事件,又不用透露真實姓名,事件永遠不會真相大白。」
七郎加重語氣敦促道。二十天的拘留生活給光一的內心造成的傷痕可能還沒有痊癒,在不得不下決斷的時候,他的果敢程度已大不如前。
像是從善司的話中察覺到了情況一般,木島無力地念叨著「是嗎,果然如此」,就低頭不語了。
「看樣子,即使見他也無濟於事吧。」
火災雖然只燒掉了事務所的一半,但這個事件卻給社會造成了巨大的影響。
東京有名的賓館幾乎全被美軍接管,無法接待普通的日本人住宿,但若真這樣則會產生諸多不便,只有這裏的一部分解除了禁令。即使如此,住宿費也不是一般的昂貴,而且也並不為世人熟知,所以很少有日本人來住宿,但這男人卻態度從容,將行李箱交給服務員后,大搖大擺地走向前台。
七郎笑著想敷衍過去,但九鬼善司卻出其不意地追問道:「你是不是又想出了什麼新的詐騙手法?如果真是如此,可不可以讓我們也加入?」
「這個嘛,我打算等明年再考慮。」
「於是他們也覺得戳到痛處了,就說所以才有銀行和儲蓄互助社。那好,那麼銀行能回應所有的金融訂單嗎?當然了,若是那種沒有擔保,別說利息了,連本金都難以收回的危險企業的話,拒絕貸款是當然的,但其中有在戰爭時期制定的融資準則這一固執的規則。當然若是在戰爭時期,對重工業和飛機公司等的融資優先於其他任何企業也是自然的,但在戰爭結束之後這種規則還被奉為金科玉律的話,就大有問題了。經濟是瞬息萬變的生物,把它當作固定的死物,用已成為廢品的法律限制它,這就是那群公務員無藥可救、執迷不悟之處了。」
雖然他已做好被燒傷的覺悟,但現在也無法衝進去了。
「木島,三枝子就拜託你了。我盡量把他帶出來!」
就利息是否能成為物價統制令的對象這一問題想向您請教——這隻不過是個冠冕堂皇的借口,其實他是想從金森光藏那兒爭取到融資。
只不過金森光藏這個人物對七郎而言也是非常有魅力的。立志在金融的道路上走下去的七郎,也悄悄懷抱著上門聽取意見的願望。
「是嗎,太好了。真是太好了!不過是怎麼回事?」
曾經支配日本帝國、壓制了東亞諸國的陸軍及海軍將領們被扒下所有的勳章、站在被告席上,那副模樣是多麼凄慘。
三人就像是給死去的孩子算歲數般進行了無意義的計算,得出的結果是,如九_九_藏_書果將既定方針貫徹到底的話,那麼收益不僅能全部還清所有負債,還能積累再度發足的費用,並且尚有富餘。如同所有的戰爭史中的無數實例一般,勝負的轉機都依靠在最後的一瞬是否堅持了下去。
他們發出了對梅田英造的全國通緝令。但在警察力量尚未完全恢復的年代,要想逮捕靠偽造的住所、偽造的姓名,只犯了一次罪的人,是非常困難的。
只見金森穿著一件襯衫和短襯褲,而且還沒有扣上扣子,衣服下面露出了大肚臍。
七郎心情暗淡地別開了臉。
那是寢室,裏面平整地鋪著被褥,地板上放著水墨觀音像,還在一個大花瓶里插滿了菊花和康乃馨。香爐里還點著香,與花香混在一起,給人一種無法言喻的感覺。
前來迎接光一的三枝子熱淚盈眶。因為忘年會上衣子的那件事心靈受到了傷害,再加上發生了這種事,要分手也是無可厚非的,但她卻和七郎一起來迎接他,這可說是古典貞女的風範吧。
但當他們上樓進入社長室后,連七郎都呆住了。
七郎毫不猶豫地回答。這樣一來,三個人當中應該能救下兩個了。最後只剩下光一。與其漫無目的地到處找他,不如說服三枝子說出秘密更快。
「我不是去求他借錢,而是想借這個機會再去請教下他對放貸人的看法和心得。」
「因為天氣炎熱,社長衣衫隨意。如果兩位不介意的話,就請吧。」
十分鐘后,藤井庄五郎滿臉驚慌地衝進社長室,口噴唾沫地吼道:「社長,隅田在哪兒!」他的臉色異常慘白。


「嗯。」
他之所以會對光一說去死,是想讓他捨棄之前卑微的自我和天才意識,就當原來的自己已經死了,以獲得新生的狀態重新奮起。這樣一來,從股份公司的本質上來說,光一隻需在法律規定的範圍內承擔一定的責任即可。就算給投資人造成了損失,但只要事業的重建能夠成功,那麼將來一定會給他們某種形式的補償。

「為什麼?」
「要想在詐騙上獲得成功,實際上比靠正經工作獲得成功還要困難。詐騙都是奇襲,而奇襲的原則就是依靠很少的兵力、瞄準敵方的疏忽來取得最大的戰果。你忘記這次二戰的教訓了嗎?」
只要編造一個架空的投資者即可。就是說,在賬面上,以偽造證券為擔保、把二十個投資者的錢貸給梅田英造,然後再把這個證券拿去日本證券金融借來了六百萬。給梅田和印刷廠支付的兩百萬,只要作為付給架空的投資者的利息就好了。
「怎麼?隆子小姐沒有和您住在一起?」
「那你們就自己干去吧。」七郎冷語相向。
「五萬股。一股是二百三十日元,總共是一千一百五十萬。不過因為是這種工作,不得不在印刷上花大錢。」
關於這點,七郎也是認可的。而且為了實踐他的犯罪計劃,確實也需要幾個這樣的人物。
從那時開始直到十一月初,隅田光一付出了超人般的努力。他甚至將每天的睡眠時間減少到了兩百分鐘。他將全部精力投入到分析股價動向上。但直到十一月初都未發生他預期的股價崩盤,而且太陽俱樂部已經失去了信用,很難聚集到新的投資。到了十一月,光一來到公司后也不再收聽廣播中的經濟實況了。
即使是在現在,只要道瓊斯平均指數下跌百分之十都是佔據報紙頭版的事情,但那時的暴跌可不只是這點程度。道瓊斯平均指數跌破百元大關,一直下跌到八十日元左右。若按照最高指數計算的話,這可是百分之五十的暴跌。
但是這個自稱是梅田英造的男人在拿到作為分紅的一百萬日元后就立刻離開帝國賓館回到了鄉下,印刷廠也拿到了一百萬日元,擺脫了即將被抵押的困境。剩下的大部分都用作支付到期的利息上了,支付進行得很順利,京橋警署也無法抓著拖欠支付詐騙繼續糾纏下去,只能就違反物價統制令這一點提交了材料送檢,並暫時釋放了光一和良助。
「親愛的!」
「在珍珠港成功的戰術在中途島卻失敗了。因詐騙失敗的人,都是因為一次成功而變得興高采烈,而重複使用同樣的手法。山本元帥也好,街上的詐騙師也好,在這點上沒什麼區別。」
是樓下的前台打來的。
「是的。那個人說了,鶴岡君把他比作墨索里尼,但其實應該是希特勒;還說愛娃·布勞恩應該追隨希特勒同去;他還說,不想像東條那樣活著受辱。他說的這些我都贊同。」
一流賓館的經理都經過不少訓練,只要看客人一眼,就能迅速看出客人的職業、收入以及當下的錢包鬆緊狀況。這個男人的話語和態度都沒有招來經理的不安。
「確實……如此。」
「雖然也找了不少工作,但他們都說是我們太陽俱樂部的殘黨,白眼以待,完全不把我們當回事兒。破罐破摔——所以我們才下決心,只有詐騙這一條道了。」
「他們也找到隆子了。你在淺草的房子那兒嗎?」
「隅田!隅田!」
不過對七郎而言,現在最大的問題不是錢,而是這個人物本身。
馬上回過神來的七郎突然叫了起來。木島顫抖著打開金庫,在裏面找到了一封類似遺書的信。
「那是……那個人花心的事我很清楚。我也曾多次想要分手,但是、但是,現在能跟著那個可憐的人一起上路的只有我了!」
「不行,我和對方說好了要寫滿十五張四百字格的稿紙。既然做了這樣的約定,就有必須只寫六千字的義務。即使句號和逗號在活字里算一個字,但並不是能收錢的字。首段空格、換行等便於閱讀的事兒是對方的工作。」
「因為我非常欽佩您這個人。正如一首歌中所唱的——喜歡和討厭有多不同?在於能不能為之無償付出生命。」
「什麼怎麼辦?」
「我有證據。就算你不相信我們所說的,那他親手所寫的總可以讓你相信吧?」
更不用說光一自殺、事務所也被燒毀大半,要做辯解十分輕鬆。
「社會上有『只好老師』和『只能老師』的說法。這是說那些做不了其他事情就只好當老師、只能當老師的人,是貶低他們的。如果你們想這樣就去干詐騙的話,那麼事情敗露是顯而易見的。我可不想再被捲入到他人的是非之中去了。所以——請你們隨意。」
七郎並不打算告訴他們這次詐騙的事情。早晚有一天要欺騙警察,那麼首先瞞過夥伴更加有利,他是這麼考慮的。
「既然你引用了歌詞,那我就以俗語來回答吧。世間沒有比免費更貴的東西了。你對這句怎麼看?」
經理給服務員使了個眼色。
在這期間,兩人都在留意電話和門鈴。
一路上三個人都陷入自己的思緒當中,沒有開口說話。當車轉過最後一個彎時,七郎從座席上跳了起來。他發現事務所二樓社長室的窗戶被染成了一片血色。
「那麼,那個男人怎麼辦呢?」
「是嗎?我可不這麼認為。」
可以看出三枝子赴死的決心非常堅定。
在光一被逮捕后,他的女兒隆子也馬上辭職了,七郎一直以為這是這位父親憤怒的結果。
葬禮本身也像是避人耳目般辦得很低調,讓人想象不到是地方名門,但七郎在此期間卻還是感到如坐針氈。
誰知光藏卻從桌上拿起稿紙,說:「敗軍之將談兵——我想讓稅務署開開眼界,正在寫一篇大論文,題目是《高利高速金融論》。」
但是,警察的一番話卻深深刻在了七郎心裏。
男人從隨身攜帶的皮包中隨意地取出幾沓鈔票,堆在對方面前。用橫豎十字形的紙帶包好的百元鈔票七沓——見到他拿出這麼多現金,經理自然也就信了他。
「這篇論文的主旨是什麼呢?」七郎探身詢問。
「天才社長的狂死,戰後派生意的決算期」「三人殉情被阻止,事務所放火高聲狂笑」……無論是看標題,還是社論或投稿欄中的意見,都可以看到大量冰冷尖銳的敵意和輕蔑集中在太陽俱樂部上。
「如果你不想見他的話,那就回去吧。我單獨去見他。」
「一定會跌。至今為止的最高價是道瓊斯指數的一百七十六日元二十一錢,一年內這一定會暴跌至一半以下。到那個時候,我們就能囤積上億的資金。」
「……誠如您所言。」
庄五郎彷彿失去了所有氣力,癱倒在椅子上放聲大哭。
若要將他之前費盡心思想出來的大計劃投入實踐的話,這些公司會一個接一個地上鉤。當然,他將這些計劃都埋在心裏,並未對木島和九鬼提起。但可能是他過於冷靜泰然的態度,反而讓兩人另起疑心。
考據第二次世界大戰的歷史,可以發現希特勒將墨索里尼從幽禁中解救出來的那場戲劇性的冒險,也只給這位盟友帶去了數月的自由,而七郎他們費盡心血的墨索里尼作戰最終也只是延長了太陽俱樂部半年的壽命。
眼看光一對債權者們道歉的態度既真誠又充滿真情,但在一旁冷眼觀察的七郎能看出那隻不過是儘力的演技罷了。

看到光藏又拿起了鋼筆,七郎行了一禮,退出了房間。
「這是您的草稿嗎?」
她語調平靜且柔和,卻讓人感受到背後的堅定信念。雖然很殘忍,但為了讓這個女人放棄自殺,只有打破她心中的偉大形象了——七郎下了決心。
看到這副慘狀,三人都不禁仰天長嘆。
「大眾只會認為股票買了就能漲,所以若靠百分之十的押金就能拉開差額的話,他們定會成群上鉤。比如有一萬,要拿去買一百一股的股票的話只能買一百股。如果漲了十塊,那麼只能賺到一千塊。但百分之十的證據金就能買一千股的話,可以賺一萬塊。大眾肯定會上鉤的。」
而且股票券詐騙這種相對比較不顯眼的犯罪與強盜殺人不同,九_九_藏_書警方對這種犯罪的力量投入不夠,總之通緝令完全沒有得到反響,事件陷入迷官,最後只是等待時效過期罷了。這就是鶴岡七郎的犯罪史中的第一場勝利。
「我這麼說過。會到我這兒來的客人一般都是下午兩點五十五分左右到訪。他們都急需用錢,但是去銀行的話會來不及,才來我這兒真心懇求的。對他們而言,時間比金錢還重要。比如要從東京去大阪的話,坐普通列車的話只要花較少的錢就行吧。既然如此,為什麼還有人要多花錢去坐急行列車和特急列車呢?所以我這篇論文的目的就在於通過將時間換算成金錢,讓世間認識到金融中間業者的存在。」
「真是一針見血的高見。我們在受到質問的時候都想不到這一點。」這次光一倒是爽快地表示了佩服之情。
七郎認為這是個絕好的機會,表面上稱讚隅田光一,實際上若能得到這個人物的指點的話,對他而言是求之不得的。七郎連同啤酒一起將就要跳出喉嚨的話吞了下去,決定再同光一一起行動一段時間。
窗戶上映出剪紙般的黑色人影。一定是隅田光一。他雙手不斷地撓著頭,在房間里踱來踱去。突然,這道人影消失了,但隨後又出現了,像是在亂丟書籍文件之類的東西。
他不得不放棄一切,奔下樓梯。用樓下的電話報火警已是他最後的努力了。
「從來就說天才和瘋子只是一線之隔,看來隅田是不知不覺間走上了瘋子的道路吧。所謂的戰後派們都踐踏義理和人情,光靠道理和算盤就想掌握全部人生。這下你們也知道後果如何了吧。我也不想多責備已經死了的人,如果你們能醒悟的話,就改頭換面、從事正職吧……」
「那就隨你的便吧!」光一憤然起身離席。
無法殺死隆子的光一自然會馬上趕到這裏來。到時無論採取什麼手段,都要讓他放棄自殺。
「好在有兩個女人願意與我一同赴死。隆子要求我死前一定要殺了她,三枝子也說不會讓我先死。只要我先殺了隆子,再殺了三枝子,最後再自殺的話,就能同時實現三個人的願望。三具屍體會在三個不同的地方被發現,但這絕不是瘋狂和神經錯亂的結果。這是根據三個人的自由意志和冷靜判斷付諸行動的……」
「沒問題。三樓的三一六號房間。雖然不比從前,但不愧是帝國賓館啊。還不知道料理怎麼樣。如果再有女人的話就天下太平了,簡直是封建地主過的日子啊。」
「不是的。我想請您讓我在您的公司工作。」
「要先死一回,死後再重生。交鋒的劍刃下才是地獄,捨身才能成仁——就連我也死了很多回了。」
七郎感覺時間的流逝異常緩慢。在他抽完第三包煙的時候,終於接到了九鬼打來的電話。
「好吧,一起去吧。」光一終於下了決心。
「我們也就這一點據理力爭了,但最後還是沒有得到他們的認同。」光一可能想起了在京橋警署受到的嚴厲問訊,咬牙切齒地回答道。
終於,他們已經無力支付本息了。
深夜的街上沒有一個人影。計程車無視信號燈一路疾馳,但即使是這個速度也讓七郎覺得不夠快。
但這位財政家卻頑固地拒絕了大學教授的忠告。
七郎躥到旁邊的小路上,對著後門一陣亂敲。他對睡眼惺忪的值班員吼道:「起火了!你在幹什麼!」
「嗯。我這邊可時刻盯著她。不管我說什麼,她都說是騙人的,根本不聽。你能馬上把他的遺書拿過來嗎?」
「這個不能說。即使是你我的關係,但若不保密的話,萬一哪一天事情敗露了就不好辦了。」
「如果你們是為了賺錢才開始做金融的話,那你們在一開始就犯了錯。沒有比金融更難賺錢的路了。要想明白這個道理,起碼要花上十年左右吧。」
「歡迎光臨。」
「馬上出發吧。」
「蠢貨!渾蛋!大混賬!」
當他回到木島和三枝子那兒時,火焰已經衝破了二樓的窗戶,燒到了房頂。如此一來,就算消防車趕來,也難以救光一的命了。
被認為不知何時會停止的戰後惡性通貨膨脹就這樣畫上了休止符。直到因朝鮮戰爭的突然爆發而迎來「神風再來」的時代之前,日本的經濟都走在艱難的道路上。
「那後天呢?」
七郎這時也嚇了一跳。這個男人也是給太陽俱樂部投資並損失了一百萬的可憐的受害者之一。
他們用這五萬股的兌換券作為擔保,成功從日本證券金融借出了六百萬。
「我不在乎。我不惜自己犯罪,把隅田救了出來,他可是把我們和女人都當作道具,在筆記中冷酷蔑視我們的男人。之後就是他一個人的責任了。我還待在這個公司的唯一理由,就是想看看隅田會如何收拾殘局。」
「那賓館這邊呢?」
經過與債權者委員會的交涉,東都金融更名為東都債權重新發足。
「別妄想了。堅持一星期就好了。」七郎語氣嚴厲,像是要打壓這男人忘乎所以的態度,「酒的話少許可以,不能過度。要是穿著浴衣到走廊上,或是去餐廳時沒穿皮鞋,一下就會暴露的。」
「隅田,你絕對是瘋了!哪有渾蛋會和兩個女人一起殉情的!」七郎彷彿光一就在眼前般地喊道。
「我在聽你們說的時候就對你們的前途感到非常不安。違反物價統制令一事確實同病相憐,但以每月百分之二十的利息來聚集大眾資金,還想獲得那之上的利潤是不可能的。就算把條件降低到十分之一,也無法長期進行下去。你們在這方面沒察覺到矛盾嗎?」
光一的聲音聽起來有一絲猶豫。七郎回頭看去,在他的臉上看出了失望和幻滅的神色。
七郎聞到了一絲石油的臭味,可能是光一用來放火的吧。
「但是我這兒如今也無力再招新員工了。我光是考慮如何讓現在的人吃上飯就已經夠頭疼的了。」
煙霧和怒火讓七郎禁不住淚流滿面。他放聲大吼,但房間里沒有傳出任何回應。
根據這種有價證券的性質,如果兩張號碼相同,則說明其中一張是偽造的,但不管善司如何檢查,都無法用肉眼識別真偽。
木島臉色鐵青。七郎還以為他要氣得跳腳,但他雙手啪地撐在榻榻米上,非常誠懇地道歉:「鶴岡君,剛才是我失言。請你原諒。」
「要做多少?」
起死回生的非常手段十分奏效,墨索里尼作戰成功了。
只不過為了配合賬簿記錄,有必要從別處入手「借給」梅田英造的八百萬。
經理遞過七萬日元的收據、收下這張卡片,露出職業性的微笑說:「房間是三樓的三一六號室。馬上就帶您過去。」
但光一卻皺著眉頭,冷淡地說:「我還是這樣就好。」
「鶴岡,你真是個可怕的犯罪天才。」
「鶴岡,怎麼辦?」

人們無論在什麼場合都偏向于做出樂觀的推測。木島聽到這個消息時,都抑制不住聲音里的興奮了。
「三枝子,你還不知道隅田這個男人的真面目吧。先不說其他的,再也沒有像他那樣蔑視女人、將女人視為玩物的男人了。即使明白這一點,你還要追隨他而去?」
不久,消防車就響著刺耳的警笛趕到了。三枝子被木島攔腰抱住,直到被消防員們推開,她都只是靜靜地合著雙掌。
善司沉重地嘆了口氣。但自從看到光一為了自己個人目的可以毫不眷戀地捨棄友情和愛情的那個筆記之後,他也對其失去了以前的尊敬和友情。兩人之後再也沒有提過這個話題。
「真是絕妙的高見。等這篇論文面世,就能給把國家引向歧途的官僚主義一個沉痛的警告吧。」
「這句話反過來也可以用在你們身上。你們把從大眾那兒籌集來的錢當成是免費得來的了吧。對象越多,注意力也越容易分散,責任感也越淡薄,這是人之常情。更別說你們如此年輕,在面對這麼多錢時會冒出對酒色的個人慾望也是很自然的,但不久你們就會知道這種免費的酒和女人在之後會有多貴了。」
「他是下午兩點五十五分來的,已經沒有時間在意特急列車的費用了。」
面對七郎的反對,光一冷笑著回應:「哈哈哈,你原本就有點狂熱信徒的性子,一旦聽到有些感觸的話,馬上就無條件地相信對方。」
「請不用介意。」七郎搶在光一之前答道。
七郎引用金森光藏的話鼓勵光一,但這種哲學意味的話,不同聽者會做出不同的解釋。光一對這句話的解釋是否同自己一樣,七郎無從得知。
「別傻了。雖然在高利金融論的信條方面確實有一些可取之處,但那之後兩個小時的話不過是空虛的精神主義說教罷了。他豪言說在幾年後要揭露社會的不正、挑戰罪惡什麼的,這企圖跟螳臂當車的日本軍部的想法沒什麼區別。就像特攻隊的攻擊一樣,在沖向敵方航空母艦之前就被十字炮火擊中,最後一頭栽進海里。」
疲於應對債權者們,以至於變得有些神經衰弱的九鬼善司又提出使用上次偽造股票券的手段,但被七郎堅定地否決了。
「據說那個人以前和社長關係很好,所以我們也信了他。況且他還知道社長的一些個人秘密……雖然想和社長取得聯繫,但當時社長被拘,所以也沒有辦法。我還向帝國賓館詢問過,得知確實有這麼一位客人在那兒留宿,於是我就獨自做了決定。」
「一流的賓館是不會幹涉客人的行動的。你出門后我會打好幾個電話過去。我只會說些一流公司的名稱,你隨便聽聽就算了。」
二十四日是發工資的日子。之前都好不容易對付過來了,但如今金庫里只剩下一萬日元左右的現金了。
在那之後過了三天,他們在日本橋一角的金森光藏事務所與他會面。
「是的。初次到來,先預付這些吧。」
七郎一臉理所當然地回答:「我拉了一個印刷匠入夥。真的股票券read.99csw.com是很難偽造的,但這種兌換證的話,據說只要能搞到一樣的紙張,要偽造是不費工夫的。只要對著真的拍一張照片,然後製作出銅版,就能印刷出一樣的東西了。雖然號碼還得重新弄,但這樣不會被別人識破的。」
不可思議的是,七郎對光一的反感和憎惡卻因他悲慘的下場完全消除了。他冷靜地對自己的心境進行判斷,最終也不得不承認自己和光一的想法在根本上是相通的。
一時間,他想起了東京審判的新聞影像。
就連趕來索取第一次支付的債權者,面對這恐怖的現實都變得啞口無言了。
三枝子這麼說著實讓七郎鬆了口氣。誰都無法預測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如果在這時分散人力會讓他很不安。
「起火了!」
「中午十二點準時在公司見面。不要點名道姓說是要來見我,而說是來和社長談金融方面的事情的。因為是一千萬以上的數額,和下面的人談也沒有用,要擺足架子。」

男人點了好幾次頭才放下電話。他直接躺倒在床,打開薄楮皮紙的色情雜誌,露出下流的笑容。
「社長正在外出,至於還款的事,明天我們將會和債權者委員會進行交流……」
三十分鐘后,木島也打來了電話。
「好喝……真是極樂啊。」兩人砸著嘴巴感嘆道。這應該是兩人的真實心境吧。
「不,就這麼直接送去印刷。反正他們會組織好稿件,訂正的話用活字印刷就能辦到,但目前還不需要吧。關鍵不在於原稿的模樣,而在於文章的內容。反正又不是直接把原稿弄成照片。」
原本被稱為東大歷史性的秀才,被寄予前途無可限量之期望的他,如今東窗事發,不得不在罪惡和污穢中結束其短暫的一生。
進入十二月之後,由於受到夏普稅制的衝擊,股價開始大幅下跌。
稿件的寫法中會透露出那個人物的性格。
就算公司被拿去抵押、現在處於苦境之中,但這副模樣真讓人想不到他在昭和二十三年的個人所得被統計為九千萬,遠遠超過排名第二的岩波書店社長岩波雄二郎所得的五千萬。
在這段時間內,這個兌換證就可當作股票券本身來使用,能夠自由進行買賣,而這裏的兩張卻連號碼都是一模一樣的。
七郎等三人受到了警察的嚴厲問訊,但在他們看過光一的筆記之後,也覺得一切都是光一的罪行了吧。再加上可能是考慮到他們努力阻止了三人殉情,所以並未深究他們的責任。
「嗯……」但光一併未多與三枝子交談。他只是輕輕對她點頭示意,便馬上握住七郎他們的手,說道:「謝謝你們的友情。只要墨索里尼還活著,就不會忘記希特勒的。」
「這隻是你的一廂情願罷了。如果你們想兩人一起殉情,那我們也不會阻攔。但他計劃再殺死一個女人,要三個人殉情。如果你成為這當中的一個人,豈不是太可悲了嗎?」
隆子畢竟年輕,多少能從這場打擊中恢復過來,但三枝子有傳統貞女的氣質,很有可能在葬禮后追隨光一自殺。
「純屬偶然。不,也許應該說是奇迹。我在車裡不經意看到她走在街上,於是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把她拖到了附近的賓館……現在她父親在哭著勸她呢。她也一個勁地抽泣著,不肯開口說話,但我估計應該是準備在某處和光一碰頭,然後再去殉情現場吧。」
七郎一進房間,正在寫稿的光藏連筆也不停就徑直問道:「怎麼了?是落下了什麼東西嗎?」
「我無法忍受現代社會對金融業者的看法。雖然在你們面前這麼說是班門弄斧,但社會上一提到貸款人,馬上就想到夏洛克啊間貫一啊,會扒了病人被子之類的冷酷無情的人。這是為什麼呢?」
七郎聽到她的決心,終於放下心來。無須說,今後將會有眾多的困難在等著她,但至少不用擔心她當下會做出傻事了。
口齒不清的歌聲中夾雜著激烈的咳嗽,然後又傳來錯亂般的狂笑。
「是『醉月』吧。請鶴岡先生接電話。是的。說是梅田就行了。」沒過一會兒,七郎那低沉的嗓音就從電話另一端流了過來。
表面上提出的事業方針是以股票券作為擔保的金融業,和像保全經濟會和投資信託般聚集大眾資金,安全地、切實地、有力地進行股份投資。光一靠著這種花言巧語,和從十一月二十五日起每月給舊債權支付三百萬的合同,好不容易讓債權者們安分下來。
像是回應他的喊聲一般,裏面傳來了瘋狂的尖銳笑聲。
看來光一之前是認為這些筆記落入警察之手只會導致事態惡化,但同志們即使看到了也不會改變對他的感情吧。
「帶浴室的單人間對吧?住宿費是這樣的。」
「混賬話!我是那種對正當工作不付正當報酬的男人嗎!」
「沒用的……不管你要請求什麼。我早就看清楚了,就算現在把他倒掛起來搖晃,他也流不出一滴鼻血。」
「我是京都的梅田,剛從東京站打過電話的。房間已經準備好了吧?」
「所以要在途中將其全部推翻是吧?」
雖然只要給公司的社長室打個電話就好了,但如果對企圖自殺的人說些不合時宜的話,恐怕會起到反作用。
「您現在工作還忙嗎?」光一先問了個禮節性的問題。
光一死後的第四天,在他的家鄉鴨川舉行了葬禮。
「他精神錯亂了!」
女人也好,大眾也好,甚至連同伴都可以當作達成自己目的的道具——這樣的光一不會僅僅為了徵求他人的意見刻意上門拜訪。七郎認為,他這次是想利用這個人物來達成某種目的。
「那這個男人是?」
「是這樣。但是你們當初見到他的時候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勁?就像你們實際做的那樣,通過證券公司從日本證券金融那兒借錢的話,就可以低利息地借到時價百分之六十的低利息,為什麼他偏要到你們這兒借高利息呢?」
「嗯。」
如果隅田光一在那時能忍下一時之辱,請求債權者再多給一個月的時間的話,他就會從失敗者轉眼變成偉大的成功者。
就算警察追究這點,只要說是為了回籠款項進行的融資即可。從法律方面來看,只要這位梅田英造不被逮捕,或是印刷廠不透露秘密的話,就無法抓到他們的尾巴。
對光藏的這一番話,光一認為是敗將的牢騷,而七郎則認為是不屈服於一時的挫折、不屈不撓的鬥志。
「京都梅田貿易公司的社長梅田英造先生來訪。他說住在帝國賓館,是來商談有關大額融資的事情的。」
沒想到在「金森金融股份公司」的招牌下方,貼著表示抵押的紅紙。
所以他在前往鴨川的前一天還去見了三枝子,打探了下她的心境,但三枝子卻對他做出了意想不到的告白。
光一一邊吸著冰咖啡一邊用輕蔑的口吻說:「我原本以為金森光藏這個男人是個人物,但沒想到實際一見,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不值得一見。」
拿著他們的名片去二樓的女孩馬上回來了。
「鶴岡,在這種緊要關頭,你要丟下我一個人逃跑嗎?我還以為你是個講義氣的人。」
「說實話,我們都是沒有領導者就無法成事的人。如果有人能制定作戰計劃並下達命令的話,我們都有將其付諸行動的能力。」
光一的臉扭曲了。他在筆記里不僅將情人和友人比喻成家畜,還詳細記載了如何投食餵養。他感到自尊心受到傷害,異常憤怒,之後的一段時間里便完全不理會七郎,連話也不說。
比方說,曾多次出任日銀總裁、大藏大臣的某財界大亨受雜誌委託寫稿時,他那當大學教授的兒子不停地在一旁指點。
「即使你這麼說,事到如今也沒辦法。好不容易約好了,不可能就這麼回去。」
身穿白衣的經理從前台裡間走出來,一邊彬彬有禮地打著招呼,一邊目光銳利地掃視著男人的全身上下。
「不。他是個出人意料的大人物。」
光一開始瘋狂地講述起自己推理的根據,他的雄辯比之前更加有力。七郎雖然被他的理論所吸引,但由於對他本人失去了信賴,還是借改組的機會提出了辭呈。
對一筆一畫都異常規範的光一而言,這份稿件一定讓他看了十分不爽吧。他緊鎖眉頭,語氣中有責問的味道。
他又不禁重複起了這句讚美之辭,這時,室內電話的鈴聲響了起來。
「您是說要逗留一周左右吧?」
他用的稿紙是二十字二十行的普通稿紙,但寫的字是每行三十字,二十三行左右,字體也大大咧咧地變來變去,也是份讓印刷業者欲哭無淚的稿件。
隆子最初可能是想盡量減少父親的損失才主動獻身的,可一旦發生了肉體關係,就自然而然地生出感情,最終決心同被逼上窮途末路的光一一起尋死吧……
「女兒給我寄了封信,說是原諒她先離父母而去的不孝。」
「讓富澤君接待他吧。」
當殘局收拾得差不多的時候,某天夜裡,兩人造訪七郎的住處,非常認真地問他:「鶴岡,你今後有什麼打算?」
「確實。」善司連忙點頭。
「怎麼樣?怎麼了?」
葬禮當天恰逢周日,七郎他們也從處理殘留事務的繁忙中抽身而出,和三枝子一起徹夜列席葬禮。葬禮上,光一的父母和親戚們哀嘆不斷。
「畢竟我們還是被起訴違法物價統制令了。雖然我堅持聲稱利息不是物價,但在這個問題上他可以說是我們的前輩。所以我打算作為後輩去請教一下他的意見。」
像是如實反映了這位警官的話語一般,那之後幾天的報紙上充滿了責備戰後派的言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