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捨棄鬼牌

捨棄鬼牌

每年運轉的錢據說能與東京都的總預算相匹敵,在公司擔任財務的人一旦心生歹意,即使挪用的金額不小,也不會很快被發現。伊達道美一方面因為七郎拿來的偽造期票導致每月的賬面對不上號而煩惱,另一方面又被這種物慾強烈的妻子逼得喘不過氣來,只好抱著破罐子破摔的心態,在罪惡的泥沼里越陷越深。
酒吧、賭場、毒品交易處、老江湖和賭徒的住處等,他在這些黑社會的每個角落遊走調查。有一天,他在一個文身師的工作室里聽到了意想不到的事情。
「不,只是我做這種生意,不得不懷疑所有的人和事。」
「熱,真熱啊。明明都十二月了,看來是爐子燒太旺了,熱得像夏天。」
想來這一整年,這個事件都是熊谷主任心中的疙瘩。他像是發泄鬱悶般一刻不停地講了起來,而仔細聽著的雄祐也被那華麗的手法震驚了。
聽著七郎的說明,兩人的臉色越發難看起來。
「當然可以,小事一樁。」木島毫不猶豫地答應了,「我可以說是被判死刑都無可爭辯的人,要蹲上兩三年的牢根本就算不了什麼。反正我只要一直和政田雄祐一起行動,最後和他一起蹲監獄就行了吧?」
「是這樣……原來是這麼一回事……」七郎忘我地喃喃道。
「失禮了。我並不是針對你,只是之前我曾經上過太陽俱樂部的當。雖然不是一筆大數目,但好像隅田光一沒有登在公司的賬簿上,而是私吞了。自那以來,只要聽到關於太陽俱樂部的殘黨的事,我就很反感。再說,在隅田手下幹活的人,肯定不會做什麼好事的。」
雄祐巧妙地避開了熊谷主任的追問,把話題轉到女人方面,再也沒有提及這件事。
「我們關係這麼鐵,怎麼會不知道。」政田雄祐露齒一笑。數年混跡于黑社會了解的信息派上了用場。
三天後,七郎再一次約見了政田雄祐,表達了想把木島交給他管的意思。雄祐一開始感到很意外,但當木島將詳情講解了一番后,他就又是驚訝又是欣喜了。不過,木島提出了要求,作為這個權利的轉讓代價,政田需要拿出一千萬的期票,把這個作為臨別贈品交給了七郎他們。
但珠枝並沒有察覺出這句話中暗藏的秘密和諷刺。
在回去的路上,政田雄祐把那人邀到了一家料理店裡,硬是把他灌醉后,開始打探忠臣藏四十七義士的秘密。
「這隻是表面上的吧。我通過現在這份工作也知道,世上還有一條暗道,就像你們的那些所作所為。所以我對你所走過的路做了一番徹底的研究。」
其實冷靜思考就會發現,在漫長的太平洋戰爭中受到致命打擊的日本因朝鮮戰爭而復興,實在是非常諷刺,但當時的日本人根本顧不上考慮這些。
「嗯,我不負責殺人案件,也不是在日本橋的管轄區內發生的,不過他確實在三家銀行進行了導入詐騙。戰爭剛結束的時候,他還因為在黑市販賣電線被捕過,判決是罰款一萬、服刑六個月、延期執行三年。」
從雄祐的立場來看,在這裏露出底牌可算是下下策。但他認為這樣先拋個引子,以此來套出事情的真相是個不錯的主意。
「我?」雄祐那如同虛無頹廢的無底深淵般暗淡的雙眼中,頓時射出了確信自身勝利的光芒,「說實話,我已經厭倦了偵探這份工作了。雖然金融業的工作也很危險,但若能挺過危險獲得成功,就會感覺既刺|激又驚險,很是有趣。所以我自己也想進入這個行業。」
「那我就開開眼吧。」
「嗯,畢竟是這種時代嘛。」熊谷主任苦著臉又喝下了一杯酒。雄祐等著對方放下酒杯,抓準時機問道:「聽說日本橋的常陽精工發生了不得了的大案子哪?」
被殺死的江沼教雄的妻子菊子偏偏委託他對丈夫的事件進行調查。菊子對警察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巧妙地把丈夫詐騙得到的分成——一千萬藏了起來,不惜花掉這筆錢的一半都想把殺死丈夫的兇手找出來報仇。她的心情也是可以理解的。
「噢,你們大姐還真是懂風情呢。你們是哪兒的?」
敵人終於亮出了手中的牌。看到他這妥協性的態度,七郎多少有些放下心來。看來對方不是來要現金,而是想要能下金蛋的母雞,那就還有迴旋的餘地。
「那還真是不錯啊。看到以前的熟人如今這麼走運,真是讓人開心。」這回他沒有必要憋笑了。
「那兒的大姐頭血櫻定子,最近好像改了稱號,變成雙龍定子了。你不是親自上門找她,拜託她給你找五十來個人嗎?太田洋助和你的朋友九鬼善司帶著四十五個人像忠臣藏四十七義士一般闖進常陽精工,讓人搞不清是稅務署的工作人員還是日本造船的員工,演了一齣戲吧。如果九_九_藏_書日本橋警署的熊谷主任聽到這個情報,肯定會高興得跳起來吧。」
「酒的話我來買。」他給坐在旁邊的文身師老婆遞去一千面額的紙鈔,拜託她買一升酒來,然後接過對方斟好的酒一飲而盡,故意用流氓似的口氣說,「要是不喝點酒,可受不了針的痛苦啊。」
「哈哈,是那個期票的事情啊。我這生意才沒做多久就遇上了那種事故期票,也因此元氣大傷。不過這件事我已經找新陽汽船商量過,已經和平解決了。」
「經濟案件那麼多嗎?」
七郎苦笑道:「那個傢伙肯定有所虛張聲勢,但他在關鍵的地方卻掌握得很到位。他不僅知道四十七義士的比方,還知道我第一次去太田家的事情,那麼泄露秘密的應該就是太田的直系小弟吧。如果把這件事告訴太田的話,肯定會引發大騷動,要是找出了那個人,肯定不會就砍幾根指頭了事。我不想把事情鬧到那個地步。」
珠枝驕傲地挺著胸脯,笑著說:「雖然不是克萊斯勒,但這輛別克是從駐紮軍那兒買來的。」
就憑七郎能考上東大的才能,光明正大地在社會上拼搏也可以取得令人羡慕的成就,但隱藏在他性格深處的某種東西對太陽的光芒無比反感,才讓他選擇了現在的道路吧。
「是這樣啊,那就是說他那邊的經濟問題遲早會被發現吧?」
「那手臂上的圖案和我們大姐是一樣的呢。」
「是嘛……在我聽來,感覺他雖然還不如你、但至少像隅田君那麼厲害啊。」
「你們也知道那個女人吧,伊達珠枝。她最近坐著私家車四處炫耀,而且還是有專門司機的別克。自然,如果不是她丈夫抱著破罐子破摔的心態,自己也開始大胆地動用公司的錢財,僅靠他一介課長的工資是不可能讓老婆坐得起這等高檔車的。這種不正常的奢侈是不可能一直不遭人懷疑的。」
珠枝瞧不起人似的略微一點頭,便乘車離去。
「而且感覺還挺有膽量的。要威脅你這等人物,讓你吐出好處來給他——這可不是普通人能辦得到的。」
她的語氣也很傲慢:「我去銀座購物,就順便過來看一眼。你最近忙嗎?」
「那是自然。那我就等十天吧。我和熊谷約好了年內還要再一起吃頓飯的。」
「然後呢?」
「原來如此,這麼大的事件無法解決,也難怪你會頭疼。如果我得到了什麼有用的情報,一定會隨時無償提供給你的。」
「然後呢?」
雖然麥克阿瑟將軍很早就發表了非常樂觀的言論,但在中國軍隊介入后,樂觀的預想碰上了冷酷的現實,粉碎一空。
九鬼善司沉重地嘆了口氣,說:「他自有他的法子能辦到。再說一天內聚齊四十五個人,其中有一兩個嘴巴不牢的傢伙也不奇怪。」
「我自有我的信息渠道。當然,我也不清楚具體的內容,只是聽說數十個假冒的稅務署人員闖進那公司,大幹了一番。」
現在當然是不允許這種手段的,但像政田雄祐這樣腳踏黑白兩道的人對警察而言還是有一定的利用價值的。況且對政田雄祐而言,若一定程度上能在警界吃得開,也是一筆不小的財富。所以,他和日本橋警署的熊谷主任有一定的交情,也就不足為奇了。
這兩人中地位稍高的那位大哥看上去頗有骨氣,但另一個人則感覺不太像黑社會,不僅嘴巴不牢,看上去還一副老好人的樣子。他在心中偷笑起來,覺得可以從這人下手。
「現在的金融業是申請制的,只要到轄區的警署去諮詢,他們就會告訴你申請的手續。」
七郎在看到寫著私人偵探的名片和對方有些刁鑽的長相時感到了莫名的威脅,但他還是壓抑住自己的感情,禮貌地詢問了對方。
「我很明白你們的心情,但如果他繼續進行調查的話,對我們而言就非常危險了。」
「嗯。本來想在背上也文的,但別看我是個男人,但還是有點膽小啊。」
情況發展至此,誰都可以看出這場戰爭會給日本經濟復興帶來巨大的好處。
「那是當然。再過半年或是一年,最多不會超過兩年。」七郎看了兩人一眼,繼續說,「打個不那麼恰當的比方,如果把那類工作用撲克牌來比喻的話,伊達就相當於鬼牌。在一定的情況下鬼牌可以說是比其他所有牌都厲害的萬能牌,但在抽鬼牌的遊戲中,最後還留著鬼牌的人則算輸。」
但七郎並不買她的賬:「很遺憾,今天我工作很忙,還是等下次有機會再說吧。」

這個新的受害者,就是大和皮革公司。
他年輕氣盛、開始在道上混的時候,在雙手的手臂上文了櫻花的圖案。私立大學法科畢業的他不得不混跡于社會的陰暗面,也是他文身的原因之一https://read.99csw.com,但在這種地方生活下去,文身就是一種有力的武器。
在江戶時代,捕吏逮捕犯罪者的手段之一,就是故意不追究其他的犯罪者的罪行,而從他們口中套出同伴的秘密。這種手段可以說是公開使用的。
政田雄祐的一字一句都在刺|激著七郎。雖然七郎面不改色,但在內心也不得不佩服這個男人探查秘密的能力。
「別那麼干,我一直就反對殺人,再說這次的對手可不是那麼好對付的。如果我們採取的方式不對,很可能會自掘墳墓。」
「話雖如此……說起來,今年早春的時候,靜岡銀行島田東支行的副支行長犯下了作為銀行人難以想象的瀆職行為。那時的期票應該是轉到了你的手上吧……那位副支行長現在在哪兒、做些什麼呢?」
雄祐按下鈴鐺,讓女服務員再上一瓶酒,然後裝作不經意地問道:「說起來,有一個叫江沼教雄的金融掮客夏天的時候被殺了,這個事件和你們那兒沒有關係吧?」
「怎麼感覺你是在諷刺我呢。」熊谷主任苦笑道。
「是啊,無論做什麼生意都想要安全切實地賺到錢,卻怎麼都很難做到。你之前不也是被高島組的人盯上,好不容易才得救了嗎?」
在兩人被殺、自己又失去兩名部下后,七郎變得越發謹慎。
「那我就告訴你這個案件的內容吧。不過相對的,如果你得到了什麼相關情報也得告訴我。」
十一月三十日,一位意想不到的女性造訪了他的事務所。
政田雄祐在接受這份委託的時候,第一直覺就是能賺到錢。就算直接下手的是某個暴力團的成員,但在背後操控的一定是有相當金錢實力的高智商犯罪者。所以他想借這個機會來充實自己的腰包。
他一定會興高采烈地先抓來太田洋助,與新陽汽船取得聯繫,讓他們來認人,然後再慢慢地撬開太田的嘴吧。
政田雄祐冷冷一笑,說:「那個所謂的中間人就是油屋一家的太田洋助嗎?」
「每至新歲就感慨上年紀了?」
他的這一番猛烈追擊讓七郎打起了寒戰。這個男人到手的情報著實可怕,足以動搖他那完全犯罪的根基。
「那就把政田給幹掉?」木島良助兩眼射出陰森森的寒光,乾脆地說道,「反正我的手已經沾上鮮血了,多殺幾個人也沒什麼區別。我發誓絕對不會給你們帶來麻煩。」
「今天天氣挺不錯的,要不要一起兜兜風?」珠枝笑著邀請七郎,估計是想徹底品嘗一下虛榮的勝利滋味吧。
「這我有點難以啟齒,但你最好是有這種決心。他的目的是想在金融犯罪上獲得和我們一樣的成功。但這並不如他所想的那麼簡單。從性格上來講,他不具備能在這個領域成功的資質。」
七郎第一次聽說這回事。雖說隅田光一也有過錯,但考慮到之後出現了轉敗為勝的機會,那麼可以說導致光一鬱憤自殺的最大原因就是這個女人的背叛了。
「應該是吧。那兩人都是東大法學部的優秀學生,應該不會幹殺人這種事,如果是詐騙、挪用之類的高智商犯罪就另當別論了。」雄祐覺得他能從熊谷主任那兒打聽到的也就是這些了,便準備截斷話題,但這次卻輪到熊谷主任打探他的意圖了。
「哪,大哥,有一次我們不是弄了個忠臣藏、四十七義士復讎的排場嗎?那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怎麼樣,要不要看看我的私家車?」
確實,自從朝鮮戰爭爆發以來,門可羅雀的兜町又恢復了少許活力,但遠遠還沒有掀起熱潮。先不論每天都跑去兜町的內行人,現在的股市可不是外行人在工作閑余時間玩玩就能賺的狀況。
「對。這麼會下金蛋的母雞誰都會搶著想要吧。恐怕就連他也看不出這隻雞所藏的毒。」
而且這個事件並不只是一家公司的問題。不久之後,和這場財務不端風波相關的另一個案件也被曝光了,那就是被稱為戰後最大經濟案件的陸運疑案。
「你認識江沼君?我和他略有交情,沒想到他卻遭到毒手,真是可憐。世人一聽到高利貸就認為是無血無淚的冷酷傢伙,或是光想著自己輕鬆,而從別人腰包里掏錢的傢伙,但要是經常發生這種事情的話,還真是個危險的行業呢。」
說著,他故意脫去了上衣,捲起襯衣的袖管,露出了一段文身的圖案。兩人看到那圖案,都對他產生了一種親近感。
在虛無和頹廢支配著的黑暗社會裡,偶爾會出現擁有非凡才能的人。七郎也是其中之一。
直到那年年末,鶴岡七郎都沒有實施什麼像樣的詐騙。

「我也絞盡腦汁地想了好幾個小時,但事到如今,別無他法了。我覺得只有釣他上鉤,把他也一起拖進泥潭裡來。」
「你怎麼知道?九九藏書」熊谷主任瞪大了眼睛。
「你知道這事啊?雖說那件事我自己也有過失,但就因為無聊的誤會而被手槍指著腦袋,著實嚇得不輕。」
「你吃醋了?我跟她什麼都沒有。她就是想特意來炫耀下貂皮大衣和私家車,在這根本沒坐上一支煙的時間。」七郎安慰道。
「連私家車都買了啊,真是豪氣。」
他只需悠然自在地精心策劃下一次犯罪計劃即可。
「他的詐騙案和鶴岡、木島沒有什麼關聯嗎?」
「等回到事務所我再跟您說吧。」
「什麼!」
「你剛才說我作為私人偵探很是罕見,這句讚賞我可要原封不動地還給你。你作為一個金融業者,而且還是在暗道上來說,能力是天下罕見的。況且你還很年輕。我覺得自己要想走這條路的話,就應該敬待你如兄長哪。」
「原來如此,所以這次就是瞞著他,把鬼牌扔到他手上咯?」
「也可以這麼說吧。」
「這個嘛,今後你們慢慢就會明白,」七郎冷笑道,「如果他繼續在偵探的道路上走下去的話,應該能獲得不小的成功。把收集到的支離破碎的信息進行分析整理,然後把能夠看到的事件的縫隙都分別嵌好,重現出表裡合一的事件真相——他的這種能力確實很厲害。但至於他是否具有從空無一物孕育中出萬物的獨創力,就是另一回事了。」
「什麼!」木島和九鬼都大吃一驚,怎麼都沒有想到要把每個月能帶來三百萬以上收入的大財源轉手讓給別人。
「那到底該怎麼辦?」
這場聚餐看上去十分平和,兩人交談的聲調也很平穩,但卻是一場刺探虛實的應酬。七郎結束了與強敵的會面,回到事務所后,都抑制不住地冒冷汗。
只不過七郎對這個鬼牌的利用價值只有半年左右的預測,在期限上並未預測準確。
「江沼教雄的筆記本和地址簿上倒是都出現了兩人的名字,在生意上也和兩人有過往來。但無論怎麼想,這兩人都與他沒有什麼瓜葛,不可能著急到要殺了他。我倒是調查過兩個人的不在場證明,那天晚上、兩個人在某個酒館過的夜。先不論新陽汽船的事件,至少江沼教雄的事件上,這兩人是清白的吧。」
「雖說是正當防衛,但對方還是失去了一條人命,應該不會就此罷休、放過你吧?」
「問題就在於怎麼做。絕對不可以讓他認識到我是受到威脅才把鬼牌讓給他的,那麼就想讓木島君委屈一點了。怎麼樣,能不能為了大家做出點犧牲?」
「所有的權利——包括偽造的期票,把這些權利全部給他,讓他也背負這個秘密。」
「不是的,雖然我不知道那個女人現在是什麼情況,但她之前的戀人是警部補。她腳踏兩隻船,把公司的秘密一五一十全都告訴了警察。」
「雖然我也見過不少私人偵探,但像您這麼能幹的還是第一次見到。希望您以後能多多幫忙。」七郎先擺出一副低姿態,想打探一下對方的意圖。
「倒也沒有那麼嚴重,只是人一旦上了年紀,就覺得日子過得飛快。而且今年案子還特別多,其中有不少尚未解決的。如果就這樣年終清算了,總感覺新年第一天可做不了什麼好夢啊。」
鶴岡七郎一邊關注著越發樂觀的金融形勢,一邊認真地考慮下一步應該採取的行動。
三天後的晚上,雄祐邀請熊谷主任來到某家料理屋的二樓喝酒。「馬上就快年終清算了,到時候就能清靜下來吧。」
「不過,那個時候頭兒說了什麼稅務署的工作人員啊。說我們是稅務署的,真是要笑掉大牙。」
「那江沼教雄和那兩個人完全沒有關係嗎?」
這位女性正是伊達珠枝,但在不到一年的時間里,她變化頗大。
「這個我就不清楚了,不過按常識來考慮,他應該被銀行開除了吧。至於之後他怎麼樣了,我就沒有聽說了。」
「怎麼樣?要不要一起吃個飯?在事務所也不方便暢談一番。」
七郎差點想破口大笑,好不容易才拚命忍住。
「那是自然。我們倆的關係,還用得著說這麼見外的話嗎!」
「是嘛。我和一家的近藤富吉君很熟。他現在應該去了千葉的別墅了。」
「我明白。最糟糕的情況也就是和他同歸於盡。只要再拿出特攻精神,天下就沒有什麼可畏懼的了。」木島良助意志堅定地答道。
戰場上多次反覆出現敦刻爾克悲劇般的撤退作戰,場面十分悲壯。戰爭開始呈現出持久戰的狀況。
聽到這裏,雄祐已經完全確信鶴岡就是這個事件的罪魁禍首了。
「是啊。怎麼了?」
聽到雄祐這麼說,熊谷主任不禁苦笑道:「小時候,快到正月的時候,就每天掰著手指頭算著盼著,現在都四十多了,也就不覺得正月很開心了。」
她隨意地穿著一件貂皮大衣,手指上還read.99csw•com戴著閃亮的鑽石戒指,鑽石約有兩克拉那麼大。
之前七郎派隆子到附近的銀行辦事,這會兒剛好回來了,只見隆子臉色蒼白,身體也顫抖了起來,問道:「是珠枝小姐吧?」
那當然是后話,只不過近期連續的苦戰也給七郎好好上了一課。他痛感無論是什麼樣的人都不能完全信賴,於是下定決心接下來的大犯罪要僅靠自己的力量來完成。
「是嘛,真遺憾。那我就此告別了。」
政田雄祐大為吃驚。當然,他並沒有想到這和自己手頭調查的事件有所關聯,但隱約透露出來的秘密氣息刺|激了他對於惡的敏感的嗅覺。
「就像你和新陽汽船的幹部以及常陽精工的社長就一億日元期票的事情進行莫名其妙的對話那樣嗎?」
兩人一前一後地下了樓梯。七郎本以為珠枝是自己開來的,誰知道看見司機正開著車門等待著。
如果他此時說出油屋一家太田洋助的名字,把鶴岡七郎委託他召集四十七個人,在當天的那個時段去了常陽精工的情報告訴熊谷主任的話,他一定會驚訝得跳起來吧。
「因為她用支票亂花公司的錢?」
「只是,剛才的話還是不要和別人說為妙。雖然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收集到那些情報的,但無論是黑道還是賭徒,對把秘密泄露出去的人都是會採取很嚴厲的懲罰措施的。切一兩根手指根本不算什麼,處死背叛者也不是不可能的。」
「您怎麼知道?」
七郎轉身剛想回去,就聽見隆子喊了一聲「社長」。
顯然,這人已經醉得不是很清醒了,也並不知道事件的全貌,所以給出的都是非常片段的回憶,但巧就巧在,他就是在鶴岡七郎造訪洋助家那天,帶七郎去見定子的那人。
即使如此,法律也不見得能夠為難得了鶴岡七郎。至少熊谷主任採取這種方法的話,雄祐是一分錢都賺不到的。
一人遞出茶碗說:「先生,要不要來一杯?」
「什麼!」
「您這麼說是什麼意思呢?您說得這麼神秘,我不明白啊。」
「原來如此。今天聽你說了不少有意思的事情,那麼你自身有什麼期望?」
「我也不清楚啊。不過只是翻翻根本看不懂的賬簿、撥撥算盤而已,就付了一千日元的報酬,我們也沒什麼可抱怨的吧。」
「之後,木島用手槍射殺了高島組的一個小弟,但是對方拿著武器去威脅他,所以怎麼看都是正當防衛。這個男人可能是受到新陽汽船的委託去做『打撈者』的活兒,誰知卻丟了性命。目前已經推測出木島和鶴岡是共犯,他們一起詐騙了這一億日元的期票,但卻沒有任何能夠指證他們的證據。」熊谷主任把剩下的酒倒入玻璃杯中,盡數吞了下去。
對政田雄祐而言,這筆一千萬的投資並不算多。只要能幾乎不受限制地使用偽造期票,他就能在短短三個月時間內拿到一千萬的期票,同時獲得數百萬的利益。
「先生手臂上的圖案是櫻花?」
他相信自己的直覺,並且暗下決心,要儘快挖出更多的秘密,和主謀鶴岡七郎一決高下。
「我是又窮又忙啊。不過你看上去倒是挺不錯的,看來近況很好啊。」
「是嘛。我明白你的想法了。雖然我也很想幫助你,但也太突然了……能容我考慮考慮嗎?」
七郎做好心理準備,邀請對方來到了附近的料理屋。兩人小酌了幾杯,看上去顯得氣氛融洽,但暗地裡卻涌動著決鬥場般駭人的殺氣。
「就是說忠臣藏的復讎劇大功告成了?」
政田雄祐也是這樣的一個人。他表面上的工作是私人偵探,但事實上卻憑著恐嚇、威脅、冒險打法律的擦邊球,掌握他人的弱點,以此來敲詐勒索。
「你好像對那兩個人很是在意嘛,發生什麼事了嗎?」
同戰爭一樣,犯罪也需要勢頭。勝勢正旺時可以盡情追擊,而一旦風頭變了,就必須非常小心謹慎,耐心等待下一次機會。這正是七郎的信念。
接受委託后的數月時間里,他隱瞞自己的真實身份,在各種地方出沒。
「只見過一兩次面就判斷他人的能力有些武斷,但我認為自己的判斷並沒有錯。木島君,你最好是能在看到他就要失敗的最後一瞬把鬼牌丟給他,自己全身而退。」
誰知政田雄祐面無表情地一句話直擊要害:「這就要看你開出的條件如何了。要是把人當道具用,最後像江沼教雄那樣被扔到鐵路上可就不划算了。」
「我們是關東油屋一家、太田洋助的小弟。」
另一方面,七郎表面上的金融業日漸獲得了大眾的信賴,生意變得紅火起來,帝國通運那邊也可以通過偽造期票每月得到幾百萬的收入。
七郎心裏大吃一驚。這個男人一定利用私人偵探的工作獲取了一定的信息,打聽到了一些秘密。雖然看上去不像是會採取暴力行動的類read.99csw•com型,但應該是利用那些秘密想來敲詐點小錢的吧。這是七郎的第一反應。
這一財務問題在兩年後才被發覺。在這期間,伊達課長他們挪用的金額加上政田雄祐使用偽造期票套出的金額總共超過了兩億日元。
政田雄祐此時已經忘記了自己最初的目的,而是暗自下定決心先查這件事。
隆子看上去心事重重。一回到二樓的事務所,她就直直地盯著七郎的雙眼,說:「求您了,不要再見那個女人了。」
七郎不禁暗自一笑。她這身打扮怎麼看都不像是一個公司職員妻子的模樣,但這個虛榮至極的女人一定是故意打扮成這樣,想來向他炫耀一番吧。
「原來如此,要想作為犯罪者獲得成功,最必要的能力就是獨創力。你是說他並不具備這種能力?」
政田雄祐當然只是虛張聲勢。他已經從油屋的小弟那兒確定了太田洋助和江沼教雄被殺沒有關係,既然如此就只能依靠高島組的力量了。能猜到這一步,足以說明雄祐的判斷力不容小覷。
「多虧有人在中間調停,雙方達成了和解。再說高島組雖然是黑社會,但還是頗為遵循傳統的,他們也想盡量避免和普通人產生矛盾。」

「確實,像我們這種金融業者和暴力團之間時而會結成同盟,時而會有所衝突,難免會有不少事情發生。說不定江沼君和高島組之間有什麼恩怨呢,不過這些我並不清楚。即使你把你所懷疑的事情告訴警察,怕是也查不到什麼東西吧。新憲法的原則就是沒有證據就不能進行處罰。」
「不僅如此,聽說江沼教雄死亡當天,他白天把事情都辦好了,晚上本來打算去某個舞廳的,結果好像被帶到了高島組手下的某間屋子去了。如果警視廳搜查一課的人打探到了這一點,必定會手舞足蹈吧。」
七郎笑了,這個笑容充滿了自信,彷彿在說即使第一次把勝利拱手相讓,但最後的勝利還是屬於自己的。
七郎點燃一支煙,嘟囔道:「不管怎麼說,她現在可是過得很滋潤啊。隅田君說不定也在那個世界為她感到高興吧。」
「您是想諮詢金融方面的事情嗎?」
「那用什麼餌呢?」

「這方面我會多加註意的。只不過,最好別想動我。我和江沼那樣的老好人不一樣,早就準備好了類似生命保險的手段了。只要我還活著就不會有什麼問題,一旦我死了,那麼我所收集到的情報就會全部被交到警察手裡。」
但這個時候,潛伏在他心中的惡之本能對他如此耳語道——不僅是新陽汽船的事件,連江沼教雄的詐騙,還有之後的殺人,都一定和那兩人有關……
七郎雖和木島良助斷絕了關係,但如今面臨危險的局面,也就顧不了那麼多了。七郎馬上把木島和九鬼叫到了「醉月」酒館,商量緊急對策。
兩個男人一邊排著隊一邊喝著自己帶來的酒,可能是酒勁上來了吧,一不小心就說漏嘴了。
熊谷主任一邊把新端來的酒倒入杯中,一邊說:「我得知這個案件后,懷疑假冒的營業部長和日本造船的假冒分店長是同一個人,所以把相關人員都調查了一遍。但是兩人的相貌和年紀都不同,怎麼想都不像是同一個人。後來我覺得這條線索沒用,就放棄了。」
但隆子卻用力搖了搖頭。「不,我不是……不是出於吃醋才說的。但是那個女人很可怕,她都把隅田先生給毀了。」
就連七郎也不得不服對方的辯口利舌。在他踏入惡之道路以來,第一次遇上不好對付的強敵。
木島和九鬼都瞪大了眼睛。
「真是如此嗎?我認為和江沼教雄合夥進行導入詐騙的人就是他。聽說數鈔票時的手勢非常專業,外行人是絕對做不來的。如果我給受害人或是被作為犯罪舞台的銀行的當事人看他的照片,又會怎麼樣呢?」
但是,若說光一那無形的執念在不知不覺之中附於七郎之身,激發起他本能的憎恨之情並導致他採取這種行為的話,那麼目前的報復程度可以說是很寬大的了。
「為什麼?」
「秘密到底是從哪裡泄露的呢?那四十五個人都是油屋一家的精兵,不會那麼輕易就說出去的啊。」
「股票真是個賺錢的玩意啊。」
但是,此時的七郎也絕對不能有一絲一毫的示弱。
政田雄祐到訪七郎事務所的那天,是十二月十日。
——身處朝鮮戰場的美國將士們將會回家過聖誕節。
而雄祐也在看到七郎第一眼后就感到他是個不好對付的對手。
僅僅針對一句侮蔑的話語來說,他目前對這個女人所做的報復行為確實是有些過分。
鶴岡七郎、偽裝成稅務署工作人員的四十五個臨時演員、日本橋的常陽精工,還有被硬殼紙遮住的玻璃門上的金色文字——這些斷斷續續的詞語暗示著一場隱秘的大犯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