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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全犯罪

完全犯罪

七郎把還沒抽完的煙掐滅在煙灰缸里,站起身來。他完全沒有一絲害怕和不安的模樣。
木下社長雖然不明白對方是為何事造訪,但畢竟來的是董事幹部,禮節上還是做到位的。
這確實是令人驚奇的絕技。花費七郎心血的這場犯罪,只能形容為令世人震驚的大魔術了。
這個時刻,在這棟建築物對面的咖啡店二樓,坐在窗邊桌子旁的鶴岡七郎一邊點燃香煙,一邊露出勝利的笑容。
「我是新陽汽船的稻垣,想見你們的分店長。」
「光說沒有用,實際演練一下吧。」
比如在這次世界大戰中,雖然德軍反覆播放了佔領斯大林格勒的消息,但在德軍控制了大部分街道之後,激烈的巷戰依舊在持續。而且在最後,德軍反而被包圍,由於極寒、飢餓和彈藥不足,半數士兵死亡,半數被捕,結果加速了德國全面戰敗的步伐。
「很簡單。我們今後也不想被你們這群粗暴的人糾纏。」七郎露出勝利的微笑,「就算是為了防衛,我們也殺了一個人。我包個一百萬現金的紅包作為奠儀。不過你得說服你們老大及其他人,這個男人被殺的事不得再計較,有關那個期票的事也不能再提。」

九鬼善司在這個瞬間,也不禁想向神明——不,想向惡魔祈禱這次計劃能夠成功。
「然後呢?」
「就是說,你把這些期票作為擔保,借給他四千萬了對吧?你對他本人和期票都沒抱有疑問?」
他拚命地想從對方的眼中看出,對方是根據情況真的會開槍,還是單單威脅而已。
洋助心情大好,彷彿自己成了大石內藏助。一走出家門,他就小聲哼起了調子:「既然出門時,立下誓言,必大勝而歸,就一定要把期票都給騙到手……」
「確實無法起訴啊。先不論實際情況如何,只要有這份合同書,從法律上說他就是善意的第三方。如果想判他的話,要麼只有全面修改期票法,要麼從其他角度證明他和這次犯罪有關,沒有其他路可走。」
金融犯罪本來就具有不起眼、隱蔽的特徵。而且作為受害者,由於關係到公司自身穩定的信用問題,也盡量不想公開。
「親愛的,等等。」定子把打火石按在洋助的肩頭,鼓勵道,「一定要贏啊。」
「啊……」
「嗯……」可能覺得總算能取勝了吧,對方移開了槍口。
當醫生趕到時,加藤已經完全沒救了。
「出什麼事了?到底出什麼事了?」今泉昌男滿臉毫無血色,貼著良助的耳邊低語道。良助也只是搖搖頭,回答:「不知道。我完全搞不清楚……」
他臃腫的身體看上去頗有董事的范兒,五十多歲的年齡也很符合這個角色的設定。
罪狀和刑期的問題給對方帶去了七郎預料之上的衝擊。對方視線有些下垂,全身也喪失力氣,微微發顫。
「你手裡?為什麼?」稻垣專務的眼裡頓時現出了憤怒、不安和放心的情感,目光閃爍不定。
「為什麼這麼問?」
「如果你剛才直接開槍的話,也就是單純殺人,最少服役三年。但如果用槍威脅我打開金庫后再開槍的話,則會變成強盜殺人,不論金庫裏面的東西有沒有少,判決都只會是無期或死刑中的一個。」
「如果你認為我是在說謊,就檢查一下這裏邊吧。如果裏面有一張新陽汽船的期票,那我就心甘情願地雙手奉還。」
「幹得不錯啊,你。」
九鬼善司在看到硬紙板貼好之後,也好不容易放下心來。
而且,和隅田光一一起被拘留在京橋署的經驗,給了良助能夠應付拘留所生活的自信和底氣。即使被限制自由數日,也可以在拘留所嘗到探視時帶來的美食。即使多次遭到警方的問訊攻勢,他也一次沒有提到九鬼善司、太田洋助和鶴岡七郎的名字。只要在這個地方不出差錯,他就不會陷入比這更糟的境地。
兩名看似刑警的警官瞪著雙眼盯著兩人,問:「是今泉昌男和木島良助吧?」
「都說了你可以回去的……」
但善司的神經並不像七郎那麼堅韌,就算是只有萬萬分之一失敗的可能性,也會讓他非常不安。
四人分別是新陽汽船的稻垣雷造專務、財務部長酒井嘉德、木島良助,以及把新陽汽船介紹給木島的金融掮客今泉昌男。
至少這次的犯罪表映出他的擔心正在變成現實。從這天開始,鶴岡七郎的名字就深深刻入了他的記憶中。

從他這句話中讓人感到這麼一種意思:反正怎麼搶救都不管用了,最好是盡量拖延醫生來的時間,讓他由於出血過多而死吧。看到綠慌忙跑了出去,七郎悠然自在地點起一支煙,說:「雖然早料到很快就會再見,沒想到這麼快呢。」
她的聲音還有些發顫。
所以,在這天,當稻垣專務焦急萬分地奔向日本橋警署時,木島良助正擺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樣子,在銀座新陽汽船的接待室里等候著。
木島良助點點頭:「我明白了。」
「聽好了,對方可是迫不及待需要融資的,而且新陽汽船還是剛成立不久的二流公司,日本造船則是一流公司中的一流,同為董事,你和對方董事的級別不同。對方是來借錢的,一定會覺得是來求人的,態度必然會放低。你只要表現出一種不怒自威的威嚴感就好。現在你把我當作新陽汽船的董事,先試一下第一次見面時該做出什麼樣子吧。」
「這個嘛,看上去倒是挺敦厚的。要提到東大出身的秀才,大都是滿臉寫著自己是聰明人般的傢伙,但僅從外表來看的話,反倒感覺他不那麼像是東大的秀才呢。」
「少啰唆。今天不像往常,不需要威脅別人。」
「你是太陽俱樂部的餘黨吧。明明引起了那麼大的事件、給社會造成了那麼大的麻煩,還沒悔改嗎?」
他對站在入口處的九鬼善司說道,口氣就像一個大公司的董事般大度、從容。
對於之前的隅田光一,雖然表面上一直尊稱為社長,但心底總有對抗意識和競爭心理,也無法擺脫同為朋友的感覺。
七郎先拿出在新陽汽船時的說明重複了一遍,但是主任抓住時機予以反擊:「即使如此,像日本造船這樣的一流大公司——這麼說可能會讓你有點不高興——會說想向你這樣的民間信貸借錢,你不覺得很不自然嗎?」
可能是菲洛本的效果漸漸淡去了吧,九鬼善司的心中又升起了新的恐懼。
「是的。公司要麼忍痛付出四千萬,要麼等到最糟糕的情況時損失一億,但這也很微妙啊。苦於資金運轉的公司,是不可能長時間放著一億日元不動的。」
「主任,好像是你不清楚經濟界的實際情況。」七郎銳利地反擊,「就算是在這日本橋到丸之內銀座附近設立總社的公司,也因為這次的通貨緊縮政策和稅制改革,很多地方都內部經濟拮据。就拿這附近的近藤製葯來說吧,它在業界也算是屈指可數的大公司了,但他們卻高利息借貸了六億日元,現在是非常艱辛,上氣不接下氣的狀態。無論是哪個公司,負責金融方面的董事、幹部都非常辛苦。現在,別說是銀行的董事了,就連負責貸款的幹部不都每夜每夜地坐在招待席前,叫苦連天嗎?但是銀行也畢竟資金有限,有些事業公司自然會為了急需的資金而去找民間信貸。如果說這種狀況是不自然的話,那應該是政治上的某種原因造成的吧。」
他回到洋助家中。在一樓茶水間里長方形火盆旁托腮坐著的定子一看到他的臉就皺起眉頭問:「九鬼先生,你的臉色不好,沒事吧?」
福永檢察官皺起了眉頭。他此時想起了《唐宋獄官令》中的一句名言——「諸察獄之官,先備五聽」。
對方的右手一直插在上衣的口袋裡,那種不自然的突起,表示裏面裝的是手槍。
這也是他的處世精神之一,但這一次,福永檢察官也不禁對自己的言論產生了一絲懷疑。
掛了電話,善司才第一次注意到自己心中意想不到的變化。
男人看到剛換上的「日本造船股份公司東京分店」的招牌,嘴角露出十分狡詐的笑容。
「但是大哥,這是和片山組起衝突時受的傷……」
「我……」
這段時間他們可以說是有了不言而喻的默契,只是聽到這裏,木島就露出了微笑。
說到新陽汽船,在實業界並不是毫無名氣的公司。
福永檢察官手扶著寬大的前額,呻|吟了一陣。
「但你為什麼……」
——住手。
「請問有什麼事?」
「我們聽說他們最近搬到這邊來了。」
「按照我現在對新陽汽船那群人的印象,他們一定會上鉤的,只是一億日元的金額太大了,就算那群人再怎麼老好人,會相信初次見面的人、交給你那麼多期票嗎?」
「我知道了。」
看到良助一言不發,阿政流利地亮出了摺疊刀,刀刃閃著寒光。
「嗯,雖然我現在覺得喉嚨堵得慌,什麼都吃不下去。」
但事到如今也無處可逃。他打定主意走一步看一步,便打開了前門。當他看到兩人的臉時,心底又生出了另一種恐懼。
「是……」
察獄之官是指司法官,五聽則是指注意觀察受審人的嘴角、眼神、舉動等,聽從無聲的天之啟示的意思。這個純東洋性的法的思想從他通過高等文官考試開始,就成為他終生的處世信條了。
當他用手帕擦拭額頭的汗珠時,太田洋助走近他,抬起下巴示意了下裏面的房間,說:「那演員挺不錯的嘛。」
「我在期票金融上每個月可以融通一千萬元左右,但說實話,四千萬的金額確實超過我的能力了。但畢竟是大生意,有時根據情況需要向客戶借錢來做,於是我就拜託他給我日本造船的期票。結果對方提出把金額相當的其他公司期票作為擔保,經過一番交涉,最後他拿來了貴公司開出的一億日元期票。」
「聽說你要談有關我們公司期票的事情,請問具體是什麼事呢?」他的聲音有氣無力。如果是一般人,在看到對方這副模樣時都會感到憐憫,或是受到良心的苛責,但七郎卻完全沒有這種情感。
位於銀行上方的事務所,事務所中的這一大群人——誰都無法識破這是為了騙取一億日元期票而設計的豪華舞台。
電燈還亮著。嚇了一跳的七郎走上樓梯,發現只有藤井隆子一人坐在裏面。
故意使用了這位社長的名字,也是鶴岡七郎惡魔般的惡作劇之一。
對方不緊不慢地點燃煙,把這段台詞說了一遍。
稻垣專務也配合地向前探出身去,說:「其實,關於這個期票,能否請貴公司幫忙背書貼現呢?」
隆子的眼裡閃爍著解開謎題的絢爛光芒。雖然和七郎的立場不一樣,但她今晚也希望能和七郎進行極限的對決。
「總之先打開金庫看看吧。」
「救命啊!救命!」可靠的大哥被槍擊中倒下,其他兩人還拿槍指著自己,阿政覺得自己沒有勝算,他舉起握著刀的手悲鳴起來。
聽到電話里七郎的聲音,善司非常吃驚。明明自己都這樣忍不住微微顫抖,但七郎的聲音卻聽起來毫無變化。
「聽說是這裏的三樓和四樓……信濃銀行東京支行是在這邊……入口好像是在這兒。」
「你不行,臉上有傷痕。」
「這兩人去過我的事務所了,我擔心你就過來看看……剛好在外面遇上你夫人。」七郎踏進房間,對在自己身後抓著柱子顫抖不已的綠說,「夫人,麻煩你叫下醫生。看上去傷勢挺嚴重,盡量請最好的醫生來。」

「渾蛋!」就在被七郎轉移注意力的這一瞬間,可靠的武器被人奪走,加藤清吉十分憤怒。他伸出右手想奪回手槍,但良助則隨著他的動作扣下了扳機。
「等等。說新陽汽船就好,不要加董事兩個字,你也是個大公司的董事。區區的會計課長不可能一個人帶著一億的期票過來這種事,不用想也知道吧。」
「那你呢?」
「讓他們把期票帶過來的時間一定得是周六下午。今天是周二,所以還有四天的時間。如果他們急著要過來就不好了,無論找什麼理由都必須拖到周六,比如分店長要回總read.99csw•com公司,周六才能回來。」
雖說是小聲,但其他三人就在他身後,自然聽見了他的問話。
七郎雖然在柔道上拿了黑帶,但還沒有經歷過真實的打鬥,所以他很難看出區別,不過他本能地感覺到此時撇開視線是十分危險的。
作為著名演員,這可以說是理所當然的,但能把這個男人調|教到這個程度的鶴岡七郎,確實是個有著出眾才能的導演啊。
七分鐘之後的兩點十分,自稱為木下雄次郎的男人和一位看上去像是事務員的年輕女性一起乘車來到現場。
假分店長走進裏面的社長室,在桌子後面的轉椅上緩緩坐下,點燃了一支煙。
「那我應該做什麼呢?」
話說回來,今晚的隆子看上去美艷動人。她具有綾香身上看不到的清純,還添上了一分妖艷,散發著神話中仙女般的魅力。
「十八號,周六那天,下午五點左右吧。前一天他就打來電話,約定好了時間,所以我就四處湊錢,好不容易湊齊了現金。幸好現在發行了千元面值的紙幣,才不用抱著那麼一大堆錢……」
「再加上我和你,一共四十七人——這剛好是忠臣藏復讎武士的數目,不覺得是個好彩頭嗎?」
「是這樣。那我怎麼認識他比較好呢?」
如果期票能換成支票的話,那麼他和今泉昌男就可以在這裏拿到二十萬日元的謝禮。對金融掮客來說這是理所應當的報酬,不過如果良助沒有出現在這裏的話,則會被認為事先知道詐騙計劃,而被扣上犯罪同夥的嫌疑。
「這是什麼?」
「那就一點三十分到四十分之間再給我打電話吧。」
「日本造船?」
此時此刻的他正是個重要角色。此時就是他把接受鶴岡七郎指導的、演練數日的絕妙演技展現出來的時刻。
看來他被七郎好好指導了一番作為董事的演技,就連坐在椅子上的感覺也像是長年坐著的人的模樣。相貌也好,服裝也好,還有那沉著冷靜的樣子,無論九鬼善司怎麼觀察、怎麼想挑刺,都找不出一點毛病來。
「那您帶了逮捕證嗎?」
但無論是多麼聰明的人,都不可能把這個事件與稻垣專務所說的事在一瞬間聯繫起來看穿真相吧。
就以中村吉右衛門為例,據說當他扮演一個江戶商人的時候,即使在休息室也會親切地與人打招呼,但當他扮演武士時,卻昂首挺胸、一副傲然蔑視旁人的樣子。
「你說什麼!」
董事異常悲慘的模樣讓他得到了無上的滿足感。在之後開車回事務所的路上,七郎都抑制不住翻湧而上的笑意。
留下鄭重其事的最後台詞,九鬼善司離開了戰場。
警察!
以前從金森光藏那兒聽到的話語伴隨著不可思議的真實感掠過腦海——
但七郎對此毫不在意。
「我從戰爭時期起就在這棟建築里、在這兩層樓經營這個公司,已經六年了,根本沒聽過這回事!」
他爬過馬路滾進車裡,用吐血般的聲音說:「去日本橋警署……去報警……」
惡——正是這種東西。光一的行動中多少殘留有一絲善意,但貫穿七郎所有行動之中的,只有異常恐怖的惡念。
「那就再另找目標。過度深入容易受傷。」
接下來他們還就具體細節進行了商談,在這個部分自然不可能出現漏洞。
「我認為如果能這樣的話是最好的……不過,我是真心想來好好商量的。我現在的生意好不容易才走上軌道,很快就能獲得社會的信賴了,如果在這時被當作敲詐或是詐騙的共犯的話,實在太冤枉了。所以,如果貴公司有什麼好的想法,請務必告訴我。」
「我明白了。」雖然這麼說,但熊谷主任顯得非常不甘心。「檢察官,如此一來新憲法真是不方便。要是在以前,無論採取什麼手段拷問都可以讓他吐出真話。」
「這也是和上次一樣捏造的人物吧?」
「事?你肯定明白是什麼事,不過還是說一聲吧。就是新陽汽船的期票。」
「你們心裏清楚是什麼事。具體等到了署里再談吧。」
「那人是個奇怪的偏執狂。但你——不,社長是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會變成偏執狂的人。」
「哈,是啊。」
「我對你們沒有什麼好說的。關於期票的事,我把該說的都跟警察說了。我也認為給新陽汽船帶來了麻煩,很是抱歉。但我和今泉先生都算是受害者,都完全被那個男人騙了,我還失去了二十萬的謝禮。」
就像之前隅田光一曾預言過的,等到日本的重工業復活之時,這種公司會作為優良公司的最右翼,顯示出不落後于戰前的迅速發展之貌。
這樣,七郎反而從隆子的臉色看出,自己在面對警察時在態度和表情上沒有什麼變化的事實。
——看他剛才的樣子,估計馬上就會報警吧。這樣反而更好,能更快決出勝負……
「好的。按常識來考慮,接下來會先來一段閑聊。不能在這個階段露出破綻,要給對方留下你穩重、少言多行的性格印象。總之一定要注意不能多說,大部分只要說些『啊』『是啊』,『嗯嗯』地點頭應和下就行。這樣對方就會變得焦慮起來,想儘快進入商談階段。這場勝負一定要在短時間內解決。」
「這邊請。」
在這個場合下,七郎必須作為徹頭徹尾的善意第三方。
「是啊,如果這件事順利的話,萬事都會進展順利的……我還真沒想到這個交易能進行得這麼順利呢。真是多虧你了。」
當初次見面的人互相打招呼的時候,紅茶就端上來了。
「呃……」
那是一個四十歲左右、臉頰上有傷痕的男人,和一個二十五六歲一臉流氓樣的青年,一看就知道來者不善。
「請稍等。」女子接過名片跑了進去,不一會兒就出來了。
他們走下台階,來到入口處,當看到招牌時,稻垣專務搖搖晃晃地蹣跚了幾步,跌倒在水泥地上。
「這……」
「你和新陽汽船的人喝喝酒,不經意地問問有沒有人在日本造船的分店有熟人。」
「但是,對方一定會這麼說——貴公司還真是努力勤勉啊,連周六下午都有這麼多員工留下來工作嗎?你會怎麼回答?」
「還有什麼需要注意的?」
善司本來就有些焦躁,聽到他這句話,內心忽然覺得有些火大。對身為同夥的自己用不著擺這麼大的架子吧——他這麼想著,忽然注意到一個可怕的事實,就把自己的怒火壓了下去。
「豈止啊,都算是不錯的導演了。」
「我知道了。但我不好獨自下決定,等我們和社長討論之後,再向您回復。」
而且自己還漸漸屈服於這種魅力,還對他甚是崇拜。至於自己為什麼會變成這樣,連善司自己也說不清楚。
「所以你希望我們能付四千萬買回期票嗎?」
新陽汽船看出警察的作為有限,就去找暴力「打撈者」求助。其中一部分人去鶴岡七郎那兒企圖奪回期票,另有一部分人則找到他頭上,想威脅他說出真相。
七郎罕見地有些消沉,他不想一個人待著。
「唉……」負責接待的女子吃驚地睜大了雙眼。
所以他今天早早就回到家中,做出悔改的樣子。但不巧的是這時阿綠剛好出門買東西去了,留他一人待在家中。
對方聲音粗厚,語氣狂妄:「日本橋警署的,快開門。」
「沒有,找不到任何理由。就算硬是把他送檢了,我們也無法起訴。」
「是的。你會不會進監獄全憑我們的證言來決定,也就是說是否要把你的刀作為證據交給警察了。」
但下一瞬間卻發生了意想不到的事。兩人身後的拉門被打開,鶴岡七郎出現了。
「我沒事。」
「我寄存在某個人手裡了。因為我手頭也沒有那麼多現金,必須得借錢,借了大概兩千四百萬。」
此時是下午兩點零三分。
「是這樣。然後呢?」
木島自然不知道這兩人今天去過鶴岡七郎那兒的事,但他也有被逼上窮途的人才有的本能直覺,從而看出了一部分秘密。
當然,七郎並未直接見過他,只是在道路對面二樓的窗戶瞅見他爬上車的樣子而已。但只是和當時的印象一對比,就可以看出這位董事由於感到自己的責任而夜夜無法入眠,整個人足足瘦了八公斤。
稻垣專務是因為極度的混亂和迷惑而不小心說出了這種話,但從一大早就十分煩躁的木下社長在聽到這句話時終於忍不住發脾氣了。
四人相繼走上樓梯,來到三樓。
聯合搜查的中心人物是福永博正。他以昭和電工事件為起點、直至日後的陸運事件,在戰後東京發生的所有經濟案件中都發揮了重要作用,人稱「魔鬼檢察官」。
三點四十二分——等到周圍都沒有路人時,九鬼善司又悄悄把招牌換了回去。
「你只要和木下先生一說他就會明白的。」稻垣專務態度強硬了一些。

「我是分店長木下,請多關照。」
「他自己倒是說如果能取回自己借出的四千萬現金,就可以把期票還給新陽汽船。但是目前這些期票又轉到了第三方手上,而且一旦到達期限,要付的錢就不止四千萬了。」
「您是想問我當時為什麼會下決心和那個人一起殉死?如果一個女人想和某個男人一起生活卻怎麼都不能如願時,就會想隨便找個男人殉死。」
不久,負責接待的男人就回來了。他禮貌地說:「請進,恭候多時了。」
「哈哈哈,真像他會說的話。」七郎笑出聲來。
不過,不知是經過這個事件后所有的人看起來都像是壞人了,還是毫無理由地本能察覺到這個男人才是真正的幕後主使,稻垣專務看著七郎的眼中充滿了面對仇敵般的憤怒和憎恨。
「我就是木下雄次郎。」
「什、什、什麼事?為什麼?」良助故意擺出一副驚慌失措的狼狽相。
「親愛的!」隆子飛奔過來撲進七郎的懷裡。自從那夜過後,隆子即使在人前也不忘稱呼七郎為社長,但此時她過於激動了。
「不,完全不想。」隆子用力搖頭。
「我是高島一家的加藤。剛才假借了警察的名義,不過如果我不這麼說的話,恐怕你不會開門。」
「再說你都特意到這兒來了,不好空手而歸吧。不如這樣,我給你包一個禮包,事情就此打住吧?」
這個男人——加藤清吉笑了起來,扯動了臉上的傷痕。
「話太多了。」七郎又搖頭打斷了他,「『就此見過』是多餘的。你必須始終保持優勢的地位,雖然不需要過度裝出高傲的樣子,但也沒有必要照顧對方的心情。」
但目前恐怕還無法期待調查能有進一步的進展吧。而且,僅靠他冥想家一般缺乏說服力的這段話,也不可能改變搜查的大方向。
這個計劃就像精密儀器一樣,所有的演員都只知道自己出演的那一部分,如果告訴他們更多的事,就可能會在日後發生紕漏。但是若有一個齒輪或是一個螺絲出了問題,這個可以稱之為完全犯罪的全盤計劃就有立馬崩潰的危險……而且,由於犯罪的性質,也無法讓所有的演員全都在實際的舞台上進行綵排。
「那倒不是,而是一億日元期票的事。這件事你總知道吧?」
善司看著女子接過硬紙板貼在門上,在心裏佩服到七郎細緻入微的考慮和細心。
「不,不是那麼正式的,而是希望您能自願配合。負責人應該也是想向您確認一些當時的情況,希望能夠有助於逮捕真兇。」
稻垣專務終於卸下重擔似的鬆了口氣。他把一直小心翼翼地夾在腋下的包取下,從中拿出十張寫著一千萬面額的期票,遞給木下說「麻煩您了」,還深深鞠了一躬。
不知是不是菲洛本的作用,善司如今有一種天不怕地不怕的感覺。他曾經聽說特攻隊的飛行員在出發前都會注射這種藥物,現在的他認為這個傳聞是真的了。
「假冒的?木下先生嗎?」良助先做出一副吃驚的樣子、睜大了眼睛,隨後大笑起來,九九藏書「哈哈哈哈!主任,別開玩笑了。日本造船可是知名的大公司,它的分店長會住在帝國賓館不是很正常的嗎?木下先生明明就在那個分店長室里,哪裡會是假冒的?」
「我帶來了。」
「請問你們有什麼事?」
七郎不僅是在語言上,就連每一個動作都十分小心地不去刺|激對方。
即使被關在小接待室里的他們偷看到了辦公室當中的樣子,也只能看到四十五個臨時演員翻查賬簿、撥動算盤的樣子,會認為他們是在認真履行職務吧。
「你也動動腦子啊。」七郎敲了敲桌子,加重了語氣,「如果這樣一句話就行的話,我就不會刻意花這麼多時間來排練這個了。你聽好了——最初因為要大舉賠償,甚至還有謠言說我們的設施可能會被拖到菲律賓去,但現在形勢大不一樣了。多虧了總司令部的斡旋,批准我們建造兩艘三萬五千噸位的郵運船舶。為了準備工作,連我也不得不每周在總公司和東京之間往返兩次——複述一遍!」
「假設這樓的四層是日本造船的事務所,還可以笑著說你們弄錯樓層了,但這怎麼可能會把這個都弄錯?日本造船的東京分店應該在丸之內的某個紅磚瓦建築中。這點小事,只要查下公司名簿,不、就連查下電話簿也用不了三分鐘吧!」
「不可能吧。」福永檢察官否定了自己的妄想,用力搖著頭,苦笑著說,「這種偵探小說般的想法是不可能成立的。只是,我從這次的犯罪里感到了一絲隅田光一的味道。當他還只是個學生的時候,我曾經作為東大刑法研討會的講師去授課,被他提過問題。問題是關於他設計出來的一個叫刑罰計量論的體系,那時我感到他真不愧是東大法學部創立以來的天才。說不定木島在太陽俱樂部與隅田共事兩年的時間里,接受了他的那種思想或是想法吧。如果木島積極將這種思想利用到犯罪當中的話……從這種意義上來說,隅田光一這個男人還活著。」
「不用了。真是太麻煩您了。」
畢恭畢敬地行禮后,七郎走出他們公司,在心中想象事件之後的進展。
這種生意事實上和黑市物資掮客沒有多大區別。他們一方面找出缺錢的人,一方面找出資金富足、在尋找適當的融資手段的人,然後等生意成立時,再收取一些手續費。
他的右手握的是一支鋼筆。

「我明白了。不過是什麼計劃呢?」
「阿政,你去看看家裡還有誰。」加藤說著拿出手槍放在桌上,「我來是想聽聽你們是怎麼編出日本造船的假分店的,還有那之後的所有手段。」
「你們是想說我從你們那騙走了一億日元的期票嗎?那種蠢話你們隨便說吧。如果有什麼要說的去找警察!」木下社長站起身,按下桌上的按鈴,對過來的女職員冷冷地說,「客人要回去了,好像是準備去東大醫院。」
和七郎預料的一樣,當天下午,日本橋警署的刑事就來到了他的事務所。
他完全不擔心自己會在接受警察調查時露出馬腳,不僅如此,這樣還製造出自己生氣的口實——善意的第三者前來商量,你們竟然鬧到警察那兒去,算怎麼回事!
等了好半天都不見對方開口說話,等不下去的木下社長先開口了。
「您是說,讓他自由行動,然後調查他的周邊動向?」
若在之前,善司只要一聽到這可怕的興奮劑的名字就會跳起來飛奔而逃,但在不得不面對這場大胆的出擊戰時,只有藉助藥物的力量來平復心情了吧。
「我是木島良助,能否麻煩您告訴分店長,說我帶新陽汽船的幹部們過來了么?」
木島良助一行人被領著橫穿過辦公室,走進裏面的房間。
兩人被帶到走廊上,一個年過五旬的男人紫青著臉、緊握拳頭擋在他們面前。
總務課長在接待室里聽到七郎開門見山的這句話后,立刻顫抖起來。他慌忙衝出房間,把稻垣專務帶了過來。
邀上隆子,他開車來到大森。他們是第一次來到這個料理店,店員可能將兩人誤認作是情侶關係,把他們帶到了別院的座席。

「你就是新陽汽船的董事嗎,來,請坐吧。」
提高每個演員的個人演技是絕對必需的條件,像這樣將部隊分成幾個部分,在固定的時刻將他們聚集到固定的場所,還必須取得偉大的戰果,這也正體現出即是編劇家又是導演的七郎的苦心。
按照之前的命令,四十五個臨時演員就各自找個辦公桌坐下,開始翻看賬簿或是撥弄算盤。
「那作為加班補貼,我得請你吃頓飯了。」
七郎此刻也吃了一驚。這種氣勢與氣勢的對決,只要一方稍有不慎,立馬就會招至另一方的逆襲。只是多說了一句,就意想不到地刺|激了對方,甚至可能還重新激起對方的殺意。
死吧,然後重生。
雖然他已經看出他們的目的,但面對手槍和摺疊刀兩個兇器,他無法抵抗。
「噓!」善司慌忙制止了他。
黑洞洞的槍口頂在胸前,七郎忽然想起了孩童時讀過的評書中的一段。
「你……」
鶴岡七郎這位導演連任何一個微小的細節都沒有漏掉。
即使只考慮到他和木島之前的關係,能幹的警察都必定會有所懷疑,但關於這一點卻幾乎沒被追問,實在很令人費解。
「好吧,那就到底為止吧。」
藤井隆子在聽到警察來的時候想起了當年太陽俱樂部時的事,有點害怕,但看到七郎泰然自若的態度,也就漸漸冷靜了下來。
「我可不想聽你做什麼手槍講解!」對方這麼喊著,但右手已經有些發抖了。他好像在極力克制,不讓手指有任何動作。
幸好警察制止了他,兩人從後門被帶了出去,上了警車。
雖然專務表面上故作鎮靜,但七郎十分清楚,對方的心中此時已激動萬分。
「就算找遍金庫也找不到期票的。看來是我贏了。」
不過,也就是在這短短的時間里,木島良助也下定了決心。
「是的。之前我接過貴公司的期票生意,雖然金額比較少,但對簽名和印章等這些特徵都進行了檢查,沒有發現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我做的是貼現期票的生意。十四號、也就是周二那天,有一位住在帝國賓館的木下雄次郎先生打來電話,說要來談生意。我也是做生意的,所以馬上就過去了。」
「我們可是很清楚你騙取了那些期票。」對方低沉地威脅道,「我不喜歡啰啰唆唆的,也不想聽什麼詭辯的廢話。說,期票在哪兒?你是要返還期票呢,還是……」
「呃……」
「當然不要緊。我們這邊在法律上來說沒有出任何問題。今天可能會弄到很晚,但明天應該能照常過來。」
「我們這可是常陽精工。樓下的招牌和入口的門上不都寫得清清楚楚嗎!剛才遞給你們的名片上也印刷得明明白白,你們是看不懂日語嗎?」
這種態度明顯表現出了這樣一種信息:我也很忙,國際問題就差不多談到這兒,趕快進入正題吧。
他為了面對所有的追問和緊逼而準備的回答全都沒有用上。原本應該是為完美的勝利感到喜悅的時刻,但此時他反而有了一種微妙的空虛感。
「這個恕我無法奉告,這是商業機密。」七郎果斷回答。
從他所說的話來判斷,即使七郎的行動會被責備不夠小心,但無法在法律上被認定為犯罪。
「熊谷君,對你說這種話可能是班門弄斧,但是犯罪者一定有弱點。自傲也好,虛榮心也好,都是弱點的表現。如果他真的是這個案件的主謀,肯定會因這次成功而驕傲自大,不久就會重複這種犯罪。但無論是多麼厲害的天才,都不可能想出那麼多新的手法,下一次一定會露出破綻的。我們現在只有等他自己失敗了。」
木下這才不緊不慢地站起身,說:「啊,請那邊坐。」說著,他從抽屜里拿出名片盒,手指著旁邊的沙發。
「要不我們還是來好好談一談吧?現在殺我只會造成你的損失。如果殺了我就能取回期票的話還好,但可惜的是期票也不在這裏。說實話,我自己沒有能夠運作幾千萬資金的能力,所以我用那些期票做擔保借來錢,再把錢借給那個騙子。」
他的樣子看上去十分可怕,右手一直插在上衣的口袋裡,大聲吼道:「兩個人都把武器扔了,舉起手來!」
「有些事情想向您確認,能麻煩您到警署來一趟嗎?」
「你也不行,左手的小拇指少了一截。」定子拿開嘴中吊著的煙,對另外一個男人說道。
「我會讓他們相信我的,還會讓他們絲毫不起疑心地主動獻上期票。」
「我也急忙和賓館、警察等各處聯繫,在確認了木島所說屬實之後,就趕快到這兒來了。您看這事兒到底該怎麼辦才好?」
「怎麼樣?你覺得能用什麼嫌疑把這個男人送檢嗎?」
「我……可以不用進監獄嗎?」
看著僅在二十分鐘前換上的招牌,其他三人點了點頭。
他這時並沒有殺意,只是手指自己動了起來。當溫熱的鮮血噴射到他臉上時,良助才回過神來。這把槍的有效射程達到一百米,在如此近距離被射中是不可能還有救的。雖然良助並未刻意瞄準,但子彈卻好像射穿了對方的心臟,仰著倒下的男人左胸泉涌般地冒出鮮血。
「我也無法確定。當下的問題就在於要儘快逮捕自稱木下雄次郎的那個男人,但我認為那個男人可能只是個傀儡。在這個事件背後應該隱藏著可以說是天才的主謀。他寫好了全部劇本,給登場人物賦予各自的角色,讓他們練習演技,自己則躲在舞台邊上笑著觀看整個事件……只要能查出這些期票是怎麼流出、又是流向何處的話,就能揪出幕後的黑手吧。還真有這麼可怕的天才啊。」
「我不是說了不用擔心嘛。我不在的時候有人來過嗎?」
幾天後,代表七郎的律師和新陽汽船的顧問律師交換了正式文件,七郎馬上就用一億期票換來了四千萬的現金。
當天傍晚,這兩個黑道分子來到木島良助的家。
「向誰借的呢?」
他非常不屑地說:「少瞧不起人了,我可不是討飯的!」說著,眼睛又閃爍出尖銳的光。
雖然其中沒有一個人知道自己到底在計算些什麼,但就算把這個真相在這時告訴那三人,想必他們也不會相信吧。
「這邊已經全部準備好了。你們馬上出發。」七郎的指令簡短而精確。
「你是說那些期票是偽造的嗎?日本造船起訴了嗎?」
稻垣專務被酒井部長攙扶著走了出去,他們發現辦公室里社員們的臉都完全不一樣,玻璃門上的金色文字也確實是「常陽精工」……
一群人分別坐上十輛車,奔向日本橋小綱町。他們早就調查清楚,在周六的這個時刻,常陽精工的公司里只會剩下一個警衛員和兩個值夜班的員工。
「現在不允許這麼做。你們先待在那邊。」
「是的。請問您是?」
「嗯,這下就可以好好聽你細說了。」
當天夜裡七點左右,鶴岡七郎在做好筆錄后被允許回家,但他敏銳的神經讓他感覺到了些許不安。
作為經歷過這場戰爭的人,這次大戰的教訓深刻地印在七郎他們的大腦中。如果把騙取期票比作德軍挺入市區的話,那麼將期票換成現金、證明自己和犯罪毫無關係則是下一階段的巷戰。而且,如果不能在這個階段取得勝利的話,那麼斯大林格勒的悲劇就會重演,勝者和敗者就會逆轉,這也是必須從一開始就要做好的思想準備。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胡說什麼!不要裝糊塗了!」主任怒瞪雙眼,拳頭砸地桌子咚得一響,大聲吼道:「那個分店長是假冒的。日本造船的分店不在那個地方。說,你是從哪兒找來那個假冒分店長的?」
「是嗎?不過世間都認為偏執的好人比清醒的惡徒要好吧。」
在這十天時間里,稻垣專務已經變得異常憔悴了。
「這麼說就不對了。我們檢察官說到底都應該按理辦事。依靠武力來取得勝利是違反法律的基本精神的。比起九十九個人逃脫了法律制裁,我更害怕一個清https://read.99csw.com白的人被問罪。」
「我對貴公司的立場很是同情。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能無條件地返還期票。只不過我的公司和貴公司不一樣,對我而言,四千萬是非常大的一筆錢。如果是我個人資金的話還算好,但大部分錢都是從客戶那兒借來的,實在是很難融通。」
「是的,全部準備妥當。分店長,希望這場交易能進展順利。」
一輛高級轎車在建築物前停下,從裏面走出四個男人。
良助最先推開貼著硬紙板的玻璃門,小聲問道:「這裡是日本造船嗎?」
而今泉昌男一開始就對這場犯罪毫不知情。無論警方怎麼逼問,都不可能獲得有關這場犯罪的情報。
「這個男人就快死了,但我們不會被判任何罪。先不說之前的其他理由,你們是拿著兇器來殺人的現行犯,威脅恐嚇及殺人未遂,而我們則是搶了兇器打到了對方,所以正當防衛是成立的。」
「我們的工作結束了。轉告你們社長,讓他周一上午到日本橋稅務署去一趟。」
但這畢竟是他費盡心血的大型作戰計劃,他非常想親眼看到勝利的瞬間。
而七郎接下來的話也讓良助頗感意外。
他們在這座四層建築的入口處停下車,點完人數,九鬼善司便率領一行人走上樓去。一打開三樓的公司大門,在角落裡下將棋的兩個男人站了起來。
善司給了洋助五萬現金,離開他們家,馬上給在事務所等待的七郎打去電話:「人數湊齊了。臨時演員四十五人,再加上我和他兩個人,一共四十七人,他說剛好是忠臣藏復讎武士的數目,是個好彩頭。」
四天後的周六中午,陸續有人聚集到太田洋助的家中。
「哼……」
「男人自有女人不懂的路。」七郎苦笑著回答。
如果人們找不到戰鬥的意義,還必須不斷面對死亡的命運,那麼當他們把這種破壞性能量對準某處的話,會造成可怕的後果。如果是以暴力行為的形式發泄出來的話尚有對策,但如果是用智慧來挑戰的話,以目前還不完善的法律制度很難防禦。這是他一直擔心的事。
事實上,事件的搜查人員完全被那場世間驚奇的大魔術玩弄于股掌之間。
「是的。前天我們交給了貴公司的木下先生,並約定今天兩點,確認完畢后交付支票……」
「是關於一億日元期票的事情嗎?我明明那麼為他們著想、希望能私下解決問題,還特意去新陽汽船商量,他們卻誤解了,報警了嗎?」七郎故作生氣地這麼一問,對方不禁露出難辦的表情。看到這副表情,七郎就堅定了自信,認定之後的事態將按照自己預想的方向發展。
但福永檢察官到最後都沒有放棄對木島良助懷疑。當到了無論如何都必須釋放這兩人的時候,熊谷主任前去向他報告,他掙扎了好幾分鐘,忽然瞪大雙眼問:「隅田光一是真的死了吧?」
木島正和一個在銀座酒吧里工作的女人同居。女人名叫江波綠。木島在太陽俱樂部時期買的房子成了公司的債權而被處理掉了,但只要有七郎源源不斷地給他分錢,要再買一幢房子並不困難。
七郎馬上反應過來,他們是新陽汽船派來的「打撈者」。
有什麼地方不對勁——雖然非常混亂的頭腦中能意識到這一點,但還是想不出問題出在哪兒……
「死去的人只會越發遠去嗎……不過不可思議的是,在他死後,我倒是越發無法忘記他了。我時不時會想,總感覺隅田的靈魂依附到自己身上了,這種感覺完全無法用道理去解釋。」
日本的造船業雖然尚未從戰後的不景氣恢復過來,但日本造船在神戶和長崎擁有巨大的造船廠,它常年的技術傳統不僅限於船隻,還包括了重型機械的製造。可以說,日本造船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不過……我打算等到最後一班車的時間就回去的。」隆子的聲音十分溫柔,她的聲音和態度都溢出一種母愛般的情感。
這次能找出想借款一億日元的新陽汽船公司,也是木島良助的功勞。
但是,當木下來到三樓時,指著玻璃門皺著眉頭說:「這可不行啊。」
「這次能入手三千萬。都下了這麼多功夫演戲,連這個數字都收不到的話不划算。不過如果還想要剩下的七千萬,則可能會引火上身。」
「九鬼先生,這下已經有四十五人了。」太田洋助好不容易鬆了口氣,點上煙,繼續說,「還需要更多人嗎?」
「是啊。你真的是木下先生嗎?」
福永檢察官像是自言自語般地說道。不愧是被稱為東京地檢頭號能手的人物,他僅靠浮現在表面的現象,就在某種程度上看穿了事件的真相。
「那你要我做什麼才肯幫我?」已經自暴自棄的男子因微小的希望而睜大了雙眼。
因為聚集的是和黑社會有關的人,會出現很多這樣的人也是理所當然的。
這個瞬間七郎也不禁一驚。金錢會招來鮮血——這是英國的古老諺語,「打撈者」的工作時常伴隨暴力也是常識,但親自面對這種場面時,像他這般大胆無畏的男人也被嚇到了。
瞬間,良助也緩過神來,撲向桌子上的手槍。此時他的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不能讓七郎犯下殺人罪,也不能讓七郎被殺!
「但是昨天晚上我和木島良助君偶然在某舞廳碰面了。我和他直到去年為止都在一起工作……他一見到我,就說這次碰到了不得了的詐騙,吃了不少苦頭。我就問他到底出了什麼事,結果我也嚇得跳起來了。我作為擔保收下的期票竟然是經過他的生意被騙取的那筆。」
「其實鶴岡君也考慮到了這個問題,用硬紙板緊急處理一下吧。」
回到洋助家中,他冷冷地說:「出發吧。」
「一億日元,你們同意按照木島和今泉的條件來辦對吧?好的。」
說到日本造船,那可是天下聞名的大公司。但是,它架空的東京分店就這樣在一瞬間登場,持續了數小時的壽命。
樓下的銀行和這家公司毫無關係,但銀行這塊招牌會給人,特別是給事業家一種絕對的信賴感。即使是和銀行處在同一棟樓里,也可以給對方很強的信賴感。
每次看到合格的人走上二樓集合的樣子,不知為何,九鬼善司都會感覺自己像是準備襲擊中途島的航空母艦艦長。

「然後,你們的交易成立了?」
「您為什麼這麼說?雖然世人一提到金融借貸者,就認為他們是會把病人的被子都拿走的沒有血淚的人,但社長除了法律規定範圍內的利息之外,不是什麼都沒有收取嗎?」
「大哥……」
「一億日元的期票?」
但是,無論是什麼樣的戰爭、什麼樣的犯罪,都伴隨著因突發事件而導致精密細緻的計劃受到破壞、遭受未曾預想的敗北的危險。
「是,我們馬上出發。」
他們認為在這裏待久了反而對自己不利,便打算把木島帶到高島一家控制下的某處,慢慢撬開他的口。
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經掉入陷阱的稻垣專務不停地鞠躬敬禮。
「請問,誰是木下先生?」
這也是一字一句被七郎灌輸、磨鍊出來的台詞。他已經完全掌握了台詞,說得十分順暢得體。
「但是,這裡是日本造船的東京分店吧?」
但是,當稻垣專務走近裏面房間的時候,他也不禁愣住了。明明是同一棟樓、同樣的房間,但人卻不一樣了……
「下面會交換名片。」七郎又加了句講解,「對方當然會從口袋的錢包里掏出名片,但你可不能這麼做。在桌子上或是抽屜里準備一個名片盒,不緊不慢地從那裡拿出名片。」
「畜生!」阿政雙手抱頭悲鳴起來。
他發揮出被社員們成為「核彈爆發社長」的那股脾氣,用拳頭狠砸了下桌子,吼道:「你們到底幹什麼!是不是在做夢啊!」
「木下雄次郎是東京的分店長,最近從神戶的總公司調職到這邊來了,畢竟東京的住宅形勢嚴峻,所以在找到適當的房子前會住在賓館。」
這個瞬間,七郎下定了決心。
在這期間,三個人目睹了這間辦公室里的場景。在太田洋助的監督和鼓勵下,四十五個臨時演員奮力翻看賬簿、撥動算盤,表現出一番熱火朝天的景象。
「好吧。那我就跟您去一趟。」
因為自己無法拋頭露面,作為導演的七郎真是十分辛苦。
「是的,我就是鶴岡七郎,您有什麼事?」七郎直盯著對方的雙眼,銳利地瞪了回去。
最初問訊他的熊谷主任也中途離開,換成了比他沒用多了的其他警官,這一點也讓七郎感到不解。
「不管怎麼說,我們都無法指望新陽汽船採取任何行動。我們這次先故意放鶴岡七郎自由,也算得上良策。」
「我是高島一家的加藤,你就是鶴岡七郎么?」
「如果說沒有呢?」
「這……」
他禮貌地鞠了一躬,說:「分店長,您辛苦了。這邊請,我來為您帶路。」說著,他先行走上樓梯。
「渾蛋,少胡說!」加藤用力砸了下桌子,連桌子上的手槍都震得跳了起來。
不過讓對方在最後一刻都猶豫的果然還是天生的反骨以及黑道人的習性。
「有什麼事?」
「主犯就是他吧?他既是隅田光一的好友,又在當初的公司里擔任要職,很可能在不知不覺中學到了隅田的技巧。」
善司拿出準備好的假名片和搜查令,嚴肅地說:「我們是日本橋稅務署的,來調查你們公司。」
聽到門鈴響後,木島走到門前,問:「是哪位?」
「先不管是什麼理由,總之今天的活兒只有沒受傷的人才能幹得了。」
確實,除了引起敏銳的福永檢察官的注意這一小失敗之外,這起犯罪里不存在任何瑕疵。
「對方說是日本造船的東京分店長,是總公司最近派過來的,但尚未找到合適的住所,所以目前住在賓館里。他想獲得短期內四千萬左右的資金融通,好像是第六天時必須貼現那麼多期票,而能從銀行得到的融資非常有限,無法申請到更多錢,只剩下這一種辦法了。」
「失、失、失禮了。」
「無關利害的友情、愛情、自我犧牲——世上是不可能存在這些東西的。好比人們雖然稱讚特攻隊的精神,但那只是在戰爭的魔力下產生的集體催眠術的作用罷了。世人會輕蔑地說特攻被廢,但這是從催眠術中醒過來的人們的自然行為。男人也好,女人也好,都會為了誘餌而動。而在和平年代,黃金是最好的誘餌。」
「我們無法輕易回復。只不過,你希望怎麼辦呢?」
「你這傢伙!」
比如說,如果有某個日本造船的社員偶然在此時經過這棟建築,看到了這塊招牌的話……
於是他一再放低態度,做出一副膽小者的樣子,試探對方的反應,而稻垣專務可能也因為經歷了那樣的事件,態度非常謹慎。

「那就迅速下手,在這周六就騙取一億日元的期票。日本造船的話,在銀行應該有一億的信用額度。你就說聽到了這樣的消息,有日本造船的人能從銀行按照普通的利息借出錢來,然後加上一定的中間利息差,就願意貼現他們的期票。」
事已至此,木島也能推測出對方的目的了。他順從地把他們帶到裏面八榻榻米大的房間,自己則背靠壁龕的柱子坐下,冷冷問道:
對於四千萬即將到手的七郎而言,在這裏扔掉十萬二十萬都不算什麼。不,如果能把這個敵人變成同夥,日後還能加以利用的話,甚至算是便宜的投資了。
良助禮貌地向對方低頭致意。對方只是為了這二十萬的謝禮而努力說服了這家公司的幹部們,而自己則能得到這場詐騙收益的十分之一,計算下來,最少也有三百萬。對良助而言,無論對這個男人致意多少次都不在話下。
木島和九鬼這時也已經打出了金融業者的招牌,但其實是成了金融掮客。
「馬上跟我們去日本橋警署吧。」
「害怕了嗎?從剛才開始聲音就一直在發抖啊。」
「是有關一億日元期票的事情。」
「因為船隻公司和造船公司會有交易關係是很正常的事,如果是某個自稱啤酒公司董事的人拿來船隻公司的期九_九_藏_書票的話,我會覺得奇怪。但是按照那個男人的說明,這筆錢是為了建造一艘郵輪的事先付款,我覺得還挺合乎情理的。」
木島頓時渾身顫抖。他早就知道七郎沒受到什麼追究,至少直到今天中午都沒有任何問題,難道是那個假分店長被逮捕,警察從他口中知道了所有的秘密么?想到這裏,他越發抑制不住顫抖了。
警察自然也趕來了,但對方是素行不良的惡徒,還帶著兇器闖進他人家中,毫無疑問,正當防衛是成立的。
假分店長正點著Lucky Strike的香煙,手頭上翻著看不懂的文件。雖然他可能連文件中的一字一行都看不懂,但小聲嘀咕「GHQ態度竟軟化至此嗎」的樣子看上去很是懂行。
「是這兒吧?」稻垣專務轉頭問良助。
「請稍等。」前台的男人快步走進裏面的房間。
木島良助的每一句台詞和演技都是經過嚴密的計算、練習出來的。
這句話聽上去沒什麼,但當中卻含著冷酷的惡意。
男人起身走近書桌,拿來名片遞給七郎:「我是分店長木下,請多關照,就此見過。」

這句話絕不是單純的威脅。加藤的雙眼裡充滿了嗜血的狂野光芒,痙攣般抽|動的嘴角也顯示出無盡的惡意。即使木島受到了七郎的磨鍊,但原本是知識分子的他無法長時間承受那毒蛇般兇惡的視線。
定子對還在門前的志願者們大聲說道:「人數夠了,到此為止。」

對方的眼裡也出現了些許動搖的神色。原本就是為了錢而幹活兒的「打撈者」,如果給他更多的錢,讓他掉轉槍頭也不是不可能的。
「太好了……你沒事……不過為什麼?」她斷斷續續的語句中充滿了喜悅、不安和費解。
如果自己直接面對鶴岡七郎進行問訊的話,至少能比熊谷主任看出更多的東西,但現在還不到時候。
「是事故期票。只要做這種生意,就避免不了會碰上……」
「那期票現在在哪兒?」男人的聲音中突然失去了力道。雖然說的是和之前一樣的台詞,但現在聽上去卻像是鸚鵡學舌。
比如說,在光一的筆記中有這麼一段話——
「就在舞廳里吧。對方喝醉了酒,小聲哼起高等學校的宿舍歌曲,於是你以為是某位高等學校的前輩,就搭話了。這個需要有證人看到,今天夜裡就這麼做吧。我馬上給對方打電話。」
「把刀扔到對面的角落裡。」七郎紋絲不動地喊道。看到阿政老實地照做后,才把右手從口袋裡拿了出來。
善司則跑到樓下,一邊觀察著四周,一邊把「常陽精工股份公司」的牌子換成了自己準備好的「日本造船股份公司東京分店」。
「不說嗎?如果在這裏不說的話,就只能讓你跟我們到某個旅館去了。」
「你還在想著隅田?」拿起酒杯,七郎開口問道。這是個殘酷的問題,但今晚的他就是有一種要和人進行極限對決的心情。
稻垣雷造在看到名片上的這幾個字時,也不禁渾身顫抖著跳了起來:「是詐騙!被騙走了一億日元!」
「最初因為要大舉賠償,甚至還有謠言說我們的設施可能會被拖到菲律賓去……」
「我收下了。今天銀行不營業,無法工作,還得請你們等到下周一。我們會在上午進行確認,若沒有問題,就馬上把銀行開出的支票給你們。嗯……那就還是兩點左右,請你們再來一次吧。在那之前,你們先收著存條吧……」
當時的東京,這種建築的工程進展緩慢,四處可見空襲留下的痕迹。而幾乎毫髮無傷的建築則被進駐軍牢牢霸佔著。所以即使說是一流公司的東京分店,會是這點規模也毫不奇怪。
「哦,是那件事啊。那件事我已經正式和公司方面進行交涉,所以不需要中介人。還是說您有正式的委託書?」
「我懂的。」
如果說七郎要自己貼現這些期票的話,就可能遭到責問為什麼不向新陽汽船方面確認,但這是作為借債人的擔保收下的,這一做法無可厚非。只要已經從帝國賓館消失的假冒董事不被逮捕,無法從他口中得出他和七郎的關係的話,在法律上來說他都算是善意的第三方,他去新陽汽船商量的行為也會被看作是善意的舉動。
雖說現在有暴力化的傾向,但畢竟原來是地地道道的溫和派黑道,對方很在意罪名問題。如果只是單純殺人,蹲牢房對他而言不算什麼,但如果背上強盜的污名就糟糕了——對方的表情表現出這點。
是山中社長。他得知足以置公司于死地的巨額期票被詐騙了,情緒激動到了極點。他渾身顫抖著,一邊喃喃著「你們……你們……」一邊想要揍良助一拳。
「我給你注射一下吧。」說著,定子從火盆的抽屜里取出了注射器和安瓿。
七郎像是要打斷良助的話一般說道:「其實,船隻公司和造船公司可以算是一個族譜上的,所以並不怎麼想讓它們湊到一起,但好在由於這次的開除令,戰爭中的大人物大都退居幕後了。現在就算是大企業,董事裏面也摻雜著些頗為微妙的人。他們就像是酒吧里的雇傭酒保,根本不會注意到我們的手法。」
「這次的事件,我是絕對不能拋頭露面的。我必須站在善意第三方的立場上,否則無法收拾局面。」
雖然這樣一來就不好看了,但畢竟不可能把整塊玻璃都換掉。
但是對不久就要到訪新陽汽船的董事們而言,他們則是一群在周六下午還加班、忙碌工作的日本造船的社員們。
「大家都很賣力嘛。」假分店長走進事務所,環顧了一圈裝出繁忙模樣的眾人,滿意地說道,「派一個人去前台接待,她是負責端茶倒水的。」
「也就是說,他手裡的期票是有效的吧。要想讓期票無效,新陽汽船只有先寄存一億日元的現金,然後提出審判吧。」
「說得不夠熟練。再來一遍。」
紅茶端了上來,但稻垣專務和酒井部長都沒有拿起茶杯的氣力了。
七郎敏銳地指出每一處疏忽,進行指導,對方也點點頭,順從地按照他的指導進行了改正。「你就是新陽汽船的嗎,來,這邊請。」
他再一次有些泄氣。事務所和他離開之前一樣,沒有一絲變化。他環顧了一圈,嘆了口氣。
在日本橋警署,七郎接受了熊谷主任的問訊,但和木島良助的時候不同,主任的態度要禮貌得多。
「總之先請坐吧。」
撇開所有的理性,七郎憑意識了解到——自由是警方的陷阱。警方說不定在他出來的這段時間搜查了事務所。想到這裏,七郎開車趕回事務所。
騙取一億日元期票的大目標可說是完美達成了。
「菲洛本。」
福永檢察官重重地嘆了口氣,不再多說。他在釋放令上簽字,並蓋下了印章。
「你自己打開金庫看看,就知道在不在了。」七郎銳利地回答。
確實,九鬼和木島現在無條件地服從七郎的命令。這是在之前的太陽俱樂部時期都未曾見過的忠心表現。
日本橋警署的熊谷主任探身詢問:「哪裡還有疑點呢?」
「啊!」
「假設是他策劃並完美導演了整個犯罪的話,他是不可能在這裏出問題的。怎麼樣,是很精明的男人嗎?」
「餓著肚子是打不了仗的。你先去吃頓午飯,點些壽司什麼的填飽肚子吧。」
「重生七次尚且欲行惡業嗎……那我就再去調查一下木島,但目前在我看來,他應該是清白的。調查估計已經無法展開了。」
這場大型犯罪按照精密儀器一般的確切、毫無偏差地進行著。
木下社長也呆住了。說來也是,無論是誰,在聽到這樣莫名其妙的事情時都會驚呆住的。
「警察因為美國強加的新憲法,調查的手段都不中用了,軍隊也沒了,但在我們的世界可沒這回事。」
周一下午兩點。稻垣專務和酒井部長按照約定再一次來到這裏。他們完全沒有注意到建築物入口處的招牌已經截然不同了。而且三樓入口處的玻璃門也正巧開著,沒有看到常陽精工的金色文字。
「這恐怕是日本犯罪史上最巧妙、性質最惡劣的高智商犯罪了。」在搜查會議上,福永檢察官語氣嚴厲地說道,「住在帝國賓館、自稱木下雄次郎的主犯在舞廳結識了木島良助,然後經人介紹又認識了今泉昌男。他帶著幾十個部下闖入常陽精工的辦公室,自稱是稅務署的調查人員,然後把招牌換成日本造船東京分店,騙取了一億日元的期票。目前浮出水面的事實就是這些,但我不認為這就是全部的真相。」
他還沒有把秘密告訴這個女人。明明有過男人但還保持著聖女般清純的隆子,好像有某種獨特的氣質,阻礙了他爆發惡意。
到了日本橋警署后,良助和今泉昌男被分開,帶到了熊谷經濟主任的面前。
這恐怕是源於他對戰中派知識分子一直抱有的說不清的不安吧。
「委託書?就是這個。」對方從口袋裡掏出閃著黑色冷光的手槍。
木島良助釋放后的第二天,鶴岡七郎獨自一人來到了新陽汽船的本社。
良助說道:「木下先生,這些是新陽汽船的諸位。」
但是他現在對於七郎的這種感情,卻與對光一的完全不同。不知不覺之間,他已經把七郎的吩咐當作絕對的上級命令了。
「那麼,期票現在在哪兒呢?」
七郎從包中拿出文件遞給主任。這當然是在法律上沒有絲毫漏洞的合同書。如果合同書上的利息過高的話,則會像金森光藏和隅田光一那樣因違反物價統制令而被立刻逮捕,但七郎不可能沒注意到這一點。
「但是大姐,這是為了向頭兒提意見才砍的。」
七郎抱著隆子,大腦卻飛速運轉,拚命思考對方下一次會採取什麼樣的行動。
冰冷的手銬銬在了手腕上。良助之前也有過這種經歷,那絕不是什麼舒服的感覺。
「三天前,有個叫木下雄次郎的男人住進了帝國賓館。他是日本造船的董事。」
他們把警衛員和兩位社員趕進小接待室,善司一抬下巴、朝大家示意。
這個男人是演員,而且剛剛走上花道
「那我們和社長聯繫一下……」
「有什麼事?」
一點三十分,善司再次給七郎打去電話。
「然後呢?」
所以他們的資本也就是一張嘴,還有就是勉強夠打扮得體的錢、獲取他人信任的風度和必要的交際手腕——也就足夠了。對於七郎來說,擁有能扮演好這種角色的心腹是非常必要的。他每一次犯罪都要在這種角色上投入巨大的資金,也是由於他做出了和隅田光一完全不同的計算。
知道太田身份的鄰居們都戰戰兢兢,以為要準備去打架生事,但聚集來的人們卻都是些看上去人還不錯,打扮也比較正派的人。
「不知道啊,我完全聽不懂您說的。」木下社長搖著頭。
按照慣例,在問完住所姓名經歷后,熊谷主任首先出擊。
常陽精工股份公司社長 木下雄次郎
他在這段時間里必須表現出反省的樣子,七郎也禁止他去舞廳、宴席等場合。
這在鶴岡七郎的所有犯罪史中,這是特別值得大書特書的三大勝利中的第一場勝利。
「這我可不能說。你不也是,堂堂大丈夫,也不能說出這份活兒是誰委託給你的吧?」
作為一名警察,他由於過度的興奮和憤怒才口不擇言,但聽到這句話的福永檢察官緊緊皺起了眉頭。
「是啊。公司方面不得不讓這一億日元待上幾個月甚至幾年,而且也只能在證明鶴岡的刑事責任時才能勝訴。這對原告而言是毫無益處的戰爭,而且搞不好還得白花訴訟費。」
「如果他沒有露出馬腳呢九九藏書?」
「這把槍上雖然有木島君的指紋,但在他的指紋下面還有加藤的指紋,馬上就知道槍最開始是誰拿著的。而那把刀上則有你自己的指紋。」
在七郎正要下樓的時候,她小聲問道:「事情好像挺嚴重的,不要緊嗎?」
高島一家是以淺草一帶為地盤的黑道,最近有傳聞說他們逐漸暴力化。這個男人應該是贊成暴力化的幹部吧,他的聲音陰氣十足,沙啞得像是烏鴉的叫聲。
「還要加上公職詐騙。他們謊稱是日本橋警署的人,騙我開門。」木島在一旁用乾澀的聲音補充道。
「啊……」
「沒有……」
「這不是一碼事吧。那個時候,如果隅田君沒有自殺的話,債權者們能夠再寬恕延期三個月支付本金的話,我們公司做空的那些股票就會因為股市崩盤而獲得巨大利益。京橋警署的調查和事後的事實都證明了這點。因為社長沒有堅持下去而導致失敗是事實,但只要沒有事業失敗罪這一條罪狀的話,我們就沒有幹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良助雖然不及光一和七郎,但頭腦也相當靈活,只憑几句話就明白了自己的角色和應該表演的台詞。但即使他對七郎如此心悅誠服,也還是有一絲不安。
如果用手槍殺了他的話則無法達到目的,但他的表情確實想用刀切下他一兩根手指來威脅。
七郎剛想說什麼,兩人已經消失在門外了。
在他家中,太田洋助、定子和九鬼善司擔當面試官。
兩個社員在那之後慌張地到處打電話,但是社長去了川奈的高爾夫球場並在那邊住一晚,專務又正在大阪出差。即使這兩人在東京,也已經於事無補了。
之前,他曾經說出過這樣的不安,但七郎卻笑著回答道:「怎麼可能,沒事的。就算有這麼個人發現了,恐怕也不會立馬想到要去報警吧。只是兩個小時不到的時間。只要在這段時間里能夠堅持下來,那就是我們的勝利。」
熊谷主任中止了問訊,馬上趕到東京地檢向福永檢察官報告。年近五十的檢察官在聽到報告后也不禁因興奮而漲紅了臉。
他用眼示意后,慢慢轉動金庫的錶盤,打開了金庫門。
「你自己清楚。不過這裏也不是談話的地方,還是進去說吧。」
洋助朝著二樓大聲吼道:「喂,小子們,要出陣了。」
而且,對於值夜班的社員們而言,稅務署的現身只會讓他們感到害怕,完全沒有引起他們的疑心。
一小時后,在帝國賓館的一個房間里,七郎對自稱木下雄次郎的男人進行台詞和演技指導。
過了大約十分鐘,房間外面忽然變得喧鬧起來。
新陽汽船方的三人都一副完全放心了的樣子和木島良助一起回去了。除了付謝禮的錢之外,作為董事,理所當然要舉辦一場慰勞宴。
「您是說,其實那時在事務所被燒死的是替身,本人還活著,然後計劃並實施了這次的犯罪嗎?」

「沒事……是興奮得發抖。」善司強顏歡笑,但聲音中完全沒有笑意。
「貴公司是開出了十張面額一千萬、給日本造船貼現的期票嗎?因為期票轉到了我的手裡,所以想跟您談一談這件事。」
隆子一看到七郎,馬上就露出一副高興的神色:「您回來了。真早呢。」
「想出詐騙期票的是鶴岡吧。你們原來就是太陽俱樂部的,現在你也成為他的手下了吧。啊,你回答聲啊?說。」
他皺著眉頭問道:「可是,如果他們對日本造船的內部情況很了解怎麼辦?」
男人點點頭,在桌子對面站了起來。
七郎自信滿滿地回答。
這種僵持的場景不知持續了幾分鐘,對方終於移開了充血的雙眼,說:「快說,期票到底在不在這裏?」
「大哥,家裡沒有其他人。」
善司頓時臉色鐵青。玻璃上用金色文字刻著「常陽精工股份公司」幾個字。
「如果感覺新陽汽船那邊進展順利的話,你就裝作自然地對他們說日本造船的分店最近好像搬地方了,但不能明確說明地址是哪兒,要模模糊糊地說好像是在小綱町那一塊。」
「你這把槍應該貫通力很強,輕易就能折斷骨頭。看來好像也無法消音啊。」
當然,他也聽說了在周六下午,公司遭到了日本橋稅務署的突擊調查。於是今天上午他還慌慌張張地和會計師一起去了日本橋稅務署。但對方卻說完全沒有這回事,令他不禁有一種遇上鬼的感覺。
「怎麼樣?快死的人是沒辦法了,但你應該還不想吧。要不要我幫忙,至少讓你不用進監獄?」
「最近美蘇之間的情況也很微妙……恐怕在不久的將來,朝鮮半島的三十八度線附近會爆發衝突吧。」
七郎走向金庫,發現隆子緊握著煙灰缸,滿臉煞白地發抖。
熊谷主任的臉色顯得越發難看了。
在法律途徑上沒有任何解決的手段,而且作為最後手段採取的暴力行動也徹底失敗了,公司不得不全面答應七郎的要求。
「貴公司真忙啊……周六總是有這麼多人加班嗎?」
「這……」
如果新陽汽船的董事看到了這行字,這場精密的完全犯罪就有在一瞬間瓦解的危險。
雖說如此,也只是露出了一半真相而已。
五天後,高島一家的組長高島長藏和七郎舉行了和解儀式。加藤清吉的死只是給組織帶來了好處。
「我不知道你有沒有進過部隊,不過我可以告訴你,在這個距離吃子彈的話,百分之九十九是會沒命的。如果你能坦白自己的罪行,雖然得進局子,但詐騙的初犯最多也就判三年。你來選吧,是不要命呢,還是進監獄呢?」
可能是新憲法的精神終於貫徹到了下面的警官吧,要麼就是上層的人還無法確認七郎的嫌疑,對方的態度非常有禮。
「蹩腳的偵探小說中會出現裝有消音裝置的手槍,但事實上好像沒有那種東西啊。不過把槍口貼緊身體開槍的話,可能不會發出那麼大的聲音。」
「專務……」酒井部長滿臉煞白地用右手食指戳著左手中的名片。
「我一開始也覺得他很可疑,所以就按照您所說的,盡量禮貌地抓住重點進行問訊,但他卻沒有一絲破綻。如果他能高利息借出錢的話,還能用違反統制令逮捕他,再一步步慢慢審問。」

如果他們能證明七郎是這個事件的共犯,只要期票在七郎手上,就可做無效處理,那麼新陽汽船就可以取得和奪回期票一樣的成果。
這絕不是什麼計謀的產物。這應該是比友情更加強烈、可以稱為信仰的感情驅使他做出的決定。
良助在第一次問訊時對熊谷主任展現的演技十分逼真。就連身經百戰的熊谷主任,在第一次問訊結束后都不禁認為,這個男人是被異想天開的大戲給欺騙、還失去了二十萬謝禮的可憐蟲。
「我是來談有關貴公司開出的總額一億日元期票的事的。」
「對。他如果真的是主謀的話,早就做好被拘留的心理準備了。如果得知自己的嫌疑洗清了的話,肯定會放心下來。人只要一放鬆警惕,就必定會露出馬腳。假如他又和那個假董事接觸的話,那就剛好讓新陽汽船的人來認認,把他們一起逮捕。」
看到熊谷主任露出有點困擾的表情,良助敏銳地繼續說道:「我就是因為這件事被戴上手銬、帶來這裏的嗎?」
九鬼比誰都清楚七郎計劃的全貌。那是個異常大胆、也非常精密的計劃。如果這個計劃能順利實施,那麼他們幾乎是勝券在握的。但是,即使是戰爭也會出現與預期不同的突發事件,從而導致大作戰在一瞬間分出勝員。越是精妙的作戰計劃,越是缺乏適應這種中途變化的能力。
良助對他的勇氣瞠目結舌。這是在電影中常用的手法,自己雖然有這個知識,但把單純的知識運用到兩個兇狠的對象身上又完全是另一回事……
這真是謎一般的對話,但女人話語里的謎題往往暗含著愛的神秘。
故事里的主人公擅長武藝,他在山中遭到狼的襲擊,卻連刀都沒拔,只是狠狠瞪著那頭狼,就把狼嚇跑了。雖然七郎已經不記得主人公是什麼名字了,但他拿出主人公的那種勇氣,狠狠地瞪著對方。
假董事向後仰去,背靠在沙發上,看了眼手錶。
或許是警察當局和檢察廳經過深思熟慮採取的放長線釣大魚的戰術並未得到新陽汽船幹部們的理解,又或許是七郎第二天投送的內容證明快遞激怒了新陽汽船,他被警察叫去問話后的第三天,兩位突如其來的訪客來到了七郎的事務所。
今泉昌男和良助今天上午十點去帝國賓館拜訪過他,所以認識木下。其他的兩人與他雖是第一次見面,但在一旁敏銳地觀察他們表情的良助只看了一眼,就知道這三人卻完全被這個大魔術迷惑了,沒有任何疑惑。
儘管這個事件完全沒有出現在報紙上,但其辦案規模很大,由東京地方檢察廳和警視廳聯合搜查。
之後不久,新陽汽船方面終於無條件投降了。
「用不著擔心。你不也進過兩次拘留所嗎,我們可不會在六榻榻米的房間里塞十個人,也會給你更好的伙食。」
當新陽汽船的董事明白了自己遭遇到詐騙這一事實之後,局面開始進入新的階段。
木島良助和今泉昌男被拘留在日本橋警署十二天,無論問訊多麼嚴厲,當局都沒有找到能證明這兩人是共犯的證據。
和他一起來的女子從包中拿出電熱水器、一套茶具和紅茶,在辦公室的一個角落裡開始布置起來。
他想象著警察找上門來的場景,沉浸在普通人無法理解的喜悅之中。
「你……」
隆子卻瞪大眼睛堅定地說:「女人也有男人不懂的路。」
「客人應該在兩點二十分左右到達。都準備好了吧?」
「今天算我輸了。不過你可給我記住了,這還不算完!」對方丟下一句話,但這話中頗有些奇怪的沉重感。
七郎忘我地抱住隆子,追尋著她的唇瓣。隆子則終於如願以償地以熱烈又甜美的吻來回應……
根據稻垣專務、木島良助和今泉昌男分別的口供和對常陽精工的夜班員工的調查,直到當天夜裡,他們才明白這個事件的性質。
「呃……」
主任在接到新陽汽船的聯絡后,得知期票在七郎手中,便馬上向福永檢察官請示該如何行動,但就算是七郎也無法算到這一點。他只想到一開會就遭到大吼和責罵,結果在看到主任這副態度時,著實感到很詭異。
「啊,看樣子是回來了。比預計的還早呢。」今泉昌男收起臉上的表情,在煙灰缸里熄滅煙頭,站起身來。但當他看到踢開房門闖進來的人時,不禁跳了起來。
看來新陽汽船給的錢沒上百萬吧,阿政好像忘記了大哥的死一般兩眼放光。
「這你倒說得是。」熊谷主任畢竟也是在這個警署負責經濟案件的,所以並沒有否定這種殘酷的現狀。「所以你就正式定下合同,借給了他四千萬對吧?合同書呢?」
稻垣在前天還坐過的沙發上坐下時,尚未認識到自己遭遇了詐騙這個冷酷且可怕的事實。
「是……」
「確實,對日本造船來說,與其只是存錢在銀行里,還不如賺點利息差更划算。」
在這場大戲當中,他完全沒有出場。
無論發生什麼,都不能把七郎卷進來。即使自己成為兇器的靶子、失去性命,都不能透露七郎是這場期票詐騙的主犯。他獨自喃喃著。
他在走出警察署大門的時候,做好了至少要受到四十八小時監視的思想準備。即使新憲法開始施行,警方也有這麼多時間進行調查。
兩點二十五分——
在接待室里,坐在良助對面的今泉昌男正看著手錶,忍不住笑著說:「這個時候應該已經拿到支票了吧。大概再過個二十分鐘稻垣先生也就回來了。」
「一百萬——你肯給這麼多?」
對良助的調查進行了近三個小時,隨著時間的流逝,主任的自信在逐漸喪失。
「什麼!」

剩下就是撤退階段。他們取下貼在玻璃門上的紙板,收拾好茶水的道具,賬簿也都合上了,兩個社員和警衛員終於從軟禁狀態中解放了出來。
這個男人也是七郎從某處找出來的一個人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