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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的報酬

三天的報酬

「我和出資者們進行商談,承諾整兩天、前後共三天立即償還,才借來的。但出資者的名字我是無論如何都無可奉告的。」
雖然印章會受到本人的鄭重保管,但蓋有印章的紙卻能較為輕鬆地入手。
「我並不是想諷刺你,也不打算說出那種使你為難的請求。」隆子抬起空虛的雙眼,轉頭看向窗外那副如畫般的相模灣美景,好一陣沒有說話。
「那你墊付的五百六十萬現金是怎麼來的?」
「那些期票該不會也是篡改的吧?」
「我無法反對您行使職權,但我不服這個罪名。」
他第一次感到了懊悔。諺語也說智者千慮必有一失,難道他的不敗紀錄就要被打破了?!
但福永檢察官也知道此時發火絕對是不明智的,他點燃一根煙,調整了自己的呼吸,進入下一個問題。他從桌上的文件中抽出作為證據提交上來的八百萬面額的期票,單刀直入地問道:「閑話少說,我們進入正題吧。你見過這張期票嗎?」
「如果你能把這份差事交給他,他肯定會很感激你的。無論什麼角色他都會心甘情願去做的吧。這樣對你不也很好嗎?」
「果真如此?」隆子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嘴角也扭曲了,「我是個普通女子,既不想讓那個人變得有多厲害,也不想讓他賺那麼多的錢……即使放棄現在所有的錢,變得貧困,只要能生個健康的孩子,無病無災地把孩子養大,我就別無所求了。」
「我是油屋一家的小弟,叫神戶。」
「是嗎?那我們今晚就見一面,商量一下今後的對策吧。等你回到東京再聯繫我。」
五十畑專務告訴七郎,川前工業因為違反合同而被民事訴訟,但七郎也只當耳邊風,靜待時機到來。
可能是看出七郎的內心有所動搖,善司連忙趁熱打鐵。
其中一輛停在了深川木材堆置場的空地上,一輛則來到了晴海的填築地,還有一輛開到了蒲田附近的空地。當三輛車在預定地點停好后,立刻有好幾輛摩托三輪湧上來,把貨物卸裝到三輪車上。每一輛卡車上都坐了一個太田洋助家的小弟,為了在這種時候能夠統一行動,與這類人做同夥確實很能發揮作用,整個場面井井有條。
「這也是一部分……」
「鶴岡先生,我已經從專務那兒聽說了你這次的計劃,雖說是無可奈何下的非常手段,但真的沒有問題嗎?」
不知是不是漫長的檢察官生活造成的第二天性使然,福永檢察官在看到七郎的時候,臉色幾乎沒有一絲變化。
鶴岡七郎和太田洋助早就在那裡等著,把貨物轉賣給提前聚集起來的買家們。
「檢察官先生,您說什麼啊。」七郎加重語氣反擊道,「期票這種東西,只要不蓋上印章,就如同一張沒有任何作用的廢紙。這可是期票的入門常識。難道您想說這個印章是我偽造的嗎?」
「自殺?什麼時候?在哪兒?」
「真是拿你沒辦法……不過這也不好強迫,我還是去找其他的合適人選吧。」
單從語句上看,這句話簡直像是強烈的諷刺,但隆子的表情卻非常認真。
主任雖然口頭諷刺,但還是不想之後惹上麻煩吧,他讓七郎寫下公司的名稱,由他自己打電話給七郎的事務所。
「金錢方面的話,我按照約定先墊付了五百六十萬的現金,然後收下了十萬禮金。他們交給我的期票我直接轉交給了大泉商事用以兌換物品,沒有干任何虧心事。」
正當七郎還在心中迅速思考著對策時,福永檢察官放下期票,轉過身再一次面對他,一字一句地說:「鶴岡君,你將以對川前工業的詐騙罪被拘留。」
七郎的戰術就是始終堅持強硬的態度。若馬虎地表現出軟弱,對他持有懷疑的這位檢察官至少會認為他有所隱瞞。在這裏後退一步就意味著失敗。檢察官對他的這番態度也有些沒轍,只好把話題轉回到川前工業的事件上,從最開始的情況到如何滿足梶鐵男課長的要求,就所有經過進行了詳細的提問。

所謂的貼紙,眾所周知,就是在特殊的紙上印刷圖案,把紙片貼在皮膚上,用水打濕再揭下來,圖案就印在皮膚上了。小孩常喜歡玩貼紙。從某種意義上說,這可能算是孩子們的刺青遊戲。但是想到將這個利用於詐騙當中,恐怕鶴岡七郎是第一人。
「呃……」

「沒有必要做到這一步,只要能寫上金額和社長姓名,然後再蓋上摹本的章子就行了。」
第二天晌午時分,一通電話打來找他,瞬間粉碎了他那一時的寬慰。
「是嗎?你這麼年輕,就能如此能幹,真是了不起……就拿我來說吧,雖說不是我個人力所能及的,但一到要發獎金的時候,來公司時都覺得步履沉重啊。」
「你是要讓我去死嗎?」隆子說夢話般地喃喃道。之後她彷彿變成了木頭人一般,一言不發。
打來電話的是綾子。綾子情緒激動,聲音尖銳地說:「木島先生,那個人的老婆、隆子她自殺了。你知道嗎?」
「你在考慮幹壞事之時的表情實在是太棒了。就像以前的劍豪趕赴生死之戰時的感覺。要麼斬殺對方、要麼自己被斬殺——不、一定要把對方斬殺了。無論是什麼樣的女人,只要看到你這副表情都會迷上你的。」
可能隆子當時雖然進了檢票口,卻並沒有坐上火車,說不定是坐到了湯河原附近又折返回來。無論如何,她把離自己旅館很近的地方選作了自殺之地……
七郎不緊不慢地接過期票仔細觀察了下正反兩面。這確實是他抹去戳印、謄抄印章后的偽造品,但他絲毫不露神色地回答說:「這和我轉交給大泉商事的期票很像,但日期和收取人不太一樣。」
「確實,最近詐騙手段比較常見。我在開始這份生意的時候也遇上了好幾次這種情況。雖然金額不多,但著實讓人惱火。」七郎事不關己似的笑了笑,繼續說,「但可能也漸漸有了些經驗吧,最近只要看到對方的臉,就能看出他是不是個會耍詐騙手段的人了。怎麼樣?您看我像個詐騙犯嗎?」
能讓士兵心甘情願地投身險境,是成為名將的資格之一,而要做到這一點,需要賞罰分明的鐵則,以及在某種場合下拋開這種鐵則的寬闊心胸……
七郎這種面不改色地淡然敘述自己過失的態度,讓對方對他更加抱有信賴感。
綾子的這番話讓七郎也感到了些許戰慄。
當天晚上,木島良助就去警視廳自首了。
「哦,即使專務打過招呼,您也打算這麼做嗎?不將期票交給我,而是由您親自帶著,去交給出錢的人——這樣一來還真是沒有可以騙錢的餘地了啊。」七郎故意做出開玩笑的口吻。
「啊,失禮了,這是老江湖之間的隱語。畢竟是做這份工作的,會結交到各種各樣的人,無意中就知道了那個世界的詞彙。」七郎故意做出苦笑的表情,說,「所謂的蚱蜢就是把一樣東西從某處進貨,然後再轉手拋售出去。比如說吧,貴公司向其他公司下單購買材料,因為是公司之間的交易,用三個月時限的期票就可以完成支付了。假如購入了相當於八百萬的材料,再以百分之七十的賒賬轉手賣出去,那麼純收入就是五百六十萬……當然,一旦到達期限,就必須用八百萬來支付期票,但這樣就相當於每個月百分之十三的利息吧。這和為了融資而發行期票不是同一個道理嗎?」
如果能隨意謄寫印章的話……
「原來如此,你確實對他很熟悉呢。那麼你覺得他之所以會死於非命,也是他自身性格而導致的必然結果嗎?」
「我回東京……已經無法在這兒待下去了。」
雙方的交涉很快就達成了一致。
他並沒有取消和五十畑專務的約定——不,而是沒有取消已經在心中成型的犯罪計劃。
若說被稱為戰後派,或是現代人的人們共通的性格之一是行動缺乏目的的話,那麼七郎就是其中的典型。
過了一會兒,隆子轉回身,語氣沉重地對良助說:「只不過,我打算從此抽身而退了。在那之前,我想和那個人見上一面,傾訴一下我的心情,所以才來的,僅此而已。」
第一天的時候,員工們都不住地對他冷眼相看,但到了第二天大家就已經習慣了他的存在,對他不甚介意了。
半年後,川前工業就因六千萬的拒付期票而破產了。
「不是的,是使用『蚱蜢』的手法。」
「是的。只要這般慎重,就不會發生任何意外了。」
但這種市井風俗的技術變化並不是七郎所關心的。他從這兩個看似兒戲的細節當中想到了把不可能變為可能的犯罪手法。
「這……」
在那之後,隆子與良助聊了兩個來小時,沒有吃飯就回去了。
「這個好辦。」梶鐵男瞬間放鬆下來,「別家公司的期票需要社長研墨並用筆簽名,但我們公司是用膠皮戳,而且經常放在我或者堀內君的桌子上。」
他說不知道對方何時會打電話過來,如果等對方來電話之後再急忙與他聯繫的話,可能會引起對方的警覺和懷疑,這才說服了五十畑專務讓他每天都去總公司。
而且隆子在錦浦的跳崖自殺也給警察和檢察廳帶來了精神上的動搖。
一開始七郎還以為這個男人沒什麼了不起的,但等話題談開之後,他發現對方是個了不得的人物。
這時,如果出具人在銀行里的存款餘額不足期票金額的話,馬上就會發生對實業家而言非常致命的無法支付期票的情況,但事實上,大家都默認有二十四小時的緩衝時間。

七郎不禁暗自發笑。
「那夫人您到底為什麼特意到熱海來呢?您是來勸我自首、好救出鶴岡先生嗎?」
「但是如果像由井正雪那樣,在世間太平的時代還要做同樣的事情,是無法成功的。就連西鄉隆盛也好,在他發起西read•99csw•com南戰爭的時候、不能不說當時殘留著十幾年前他攻打下江戶城時的驕傲吧。現在也是,警察在短時間內也一下變得比以前能幹、厲害多了。你在兩年前確實獲得了成功,但這次肯定不會像以前那樣簡單。」
越是慎重小心的人,一旦放鬆了警惕就會變得十分不堪一擊。硬骨頭的人當中很多都是說了些不說為妙的話,反而導致自己的毀滅……
「你不會在自己要做的事情上失敗的。好比雜技團的走鋼絲節目,看的人會擔心著會不會掉下來而緊張不安、手心出汗,但走鋼絲的人卻完全沒考慮過會掉下去的事吧。一旦本人擔憂會不會掉下去,才真的會失足落下吧。」
然後把這張紙放在需要用到的紙張——比如期票——上,再次用煙嘴按壓摩擦。那麼留在那張紙上的圖案就和用真正的印章蓋的圖案一模一樣了。
「有……但是我把她送到車站,讓她乘車回東京了啊。」
正在這時,發生了一件令七郎意想不到的事。東京地方檢察廳的福永檢察官將七郎作為知情人,要求他去檢察廳接受問話。
「鶴岡先生,自行車的輪胎怎麼樣?」
「這……」
掛了電話后,他馬上叫來賬房的人,說自己有急事要回東京。這並不奇怪,旅館的人也沒有覺得不對勁,但無論是在旅館玄關還是車站,他都感覺如芒在背,好像大家都在用看殺人兇手的眼光看他。
確實,七郎手頭上的八百萬期票和幾張空白的期票具有弄垮一家公司的力量。
透過夕陽的光線看這張期票的話,即使看不出印章的手法,也應該能清晰地看到抹去字跡戳印的痕迹。雖說光注意監測印章而沒有對這張期票用紙進行精密的檢測是警視廳的失誤,但仔細一想,自己的行為也確實過於危險了……如果不使用期票摹本,而是使用新的空白期票用紙進行印章謄寫的話,就不會出現這種情況了……
當天晚上,七郎被關進了新橋警署的拘留所,但他還沒有放棄。即使知道那個期票是從摹本篡改得來的,但對於進行篡改的人是他這件事,最多只是個推測而已。
梶鐵男一味在意期票不要從自己手中被騙取,而完全掉入了比那更加危險的陷阱當中。
「如果這次的工作能成功,我就能從專務那兒得到十萬日元的禮金。雖然對五百萬的金融業務來說十萬隻是百分之二,算不上多高的比率,但對四五天的工作而言,十萬是個相當大的數目了。所以至少讓我請您喝上幾杯。」
「您看吧,這算怎麼一回事。如果還沒有進行過這種鑒定的話,可見警察的玩忽職守有多麼嚴重。而如果進行了這種鑒定,知道這個印章是真的之後還對我提出這種問題的話,即使我生氣說檢察廳想要把不實的罪名強加於人、栽贓陷害,你們也沒什麼可說的吧。」
善司略微苦笑著說:「倒也不是那樣……只是據說我的運勢一直到明年二月都會處處碰壁,一旦積極行動,就必定會招來大禍……我一人失敗倒是沒什麼,但我不想連累到你。」
「這件事真是太遺憾了……」七郎泰然答道,「我在把錢交給他之後,兩人便隨意閑聊,這時上松專務就問道,說這筆錢可以暫時挪用,用以購入能夠確保升值的股票。他畢竟是一家大公司的專務,我也相信了他這番話。於是我便按照他的指示去進行投資了,但上松先生卻不像之前預料的那樣,沒有很好地應付公司那邊,所以才不得不以死來承擔責任吧。之後我有聽說,在他生前留下的遺書當中,沒有一句責備我的話。」
七郎在確認后,把期票放入包中,看著二人說道:「那麼我現在就去大泉商事,把期票交給他們,並收下輪胎。但是我還是需要叮囑一聲,請千萬不要過河拆橋。無論是大正橡膠還是大泉商事打電話來,都得說我是貴公司的員工,否則我會很難做。」
七郎正好在公司,便在他們公司的接待室里堂堂正正地與對方公司員工進行了會面。
「謝謝。謝謝你能來找我……自從同你分開后,我才又一次體會到了你的偉大。我覺得自己還是有能力當個一線部隊隊長,立下些功勞的……但我無法設計如此縝密的計劃並指揮大規模的作戰。如今你原諒了我之前的過錯,還給我下達了新的命令,我就算豁出性命也不會給你添麻煩的。」
這次的期票上有正式的印章,是無論拿到什麼地方去都可以使用的、完完整整的期票。
「還真是個貞女。現在這個世道,開著飛機都難找到這樣的貞女了。」綾子額頭青筋凸起,自己倒了杯酒一飲而盡。
七郎在心中偷笑不止。
「為什麼?因為結婚了,所以變得膽小起來了?想要金盆洗手,老實做人了?」七郎非常不解。
「原來如此。你畢竟也和各種公司打交道,工作繁忙啊。」福永檢察官的嘴角露出諷刺的笑容,「說起來,大和皮革的上松專務在拜託你進行融資后自殺了吧?」
「這我明白,我們是絕對不會背叛你的。啊,還有,這是之前說好的禮金。我打算今晚或者明晚再設宴款待你,不知道你是否方便?」
如果要追究這一點的話,首先會被追究的是五十畑專務的刑事責任。七郎研究了很多法律條文和判例集,都沒有發現他會因此而遭受實際刑罰的危險。
「若是鶴岡先生倒了,那我肯定也不行了。就算事不至此,考慮到我以前的那檔子事,本來就是得蹲監獄的人,如果能在這時還了人情,倒也覺得心裏通透……」

在帝國通運事件等好幾場犯罪中,他都巧妙地利用了這種謄抄印章的技術。他已經無須去偽造印章了,在他于昭和二十七年策劃的川前工業詐騙事件中,也漂亮地運用了這種手法。
「但是相對的,我也有個條件。」
「我和某個老江湖結成了異姓兄弟,所以我有自信能將這次的輪胎轉手到上野的御徒町一帶,半天時間就能換到現金……但是您卻說自己出於責任,連半天都不能等吧。」
「總而言之,就算這張期票是使用不法手段做出來的,但已經具有合法期票的效力,無法稱之為偽造期票。」福永檢察官就像戲劇中出現的欽命大使那般雙手垂直地拿起期票,慢慢地轉著轉椅說道,「至於這張期票是怎麼被製作出來的、誰是真正的罪犯,我心裏倒是有底,只不過……」
「我明白。我很感激這份心意,但想必隆子夫人自殺的消息已經傳到鶴岡先生的耳朵里了吧。無論他多麼堅強,但這個消息可是個炸彈。今天晚上鶴岡先生肯定會徹夜苦思吧。那個地方可是難讓人保持清醒的……誰都說不准他明天不會突然崩潰。」
「為什麼?你認為我會失敗嗎?」
「能不能麻煩您幫幫忙?利息的話我們願意支付每月百分之十,不、百分之十二都行……」
在經過了姓名、住所、職業、經歷等一系列形式上的問題之後,福永檢察官突然雙眼放光地問道:「你在太陽俱樂部里和隅田光一共事過吧。你對他有什麼印象?不是指他的行為,而是指對他這個人……」
即使如此,大泉商事還是以防萬一,通過自家的交易銀行向川前工業的交易銀行就期票的真假進行了電話確認,認為這已經最大限度地謹慎行事了。就連五十畑專務和梶鐵男課長此時也完全被七郎給蒙蔽了,自然不會在這個階段發現任何問題……
貨物是以市價的七折收購的,然後再打七折拋售,所以最終相當於打對摺。
「這不是很好嗎。那種東西是必需品,有多少都可以轉手出去。」
隆子看上去簡直像被什麼附身了一樣,言語中充滿了平時見不到的激|情,似乎連聲音都變得不同了。
「我就是聽到這個評價才來找您的。這麼說可能有點失禮,但事實上大多數市中的金融業者們都是表面上守著法律規定的最低限度,但實際上卻以調查費、手續費等諸多名義收取很高的利息。」
「連這點事都察覺不到的話,就算不上你老婆了。」綾子一臉理所當然地吸著煙,繼續說,「這才是我的丈夫。這兩年來你簡直像是被拔了牙的老虎,弄得我也有點焦慮不安。但想到如果你自己沒心思要乾的話,無論我再怎麼挑動也沒用,所以才一直忍耐至今。」
「嗯……這五天我一覺都沒睡,也完全吃不下東西。」隆子的聲音低啞無力,「我已經不想再活下去了。」

五十畑敏行和梶鐵男互相看了一眼,都有點為自己的杞人憂天感到不好意思。一直殘留到最後的那一絲疑惑都因七郎的這句話而煙消雲散了。
「您所謂的風險,是指交出物品之後可能拿不到貨款嗎?如果是這件事情的話,我一點都不擔心。如果是無法遵守男人之間的約定的人,我從一開始就不會同他做生意的。」
鶴岡七郎使用列印紙和煙嘴輕易地解決了這個問題。
確實,如果不是給外國匯款的匯票的話,期票是不需要摹本的。框鐵男會這麼反問也在情理之中。
當然,靠著豐厚的資金,即使只靠表面的正當金融業,他的日子也過得十分富足。但潛藏在他內心的惡魔本能讓他感到十分饑渴。對珠枝的那番侮辱只是他一時的消遣罷了。
「您說的是事實。但是在我這裏,除了規定的利息之外分文不收。不過只有一次,因為籌齊現金得比較晚了,對方因誤解而報過案,但那畢竟是五千萬的大數目,對方也一時衝動了吧。但在約定時間的六個小時之後,我就湊齊錢給對方送了過去,所以對方也立刻撤回了報案。」
但良助卻無法坦率地贊同。
說著,七郎拿出一沓四百張的千元面值紙幣放在洋助面前。洋助畢竟是有名的老江湖了,隱隱約約察覺到了七郎的意圖。
對他而言,金錢已經不是必需品了。但即使如此,他也還是追求著犯罪、為了詐騙而詐騙……
當天晚上,已經接近深夜了,拘留所里又進來了幾個新人。乍看過去他們像是流氓、惡棍,被https://read.99csw.com分散、單獨關進了監房中。
已經支付過的期票或是寫錯金額的支票,一般都會撕掉並遺棄。這時,蓋有印章的部分依然保存完整的情況還是很有可能的。
這是需要一定的膽識和細緻演技的重要戲份,失去戰意的人是無法擔任這麼重要的角色的。七郎沒有再繼續慫恿,善司反而探身上前,說:「讓木島來做怎麼樣?」
這個計劃進展得非常順利。
七郎刻意拍了下大腿,感嘆道:「真是了不起……如果課長們都像您這樣富有強烈的責任感,貴公司肯定前途無限。無論是個人還是公司都會有一時的不順。好吧!鶴岡七郎也是個男人。只要我沒把約定好的現金湊齊擺在您面前,就絕不收期票。」
當檢察官轉到正面對著窗戶剛好停下時,七郎才第一次愕然了。
對自己的犯罪抱有絕對自信的七郎不會感到害怕,反而燃起了熊熊鬥志,認為只要在這裏完全擺脫福永檢察官的追究,就能獲得真正的完美勝利。
「女人可能會這麼想,但男人有男人的氣魄和野心,這種感情是女人難以理解的。」
良助淡淡一笑,說:「我從一開始就是這個打算。」他自從接到那通電話之後,就感覺到肩膀上的重物忽然消失了一般輕鬆。
無論檢方如何想方設法企圖拖延拘留時間,只要頑強堅持一個來月,堅決否認的話,還是有可能因證據不足而被認為無罪、從而緩期起訴的。不僅如此、還有可能和檢方打成平手,甚至轉敗為勝。
「鶴岡先生在嗎?」
「到這邊來。怎麼了?」
七郎此時雖然沒有反駁檢察官的話,但在心中卻燃起了一股新的怒火。
「你會把我們購入的輪胎賣到哪裡去——當然,這是你自身的問題,我原本不該過問。但最近期票詐騙的犯罪頻繁發生,我很是擔心發生什麼意外。」
據說牛頓曾看到蘋果從樹上掉下來而發現了萬有引力,瓦特看到燒開水的鐵壺蓋子被蒸汽頂起來,從而發明了蒸汽機。
「什麼!」太田洋助吃驚地直眨眼,說,「那這不是正經到不能更正經的交易了嗎?這樣的話為什麼還需要做『蚱蜢』呢?川前到底給你了多少錢?」
「是嘛,還真是不夠警惕啊。」
——而偏偏這個意外馬上就要發生了……
「嗯……」

「也就是說,不能在要蓋章的時候去上廁所,或是讓其他人來代替蓋章,對吧?」
「而我則要靠著這張如同廢紙的紙片去籌錢,可真是不容易啊。話說回來,貴公司是如何保管銀行印章的?」
「因為朝鮮戰爭帶來的經濟振興,市中的利息確實都有些下跌,但就算如此,按照您所說的利息還是很難借到錢的。更何況我都是腳踏實地、信用至上地來做生意的,只要有足夠的資金,便能以非常接近法定利率的利息回應您的要求。」
可能是潛藏在幸福之下的不安在這一瞬噴發了出來吧。七郎一邊這麼想著,一邊故意壞心眼地問道:「如果是真的、如果我真的又開始做以前那樣的壞事了,你會怎麼做?」
「不,並不是缺乏警惕。」對方好像有點生氣了,反駁道,「就算是支票,如果只是蓋了那個膠皮戳,也不會有任何效用。只要不蓋上提交給銀行的印章,就算寫上幾千萬的金額,也如同廢紙一張——哦不,至少可以用來擦擦鼻涕吧。」
作為負責公司財務的人員,看到公司業績止步不前,確實會有這種感受吧。
「那我就安心了。」梶鐵男終於卸下重擔似的說道。
現在這種場合就是要奮不顧身,捨命做出最後一擊。七郎死盯著檢察官的雙眼,如同面對猛獸一般一眨不眨,毫不動搖。可是當人們處於生死攸關的時刻,會想到奇怪的事情。這個時候七郎認真思考的並不是挽救當前局面的良策,而是毫無根據的妄想。
「只要把期票交付給對方,那麼我們這邊就會產生支付義務。但賣輪胎的錢是否能進入公司則是另外的問題吧。」
這次他選中的犧牲者川前工業是一家規模較小的造船公司。川前工業在戰爭時期製造過驅潛艇、魚雷艇等小型船舶,戰後則開始製造漁船,但經營狀況決不樂觀。
他的聲音也非常公式化,沒有起伏和頓挫。
「您說的抽身而退——是指和鶴岡先生離婚嗎?」
木島良助在支付日期當天帶著期票來到銀行,取走了八百萬的現金,但是到了第二天,川前工業就出現一副天下大亂的樣子。
隆子的臉上掛著一副超越沉痛悲傷、看透人生的表情。
隆子臨終時的心情他太過了解。隆子的犧牲甚至讓福永檢察官都擺出了這副態度,七郎確實很感激,但他的本性當中卻潛藏著想要把善意頂撞回去的東西。
五十畑專務和梶鐵男課長都對之前的期票摹本隻字不提,可能是因為兩人都認為那是毫無價值的紙片,事到如今也沒有必要收回吧。然後隨著時間的推移,兩人可能都忘了給過七郎期票摹本的事。但那些紙張因謄寫印章的魔術,已經變成了定時炸彈般的危險武器……
「你是想說她在陰曹地府里還祈禱著七郎能坦白一切、進監獄服刑?」
「確實如此。」七郎無可奈何地苦笑道。
公司一般都會對自己的產品持續進行市場調查,所以新輪胎幾乎以半價在市場中大量流通的情報馬上就傳到了大正橡膠公司的耳中。
「但是我得說清楚,這並不是我的閑錢,而是以三天為期限、憑信用借來的錢,所以必須按照之前約定的,今天收購下大泉商事的輪胎。若我不能在半天內把輪胎換成現金、把錢還給出資者的話,會很不妙的。」
「辛苦了。喝一杯吧。」
在這件事上,綾香的態度則和隆子完全相反。她現在已經改名叫作綾子了。一見到七郎,她就慫恿似的問道:「又要開始演大戲目了吧?」
但這相當於白乾了。來到金庫中卻空手而歸實在不是七郎的性格。
印章在商業交易當中有多重要自是不言而喻。
剛好在定子刺青完成後,一個小弟在乾淨的皮膚上開始刺新的刺青,所以七郎一下就記住了這種底樣的用法。
「而且我所傾心的是作為惡徒的你啊。當你完全變成好人的時候,我可能就會離開你了。」
「是的……」
「請住手!那種事萬萬做不得!」隆子激動地叫道。
但是把這些期票帶去銀行兌換決非上策。七郎最初計劃讓九鬼善司去兌換,但不知為何,善司這次卻不想當這個角色。
但是女人時常會採取男人完全無法預料的行動。
「這個嘛,要在平時的話,這個數目的錢完全不在話下,但現在真是不巧,我的資金都分散了……」七郎先是裝出了一副不爽快的樣子。
雖然七郎也清楚哪裡是可以放鬆的地方,哪裡是必須堅守的要害,但面對如此敏銳的檢察官,一句小小的失言很可能就會成為致命傷。兩人的對話一直持續到傍晚,這對七郎而言無疑是關乎性命的一場嚴酷戰役。
隆子和綾香幾乎同時察覺到了七郎的變化。
「那你有撕碎、遺棄嗎?」
「我在學生時期去參觀過警視廳,在鑒定室之類的地方看到了鑒定印章的裝置。當時聽到講解說,可以用類似於顯微鏡一類的東西把印章放大五十倍,無論偽造地多麼精巧,都能馬上檢查出來。這次難道沒有進行這種鑒定嗎?」
第二天,可能是進入前哨戰階段了吧,新橋警署年輕的經濟主任來對七郎進行審訊,上午一次下午一次,每次都持續數小時之久,提問也非常嚴峻,但七郎所具備的法律知識遠在這位經濟主任之上。要想閃爍其詞來迴避關鍵問題、不給對方留下任何把柄,對七郎而言並非那麼困難的事。
七郎不禁在暗自咂舌,綾子的話確實能做出這番事情來。女人的直覺真是可怕。即使摸不清七郎到底被逼到了什麼地步,但聽到禁止會面的處分后,憑直覺感到了事情的緊急吧。就像綾子以前對他發誓的那般,肯定下了殊死決心,事已至此的話、無論採取什麼非常手段都要把他解救出來。只要他一直貫徹走罪惡的道路,綾子著實是個可遇不可求的伴侶。只不過……
「您說什麼呀!」良助強顏歡笑道,「我當然知道夫人您很擔心,但所謂的人生既會有晴天也會有風雨;和戰爭一樣,有贏的時候,也有輸的時候。更不用說像鶴岡先生這等人才,絕對不會因此一蹶不振的。您得相信自己的丈夫,不然鶴岡先生多可憐。」
「期票摹本?」梶鐵男皺起了眉頭,「那是什麼形式的期票呢?為了什麼目的發行的呢?」
「問題在於買家。如果只是一兩輛的話倒還好說,一旦有三千輛以上,還是不容易出手的吧。而且公司方面是不希望被人知道在做倒賣這種事的。多少有些利潤而進行轉賣的話也算是商業常規,但一開始就是虧損甩賣的話,公司一旦無法支付期票,信用會大大受損。」
當太陽低下頭、染紅西邊的窗戶時,福永檢察官又叫來了兩個人。
良助顫抖著回答,全身雞皮疙瘩都立了起來。之前在殺人和處理屍體時候的恐怖與現在相比根本算不上什麼……
「確實……」專務和課長都點頭表示同意。雖說他們會付錢購買物品,但並不是作為原材料投入工廠使用,而是直接轉入黑市的商品,他們都明顯表現出不願出席交易現場的神情。
自從隆子和七郎開始同居之後,她一直都沒有表現出任何嫉妒之情,也從未做出任何抗議,就像一個順從的、忠實的新婚妻子一樣,整天都是一副非常幸福的表情,但現在她的臉上卻籠罩起了一層陰影。
堅持否認的七郎與木島的陳述剛好合乎情理。只要良助堅持說自己偷走了七郎認為毫無價值而隨手放在桌上的期票並進行印章謄寫的話,那麼七郎就完全無罪了。
「這個自然是保管得萬無一失。金庫的鑰匙由社長或是專務保管,其他人一概無法觸碰。」
以七郎現在的實力,要湊齊五百多萬的現金是易如反掌的。
無論在哪個公https://read.99csw.com司都會有公司內部的派系爭鬥,比如社長派或是專務派,這家公司也不例外。這種背地裡的內部糾紛就這樣在言語中露出了端倪。
「輪胎?」
「木島?」
「你還真會打比方。」
「嗯……」七郎不禁輕輕地呻|吟了出來。這個女人遠比隆子缺乏教育和教養。
「話說回來,今天讓你過來是有一件事要問你。你對川前工業的事件應該心裡有數吧?」
等到兩人落座后,福永檢察官開口道:「在你們來之前,我向鶴岡君詢問了不少事情,但無論怎麼看都無法確認這個期票是鶴岡君做出來的,所以無法採取法律手段。」
將真正的蓋章弄到手后,在上面覆上列印用紙那樣的薄紙,然後耐心地沾取鼻子上的油分,讓油分滲入紙中。接下來用煙嘴或是鋼筆底部慢慢地摩擦,紅色印泥就會被油分分解,紙上則留下了和印章上一樣的左右相反的圖案。
「正式的期票直接和現金交換是沒有問題的,只不過在那之前想請您提供一張期票摹本。」
「是啊,你是一百年都難得出現一個的大惡徒,我在見到你的第一眼時就看出來了。」綾子繼續尖銳地說,「如果有你失敗的時候,那就是你考慮做好事的時候。不管今後你怎麼積善行,也不會抵消犯下的罪惡,就像死去的人不能復活一樣。只要人不重新投胎,是無法改變天生的性格的。你只要像以前那樣大胆地在惡的道路上走下去就好了,我會跟隨你一直到地獄底層的……」
「是從銀行貸款嗎?」
當審訊告一段落後,七郎提出要和自己部下見面的要求。
良助沉重地嘆了口氣。他剛才還害怕是比離婚更難收拾的事態,但如果只是這種程度的決心的話,他還可以多花些時間進行勸說,說不定能讓她回心轉意。
「照你這麼說,看來我生來就是個惡徒了?」
檢察官微微一點頭,拿起文件進入正題。
由於專務提前有過聯繫,所以在接待處是不會出錯的。
沒過多久,七郎就被釋放了。釋放之前福永檢察官叫來七郎,語氣嚴厲地說:「鶴岡君,你還真是個造孽的男人啊。」他嚴厲的語氣中摻雜著一絲人情味。
七郎在檢察官面前低下頭來鞠躬,口中卻咬牙切齒地喃喃道。失去深愛|女|人的這股怒火沒有讓他對自己進行反省,反而讓他把怒氣撒在了川前工業的身上。
「或許可以這麼說吧。一個人的命運可能總是潛藏在他自身的性格當中吧。」
但那時他看到的並非如此。那位刺青師用的底樣都是在雁皮紙般的薄紙上,用油墨般的紫色顏料畫下的實物大小的圖案。
他在回旅館的路上邊走邊想,人一旦有什麼想不開的事情,果然是會不吐不快,可能正是這種心情才讓她到熱海來找自己的吧。這樣看來還是有機會挽回局面的。
「親愛的,你是不是又在想什麼不好的事了?」隆子頗為擔心地問道。
七郎被捕后的第五天,隆子突然來到旅館。
「能不能請您別再談死人的事情了?雖然他是我曾經的親密友人,但現在並不是守靈夜……」
簡單而言,就是印章的謄寫。
很是擔心的良助把她一直送到了車站,但在檢票口分別時,隆子看上去意外地有精神。
他一回到東京,就馬上在新橋附近的料理屋約見了綾子。
七郎彷彿忘記自己的處境一般,熟睡了一晚。
不過就算是他犯下了殺人罪,也是為了包庇自己和同志們的罪行才做的。就像在法律上過了某個時期之後會判緩期執行一樣,對木島的殺人罪不予過問,說不定也是一種情義吧。
「是以前做過藝伎的那位夫人……是叫綾子還是綾香來著。先生,您看我這小拇指,就知道對我大可放心。」
雖然當時鶴岡七郎的名字並沒有出現在人們的視野中,但唯有少數的人才知曉,造成川前工業致命傷的期票,就是在空白期票上謄寫公司正式發行的八百萬期票上的印章偽造出來的,而流出這些偽造期票的正是鶴岡七郎。
自己只是做出了小小的提示,而他的反應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快速、還要輕易地上了鉤。要料理這樣的對手,以七郎的能力和才能而言簡直是不費吹灰之力。
正式的期票上共有三處印章,他先把塗了油脂的列印紙蓋在期票上,將謄寫下來的印章利索地轉印到另一張期票上。
自己藏身於此的事情同伴們是早就知道的,所以良助一開始也並不覺得有什麼奇怪,但當他看到隆子的臉時,禁不住大吃一驚。
在僅四個榻榻米大的混居間里同六七個人為伴的拘留生活自然稱不上舒適,但這裏和監獄不同,還可以吃到看望者帶來的美食。檢方肯定會禁止會面的,但只要經過一段時間,必然能找到與外部聯絡的方式。
她的這番話著實大胆而可怕。
七郎叫來梶鐵男,把當時的話又重複了一遍。
首先,把他選中的底樣按在皮膚上,在紙上沾水按壓,過一會兒慢慢地把紙揭下,底樣上的線條就留在皮膚上了。然後刺青師用筆對線條進行一些修整,再用針按照線條刺青。

檢察官既沒有凶相畢露,也沒有大吼大叫,卻如同流水一般不緊不慢、自然而然地逼近事件的核心。他的步調讓七郎感到彷彿被絲綿勒緊了脖一般。
在去過大正橡膠總公司后的三天內,鶴岡七郎每天都來到川前工業的總公司。
「是的。但這段時間以來我和他都很少聯繫。畢竟發生了那種事,我們都很難在正規公司就職,他也做起了金融掮客的生意,因此時不時會和他碰面,但我們並不會把自己的事情都告訴對方,我也沒有聽他說起過這個期票的事情。」
「總而言之,如果沒有見到現金,我是不打算交付期票的。這一點請您了解。」
聽良助講述完后,綾子一副瞭然于胸的樣子說道:「那個人還真是做了件蠢事。只要活著,什麼開心的事情不能做呢?」
七郎笑著答道:「確實是啊。就為了這十萬的謝禮而在公司里待了三天可真不划算,至少一天得賺個一百萬以上——專務和財務課長今天都笑開了懷,但等三個月之後肯定會大吃一驚的。我還真是想看看那時他們的表情……」
在悠閑的日子持續了一年半之後,七郎覺得百無聊賴。
「原來如此,確實有可能呢。」
「如果這是商事公司靠倒賣物品賺取利益的正統途徑的話,我是毫不擔心的。但這次的交易卻是代替貸款的暗地交易……即使會讓專務不高興,但只要你不答應這個條件,我就會向社長建議停止這次交易。」
「這件事的話,我是受到川前工業五十畑專務的委託才做的。或許在檢察官您看來,使用了公司器材課長代理的名號是件很不好的事,但事實上並不太嚴重。還是說光憑這個就算是詐騙?」
「那就失敬了。」
他自然使用了假名隱瞞身份,但畢竟還沒有成為全國通緝犯,所以也沒什麼可擔心的。
「不,我想說的是金錢方面的問題。」檢察官搖了搖頭。
「能麻煩您嗎?」
七郎也故意壞心眼地反問她,但綾子卻擺出了與隆子截然不同的強硬態度。
「是的,我們公司也在生產自行車。大正橡膠曾經來問我們要不要購買他們公司的輪胎。我記得當時是說一輛車的輪胎是兩千日元……」
東京那邊不斷有人與他進行電話聯絡。綾子告訴他,七郎現在被捕了,並且七郎從拘留所中託人傳話說,讓他還是隱瞞身份不要被捕。
「那你打算怎麼辦?」
若在以前,拘留期限可以無限延長,又因為有預審等制度,可能會在牢中度過兩三年徒勞的生活,但如今施行的新憲法卻不允許這種情況發生。
神戶在這間幾乎轉不開身的房間里擠開他人坐到七郎身邊,貼在他耳邊說:「我們按照定子大姐的吩咐,聚集了和這裏房間一樣的人數,然後大家裝醉、串通一氣打了一架,才潛入這裏的。」
「您是指哪方面的問題?」
一個小時過後,摹本期票已經不是摹本了。
「好。但是當初你為了借到這筆錢,向川前工業索要了期票摹本吧。那個摹本在哪兒?」
「你這女人還真是讓人吃驚。如果出了什麼萬一該怎麼辦?」
七郎心中打了個寒戰。當然,作為一家公司的財務課長,這份慎重是非常重要的,但如此硬骨頭的人處理起來十分麻煩。
七郎則從小孩玩的貼紙和刺青中受到啟發,想出了能獲取巨額財富的全新詐騙手法。
這個暫且不論,期票這種東西,無論中途經過多少人的手,到了預定支付的日期時,一定要通過期票交換所返還到出具人的交易銀行。
七郎一時有些吃驚。他還以為這個人聽說了過去自己的一些犯罪情況,而藉此諷刺他。
「倒也不是這麼說……雖然她對我什麼都沒有說,但可能在心中會雙手合十地祈禱吧——這次還請你承擔罪惡,把那個人救出來。這樣一來,說不定那個人會被我和你的心情打動,回歸正途……」
「裝印章的箱子的鑰匙也放在大金庫裏面,而能拿到這把鑰匙的只有社長、專務和我。按照公司規定,一旦把銀行印章從箱子里拿出來,就絕對不能鬆手。」
所以,當這家公司的五十畑敏行專務來找七郎商量融資事宜時,他心中不禁暗笑起來。專務提出的金額是六百萬,以他現在的資金實力,憑個人力量就完全可以辦到,但他想在這裏嘗試一下新的詐騙手法。
「他是個天才。至少在頭腦、構想、預測等諸多方面,是我遠不能及的。但另一方面,他又過於脆弱了。他有時頭腦運轉得過於迅速,行動卻無法跟上,性格里還有極端利己主義的因子,總讓人覺得無法跟隨下去……如果他能多活一段時間,變得成熟起來的話,說不定能克服這些缺點吧。」
綾子的額頭上又冒起了青筋。她雙眉緊皺,垂下雙眼考慮了一會兒,終於還是低頭致意道:「那就麻煩你了。木島先生,請把這句話當作那個人對你說的最後的請求。」
於是,對決的時刻來臨了。當七郎打開檢九*九*藏*書察官室的房門時,他不禁感到一種站在生死決戰之地時的劍客的心情。
七郎寒暄著,企圖讓對方放鬆警惕。都說名字可以反映一個人的性格,這位財務課長也人如其名,看上去十分耿直謹慎,但聽到七郎的一席話之後,他眼中也顯露出動搖的神色。
「不行,這樣不行。」綾子變了臉色,「那個人從裏面放出消息來,說無論發生什麼都不能讓你被捕。雖然不知道具體的細節,但畢竟是那個人,肯定是有信心能既不讓你受損、又能讓自己脫身……如果你現在去自首的話……」
這通電話通過旅館的總機切換到了內線,按理說是沒有別人可以聽見的,但良助此時忍不住壓低了聲音,還警覺地環顧了四周。
當主任讀出北海漁業這家公司名稱的時候,七郎不禁暗自發笑。雖然沒有預料到會被逼到這副境地,但之前考慮到可能會被拘留幾天的情況,所以七郎早就準備好了應對這種情況的暗號。讓部下處理手頭並沒有的北海漁業的期票,真意其實是保護好木島良助,絕對不要讓他被捕。
自古以來,不知有幾千萬、甚至幾億人目睹過這些現象,但幾乎所有的人都不去深入思考現象的成因,所以也無法從中發現如此重要的規律。只有百年一遇的天才,才會想到如此飛躍性的立意。
「是……我真是對不起妻子……我們結婚還沒多久……」
「要不您先去泡個溫泉吧?來到熱海而不去泡溫泉的話,可能連旅館都會瞎猜。在那之後我們再好好談談吧。」
大正橡膠指定的公司是大泉商事,於是大泉商事指派了一名員工造訪了川前工業的總公司。
要想在半天或一天之內看穿事件的真相是不可能的,事已至此,第一要務就是防止發生拒付期票的情況。根據七郎打探來的消息,社長將自己的私人財產作為擔保,借來了利息非常高的高利貸,好不容易才挽回了不可收拾的局面,但他人的痛楚和煩惱對七郎而言不值一提。
「是的,好像是您的夫人來找大姐,兩個女人促膝長談了一番……沒事,我們明天就會被保釋出去。」
「我在到這裏來之前,先去了百貨公司,乘坐電梯上上下下了好幾次,在確認沒有人跟蹤之後才坐上電車的。當時感覺像是我犯了什麼罪一樣。」
「當然了,這點也包括在十萬的禮金當中了,所以不會說不願意,但為了最初的那次籌集資金,我需要一定的證明。當然,最後還是要靠我個人的信用,不過在我向出資者們借錢時,如果能帶著貴公司期票的摹本,說一旦物品能順利賣掉,明天就能償還借款,那不是更能獲取信用嗎?」
「我明白了……只不過,那部分交易時會產生的風險全都由你承擔,對吧?」事到如今,梶鐵男還是不忘慎重地進行確認。
「嗯。自從上次的通運事件以來,他沒有工作,整個人無所事事的。當然他也並不是發愁缺錢吃穿……能不能過去的事就算了,還是再讓他為你效勞吧?」
一切都準備就緒。雖然金額並不龐大,但七郎在這場犯罪中依舊全力以赴。
被稱為魔鬼檢察官的福永從七郎的犯罪史初期就開始關注他的行動並靜待時機,而七郎自然想象不到這一點。
雖然主任在說「兩個」的時候加重了語氣,透露出諷刺的態度,但七郎絲毫不為所動。
「如果你們願意支付所說的利息,不如我告訴您一個不必依靠我們金融業者就可以借到錢的方法吧?」
但七郎並沒有屈服。他從頭到尾都堅稱自己「不知道,不清楚」,沒有給對方一絲一毫的可乘之機。
此時此刻的七郎也是一副沉痛的表情。
梶鐵男奉承似的笑了笑,但眼中警戒的光芒卻更加強烈了。
在此之前,七郎對這種特殊風俗毫無興趣,只是從小說和收集談資中有一些理解,認為刺青的底樣都是載在本子上的,有幾十張,會根據客人的要求,以本子中的底樣為樣本,直接用筆畫在皮膚上,然後再按照筆跡下針著墨。
他少見地說了番泄氣話。
「為什麼?」
他忍不住胡思亂想,感覺十幾個小時前離開的隆子現在正站在這間屋子裡,聽別人告知自己的死訊。
無論如何,箭已離弦了。
「十萬。不過你放心,答應給你的禮金會一分不少地給你的。摩托三輪車的運費、小弟們的小費、尋找買家的手續費,當初說好全部加起來是四十萬吧。這個拿去吧。」
「夫人,您怎麼了?臉色看上去很不好。」
七郎暗自喃喃道。
五十畑專務飲恨般地長嘆一口氣,梶鐵男課長則像是被判決自己有罪一般渾身顫抖。
「那麼,可以請你們給我真正的八百萬面額的期票了嗎?我已經把現金帶來給你們了,而且也無須再一起去大泉商事了。」
「你能察覺到嗎?」
「你總該認識背書上的最後一位收取人吧——木島良助。他和你一樣,都和隅田君在太陽俱樂部共事過。」
「這種私人問題無所謂,關鍵是現在我的手頭上有好幾張期票,都必須在明后兩天之內交至銀行。如果不把這個處理好,就會造成三百萬左右的損失,如果有什麼萬一,警察能補償我的損失嗎?」
說到底,這個男人也只是塊課長級別的料罷了。
七郎邀請洋助來到附近的料理屋,但即使是頭腦遠比常人靈活的洋助都沒有弄明白七郎的意圖。
「不過這個摹本要怎麼弄?需要交給銀行蓋章嗎?」
完全放下心來的專務把一沓十萬日元的鈔票遞給七郎,完全不知道這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雖然我之前說好了要為你效犬馬之勞,如今說這種話真是非常抱歉,但這次能不能別讓我來干?」
七郎真正的目的就在於利用人們的這種習性。第一天晚上他就邀請器材課長堀內榮三郎去喝酒,第二天晚上則約到了財務課長梶鐵男一起去吃飯。
「這樣一來,我就得臨時從其他地方借來錢先交給對方,然後再收取輪胎的收益。這樣就和一般的期票金融一樣了……只不過卻給我增加了一道額外的重負,那就是必須動用黑市物資掮客。」
「這我倒記不清了。我會把過期信件等一些沒用的東西一起燒掉,但那個有沒有放在一起就……要不就是還放在金庫里了,但我現在無法確認。畢竟這份工作也只是賺個十萬塊的小錢,我也非常忙碌,無法拘泥在一件事情上。」
「不巧的是,我雖然在金融關係方面是內行,但對商品方面的情況並不清楚,無法給您好的建議。果真沒有什麼合適的物品嗎?」
為了以防萬一,七郎還是讓良助去伊豆的溫泉暫時躲避風頭,靜觀其變。
「你幫我傳個話,說沒什麼大不了的。我從川前工業那兒接下的摹本期票不知怎麼地變成了沒有摹本字樣的真期票。而用這張期票兌現的是我以前的一個朋友,叫木島良助……如果他出現的話,我就能無罪釋放。但畢竟是做出這種事情的男人,恐怕不那麼容易被抓。」
警察也派人搜查了良助的住宅,但屋裡也沒有留下什麼重要的東西,自然也無須擔心。
當一切準備妥當后,七郎來到了大泉商事的總公司。在倉庫前已經有一輛標著川前工業名字的卡車在那兒等待。
「你還真是個雄辯家。」福永檢察官像是在苦笑又像是在冷笑,「看到你這副樣子,不禁讓人想起學生時代的隅田光一啊。當時我去東大做研究課程的講師,他以『刑罰計量論』這種罕見的理論為武器極力反駁我的觀點。你剛才和他那時給我的印象很相似啊。」
七郎對他這番話信以為真。
「我從來都不會重複使用同一種手段的。警察變得越厲害,要玩弄、打倒他們才顯得越有趣啊。」
對於在男人心中萌芽的微妙變化,即使常人無法察覺,但和他有著肉體關係的女人卻能立刻察覺出來。
因為那場戰爭,重要董事的人選都已更新,他可能就是靠這個勢頭,走運坐上了專務的位置吧,看上去老大無成,耿直老實。
「呃……」
「這是為了滿足您自己提出來的條件而需要的最小限度的東西。」七郎在一瞬間切換了戰術,而且巧妙地保留了要點。
「您這是在諷刺我嗎?」不知是不是良心的苛責,良助的心中從剛才開始就禁不住陣陣疼痛。
而此時的木島良助正獨自待在熱海的一家名為青海庄的旅館里。
七郎氣沉丹田、聲音飽滿有力,微微示意鞠了一躬,才在椅子上坐下。
人們可能會說這是恩將仇報吧。
他探出身子問道:「鶴岡先生,這筆錢之後會被騙走吧?」
因為得到了專務的認可,所以光憑這個是不構成詐騙或是其他罪名的。
從刺青底樣和貼紙的啟示中想到這個方法時,七郎歡喜雀躍了一番。
「不,這些是我的錢,要是被騙走的話可就麻煩了。我給川前工業支付了五百六十萬的現金,而且還把川前的期票交給了大正橡膠,萬一因為違反合同而出現什麼問題,那也與我無關。」
「是指倒賣輪胎一事嗎?」七郎按照計劃採取作戰方針——為了否認嚴重罪名,先承認情節較輕的罪名。
她打的這些比方,都是從評書、小說或是電影里學來的吧。但此時的七郎卻有一種奇妙的感覺,像是連自己都未能理解內心的秘密被對方一語道破。
七郎還趁大家不注意的時候,用放在器材課長桌上的社長姓名膠皮章,蓋在了他帶來的空白期票用紙上。
夕陽!
隆子看上去就如同死人一般。她臉色慘白,雙眼充血,而且沒有化妝。她雙肩無力地下垂,讓人覺得彷彿有看不見的幽靈壓在她身上一樣。
「『蚱蜢』是什麼意思?」
「原來如此,還有這個辦法啊。您只要一開始說是倒賣器材我就明白了。」五十畑專務皺起眉頭思考起來,「但若是如此,那麼就必須是那種能夠馬上入手又容易轉手的東西。而且困難還在於,現在金屬材料很是稀缺,要想入手十分不易。要是好不容易入手材料,然後轉手倒賣,結果造成無法維持工作,那就雞飛蛋打了。」
「這難道不是你收下的期票摹本嗎九-九-藏-書?」
「這我不知道……不,你是只要在自己想做的事情上就一定能獲得成功的人,這次肯定也能順利達到目的吧。」
「話也不能這麼說……就算在旁人看來非常愚蠢,但也有對本人而言絕對不可動搖的事情。我想,至少隆子夫人是想用自己的死來改變鶴岡先生的心吧。」
接下來的一天,對手調整了戰術,開始涉及七郎之前策劃並實施的幾次案件。雖然沒有確鑿的證據,但警察已經調查到了不少事情。這是在向七郎示威,告誡他即使堅持否認也沒有用。
被關進七郎房間的其中一人環顧四周,低聲詢問起來。
「既然都說出口了,也就只好如此。再說如果我此時能夠盡心儘力為貴公司出力的話,想來今後也能得到貴公司的長期惠顧。」七郎露出了會心的微笑。
就拿支票來說吧,只要署名和印章與銀行中存檔的一致,那麼金額不是本人書寫的也沒有關係。署名的話也可以用向銀行提交過的膠皮戳代用。實業家都知道除了性命之外,最重要的就是印章了。
「這是?」專務大吃一驚。
「為什麼?」
「你就是鶴岡七郎吧。來,坐吧。」
大正橡膠擔心可能是哪裡的批發商破產了,於是動用了不少調查機關進行調查,查到了倒賣的罪魁禍首就是川前工業。當然,單憑這一點是無法問責七郎的。
大泉商事這邊也已經拿到了正式的合同,而且還在川前工業的總公司和五十畑專務一起見過七郎,除了印泥有些淡之外,期票也沒有任何問題,自然無法察覺這個大陰謀。
七郎不禁暗想,這人果然是個不可小看的對手。
七郎一走出他們公司,就趕到附近的賓館里,關上房門,開始謄寫印章。
不到三個小時,輪胎就已經不見了蹤影,只剩下七郎手上的約四百萬現金。
所以在這次事件中,七郎是如此計劃的。
「我就是,你是?」
至少用肉眼來看的話,除了真正的期票上的紅色印泥較淡、而七郎動過手腳的期票上紅色印泥較濃之外,兩張期票看上去分毫不差。如此一來,川前工業為了目前入手的五百六十萬現金,而不得不在三個月後支付一千六百萬。
「我深深地被梶先生的責任感打動了……我認識不少一流企業的財務課長,但這麼認真負責的還是第一次見到。雖然可能有些失禮,但專務和梶先生都是傑出的人才,待在這家公司里真是有些浪費……」
「總之我先找他談談吧,他會不會接受就不清楚了。」
鶴岡七郎被稱為惡之天才的理由之一,在於他敏銳的眼力和實用的獨創性。
他昨天收下的摹本期票上的「摹」字樣已經用消除油墨的筆完全抹掉了。先不管用特殊的科學檢測是否能查出,但至少用肉眼是無法看出痕迹的。
——等著瞧,我一定會報仇的。
七郎一言不發地盯著對方。
「哦……」
梶鐵男出生於秋田縣,二戰中在菲律賓的山林里逃了好幾個月,好不容易生還。他具有北國人獨特的堅強,又在飢餓和炮火中經受了磨鍊,無論怎麼喝都不放鬆戒心,微醺下說出的話中還透露出對七郎的警惕。
「什麼條件?」
七郎就此打住,觀察起福永檢察官的表情。檢察官的眼中切切實實地燃起了冰冷的怒氣,就連放在桌子上的雙手都氣得輕輕發顫。七郎目光銳利,沒有看漏這一幕。
「這個嘛……」專務悶頭苦思了半天,終於像是想起了什麼般,雙眼中也閃爍起光芒。
雖然知道這是因為七郎被捕了,但良助還是忍不住問她。
他首先從梶鐵男那兒拿到了面額八百萬的期票摹本。這張期票上既沒有銀行章,還蓋著「摹」的戳印,確實是毫無價值的紙片,但依靠七郎的才能,把這些篡改為八百萬的有價證券易如反掌。
對方把自己沒有小拇指的左手塞到七郎手中,輕身說道。
只不過在這種場合下,按照商業交易的常規,不會進行公司之間的直接交易,而是通過特約店進行物品的交接。
換裝完貨物的摩托三輪一輛接一輛地向上野御徒町,也就是果子屋橫丁附近駛去。
「你們為了和我取得聯絡才故意跑進局子里來?還真是感激不盡。不知去找定子的是哪個?」
在做好這些準備工作之後,他帶著五百六十萬的現金來到川前工業,把鈔票堆在五十畑專務的面前。
——這個檢察官真的只是剛剛才發現抹去戳印的痕迹嗎?還是之前就發現了痕迹,姑且演了一場戲給我看?
「這樣一來,我就沒有個人責任了。而且考慮到公司整體利益,光這麼做還不夠。」
就算這個男人可以信賴,但難保這個房間里會有人聽到這番話而出賣他。七郎只能用非常婉轉的方式表達自己的真意。
「這可不行。我們現在對你採取了禁止會面的措施。今天早上有兩個你的老婆想見你,但我們可不能破壞規則。」
隆子一言不發,但肩膀和頸部僵硬的姿態彷彿在暗示她心中無法動搖的決心。
因朝鮮的動亂多少寬裕了一些,但比起大公司的恢復速度,二流公司恢復的步伐總是較慢。
「我打算自首。我已經想好能對得上的說辭了。就說我去鶴岡君的事務所時看到桌子上放著那張期票,當時就覺得這個能有大用,就偷偷帶了回去進行了加工篡改。這樣一來,哪個檢察官都無法把我們兩個人一起定罪。」
「做您這種生意,偶爾是會遇上這種事情的。我們不會做出那麼不領情的事,無論如何都想請您答應我們。」
就川前工業而言,為了準備向大泉商事支付,必然會在到期之前在銀行中存有八百萬以上的存款。那麼,只要他手頭上留著的期票支付日期比他交給大泉商事的真正期票的支付日期早上一天的話,就可以將川前工業提前準備好的錢全部搶走。這樣一來,在一天後,川前工業就必須向真正的期票支付八百萬的錢,即使屆時發生了無法支付的情況,也無損於七郎的權益。
不過這隻是一部分刺青師使用的簡便方法,許多尊崇傳統的刺青師都按照以前的做法,以底樣簿作為樣本,根據每個不同的身體描繪底樣。若打個極端的比方,這就像是定做服裝與成品服裝的區別吧。
「那你在擔心什麼?」
雖說如此,但他畢竟只是負責輪胎的「蚱蜢」,除此之外無事可干,只要大泉商事沒有打來電話,他就只是坐在器材課的一張空出來的桌子邊,百無聊賴似的吞雲吐霧罷了。
「那我就收下了。你這次也有所企圖吧?用吃小虧佔大便宜的做法,敲鑼打鼓地拉開幕布。看來石川五右衛門的真面目要被揭穿了哪。」
「但確實是她本人。我無法出面,所以讓九鬼先生過去處理了。你呢?」
七郎自然沒有掉以輕心。若設想得極端一些,可能是警方派出了密探,企圖套出他的秘密……
「這我明白……自從我發覺自己無法改變那個人之後,我就努力想為了那個人而改變自己。但是、但是,人生來就具備的本質果然還是無法改變的。」
但是作為東京地檢數一數二的人才,這位檢察官的名號卻大大地刺|激了七郎的心。
不久之後,載滿輪胎的三輛卡車就從大泉商事的倉庫出發了,但這些車並沒有開往川前工業的總公司或是工廠。
他們是五十畑專務和梶鐵男課長,可能不是出於理性,而是出於某種本能吧,兩人都感覺到七郎就是罪犯,所以都表情嚴峻地撇開臉,根本不和七郎打招呼。
「也是呢……你們做的都是正正經經的工作,對這種歪門邪道的活兒沒有經驗吧。既然如此,要不我就在中間幫你們一把?」
「你連這都不明白?真的不明白我的心情嗎?我每天都在向神明祈禱。戰爭結束后的一段時間里,日子畢竟過得非常艱難,就算有程度上的不同,但幾乎每個人都有做過壞事吧。就像在戰國時代,即使是個圖財害命的強盜,只要能夠獲得成功、成為一國一城的主君,任誰都不會多說什麼。」
讚美的言辭能打動人們內心的銅牆鐵壁。七郎的這番話讓專務緊繃的嘴角鬆弛了,就連梶鐵男的臉上都浮現出得意的微笑。
「怎麼會……連專務都很信任你,我根本就沒這麼想過。」
七郎馬上就偽造了川前工業器材課長代理的名片,來到了大正橡膠的總公司。
「這個嘛……到底怎麼樣了呢……」七郎像是在努力回想一般,故意用手撐著腦袋,停頓了一會兒,才繼續說,「我記得出資者應該返還給我了——但可能並沒有返還給川前工業。我還記得之後與五十畑專務會面時,偶然談到了這件事,當時五十畑專務說反正是沒用的紙片,任憑我撕了就行。」
「她從熱海的錦浦跳下去死了。聽說今天上午早些時候,屍體被打撈起來,從身上的物品辨別出身份的。她有沒有去找你?」
他為了做好偽造日本造船分店的準備,曾經造訪過太田洋助的家。剛好那時,大姐定子召來了刺青師給自己背上刺青,他被迫看到了那凄艷的裸身和刺青下針的場面,當時刺青的底樣引起了他的注意。
「定子吩咐的?」
他既沒有對比查看各類文件,也沒有記錄七郎的回答,但總是問得擊中要害,完全抓住了要點。
七郎也不好不顧情面地冷酷拒絕這個提案。自從木島觸犯禁忌而殺人之後,七郎就再也沒有讓他在工作上幫忙,但並不是連私下交流都斷了。但當他們偶爾見面時,七郎也能感受到對方的寂寞和失落。
他們三人再次聚首,聽到這件事的木島良助雙眼泛出了淚光,緊緊握住了七郎的手。
「說不定這是你妻子對你的死諫。希望這次你能痛改前非,今後可千萬別犯這種錯誤了。隅田君的死就是最好的例子……你有這樣的才能,即使不做金融業這種危險的工作,也還是能取得成功的啊……」
「原來如此,然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