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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里基·蒂基·塔維」

5、「里基·蒂基·塔維」

外面無人應答,納吉娜已經離開了。納格順著水罐盤成一圈一圈的。里基·蒂基靜悄悄地守在那裡。一小時以後,他開始慢慢移動。納格睡著了,里基·蒂基盯著他巨大的背部,考慮從哪下口:「如果第一下咬不到脊背,他還會繼續打,如果他……哦,里基!」他瞧著頭兜下面粗大的脖子,有點發憷。那個地方難度比較大,但是別的地方不能咬死他,之後還會激怒他。
「正在牲口棚的垃圾堆上哀悼納格,長著白牙齒的英雄里基·蒂基。」
「你認為殺蛇的我會殺你這隻麝鼠?」里基·蒂基高傲起來。
他們給他一小塊生肉,里基·蒂基吃得津津有味。吃完后他就跑到外面的門廊上曬太陽。他把他的皮毛蓬鬆開,讓它徹底干透。他覺得那樣就舒服多了。
當里基·蒂基回到屋子裡的時候,特迪和他的父親、母親(她看起來仍然十分蒼白,因為她曾經昏了過去)都跑出來迎接他,一家人抱著他都哭了起來。那天晚上,里基·蒂基吃完了特迪一家給他的所有食物,一直吃到再也吃不下了,簡直要撐死了。吃完飯他便伏在特迪的肩頭睡覺了。晚上很晚的時候,特迪的父母到特迪的房間來看他,他還在特迪的肩頭呼呼大睡。
納格,與死亡共舞吧!
「必須一口咬到頭部,頭兜附近,而且咬上了就不能鬆口。」他心想。
「那先看看你的蛋吧!在圍牆附近的瓜地里。去吧,納吉娜,去看看吧!」
輪到你了,納格。
「特迪,不要害怕,這表示他喜歡你,想要跟你做朋友!」小男孩的父親如此說道。
「那當然!要是這房間里沒人住了,那麼花園裡就不會有獴了。要是平房空了,花園就是我們的天下了,想想瓜地里正在孵化的蛋,說不定明天就有破殼而出的了,我們的孩子需要既寬敞又安靜的地方成長。」
他悄悄跑到特迪的浴室,但是沒發現什麼。他又跑到特迪母親的浴室,那灰泥牆根下面,撬起了一塊磚作為下水道口,以便放洗澡水。里基·蒂基從澡盆旁邊溜了過去,聽見了納格和納吉娜的話。
「獴都是這樣子,」她的丈夫說,「只要不拎著他的尾巴,也不打算把他關起來,他就會整天跑來跑去的。我們給他點東西吃吧!」
「會的,」她目不斜視地說,「我得跟你算算咱們的賬了。看看你的朋友們,他們臉色蒼白,一動也不敢動。他們害怕了。別動,要是再往前走一步,我可就不客氣了。」
「是的,你會走的,而且再也不回來:因為你就要跟納格在地獄相聚了!決鬥吧,失去丈夫的納吉娜。大個子男人拿槍去了,我們決鬥吧!」
「小心,注意你身後!」達爾奇喊道。
特迪衝著屋裡喊:「哦,快來,我們的獴正在跟一條蛇打仗!」里基·蒂基聽見了特迪母親的尖叫聲。特迪的父親跑了出來,手裡緊緊拿著一根木棒。但是,等他跑出來的時候,克賴特的攻擊過了頭,里基·蒂基起身跳到了蛇背上。他低下腦袋,衝著蛇的命門狠狠咬了一大口,一個筋斗翻下來。這一口要了克賴特的命。里基·蒂基正想跑過去美美地吃一頓,忽然想起,吃得太胖會使動作受到影響。於是,他放棄了美食。在特迪父親捶打死去的克賴特時,他走向蕁麻樹叢,在泥土裡打滾。里基·蒂基心想:「我已經殺死了他,你捶打他不是多此一舉嗎?」而接下來發生的事情讓他目瞪口呆:特迪母親一把把里基·蒂基從土裡抱起來,哭著說他是特迪的救命恩人;特迪父親說他是上帝派來的天使。他覺得,這些激動和忙亂有點滑稽。事實上,他不知道他們在幹嗎。在他眼裡,特迪母親也可能只是因為他在泥土裡玩而撫摸他。他覺得,這裏的生活很愜意,很快活。
里基·蒂基被這些話氣得渾身發顫。慢慢地,下水道里露出了納格的腦袋,接下來是他那冷冰冰的五英尺長的身軀。里基·蒂基雖然生氣,但是看到這麼大的眼鏡蛇,心裏也是很害怕的。納格在黑暗中盤起身體抬起頭,向浴室張望,他的眼睛在黑暗中閃閃發亮。
里基·蒂基已經忘了那隻蛇蛋仍然放在門廊上,可納吉娜卻沒有忘記,她朝蛇蛋移動,越移越近,最後她趁著里基·蒂基鬆口氣的時候,一下子把蛇蛋含在嘴裏,轉身就逃。而里基·蒂基緊追不捨,他知道,必須抓住納吉娜,否則,所有的問題又得從頭再來一遍。眼鏡蛇要逃命,那速度可真叫快,就像一鞭抽在馬脖子上。納吉娜直奔荊棘樹旁高高的草叢逃去,奔跑中的里基·蒂基希望有誰能攔住納吉娜,可惜只聽見達爾齊還在家裡唱著他那支可笑的勝利之歌。好在達爾齊的妻子比較聰read.99csw.com明,納吉娜剛過來,她就飛出來在納吉娜頭頂上拍打著翅膀。如果達爾齊也來幫忙,納吉娜可能就跑不了了。受到達爾齊的妻子的干擾,納吉娜低下頭兜,繼續前進。就是這一瞬間的耽擱,里基·蒂基追上了納吉娜。納吉娜剛鑽進自己的洞穴,里基·蒂基就咬住了她的尾巴,他們一起鑽進了納吉娜和納格過去居住的那個洞。無論多麼聰明、勇敢、經驗豐富的獴,也不願意追著一條眼鏡蛇進入他的洞穴。洞里很黑,什麼也看不清,里基·蒂基不知道洞穴哪裡會變得開闊,讓納吉娜有機會轉過身來攻打自己。他狠狠地咬住,不敢鬆口,伸開兩腳當作剎車,死死抵在洞穴兩邊悶熱潮濕的泥土上,他們就這樣僵持不下。後來, 達爾齊看到洞口的草停止了擺動,說道:「里基·蒂基完了!我們要為他的死亡致哀。英勇的里基·蒂基死了!納吉娜肯定在洞里殺死了他。」
「小傢伙,你的爸爸殺了我的納格。你不要動,我還沒做好準備,等會兒,你們三個人都不能動,你們一動,我就會出擊。你們不幫忙,我也要出擊,哦,殺死我丈夫的那個愚蠢的人!」
這時候,里基·蒂基來了。他喊著:「轉過身來,納吉娜,轉過身來我們決鬥吧!」
「昨天,我們的一個孩子跌出了巢,納格把他給吃了,我們太傷心了。」達爾奇解釋說。
「跟你說什麼?」
里基·蒂基來不及吃早飯就跑去荊棘叢。達爾奇正在放聲高歌——凱旋之歌。清潔工打掃了納格的屍體,所以他的死訊已經遍及整個花園。
「我來的時間剛剛好。」他說,因為灰白色的皮底下已經能夠看見蜷曲著的眼鏡蛇娃娃了。他知道,一旦被孵化,每條小蛇都能立刻殺死一隻獴,甚至一個男人。他飛快地咬掉蛇蛋的頂端,小心翼翼把小蛇碾碎。他時不時還翻動那窩蛇蛋,看看有沒有漏掉的。最後,只剩下三個了,他開心地笑了。
就在這時,達爾奇的妻子的叫聲傳了過來:「里基·蒂基,我把她引到那幢房子了,她進了『U』形走廊。快來吧,她要咬人了!」
「不要。」他媽媽說,「我們把他帶到屋裡吧,給他擦擦水,說不定他還活著。」
早晨,里基·蒂基坐在特迪肩膀上,在門廊上吃香蕉和煮雞蛋。他輪流坐在他們的膝蓋上,因為他們都希望有一天他能夠成為家獴,他可以隨意地在房間進進出出。里基·蒂基的母親以前住在將軍的府邸,她曾經小心地教給里基·蒂基,當遇到白人的時候,如何跟他們相處。
舞蹈不會結束,直到分出勝負。
「納格死了,死了,死了。」達爾奇大聲高歌,「英雄里基·蒂基咬住不放。男人拿來槍,梆梆兩聲響,納格就被炸成兩半啦!啦啦啦,他再也不能吃掉我的小孩子了。」
他高興地四腿併攏,又蹦又跳。腦袋挨著地面,躥上跳下,蹦個沒完:「他想把我甩開,可是沒辦法。我把他殺了,在大個子男人把他炸成兩半之前。里基·蒂基·恰克——恰克。來吧,納吉娜,我們決鬥吧,我送你去跟他團聚。」
達爾奇的腦子容不下太多東西,傻了吧唧的。剛開始,他認為殺死他們是不公平的,因為納吉娜和他們一樣,也是在孵卵。但是他的妻子很聰明,她知道蛇卵代表著眼鏡蛇,於是,就把小娃娃託付給達爾奇,讓他繼續在那歌唱納格的死亡。
納吉娜發現,她錯過了殺死特迪的最好時機,而蛇蛋卻還在里基·蒂基的手裡。「把蛋還給我,把我最後一個蛋還給我,我就走,再也不回來。」她低下頭說。
「如果我能爬上你的鳥巢,我一定把你娃娃也扔出去!」里基·蒂基說,「你從不知道什麼時候做什麼事情。你在自己巢里是安全,可是我還得戰鬥!閉嘴,別唱了,達爾奇。」
達爾奇的妻子心裏很亮堂:她絕對不能那麼做。因為鳥兒看見蛇的眼睛,就會嚇得不敢動。達爾奇妻子繼續拍打翅膀,哀戚戚地叫著,不離開地面,納吉娜加快了腳步。
有一年夏天,發了一場大洪水,以至於把他從家裡沖了出來,衝到了路邊的溝里。開始他還能咕咕地掙扎,後來他只能緊緊抓住溝邊漂浮的一把青草,直至昏了過去。當他醒來的時候,烈日晴空,他躺在一條花園小路的中間,濕漉漉、髒兮兮的。一個小男孩正在說:「這裡有只死了的獴,我們為他舉行葬禮吧?」
「上帝,這是野生動物嗎?他看起來好溫順,是因為我們對他好嗎?」特迪的媽媽說。
要嚇唬到一隻獴沒那麼簡單,因為他全身都是好奇細胞。所有的獴都信奉一條格言——快去看看是怎麼回事。而里基·蒂基是一隻貨真價實的獴。他看九*九*藏*書了看棉絮,認為這不是食物,便圍著桌子跑了一圈。之後坐下來梳理自己的皮毛,又撓撓癢,然後跳到了小男孩的肩膀上。
後來,里基·蒂基的活動範圍擴展到了外面的花園,他的好奇心也跟了出來。外面有一座很大的花園,一叢叢的尼爾元帥玫瑰、酸橙樹、橙子樹和一簇簇竹林,一塊塊高大茂盛的草叢才佔據了一半的面積,每一叢玫瑰都有一座涼亭那麼大。這種玫瑰,是一八六四年培育出來的,以拿破崙麾下的元帥道爾夫·尼爾的名字命名。里基·蒂基咂咂嘴:「在這裏打獵絕對棒極了!」他一想到這兒,尾巴就變成了瓶刷。他肆意地在花園裡跑來跑去。直到他聽到悲慟欲絕的聲音,循著聲音來到一處荊棘叢,那是長尾巴縫衣鶯達爾奇和他妻子的家。他們用植物纖維縫合了兩片巨大的樹葉,中間鋪上柔軟的棉花和羽毛,這是一個非常完美的鳥巢。但是現在,他們正坐在邊上哭得傷心欲絕。
「放心吧,絕對不會出現這種狀況。」里基·蒂基說,「納格是在花園活動,而你從來都不去的。」
里基·蒂基聽見她們離開了牲口棚,便走上小路,飛快地跑去瓜田。在那裡,有二十五枚蛇蛋,個個都有矮腳雞的蛋那麼大,不過有一層灰白色的皮替代了蛋殼。它們被巧妙地藏在西瓜四周溫暖的草坑裡。
里基·蒂基屏住呼吸仔細聆聽,一片寂靜,但是他覺得他聽見了輕微的沙沙聲——這大概是世界上最輕微的——像一隻黃蜂在窗玻璃上爬。那是蛇的鱗片蹭在磚結構建築物上的乾巴巴的摩擦聲。
「好吧,」里基·蒂基又豎起了他蓬鬆的尾巴,「不管有沒有印記,你吃掉那隻跌出巢的雛鳥,是不對的。」
「別殺我,里基·蒂基,別殺我!」丘瓊德爾幾乎要哭了。
納格正在盤算著什麼。他看著里基·蒂基身後草叢裡極其微小的動靜。他知道,只要有了獴,他們一家遲早都得面臨死亡。但是,為了放鬆里基·蒂基的警惕,他微微低下腦袋,偏著腦袋說:「我們談一談吧,你能吃蛋,我為什麼不能吃鳥呢?」
早晨醒來,他渾身酸疼,但是他對自己的表現很滿意。「現在就剩一個納吉娜了,她可比納格要厲害得多。哦,對了,她的卵不知道孵化了沒有,不行,我得去找達爾奇。」
「誰是納格?」他說,「我就是,當第一條眼鏡蛇鼓起頭兜,為正在睡覺的大梵天神遮住陽光的時候,大神就在我們身上打下了他的印記。看吧,你不害怕嗎?」
正在這時,荊棘叢下濃密的草叢裡傳來了低低的噝噝聲——這可怕冰冷的聲音,把達爾奇和他的妻子嚇得連話也不敢說就縮回了自己的巢里,而里基·蒂基也被嚇得一下子跳出去兩英尺。接著;大黑眼鏡蛇納格的腦袋和鼓脹的頭兜一點點出現在他們的視線中,他的身體足足有五英尺。當他的身體離開地面三分之一時,他會像風中的蒲公英一樣左右搖擺來平衡自己。他的蛇眼如此邪惡,死死地盯著里基·蒂基。蛇的表情不會出賣他的內心。
「準確地說,不是吃掉,達爾奇,你要是有一點腦子的話,你就回到牲口棚去,假裝你的一隻翅膀折了,誘使納吉娜追你到荊棘叢這兒。我現在要是去瓜地,她還能看見我,但我必須去瓜地。」
男主人很高大,是個英國人,剛剛搬進這幢平房:「現在沒事了,別把他嚇著。我們看看他打算干點什麼。」
於是達爾齊臨時編了一支非常悲傷的歌,並在洞口唱了起來。正當他唱到最感人部分的時候,洞口的草又搖晃起來,里基·蒂基滿身泥土,舔著鬍鬚,一步一步,步履蹣跚地爬出了蛇洞。達爾齊驚訝地叫了一聲,停止了歌唱。里基·蒂基抖了抖身上的泥土,打了個噴嚏,說道:「好啦,一切都結束了,那個寡婦再也不會出來了。」住在草叢中的紅螞蟻聽見了,立刻排起隊伍,一個接一個地下到洞里,想看看納吉娜還在不在,里基·蒂基講的是不是實話。
特迪把里基·蒂基抱上床,讓他睡在他的下巴頦底下。里基·蒂基從來不咬人也不抓人。但是等特迪睡著,他便跑下來,在屋子的四周遊盪。他遇到過麝鼠丘瓊德爾,當時他正繞著牆根遛圈子。丘瓊德爾是一隻膽小的小動物,整夜嗚咽吱吱叫。他沒有膽子跑到屋子中央。
納格搖晃著,去喝給浴盆添水的最大水罐的水。「很好喝,納吉娜。克賴特被殺的時候,大個子男人拿著一根木棒,他可能還拿著木棒,但是他早晨洗澡的時候肯定是不會拿著的,我就在這等他來洗澡。你聽見了么,親愛的?我要在這個地方等到早晨。」
他更加賣力地鼓起頭兜,背面的眼鏡印記在里基·蒂基看來,像是一隻搭鉤紐扣的孔眼九九藏書。一分鐘之後,里基·蒂基就不再害怕了。雖然他以前根本沒見過活的眼鏡蛇,但是他的媽媽給他吃過死的。他知道,獴一旦成年,遇到蛇就要戰鬥,並且吃掉蛇,這是獴們畢生的信條。納格也知道,所以,其實他內心深處,還是有所忌憚的。
「納格無處不在,里基·蒂基,我想也許你應該去跟喬厄談一談。」
小紅眼睛如此說:
里基·蒂基累了,就在草地上躺下,縮起身子,很快就進入了夢鄉,他睡呀睡呀,一直睡到天都黑了的時候。辛辛苦苦地幹了一天的活,真的要好好休息了。
有一個洞穴,他鑽了進去。紅紅的眼睛,皺巴巴的皮膚。
特迪的母親對特迪的父親說:「他救了我們的性命,也救了特迪的性命。想想吧,是他救了我們一家人所有人的性命啊。」
在塞戈利駐屯地,有一幢寬大的平房。在浴室里,里基·蒂基·塔維單槍匹馬作戰,長尾縫衣鶯達爾奇給了他援助,麝鼠丘瓊德爾當了回軍師,而以往,他從來不敢跑到房屋中間,只是貼著牆根兒走。但是,真正投入戰鬥的,只是里基·蒂基·塔維自己。
「偉大而美麗的里基·蒂基,我不唱了,你有什麼吩咐?英雄里基·蒂基。」
「男孩用石頭打斷了我的翅膀!」達爾奇的妻子尖叫。
你一招,我一式 ,互不相讓。
「不會的,有那個小野獸看守著,特迪比大獵狗在跟前還要安全。比如,要是有蛇爬進來……」
銅匠鳥是一種能發出和小鎚子敲打銅鍋的聲音一樣的鳥。他是印度每一座花園裡的街頭公告人,他會向每一個願意聽的人通報所有的新聞,這也是他能發出這種聲音的原因。里基·蒂基還沒回到家呢,就聽到銅匠鳥像個小小的就餐鈴一樣發出了「注意」的聲音,然後就用那平穩不變的聲調報告主要內容:「叮——咚——當!納格死了叮咚!納吉娜死了!叮咚!叮——咚——當!」聽到這個消息,花園裡的小鳥都高興得唱起了歌,連池塘里的青蛙也興奮得呱呱叫起來,那是因為納格和納吉娜不光吃小鳥,也經常吃青蛙。
「別說了,希望不會發生這樣可怕的事情。」特迪的母親打斷了父親的話。
里基·蒂基發怒了,他的眼睛發熱變紅了。他像袋鼠一樣坐在自己的尾巴和後腿上觀察四周,嘴裏喳喳叫個不停。但是納格和納吉娜已經躲起來了。蛇進攻受挫之後,往往一言不發,也沒有什麼跡象能看出他的下一步企圖。里基·蒂基對於同時對付兩條蛇還沒什麼把握,也就沒有跟蹤他們,只是坐在房子附近的碎石小路上思考。這件事對他來說可是十分嚴肅的。有些自然歷史的書上說,蛇獴在戰鬥時,如果獴被咬傷,就會跑開去尋找一種能夠治傷的草藥。事實上,這是一種謬論。
「我第三次問你,納吉娜去哪兒了?」
「那是納格或者納吉娜。」他自言自語,「他正在爬浴室的下水道。你說對了,丘瓊德爾,我確實應該找喬厄談一談。」
「會游泳的總是會被水淹死。」丘瓊德爾悲傷地說,「說不定在哪個漆黑的夜晚,納格會把我錯當作你給殺了……」
接著,他就跳了起來。頭部稍微離開水罐,里基一口向水罐彎曲的罐頸下面咬去,用背死死頂住紅色的陶罐鼓起來的地方,以便壓住蛇的腦袋。這僅僅讓他獲得了一秒鐘。而這一秒鐘也為他贏得了時間,接著,他便像一隻被狗咬住的老鼠被甩來甩去、來迴旋轉——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來來回迴轉起了圈子。但是他的眼睛變紅了,嘴巴死死咬住了蛇。蛇像趕車的鞭子,狠狠抽打著地板。他們打翻了勺子、肥皂盒、浴刷,撞上了浴盆邊緣。他還是咬住不鬆口,而且越來越緊。因為他覺得自己要被撞死了,為了家族榮譽,他就是死也要咬緊牙關。他現在頭昏腦漲,渾身跟散了架似的。突然,一股熱風帶著雷鳴般的聲音從身後而來,紅紅的火舌烤焦了皮毛。原來這是那個大男人打的槍,他衝著納格的頭兜開了槍。
那天晚上,他在餐桌上的酒杯中間來來回回,可以隨意吃任何想吃的東西,他吃了太多的東西,以至於肚子撐得大大的。雖然特迪母親稱讚了他,一直寵愛地撫摸著他,他坐在特迪的肩膀上很舒服,但是他的眼睛仍然時不時變成火紅色。因為他想到了納格和納吉娜,他發出戰鬥吶喊:里基——蒂基——蒂克——恰克。
他是一隻毛皮和尾巴長得有點像小貓的獴,但是他的腦袋和生活習慣卻跟黃鼠狼有點相似。他的眼睛是紅色的,他的鼻子不停地嗅來嗅去,那鼻尖也是淺紅色的。他可以用任何一條腿去撓身體的任何https://read.99csw.com地方;他能讓尾巴鼓起來,上面的毛蓬鬆得像一隻刷瓶子的刷子;他在草叢裡奔跑的時候,總是發出這樣的喊聲:里基——蒂克——蒂基——蒂基——恰克!
納吉娜稍微轉了轉身,看到了走廊上的蛇蛋:「快把它還給我!」
他們把他搬進了屋裡,一個人用拇指和食指把他拎了起來,這是男主人的手。他說:「他還活著,只是被水給嗆壞了。」他們找了些棉絮,把他包了起來,放在火堆旁邊取暖。他慢慢地暖和過來,睜開了眼睛,並打了個噴嚏。
哈,死神放過了一個。
里基·蒂基閉著眼睛死死咬住不放,他以為他已經死了,但是蛇已經不動了。大個子男人抱他起來,說:「又是那隻獴,愛麗斯,這次,他救了孩子。」接著,特迪母親進來了,她臉色蒼白。里基·蒂基看了看納格,跌跌撞撞地回到特迪的卧室。後半夜,他感覺自己仍舊一直在搖晃,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碎成了四十塊。
里基·蒂基用兩隻前爪捧住蛇蛋,但是眼睛又變紅了:「為了只蛇蛋,你願意付出什麼代價?為了一條小眼鏡蛇呢?還是它將來是王?他是最後一隻蛋吧?螞蟻正在瓜地里吃其他所有的蛋。」
「瓜地里最靠近圍牆的那塊地的盡頭,那裡陽光很好,她把卵藏在那裡已經好幾個星期了。」
有時候輸贏只在眨眼之間。蛇出擊頭部的時候,動作比人的眼睛快得多,蛇獴之爭的關鍵比任何藥草還要神奇。里基·蒂基知道,他還很年輕,一想到自己想辦法躲開了背後的蛇的攻擊,他還是很欣慰的。所以,他的自信開始增多。這時,特迪一路小跑過來,里基·蒂基很享受他的撫愛。但是,還沒等特迪彎下腰來,什麼東西在塵土裡稍微蠕動了一下。他聽見有個聲音輕聲說:「小心點,我要殺了你。」他叫克賴特,是一種專門生活在泥土裡的棕色小蛇,由於他常常蒙滿灰塵,又十分細小,所以人們常常注意不到他。又因為他和眼鏡蛇一樣有毒,所以,對人們有更大的危害。
里基·蒂基沒有浪費時間去看後面,他用力往空中跳得很高。納格那個狡猾的妻子——納吉娜從他身體下面溜過。原本她想趁機殺死他,可他聽到了她失敗后暴怒的聲音。現在他跳在了她的背上,因為還太年輕,他不知道現在是殺死她的有利時機。他咬了一下后,便跳開了。受傷的納吉娜用她的尾巴進行反擊,但被他躲過了。
他醒來以後說:「達爾齊,好啦。我要回家了,你告訴銅匠鳥,讓他轉告花園裡的動物,納吉娜死了,不要害怕了。」
納格說:「我沒考慮到這個,不過我們好像沒有必要去圍捕里基·蒂基。我先咬死男女主人,可以的話,再加上那個小孩,然後我們就悄悄走開。只要房子一空出來,里基·蒂基就會離開了。」
「我的表哥老鼠喬厄跟我說過……」丘瓊德爾話說了一半就沒接著說。
「里基·蒂基,你該不會是……想吃掉她的卵?」
納格用力去掃鳥巢,可達爾齊早就把巢築在了荊棘叢的高處,現在鳥巢來回搖晃,蛇就是夠不到它,納格說:「壞極了,達爾齊壞極了。」
「她跑到下水道那裡,叫著納格的名字。」達爾奇繼續高歌,「納格卻被挑在木棒上扔了出來,清潔工把他扔到了垃圾堆上。讓我們一起歌唱英雄吧!」達爾奇深吸一口氣,繼續放聲高歌。
「這幢房子里有那麼多我沒見過的東西,簡直比我全家人看到的東西加起來還要多,我要仔細研究研究。」
「別管我牙齒白不白!不過她的蛇卵在什麼地方?」
悉聽尊便,納格,
「發生什麼事情了?」里基·蒂基問。
那段時間,他整天在屋裡遊盪,他差點在洗澡盆里被淹死;他把鼻子伸進了墨水瓶里,又把鼻子伸到男主人的雪茄煙頭上,把鼻子燙傷了,原因只是他爬到了男主人的膝蓋上,想看看字是怎麼寫出來的;天黑的時候,他跑進特迪的房間,那是兒童室,他去看看煤油燈是怎麼點著的;特迪上床的時候,他也爬了上去。只是,他天生活潑好動,只要一聽見聲音就要起來看個究竟。特迪的父母睡覺之前進來看了看特迪。這時候,里基·蒂基正躺在枕頭上,還沒睡。特迪的媽媽擔憂地說:「我不喜歡這樣,說不定他會咬傷特迪。」
里基·蒂基心想:「如果我現在動手,納吉娜就會知道,但是如果在平地上,我會處於劣勢,我該怎麼辦呢?」
里基·蒂基生氣地https://read•99csw.com說:「哦,你這個笨蛋現在是唱歌的時候嗎?」
「只是,你能確定,殺死裏面的人,對我們來說是有利的嗎?」納格問道。
「我不去,所以你得跟我說,快說,丘瓊德爾,否則……」
納吉娜抬起頭,說:「我本來可以殺死里基·蒂基的,都是因為你的警告!說實話,你是來送死的嗎?」她在塵土上滑行,向著達爾奇妻子的方向移動。
「你說的沒錯。不過,納吉娜在哪?」里基·蒂基仔細地觀察了四周,問。
里基·蒂基把他的小腦袋伸到小男孩的衣領和脖子中間看了看,又聞了聞他的耳朵,便爬到了地板上,坐在那裡揉鼻子。
丘瓊德爾大哭。淚珠順著他的鬍鬚滾落。他坐了下來,哽咽地說:「我好可憐啊!我從不敢跑到屋子中央去,我什麼都不該跟你說,你聽不見嗎?里基·蒂基?」
「既然如此,我跟你說,我要找那個男孩算賬。這樣的話,我也算為你報仇了。我的丈夫今天死了,但是,在夜幕降臨之前,那個男孩也就死了。你想跑嗎?做夢!我一定要抓到你!小傻瓜,看我的!」
里基·蒂基的眼睛又變紅了,他用一種傳承下來的、特殊的晃動搖擺姿勢跳向克賴特。這種姿勢看上去有點滑稽。可是就是這種步子,卻又巧妙的讓身體保持了平衡,以至於他可以隨時轉向他喜歡和想要去的方向。與蛇對抗,這是他的優勢。只是現在的里基·蒂基還體會不到。現在他與克賴特的戰鬥遠比和納格更危險。因為克賴特身體小,轉身快。如果里基·蒂基不能咬到他的命門——背後緊挨腦袋的地方,那麼里基·蒂基的眼睛或者嘴唇就會受到反擊。只是里基·蒂基不知道的是,他的眼睛全變紅了,他前後搖晃,尋找攻擊的好時機。克賴特出擊了,里基·蒂基往一邊閃了一下,準備與他短兵相接。可是那個蒙滿塵土的、小小的灰腦袋迅速發動攻擊,差一點點就咬到里基·蒂基的肩頭了。里基·蒂基不得不閃身躲避,跳過克賴特。可是那個邪惡的腦袋緊追不放。
跟上節奏,納格,
「哎喲,他蹭得我的下巴好癢!」特迪說。
「你從沒想過要告訴我?你的意思是,在最靠近圍牆的那塊地的盡頭?」
「等到房子沒人住了,他就不得不離開了,到那時,花園就又是我們的啦。悄悄進去,記住,先咬死殺克賴特的大個子男人,然後你出來叫我,我們一起去捕殺里基·蒂基。」
為了一隻蛇蛋,納吉娜忘了一切。她猛地轉過身。里基·蒂基看見特迪父親迅速伸出大手,把特迪從小桌子上拽了過去。特迪安然無恙。里基·蒂基歡笑著說:「上當啦,上當啦,蒂克——恰克——恰克。小孩沒事啦,昨天是我在浴室里咬住了納格的腦袋。」
里基·蒂基又壓碎了兩隻,把最後一隻叼起來,一個倒滾翻便滾出了瓜地。他急匆匆地奔向走廊。特迪和他的父母正在那裡吃早飯,但是里基·蒂基看見了,他們沒有吃東西,而是臉色蒼白,呆坐著。納吉娜在特迪椅子旁邊的墊子上蜷成一圈。她與特迪的距離使她可以輕而易舉地突襲特迪赤|裸的腿。現在她正在唱著一支勝利的歌曲。
快逃吧,納格!
眼對眼,頭頂頭。
獴的警惕性很高,聽到有動靜,里基·蒂基聳然一驚,醒了過來。「哦,是你們呀,」他說,「你們還擔心什麼呢?花園裡所有的眼鏡蛇都死了。如果他們不死的話,這兒還有我呢。」里基·蒂基有驕傲的資本,但是他並沒有得意忘形,他像所有的獴一樣,用自己的武器(牙齒)和自己的武藝(跳躍、踢和咬)照料著花園,此後再也沒有一條眼鏡蛇敢在圍牆之內露面了。
特迪看了看他的父親。他的父親也沒什麼好辦法,只是說:「特迪,你千萬不要動,要安靜地待著。」
里基·蒂基圍著納吉娜不停地跳躍,總是剛好處在納吉娜的攻擊死角,他的小眼睛紅紅的,像燃燒的炭塊。納吉娜強打起精神,不斷地撲向里基·蒂基,可是里基·蒂基縱身一躍就躲開了。納吉娜一次又一次地出擊,可是幾乎每次她的頭都會哐當一聲撞在門廊的草墊上,然後她就像彈簧一樣的縮回去。後來,里基·蒂基圍著她繞圈,想尋找機會從背後偷襲,納吉娜也緊跟著轉圈子,讓她的頭部總是對著他的腦袋,因此,她的尾巴便噼噼啪啪地打在草墊上,發出像風吹枯葉一樣的聲音。
「天吶,這真是個悲劇。不過我剛剛搬來,冒昧問一下,納格是誰啊?」里基·蒂基說。
她飛到垃圾堆旁邊的納吉娜面前,拍拍翅膀說:「啊,我的翅膀斷了,小男孩扔了一塊石頭,砸斷了我的翅膀。」她絕望地撲扇著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