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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相的虛榮

變相的虛榮

但是當支付日到來時,會發生別的問題。
「請上樓。」
效果十分明顯。越是這種老實的男人,一旦開始墮落,速度可是驚人的。
社長當初應該也是看中了這個人的才能才把女兒嫁給他的,但也不能因為女兒生病去世就馬上把人家從位子上趕下去。珠枝雖說是第二任妻子,但和幾乎算得上是初婚的男人結婚,應該也滿足了,但她一定是在外虛榮好面子,對內則不停地向丈夫表示不平和不滿。
約一小時后,一個頭髮斑白、四處張望的男人出現了,像是做手藝活兒的。
這個男人身材消瘦,感覺有點坐立不安。
「請問太田君,或是大姐在嗎?」
「我會……考慮考慮……」他戀戀不捨地說,一臉煩惱的苦澀表情。
「這麼點小錢是什麼意思?」
「不過他和你完全不是一種性格的人。如果是資金運轉不良的小公司就算了,他應該照顧不到你的生意。」
「這麼多錢足夠了。衣服要穿西裝嗎?」
七郎憑直覺猜到了這點,所以他並沒有亮出真正的撒手鐧。
自從隅田光一死了之後,連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但總覺得自己的想法開始越來越像他了。無論面對的是什麼樣的女人,如果他聽到別人說出自己剛剛的台詞,一年前的他肯定會反胃得想吐。
兩天後,七郎在一家名叫「不夜城」的舞廳里結識了伊達道美。
一天,他裝作不經意的樣子試探起伊達。對方吃了一驚,但為了掩飾自己的震驚,強擠出笑臉答道:「您聽說了啊?畢竟戰爭結束后的那段時間,除非干黑市買賣,不然人人都得為了生活工作啊。」
「之後的工序就交給我這邊吧。」七郎回以冷酷的微笑。
「看來你現在經濟狀況不錯嘛。」
他的動作看上去十分自然,但其實他正遠眺著對面的某個四層建築,揚起嘴角。
一位友人在這裏工作,七郎曾經造訪過幾次。由於那時對公司的印象很好,所以他很喜歡這裏。
一瞬間,席間出現了微妙的沉默。但下一秒,察覺到七郎話中深意的川口護立馬探出身去,非常認真地問道:「鶴岡先生……我就近這裏問一下……是什麼樣的方法?」
約一個月後,七郎在之前就準備好的期票印刷用紙上蓋上偽造的帝國通運社長的簽名和印章,開始將其流通到市場上。
伊達道美也不像以前那樣小心翼翼、坐立不安了。或許是因為在家裡受夠了妻子珠枝的壓抑,有想發泄的情緒在裏面,不過也確實讓人感到他為了玲子願意付出任何犧牲。
珠枝回過頭來看到七郎,聲音不禁有些顫抖。她的視線瞬間把七郎從頭到腳打量了個遍,想必是從七郎的服裝來判斷他現在的經濟狀況吧,真不愧是她。
正在此時,由於來自美國的至高命令,日本掀起一股強烈的徵稅旋風。就如同強迫好不容易久病初愈的人再次大量出血,破產、倒閉的企業一家接一家,遭到拒付的期票也越來越多。民間信貸的利息再一次大幅上揚。
「一共……十萬?」
「帝國通運總社的財務課長。他才三十齣頭就已經坐到這個位置了,將來肯定會成為董事的。就連高層都說他計算之快、對經濟界的洞察力之強是天才級別的。」
他沒有走近,而是先在遠處觀察了一番。無論是她身著的和服、還是鱷魚皮的手提包,從頭到腳都顯露出了她目前生活的奢侈。
「是的,準備買這個。」
那個女人今晚肯定會不依不饒地纏著丈夫吧。她一定會想從丈夫那兒得到更多的錢,也會想換一枚更大的鑽戒吧,還可能吵著要他在股票上多賺些,至少要買輛克萊斯勒。
二人走出三越,來到了對面的咖啡店坐下。
七郎拚命忍住惡魔般的微笑,慢慢靠近珠枝。
當然,不出七郎所料,苦於資金周轉的鹿島詮藏二話不說就上鉤了。
「只要說是鶴岡,他們就會明白的。」
想用越發貴重的東西去博取對方的歡心,這種心情會逐漸滋養出使人犯罪的環境。七郎很敏銳地看穿了這點。
七郎從第一印象就覺得這女人可以用錢驅使,而且看來他的第一印象完全正確,即使光線昏暗也能看出她雙眼冒出貪婪的光。她貼近七郎的耳朵輕聲問道:「和你做嗎?」
可以很輕易地想象,就在這一瞬間,珠枝對未曾謀面的七郎的情人燃起了烈烈的嫉妒之火。
「那是一張一張對著發票才蓋章的嗎?」
他點上煙,再次踩下油門。這次,他來到了位於新宿歌舞伎町的太田洋助家。
「啊……鶴岡先生。」
之前都猶豫不決的珠枝在這個瞬間爆發出了虛榮心,指著一個戒指,從手提包中取出一大沓千元面值的鈔票,從中數出五十一張遞給店員。
更不用說,負責這件事的財務課長還九_九_藏_書沉迷酒色,謀求私慾,對這些事的調查自然會不上心。其內心的罪惡意識會對這種調查產生不小的抵觸心理。
在看到他那慾望深沉的大嘴和下垂的好色雙眼時,七郎就決定先從這個男人下手。
「不。只要你給剛才那位客人做足全套服務就行了。讓他完全拜倒在你的魅力之下,使他成為你的常客——就要這般濃密的服務。」
熟知這行內幕的九鬼善司曾經輕蔑地說過,舞廳女郎就是高級娼婦。反正七郎也不想追舞廳女郎,反而能大胆地開口。
「你也快找份正經的工作吧。」
在戰爭時期制定並實行的戰時利息調整法在戰爭結束后仍然發揮效力,在這個法律中限定的最高利息是一年百分之二十,每月百分之二的利息即使讓警察知道了,也沒有什麼大問題。
「我得考慮一下,明天——不,後天,我再給你答覆……」
「我也是靠這個做生意的,要收一個月百分之二的利息。可以嗎?」
人們不得不把柏青哥和自行車競賽作為一時的娛樂來忘卻煩惱,在名古屋市一角開張的柏青哥店立即席捲了全國。即使政府開始發現一千日元面值的鈔票,人們也沒多少機會看到聖德太子,而柏青哥這種能用小資本進行投機行為的娛樂便成了唯一可以撫慰大眾的遊戲。
扔掉香煙,定子再次趴下。雖然她的手臂上已有她在有樂町時代別稱的「櫻花」文身,但這次她為了大姐頭的身份,又在背上文身了。
經過曲折的狹窄小路,他在一座歇業商鋪的二層住宅前停下,正好一個沒有手指的高個兒男人打開前面的玻璃門走了出來。
只要讓伊達道美嘗到有毒的甜頭,並繼續讓不明的赤字持續下去的話,他將毫無疑問地越陷越深……
女人剛一回頭,他就飛快得塞給她一萬的鈔票。
川口護的語氣顯得不是那麼底氣十足,但此時七郎已經確信成功率有百分之九十了。
「不過,如果期票無法按時兌現的話,會變成由我們公司承擔支付義務,這方面不會出問題嗎?」
七郎、木島、九鬼三個人輪流出入這家舞廳,細緻觀察這兩個男人的變化。
七郎在這個場合臉色當然沒有絲毫改變,而是又聊了些不痛不癢的話題。過了一會兒,他站起身,很自然地問:「我開車送你回去吧?」
「我丈夫是個股票天才,每月除了工資還能賺上十萬左右呢。」
「這是什麼意思?」
「哎呀,你真是太了不起了。我今年已經五十九了,自己獨立開公司也已經二十七年了,說真的,我還真沒想到會有你這樣的金融業者呢。我已經知道每月百分之二利息這事兒了,但我以為實際上還要加上手續費調查費之類的,結果還是高利息呢。」
當然,說要介紹銀行給他融資自然是無法實現的大煙霧彈。只不過要與帝國通運作戰,今後還需要多次同這個人接觸並徹底加以利用。
「你的丈夫是幹什麼的?」
不過帝國通運公司的賬簿一定無法對上,只要偽造期票每進行一次兌現,那麼公司銀行賬戶上的存款就一定會減少一筆。
鹿島詮藏已經從牽線搭橋的金融中介人口中得知了這一點,但他反而顯得很不安:「請問……不用收取調查費、手續費之類的費用嗎?」
雖然七郎只是自言自語般念叨的樣子,對方卻突然像是被抽打一般猛地抬起頭來,問:「鶴岡先生,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當然,如果被發現是偽造的話自然大事不妙,但七郎把真正的期票和偽造的進行了認真的對比,無論是用紙、印刷,還是署名、印章,都讓他有不會暴露的危險。
「請稍等。」
她故意衣不蔽體可能是因為正在文身,但總感覺另有意圖。
晴美或許在洗手間里確認了支票上的金額吧,等她回到席位上的時候,面對川口護的態度中就已經帶著娼婦才有的膩人甜蜜了。
那是兩頭龍呼風喚雨、在雲中翻騰飛躍的圖案,但七郎沒有嘲笑那份無知。珠枝會對鑽石雙眼放光,這個女人會忍受著這般疼痛,其實都是一種變相的虛榮心。此時的他在心中感嘆,沒有比女人的虛榮心更可怕的東西了。
七郎在心中嘲笑著——姑且讓你繼續做著美夢吧。
「那真是太好了,恭喜你。我還真想和你丈夫見一面呢。」
這是個連出名的大公司都在金融方面上氣不接下氣的時代,而做他們外包生意的公司,情況更加糟糕。數之不盡的公司早已是千辛萬苦,甚至奄奄一息了。
所以,憑藉著蛇有蛇路、鼠有鼠路的敏銳感覺,七郎不出一日九_九_藏_書就打探到了一個有力情報。有個叫鹿島精機的小公司一直向帝國通運提供油壓閘,社長鹿島詮藏現在想找地方貼現面額五十三萬日元的帝國通運的期票。
「那明天為了慶祝,一起吃飯吧。我今天還有其他事,先回去了。」
「這麼說,你是個愛情掮客了?」女人露出自嘲般的笑容。
「您說得是。夫人不僅年輕美貌,還十分聰明,在職場上風采非凡。我之前還常和社長談起,說如果世道再安穩點的話,她一定會被個好男人相中,風光嫁人,成為賢妻。」
「還真是拿你沒辦法……我還從沒見過你這麼強硬的人。」晴美無奈地低語道。
「這樣的話,就不得不說服伊達先生才行了呢。」七郎故作輕淡地說了一句,「總之,我的建議是這樣的,我把金融生意上收取的期票交給您,您把它們跟其他的期票混在一起,弄上帝國通運的背書,再拿給我。貴公司的交易銀行必然會為這背書按照每日二錢六厘的銀行利息貼現,這樣就可以產生每天四十七錢四厘的利息差。其中的三十錢分給您,我則拿剩下的那部分。這樣一來,只要這些期票能夠按時兌換成現金,就絕對不會給您造成任何麻煩。」
在此期間,七郎一步步地、切切實實地在金融業站穩了腳跟。單憑他拿到的期票利息差,就可以使他不用操心經費和生活費,而偽造期票的收益更是達到了前者的數十倍。
對依靠抓住法律的盲點和死角來進行連續詐騙犯罪的七郎而言,因表面的金融業被警察盯上是最大的禁忌,所以在做表面工夫的交易上吃點虧也是必要的。
「嗯。」
珠枝自然不知道具體情況,但她這一句無心之言卻刺|激到了七郎。社會上有不少人在無意之中會隨口說出藏有危險利刺的話語,珠枝也是其中一位。
這座建築的一樓是信濃銀行的東京支行,三樓和四樓是常陽精工的本社。
「哈哈哈,這件事請不用擔心。我們都是男人,怎麼會做這麼不識趣的事。」
第二天,不知道川口護怎麼和伊達道美說的,總之兩人來到了七郎的事務所,最終接受了這個條件。
「不用了,我搭計程車回去。」她的眼中充滿了憤怒的神色,那張臉好像在說,連放高利貸的都開上了私家車,自家卻沒有。
「那到底是什麼方法呢?」對方好像也放下心來,同時開始雙眼放光,語調也急促了。
「你不是迷上那個叫晴美的女人了嗎?但盯上那個女人的可不止你一人。我認識的一個年輕實業家也早就看上她了。只不過他現在因為工作關係到九州出差,最近才沒怎麼去舞廳。」
「像您這樣有地位的人,只要和公司外的人稍一聯手,就根本無須擔心錢的問題了。當然,如果是那種誰都能一眼看出來的方法,我也不會說出來……要我說,因為挪用公款被捕的人真是傻瓜,是比智力水平一般的人都要笨上幾級的傻子。」

他走上樓去,是兩個連在一起的房間,一個四榻榻米一個六榻榻米。定子在六榻榻米的那間里鋪著被子,半裸著身體橫躺著。
「然後呢?」
他之所以會這麼年輕就被提拔到這個位置,是因為成了社長的女婿。但是社長的女兒在和他結婚後一直身體不好,未能生育,兩年左右就得了胰腺癌去世了。

「總之你先收下吧。還有,你想不想再賺九萬?」
七郎點點頭,走了進去。橫樑上懸挂著像是油屋一家的人送來的匾額。一層有一間六榻榻米的房間、一間四個半榻榻米的房間,但沒有見到定子。
「我知道了。這件事馬上就可以讓人去準備。你如果沒有要事的話,不如再等一等吧?等文完了,我們再好好談談。」
「世上還真有這麼奇怪的事啊。像您這般地位的人還會煩惱幾個小錢的事兒,我可真是想不明白。」
「我想拜託你幫我召集之前說過的五十個人……今後想在每個周六召集,十二點之前要到齊,直到兩點都沒有事情的話就可以解散。沒有事情的話,一天的報酬是五百日元……有事情的話,一千日元,怎麼樣?」
但七郎一直非常注意這兩人投向女人的視線。
「又要印刷新股票兌換券嗎?」他壓低聲音問道。看來他就是在之前偽造北洋製紙股票券兌換券事件時也摻了一腳的印刷廠廠長。
「我不是在擔心工資的問題。我只是擔心社長會不會像之前的公司里那樣做些不靠譜的事。按照您剛才的做法,金融業者就能幫助到別人。借錢的一方也很開心。真是太好了。」
因為一開始就打算裝作是在店裡偶然相遇的,所以七郎在與他們交換名片后,只聊了些普通的話題,其他一字未提。
「在三read.99csw.com月的危機中,一部分中小企業無法避免破產。」
「那還真是厲害啊。以前就覺得你相貌出眾,總有一天能嫁個好人家的。」七郎說著,指著櫥窗中標價十一萬五千日元的鑽石戒指,對店員說,「給我拿這個。」
在確認這種變化之後,七郎才決定進入下一個步驟。
「你是哪位?」男人目光一凜,看來是從七郎堅毅的外貌和問話中看出他不是個尋常人吧。
鶴岡七郎這次的目標就是利用女人搞垮伊達道美和川口護。
對於這意想不到的相遇,七郎不禁挑起了嘴角。
七郎這時模糊地想,女人會被鑽石的光芒蒙蔽雙眼,真是跟《金色夜叉》的描寫一樣,是不變的真理啊。
「打擾了。」
日本的國力和生產力已經漸漸顯出恢復的態勢,但這種餘波卻未涉及中小企業。在戰後四年的時間里,中小企業好不容易維持下來,可以說多虧了黑市交易,但隨著對隱藏物資的限制越發嚴格,警察的能力也得到進一步的強化,那種一擲千金般的賺錢方式已經變得不可能了。

緩緩舉起酒杯的七郎看出這是拋出撒手鐧的最佳時機。
川口護對女人的沉迷更為嚴重。他已經沒有足夠的錢去舞廳了,只好通過九鬼善司向七郎提出借錢的事。
「是的。」
「伊達先生,這社會看似很大,其實很小啊。我聽人說,您的夫人曾經在已經自殺的學生社長隅田光一經營的金融公司里工作過。」
這樣一來,伊達道美和川口護暫時都不用為遊玩的經費擔心了。但七郎不可能為這點收穫而滿足,他的真正目的在於將伊達道美|逼上絕路。

「我也是個生意人,什麼期票才安全、什麼公司可能會拒付期票,這都能馬上看出來,絕對不會給您添麻煩的。」
對他的私下算盤毫不知情的鹿島詮藏十分吃驚。他本人是靠技術活起家的老實人,此時他的眼中泛起了些許淚光。
如此便正中七郎的下懷,於是他利用手頭的資金不斷地貼現期票,再轉給川口護。即使在銀行看來都不願理會的公司期票,只要有帝國通運的背書,在金融界都會被當作是帝國通運發行的期票來看待。所以即使不拿去銀行,也能馬上按每天七錢的利息貼現,七郎也能賺到每天十錢左右的利息差。
「真是難得啊。」
這是這一年三月一日,大藏大臣池田勇人在國會上所做的發言。
「只是這麼點小錢啊?」七郎擺出名演員般的威嚴氣質笑道。
但是所謂的女人,特別是風月場的女人,慾望是深不見底的。一旦迷上她們,無論給她們獻上多麼貴重的東西,都無法輕易讓她們得到滿足。
在日本,要想讓大交易順利進行,從古至今都離不開酒和女人。就算舞台從接待室變成了舞廳酒吧,在舞台上登場的女人的作用卻沒什麼改變。
當這位客人回去之後,隆子走到七郎旁邊,高興地說:「終於做成第一筆交易了,真是太好了。」
「是的。最好是像普通上班族的樣子……我需要很多長得像這樣的人。」
男人進屋了一會兒,又馬上出來了,畢恭畢敬地鞠了一躬,說:「大哥雖然不在家,但大姐在。請進。」
七郎通過一個金融掮客放出話,說帝國通運是一流公司,七郎的事務所能以稍高於銀行利息的價格給他們公司的期票貼現。
對方接過期票,前前後後好好打量了一番,隨後露出技術人員獨有的自信笑容,說:「我能搞到這種紙張,就是價錢稍微貴一點。印刷起來也沒什麼難的。印刷完要怎麼弄?」
「這個嘛……對了,要不要一起喝杯茶?」
之前她做出的誘惑由於轉到了錢的話題,被打斷了。七郎之所以受她誘惑,可以說是他非常需要太田洋助的幫助,和太田的老婆保持關係會很不妙,所以他連定子的肌膚都沒有觸碰到。
「確實。」
珠枝瞬間瞪大了雙眼。
「我做。不過……」
「很簡單。現在我這邊有好幾個想要融資的項目,都是期票貼現的,條件是每天五十錢——這是現在市面上的利息。」
在銀行的存款有上千萬的大公司,幾乎不會發生無法支付期票的情況。
七郎一路開到小綱町附近,在那附近停下車,買了包煙。
和他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和他一起來的部下。這個名叫川口護的男人比他老道多了。川口已經四十有餘,由於沒有學歷,上司還比自己年輕,作為一個財務課員肯定覺得不甘心吧。
七郎忍不住想大笑。男人在得到無法上檯面的不正當收入時,通常會騙不熟悉經濟狀況的妻子說是股票賺的,但要想在股票上得到收益,無論是買還是賣,都必須是在股價劇烈浮動的時候才有可能。但現在股價整體低迷到read.99csw.com了谷底,最多只有三四日元的動蕩,是無法一個月賺到十萬日元的。
這當然是披著羊皮的狼所說的好話,但七郎的演技絕不拙劣,沒有從語氣、態度和神態中透露出一絲他的本意。
「是小費。」
「你能用同樣的紙張印刷出一模一樣的期票嗎?帝國通運這種大公司的期票和街上賣的期票不同,用紙比較特殊。」
「董事和部長們都很忙,只顧得上蓋章而已。不過課長倒是會一張一張地過目。」
這個女人還不知曉他的真正意圖。她曾被光一欺騙,還一度想要隨光一赴死,竟然還沒有失去孩童般的純真。七郎對她純真的心感到不可思議,同時還感到了悲哀。
即使因為誘惑而動心,川口護還殘留著良心和自保意識。如果在這裏引誘他犯罪的話,他肯定會鐵青著臉逃跑的。
「雖然買不起克萊斯勒那樣的高檔車,但還是買了輛二手福特。如果坐電車跑來跑去的話,太花費時間,根本無法好好工作。」
不過,帝國通運這麼大的公司,光在東京就有幾十個營業所,每月賬面流通金額高達幾億甚至幾十億,賬面對不上的原因是無法很快查出的。
「沒事。太痛了,我正想要休息一會兒,你來得剛好。」
這句話被當作比「窮人就該吃麥子」還過分的言論,受到社會的嚴厲批判,但現實情況卻更加嚴重。
「哎呀,這可不行……我在這兒不能收的。」女人可能以為七郎對自己有意思吧,搔首弄姿地做出一副可惜的表情。
七郎並沒有被女人炫耀的話語欺騙,他早就把伊達道美調查得一清二楚了。
「那您那兒每天寫背書的期票有多少張呢?」
這正是七郎等待多時的良機。七郎把前來事務所拜訪的川口護帶到了附近的料理店。還沒等喝上幾杯酒,川口就拜託七郎幫忙了。
在接下來的十個月時間里,七郎利用偽造期票從帝國通運處吸取來的金額達到了三千五百萬日元。對鹿島詮藏所作出的良心般的小小服務,和花在川口護與伊達道美身上的魚餌,與這巨大的收益比起來根本不值一提。
而這個女人的誤算,就在於沒有看清七郎的本性,兩度對他說出刺|激性的言語。
「這樣就能繼續給你發工資了。」七郎笑著回答,但隆子接下來的話卻出乎他的意料。
「那你當時是做什麼的?」
這當然是毫無根據的赤|裸裸的謊言,但對方卻完全相信了這個謊言,急得臉色都變了.。
「那你願意做了?」
不出一個星期,這兩個男人就被女人俘虜了。
「多的時候一天會有將近一百張吧。平均下來的話,大約是每天四十張左右。」
女人終於也受不了他煩人的挑逗,起身走向洗手池。七郎追了上去,壓低聲音說:「晴美小姐,你是叫晴美吧?」
第二天,他們在七郎的事務所見了面。七郎只是看了一眼期票,就在他眼前摞起了四十九萬八千日元的鈔票。
「都說真誠是做生意的最好方法嘛。如果我的做法合您心意的話,還請您以後多多惠顧。」七郎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絲淺笑,然後就忽然提到正題,「其實,我從帝國通運的某位董事那兒聽說您公司的產品品質優良。我自己嘛,如您所見,雖然只是個剛上手的小金融業者,但幸好和銀行方面多有接觸,說不定還能幫您融資……」
「發生了那種事,也不能回到大學,但也不能寫份假的履歷進公司就職。所以我乾脆一個人干起了金融業,日子總算能過得下去。」
「鶴岡先生,你看怎麼樣?只要等到三月底就會發期末決算補貼了,在那之前能借我三萬塊錢嗎?」
從那日起,鶴岡七郎就開始在與帝國通運做交易的小公司中,尋找有沒有因資金周轉不靈而發愁的公司。
晴美也好,被拜託誘惑伊達道美的玲子也好,對她們接受的使命並不感到奇怪。
「啊,是這樣啊。」珠枝嘴角彎曲,露出輕蔑的笑容。她的臉上又浮現出了優越感。
偽造的期票製作非常精巧,不會被馬上發現。如果單張的面額過大的話,可能還需要確認真偽,但十萬至二十萬不等的金額,就可以依靠發行方帝國通運名的信用直接流通。
不過,一旦處於要完成一個巨大目的的立場上時,自己為了達成目的也變得不擇手段了。
「不,這次是光明正大的活兒。」七郎笑著從包里拿出期票。
「我不會說追女人不好。就連我現在也是,一到晚上就腳底發癢,忍不住想去。只不過,女人又不是只有她一個。光說那個舞廳里吧,不是有很多其他的好女人嗎?你要不還是從九*九*藏*書中物色一個比較合適的人吧?」
「好啊。」
「你這麼做是被那個人拜託了,還是想利用我做什麼交易?」
「哎呀……」七郎說得過於直白,晴美不禁愣住了,「你是想要我出賣肉體嗎?」
與珠枝告別後,七郎朝三越後面的停車場走去。此時的他已經有了勝利的確信感。
「我剛才嘴快,說得極端了點。實話實說,這個方法不會讓你的公司損失一分錢。當然,也不會構成貪污罪,硬要說的話可能算瀆職,但恐怕也不成問題。」七郎不緊不慢地說。
身為大公司課長級別的人,在業界擁有一定的聲望和地位,一定會經常受到客戶的招待。這種時候他們可以自己選定場所,而揮霍公款的這幫人,用一部分公司的錢來吃喝玩樂也不是不可能的。
按照七郎他們調查得來的相關情報,這個男人品行端正、成績優秀、身強體壯——簡直就像是從教科書里走出來的精英典範。年紀輕輕就在這種大公司坐到總社財務課長的要職,想必也是上層看中了他的才能吧。可能也正因如此,他好像不怎麼來這種地方。看著他被女人圍住,一邊喝著酒一邊坐立不安的樣子,七郎都不禁好奇,像珠枝那樣的戰後派放盪|女性怎麼會想和這種男人結婚。
三月下旬的一天,他在三越本店偶然遇見了成為伊達道美妻子的珠枝。他想給綾香買一枚鑽石戒指,就來到了首飾櫃檯,結果看到了在櫃檯左挑右選的珠枝。
「有事嗎?」
七郎一邊看著晴美的媚態,一邊觀察伊達道美對一個叫玲子的女人投去的灼|熱視線,嘴角露出冷冷的微笑。
「是嗎,還真是意想不到的緣分啊。」對方的聲音中透露出妻管嚴的男人共通且獨特的虛張聲勢的感覺,「如果您見到內人請不要告訴她我到舞廳來的事。之前不知如何,但她最近老是吃醋。」
詐騙這種犯罪,只有在受害者一方存在某種疏忽、慾望或弱點時才能夠成立。
女人這種生物,就算是對與自己毫無關係的人,也會根據相貌、穿著、飾物等與自己作對比,從而產生優越感或自卑感。
「來買東西?」
「一分不收。我原來在太陽俱樂部的隅田社長手下幹活兒,在那家公司倒閉之後,得到金融王金森先生的指點,才領悟到要在金融上取得成功,就必須堅強、堅持、堅定。所以我決定今後只接一流公司的期票業務,並且儘可能地收取較低的利息。」
「哎呀,我們倆應該是天壤之別了。還是希望你家那位多靠股票賺錢,然後給你買些凱迪拉克或是克萊斯勒吧。」
他把帝國通運的期票放入包中,來到了附近的料理店。他在店裡給某人打了通電話,把他叫了過來。
「我和隅田君曾經是同學,關係不錯,受他邀請在公司里當個幹部。但之後由於意見不合,我就做了一段時間非正式職員。那段時間我和貴夫人很熟的。」
看見七郎吃驚的樣子,她連乳|房都不遮掩就坐了起來,點上煙說:「我正讓人給文身呢,這副樣子別見怪啊。」
「你就當作是交易好了。如果你不願意,我就再去找其他的女人。反正這世上的女人多得是。」
「接下來的話嗎,就是班門弄斧了。期票不是有背書嘛,每當期票從A到B、從B到C、從C到D這麼流通的時候,都要在期票背面寫上名字,這也是為了防止期票無法兌現時找不到支付責任人。所以,如果有帝國通運的背書的話,銀行也會認定是真的期票吧。」
從常識來考慮完全是無法想象的事情,但七郎僅見了對方一面,就讓年齡近似自己父親的人心服口服了。七郎想,這就是金錢的魔力。
「我打擾了吧?」
「原來如此……」川口護點點頭,「說起來,銀行在要求保障期票兌現時,會以提供信用費的形式要求收取每天幾厘的利息吧。你的方法就是和這個同理,賣的是帝國通運的信用對吧?」
七郎從口袋裡拿出九萬日元的支票,大大方方地塞到女人手裡。
「請一定、一定多多幫助!」鹿島雙手撐在腿上,深深地鞠躬,對七郎不斷拜謝。
「這段時間你在幹什麼?」珠枝抬起雙眼,用有些諂媚的語氣問七郎。
當看到川口護把一個頗為豐|滿的女人抱在大腿上、開始挑逗她晚禮服的胸口部位時,七郎不禁偷笑了起來。
男人的嫉妒心有時甚至比女人的還要強烈,七郎一眼就看穿此時對方心中肆虐的狂瀾。
「你有私家車了?」
「不,我是想買下你的愛情,不管那愛情是真是假,反正只要看上去像是真的就行了。」
為了完成花費半年嘔心瀝血、精心策劃出來的大犯罪行動,這幢建築是再好不過的舞台了。
在他從包中取出大沓鈔票數的時候,珠枝有些吊著嗓子般問道:「是送人的禮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