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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大象們的圖梅

6、大象們的圖梅

隨著馬舒阿·阿巴最後一聲發狂的尖叫,營地里所有的大象都甩起鼻子,鼻尖碰到前額,發出象群最高級的致敬——驚人的、響亮的、持久的吼聲。那是只有印度總督聽過的克達圍場的致意。然而這一次是為了小圖梅,因為他單獨在卡洛山的中心地帶看見了從來沒有人見過的景象——象群在深夜跳舞。
小圖梅鞠了個躬,嚇得連話都說不出來。卡拉·納格在他身後,於是小圖梅做了個手勢,卡拉·納格就把他卷到自己鼻子上,抬到和普德米尼的額頭一樣高的地方,這樣正對著彼得森·塞希伯這個自命不凡的傢伙。小圖梅用雙手捂著臉,他還是個孩子,雖然知道關於大象一些事,但是面對大人,他也和所有的孩子一樣會怕羞。
卡拉·納格的意思是「黑蛇」,它是一頭大象的名字,他已經為印度政府工作了四十七個年頭,這些年來,什麼活都干過。大象二十歲剛好成熟,他就在那個時候被捉住了,他和母親拉達在同一次圍獵中被捉住,然後一直為印度政府幹活,直到快七十歲才停止。一八四二年,他的力氣還沒長夠,就幫人推陷在爛泥里的大炮,人類在他腦門兒上放了一大塊大皮墊子,靠著這個,他能幹好多活,那是阿富汗戰爭以前的事。在它的象牙還沒長出來的時候,媽媽就告訴他,膽小的大象總是要受到更多的傷害,卡拉·納格受益匪淺。
我要重訪自由的夥伴,重溫失去的愛。
看到卡拉·納格跑了,象群里又是一陣瘋狂的吼叫和咕嚕聲,然而,接著就安靜了下來。卡拉·納格繼續向前走。在叢林中穿行很有趣,高高的青草滑過卡拉·納格身體兩側,就像波濤拍打船舷,野胡椒的藤蔓擦過他的脊背,就像是母親的手輕拍自己的孩子入睡,竹子被他的肩膀碰得喀嚓作響,又像是頑皮的孩子折斷了樹枝。除了這些時候, 卡拉·納格行進時沒一點兒聲響,他輕鬆地穿過濃密的卡洛森林,好像那森林根本就不存在。這是在往山上走,儘管小圖梅透過樹枝間不斷地看著星星,但是他還是不知道是在朝什麼方向前進。
去迎接和風的輕吻,體味泉水溫柔的撫摸,
我不會為了一捆甘蔗向人類出賣自己的力量,
「啊哈!」彼得森微笑著說,「你為什麼訓練你的大象讓他學會這個技巧?是等晾玉米穗的時候,幫你從屋頂上偷玉米嗎?」
發生那次事故以後,人們又給他換了一個工作,讓他和另外幾十頭受過專業訓練的大象去卡洛山山裡抓捕野象。雖然印度政府對大象嚴格保護,但是有一個專門抓捕野象的部門,這個部門負責抓捕野象、訓練野象,讓野象學會幫助人類幹活,然後再把他們送往全國各地。
沒等媽媽回答,爸爸開口了:「意思就是你永遠成不了這些追捕人中的一員——喂,前面的,什麼把路堵上了?」
大象們或是頭挨頭地站在一起,或是成雙成對地在空地上走動,更多的大象自己來回搖擺、晃動。小圖梅知道,只要自己穩穩地趴在卡拉·納格的脖子上,他就不會有事兒的。因為,即使是在克達圍場抓捕野象的衝撞和混亂之中,野象也不會用鼻子把人從馴象的脖子上拽下來。而這些象,今天夜裡來到這兒,並沒想到會有人類出現。忽然,森林里傳來腳鐐咔嗒咔嗒的響聲,他們一起把耳朵豎向前去,傾聽是誰來到這裏,原來是普德米尼——彼得森·塞希伯的寶貝象,他掙斷了鏈子,呼哧呼哧地上了山坡。這個聰明的母象一定是掙脫了木樁,從彼得森·塞希伯的營地來的。小圖梅還看見了另一頭從附近山上某個營地跑來的象,雖然他不認識這頭象,但是單看這頭象的背上和胸部有深深的繩子磨痕,就可以確定他也是掙脫繩索后趕來的。
聽著媽媽的歌,每段末尾小圖梅都要拍出一陣快樂的嘭嘭聲,他越來越入迷,直到自己也困了才在卡拉·納格身邊的飼料上躺下,打著哈欠,舒展身體。
「呦,小傢伙,是你啊!好吧,我只告訴你,因為你頭腦冷靜。大象們會跳舞的,你那趕出來了山上的所有野象的父親,今天夜裡可有必要給他的木樁子上雙道鏈子了。」
「他們會做什麼?」小圖梅喊道。
「我永遠不能去那兒嗎,塞希伯?」小圖梅不太相信,喘了口氣,大聲問。
「好啦,就是這樣,如果我有一句謊話,你們就去看看,你們會發現象群把他們的舞場又踏出了更大的一片地方,而且,你們會發現有十條加十條,許許多多個十條的小路通向那個舞場。他們一起用腳踩出了更大的一片地方。我看見了那地方,是卡拉·納格馱著我我才看到的。你們瞧卡拉·納格的腿都累壞了!」
大圖梅朝發工錢的僱員走過去,小圖梅緊跟在他身後。馬舒阿·阿巴是追捕人的頭兒,他低聲對他的一個朋友說:「這小傢伙是塊好材料,可惜他要回到平原去。」
第一次遇到自己馱的一發炮彈爆炸的時候,他尖叫著亂跑,結果跑到了一個堆放著來複槍的檯子上,那些尖刀把他扎得遍體鱗傷。經過這件事,他覺得媽媽的話太對了,此後他就不再害怕了。在為印度政府服務的大象中,他是最受人喜歡的,並得到了最好的照顧。在上印度的進軍中,他馱過一千二百磅重的帳篷;他還被安置在起重機的吊籃里,被吊到輪船上,經過幾天幾夜,越過海洋,在離印度很遠的地方馱迫擊炮。那是一個滿眼都是岩石的國家。戰爭中,他看到西奧多皇帝死去了,埋葬在馬格達拉。後來,他又被裝到輪船上運到別處。他聽士兵們說,那艘輪船獲得了阿比西尼亞戰爭獎章。十年間,他經歷了很多,他看到大象夥伴們在寒冷、疾病、飢餓中死去,而他自己也在阿里·木西德中過暑。後來他又被換了工作,往南走了幾十英里,在毛淡棉的一個木材廠里運送柚木。在木材廠,有一頭年輕的大象偷懶,逃避幹活,卡拉·納格差點把他弄死。
來到谷底了,草地又濕又軟,卡拉·納格的腳一踩,就陷進了泥里,發出撲哧撲哧的聲音。溪穀穀底雲霧繚繞,小圖梅感到渾身寒冷。谷底水流湍急,亂石橫生,水花四濺,read.99csw.com卡拉·納格小心地探著路,大步走過河床。流水在大象腿的周圍旋轉著,嘩嘩作響。除了流水聲外,小圖梅還聽見遠處有大象的吼聲,上游下游都有,他們大聲的吼叫和憤怒的呼哧呼哧的喘氣聲,環繞在小圖梅四周的霧靄中。小圖梅凍得牙齒咯咯作響,幾乎要喊出來:「啊!象群今晚都出來了。我能看到大象跳舞啦。」卡拉·納格咆哮著穿過了谷底的河流,從水裡走到岸上,擤乾淨鼻子,然後開始了另一次攀爬。這次,不光是他自己了,也不用自己開路了。許多大象剛剛從這裏經過,他們已經開闢了道路,就在卡拉·納格和小圖梅的面前,足有六英尺寬,路上的野草在慢慢直起身子,恢複原狀。小圖梅向後看了一眼,緊跟在他們後面有一頭巨大的野象,一雙小眼睛灼灼放光,他剛從渾濁的水中走出來。這時,被前面的大象分開的樹木又慢慢合攏了,大象們走啊,爬啊。一路上吼叫聲、撞擊聲和他們身旁樹枝折斷的聲音不絕於耳。
那個時候,任何一個小男孩都派得上用場,而我們的小圖梅能頂得上三個男孩。他拿著火把揮來揮去,拚命大喊。到從圍場向外開始趕象時,真正的好時機才來到克達圍場。那情景,簡直就是世界末日,捕象人用手勢代替說話,由於環境太嘈雜,他們聽不見自己說話,人也喊累了。這個時候,小圖梅會爬到一個圍場立柱的頂上,那裡高,看得到圍場內所有角落,即使立柱顫動他也毫不害怕。一頭棕發飄散在他肩膀上,在火光中他就像是一個小妖精。喧鬧聲稍一平息,他就尖聲鼓勵卡拉·納格:「去,去,『黑蛇』!扎它!扎它!當心,當心!抽它,抽它!柱子!啊!啊!嗨!呀!加油!」他的聲音壓得過憤怒的吼叫聲、猛烈的撞擊聲、繩子的拍打聲和那些被拴住的大象的哼哼聲。卡拉·納格和野象之間的大戰不斷地在克達圍場里進行,那些老捕象人擦去臉上的汗水,朝正在木柱頂上高興得扭動著的小圖梅點頭稱讚。
小圖梅面容憔悴,臉更小了,眼更大了,頭髮中滿是樹葉,全身都被露水淋透了。他強打精神向彼得森·塞希伯致意,並且有氣無力地叫著:「跳舞——大象跳舞!我看見了,可是——我快要死了。」卡拉·納格卧下的時候,他從他的脖子上滑了下來,暈了過去。
夜深了,大象們也累了,一個挨一個地趴在地上,最後只剩下卡拉·納格站在隊伍的右邊,他慢慢地來回搖晃著鼻子。有風吹過群山來到這裏,卡拉·納格就動動耳朵,儘力去聽。夜靜悄悄的,空中卻充滿了各種聲響,竹竿碰撞發出的嘎嘎聲,灌木叢中小動物的沙沙聲,小鳥的咯咯聲(鳥兒夜間醒著的時候更多,沒想到吧),遠處水滴落下的聲音,當這些聲音一起響的時候,就顯得夜晚更加寂靜了。小圖梅小睡了一會兒,醒來一看,皎潔的月光照著大地,卡拉·納格仍然站在那裡,支起雙耳,傾聽遠處的聲音。小圖梅翻過身子,看卡拉·納格巨大的身軀,它擋住了一半的天空。就在這時,小圖梅聽到「嗚——嘟」的叫聲,這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的大象的聲音,聽起來比寂靜中穿針眼的聲音還要小。
彼得森最了解大象的習性,而大象是最安靜的動物,所以他練就了非常靈敏的耳朵,任何一點聲音都休想逃過他渾身的耳朵。他一直坐在普德米尼背上,聽到了馬舒阿的話,轉身問:「怎麼回事?我還不知道平原象夫中有一個男人聰明到去拴一頭死象呢。」
大圖梅很生氣,怨恨地戳了戳卡拉·納格。小圖梅卻高興得不得了。那個了不起的白人彼得森·塞希伯注意到了他,還給他錢,那感覺,就像是一個列兵被叫出受到了指揮官的表揚一樣。
這回大家笑得更厲害了,大象跳舞是個流傳在大象捕捉人中間的一個故事。叢林中隱藏著一些空曠的平地,那些地方被人稱為大象舞場,但那些地方只能碰巧找到,關鍵是沒有人見過大象跳舞。當一個趕象人向別人吹噓自己的技能和勇敢的時候,別人就會打趣他說:「你什麼時候看見過大象跳舞?」
彼得森·塞希伯乘坐著他的母象普德米尼來了,這是一頭非常聰明的大象。捕獵季節就要結束了,他要把各個營地的工錢都付清。他的一個僱員坐在樹底下的一張桌子旁,給趕象人付工錢。趕象人拿到錢后就回到自己的大象旁,加入準備出發的隊伍中。那些捕象人、狩獵人和捕獸人是彼得森·塞希伯長期僱用的克達人,他們年復一年地留在叢林中,現在或是坐在象背上,那些大象是彼得森·塞希伯的財產,或是挎著槍靠在樹上,拿那些趕象人尋開心,看到那些新捕獲的大象衝出隊列到處跑,他們就哈哈大笑。
他們四目相對,又移開目光,想說什麼又沒說。大象比任何人都聰明,不管是白人還是黑人都比不上他們。對此他們兩人都很吃驚。
小圖梅像個大人似的邁著大步慢慢走到卡拉·納格身邊說:「喲,你怕我,對不對?把腳一隻一隻地抬起來。」 卡拉·納格照他說的做了。「哇,好。」小圖梅很得意,搖晃著頭髮蓬鬆的腦袋,學著爸爸的口氣說:「政府為大象付錢,可惜那是我們象夫的。『黑蛇』,等你老了,不能給政府幹活了,會有一個有錢的邦主把你買走,那時,他會按你的個頭和表現付錢。然後你就不用幹活了,頂多也就是耳朵上戴上金耳環,背上放一頂金象轎,身上再披一塊綴滿金子的紅布,走在邦主隊列的前頭。那時,老黑蛇,我坐在你的脖子上,手持一根銀象棒。一幫人拿著棍子跑在我們的前面,喊著『邦主駕到,行人閃開』,那叫一個美啊。」小圖梅轉念一想,又說:「唉,還是不如在叢林中打獵好玩。」
第二天早晨,大圖梅罵了小圖梅一頓:「象場還不好嗎?收拾帳篷的活兒還不好嗎?非得自己去捕象嗎?不知好歹的東西!那些比我掙錢少的傻瓜捕象人已經向彼得森·塞希伯報告了這件事。」看到爸爸這個樣子,小圖梅嚇壞了,他太小,也不了解白人。但是他覺得彼得森·塞希伯是世界上最了不起的白人,彼得森是克達圍場抓捕野象行動的總頭領,他比任何人都了解大象的九-九-藏-書習性,為印度政府捕捉了很多野象。
「對,」彼得森笑著說,「除非你看見大象跳舞,那是最適合的時間。等你看見大象跳舞了,就來見我,那時候我會請你進入所有的圍場捕捉野象。」
又過了一會兒,再也沒有大象在森林中走動的聲音了,卡拉·納格從他待的地方搖晃著走出來,來到象群中間,發出一陣咯咯的聲音,所有的大象都開始行動了,他們用自己的語言交談,並且開始走來走去。
小圖梅一聲也沒吭,轉身找卡拉·納格去了。他檢査卡拉·納格的腳時候,把自己所有的委屈都告訴了大象。小圖梅一邊把卡拉·納格那碩大的右耳葉翻上去,一邊說:「沒關係,雖然他們把我的名字告訴了彼得森·塞希伯,或許——或許——誰知道呢?嗨!我拔|出|來一根大刺!」
終於,卡拉·納格到達了山路的最高處,他站了一會兒。藉著明亮的月光,小圖梅可以看見那密密麻麻的樹梢連成一片,一望無際,山谷中,雲霧繚繞。小圖梅向前傾著身子仔細看,他忽然覺得自己下面的森林蘇醒了——對,是蘇醒了,生機勃勃。一隻吃水果的棕色大蝙蝠從他耳邊飛過,灌木叢中傳來一隻豪豬的吱吱的尖叫聲,他還聽到一頭小熊在潮濕而又溫暖的土地上拚命地扒土,一邊扒,一邊使勁兒地聞著。卡拉·納格又走開了,樹枝從小圖梅頭上劃了過去。卡拉·納格往溪谷走下去,這回他可不是靜悄悄的了,他像一個被獵手追殺的獵物,一口氣走下一個陡直的斜坡。巨大的象腿移動起來像活塞一樣穩當,每一步都是八英尺,身體各關節褶皺的皮膚隨著腳步的移動發出窸窣的聲音。腳下兩側的灌木叢像波浪一樣輕輕地起伏,發出刀子劃破帆布的聲音。卡拉·納格用肩膀左右頂開的小樹又彈了回來,猛擊到他的大腿上。當他左右甩著頭開闢道路的時候,一串串纏到一起的大簇的藤蔓從他的鼻子上掛了下來。小圖梅緊緊地趴在卡拉·納格的粗脖子上,以免彈回來的樹枝會把他抽到地上,好難挨,他真希望自己沒有離開象場。
在木柱上站得久了,膽子越來越大,他不光扭動,一天夜裡,他從木柱上滑下來,鑽到兩頭象中間,把繩套鬆開的一頭扔給一個象夫,那象夫正在努力抓住一頭小象的腿,小象亂踢亂動,很難對付,非常危險。忠實的卡拉·納格發現了小圖梅,用鼻子把他繞住,遞給了大圖梅,大圖梅又驚又氣,啪地打了他一下,把他又送回到木柱上。
看到這種情況,大圖梅皺著眉說:「他叫圖梅,是我的兒子,塞希伯,我沒有管教好,他是個壞孩子,長大了會坐牢的。」「不可能!」彼得森·塞希伯說,「這麼點的孩子就能面對整個克達圍場,了不起,怎麼會下大獄呢。小傢伙,給,這兒是四個安那,拿去買糖吃吧。你有勇敢而又聰明的腦袋。早晚你會成為一名出色的獵人的。」大圖梅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他就怕讓兒子去當獵人。「好好記住,不管你是否勇敢,捕象的圍場不是孩子們玩的地方,太危險了。」彼得森接著說。
濕婆,他給我送來收穫,讓輕風把我吹拂,
好像所有的大象都聽到了那個聲音,他們一塊從地上站起來,就像是聽到了發令槍響一樣。他們吼叫著、咕嚕著,要離開這兒,睡夢中的趕象人被吵醒了,他們走出帳篷,檢查大象的情況,用大鎚把尖木樁子砸回地里,重新繫緊繩子,打好結,直到所有的大象再次安靜下來。一頭新象特別不安,幾乎要把拴他的木樁拔|出|來,大圖梅就把卡拉·納格的腿鏈子取下來,拴在那頭象的腿上,把那頭象的前腳和後腳用鏈子拴在一起,這樣他就使不出自己的力氣。然後拿一圈草繩拴在卡拉·納格的腿上,告訴卡拉·納格:「你要記住,你被拴得很緊,不要亂跑。」這樣的事,大圖梅的父親還有大圖梅的祖父都干過幾百遍了。奇怪的是,卡拉·納格沒有像往常一樣發出服從命令的咯咯聲。他仍舊站在那裡,耳朵像扇子一樣展開,捕捉空氣中的聲音,頭微微仰起,朝向莽莽蒼蒼的卡洛山,透過月光一直在看。
卡拉·納格非常聰明,他善於打架。年輕時他在與老虎打鬥時積累了一些經驗,老虎攻擊他時,他把柔軟的鼻子捲起來,以免受到傷害,然後又快速甩頭把老虎撞飛。把老虎打倒后再把自己的腳踩到老虎身上,直到老虎慘叫一聲咽了氣,躺在地上軟塌塌的,只等著卡拉·納格去拽他的尾巴。
「這是為什麼?」大圖梅說,「我們一家照顧大象都四十年了,我祖父、我父親都照看大象,可是我們從來沒聽說過這種關於大象跳舞的神話。」
「不是偷玉米,窮人的保護人,而是瓜。」小圖梅回答說。在場的人全都哈哈大笑起來,當他們是孩子的時候,大多數人都教過自己的大象那個本事。小圖梅懸在離地六英尺高的地方,羞得自己好想地上有個縫鑽進去。
卡拉·納格撞擊那頭新象的肋骨,他老老實實的繼續趕路。大圖梅說:「最後一次捕捉的時候,我們把山上的野象都趕出來了。圍捕的時候只有你粗心。需要我把整個隊伍整頓一下嗎?」
一路上,他們說著話,拌著嘴,蹚過了小河。他們的第一站是去一個為迎接新象而剛設立的營地,在離營地還很遠的時候,大象們就發起了脾氣。趕象人把這些象的後腿用鏈子拴在了尖尖的木樁上,用特別粗的繩子拴住那些新捕來的大象,把飼料放在野象面前。山裡的趕象人不向山下走了,他們要趁著天亮回到彼得森·塞希伯那兒,他們告訴那些平原趕象人當夜要格外小心。當平原趕象人問他們究竟是為什麼的時候,他們哈哈大笑,沒有告訴他們。
清晨的陽光給綠色的山巒鑲上了淡黃色的金邊。第一縷陽光就像是一道命令,隆隆的跺腳聲停止了,沒等小圖梅從巨大的響聲中回過神來,甚至他還沒來得及變換自己的姿勢,所有的野象都散去了,順著山坡,沒有任九-九-藏-書何跡象甚至也沒有沙沙聲響或者絮絮耳語能表明野象去了哪裡,空地上只有卡拉·納格、普德米尼和那頭有繩子傷痕的象。
很久很久以前的一天,他坐在門口,
「出事?要出大事了!彼得森·塞希伯是個瘋子,他可能要求你去當個捕象人。他幹嗎要抓捕這些野傢伙呢?這個叢林,到處是熱病,捕象人不論在什麼地方都可能睡覺,最後會被大象踩死在這裏的。幸好這些謠言沒事了,沒惹出什麼亂子。到下個星期捕獵一結束,由於我們是從平原上來的,他們就會送我們到車站,然後我們可以順順噹噹地回家,忘掉這裏的一切。兒子,我很生氣,你怎麼會摻和到那些骯髒的阿薩姆的叢林居民中去呢?卡拉·納格誰都不怕,只聽我的話,為這我才和他一起來到這裏。但他只是一頭斗象,他不能幫那些捕象人用繩子拴野象。所以我很放心,我是一名稱職的象夫——不是一個獵手——我是說一名象夫,一個服役期滿就能得到養老金的人。大象圖梅家族會在克達的污泥中被踩在腳下嗎?堅決不能!你是一個壞孩子!淘氣的孩子!沒出息的兒子!去給卡拉·納格洗一洗,護理一下他的耳朵,看看他的腳上有沒有扎刺……不然彼得森·塞希伯肯定把你當成一個非法獵人給抓起來。一個偷獵大象的叢林熊。呸!丟人!去!」
伴隨卡拉·納格的趕象人是圖梅一家。卡拉·納格被抓捕是很早以前的事,他說:「『黑蛇』除了我,誰都不怕。我家三代人輪流喂他,照料他。他會活著看到我們第四代人的。」 大圖梅的兒子黑圖梅把卡拉·納格帶到阿比西尼亞,現在是大圖梅帶著他在卡洛山抓捕野象。大圖梅的長子小圖梅已經十歲了,四英尺高,身上只圍了一塊布片。按照習俗,長大了就由他接替父親大圖梅的位置,指揮卡拉·納格,掌管重重的刺棒——那是馴象用的,刺棒已經被他父親、他祖父和他的曾祖父用得光溜溜的了。小圖梅說:「『黑蛇』也怕我。」小圖梅是在卡拉·納格的影子下出生的,不會走路時就在象鼻子尖上玩耍了,會走路后就趕到水裡。當大圖梅把這棕褐色的小娃娃放到卡拉·納格的象牙下,並告訴他向未來的主人致意時,他就不會幻想著不服從小圖梅那尖聲尖氣的命令了。
「聽他的!」另一名趕象人說,「都趕出來了!嗬!嗬!你們可真聰明,你們這些平原居民。除了從來沒見過叢林的污泥腦袋,誰都明白,他們知道這個季節的圍獵結束了。因此,所有的野象今夜都會——我幹嗎要對牛彈琴?」
小圖梅知道坎普爾的象場,什麼話也沒有說。跟爸爸不一樣,他非常願意過營地的生活,討厭那些寬闊平坦的大路,討厭每天要到倉庫中去找草料,討厭只能看著卡拉·納格在它的尖木樁上焦躁不安地來回走動而無事可做地消耗時光。
說著,馬舒阿·阿巴用手指了指小圖梅,彼得森看了一眼小圖梅,有些懷疑:「他把繩子扔給了巴冒?他還沒有拴馬樁高呢!小傢伙,你叫什麼名字?」
從寶座上的國王到路邊的乞丐,無一例外,
最後,卡拉·納格在這座山頂上兩棵樹的中間站住不動了。他面前是一片有三四英畝大小、形狀不規則的空地,有一圈樹圍著這片空地,這兩棵樹就在那一圈樹當中。小圖梅仔細一看,那一片地被踩得像磚地一樣結實。空地的中央也有幾棵樹,但是它們的樹皮被蹭掉了,露出白生生的樹心,在月光的照射下顯得非常光滑,泛著白光。幾根蔓藤從樹枝上垂下來,開著白色的鍾形花朵,空地上沒有一片綠葉,除了被踏平的地面之外,空無一物。
大圖梅不放心,就對小圖梅說:「小心看著點,有什麼事就叫我。」然後就進小屋睡覺去了。小圖梅看了會,困了,正要睡覺。忽然聽見拴著卡拉·納格的草繩當的一聲綳斷了,那是椰殼纖維編的繩子,經不住卡拉·納格的掙脫。就像雲彩輕輕地飄出峽谷一樣,當的一聲綳斷了,卡拉·納格掙脫了木樁走開了,月光下,小圖梅光著腳跟在後面一路小跑,他一邊跑一邊壓低聲音叫道:「『黑蛇』,帶上我!老『黑蛇』,帶上我!」 卡拉·納格停下腳步,悄無聲息地轉過身,朝著小圖梅走了幾步,放下他的鼻子,把小圖梅繞到自己的脖子上,不等小圖梅坐穩,卡拉·納格又跑了起來,進入了叢林。
我要離開這兒,直到陽光燦爛的明天,
我記得我的力量和叢林中的故事。
分給我們每人一份食物、命運安排和勞作,
我要折斷木樁,忘掉腳踝上的鐵環,
接下來的幾天很平靜:把大象趕到一起,新捕獲的野象夾在兩頭被馴服的大象之間,以防他們在離開叢林前往平原時惹太多的麻煩;再就是清點剩餘的物資,像毯子、繩子以及其他一些進山帶來的物品。
分給我的小兒子,打瞌睡的小腦袋,是媽媽的懷抱!
分給駱駝的是灌木,分給母牛的是飼料,
月光下,地面一片鐵灰,只有大象的影子是漆黑的。小圖梅趴在卡拉·納格的脖子上,屏住呼吸,瞪大眼睛,仔細看著。這時候,越來越多的大象從空地四周樹榦間晃晃悠悠地進入了空地。小圖梅只能從一數到十,他就一遍一遍地扳著手指數,後來,都忘記數了幾個十了,他的頭開始發暈了。在這片空地周圍,你能聽到大象往山坡上行進的聲音、樹枝折斷的啪啪聲、石塊滾動的咕嚕聲以及大象發出的吼聲。但是一旦他們走到空地周圍的一圈中,他們就像幽靈一樣無聲無息地移動。
兩小時后,人們剛開始吃早飯,滿身污泥的普德米尼和卡拉·納格踉踉蹌蹌地進了彼得森·塞希伯的營地,那些夜間加了兩道鏈子的大象看到他們就開始吼叫。
宴會的最後,火焰熄滅了,火堆的紅光使大象們看上去就好像是浸到了血里。所有克達圍場捕象人的頭兒——馬舒阿·阿巴,他是另一個彼得森·塞希伯,九九藏書四十年來他沒見過一條象踏出來的路,他是克達圍場捕象人的偶像,他太偉大了,除了馬舒阿·阿巴,他沒有別的名字。他一下子站了起來,把小圖梅高高舉到自己的頭頂:「我的兄弟們,聽著。營地里的大王們,你們也聽著。我,馬舒阿·阿巴,要說幾句話!這個小傢伙從此不再叫小圖梅了,而要叫,大象們的圖梅,就像我們稱呼他的曾祖父那樣。從來沒有人見過的情景,卻被他看見了,並且是在那漫長的黑夜裡。他得到了象民的寵愛和叢林之神的寵愛。他將會成為一名偉大的捕象人,他會比我更偉大,比我馬舒阿·阿巴更偉大!他將用他明亮的眼睛去追尋著新的足跡、舊的足跡和混合的足跡!在克達圍場,當他在野象的肚子下面奔跑去拴住他們的時候,他沒有受到傷害;即使他跌倒在一頭奔跑的公象腳下,公象也知道他是誰,不會踩到他。啊嗨!我的鎖鏈下的大王們,」 馬舒阿·阿巴一邊說一邊沿著那排拴象的木樁快步行走,「這就是那小傢伙,他看見了你們在秘密的地方跳舞,而從來沒人見過那景象!給他榮譽吧,我的大王們!敬禮,我的孩子們!向大象們的圖梅致敬!恆河·普薩德,啊哈!希拉·古伊,伯契·古伊,庫塔·古伊,啊哈!普德米尼,在舞會上你看見他了,還有你也看見了,卡拉·納格,你是大象群中的珍珠!啊哈!起來!向大象的圖梅致敬。」
偉大的神啊,偉大的神!他創造了一切,一切,
濕婆——我們的保護神,他創造了一切。
小圖梅喜歡山裡的生活,他喜歡坐在卡拉·納格的脖子上,穿過只能容一頭象走過的馬道,來到峽谷里;觀看在幾英里之外吃草的野象;欣賞驚慌失措的野豬、孔雀在卡拉·納格的腳下奔跑。山上有使人頭暈目眩的暖雨,山巒、峽谷縹緲,早晨霧蒙蒙的,白天驅趕野象,不知道晚上會在哪兒紮營;對待野象,既要堅定,又得小心翼翼,夜裡趕豬時那拚命地奔跑,熊熊燃燒的火堆及吵嚷、喧鬧,這一切都讓他著迷。當那些野象像山崩地裂一樣轟隆隆湧進圍場時,他們發現再也無路可逃時,就四處尋找出口,往自認為能沖開的地方撞。捕象人就用震天的喊叫、熊熊的火把和空彈殼把他們趕回去。
原來是前面幾頭大象不走了,一名叫阿薩姆的趕象人生氣地轉過身來,喊道:「把卡拉·納格帶過來,撞一下我這幾頭幼象,讓他們老實點。為什麼彼得森·塞希伯選了我和你們這些稻田裡的笨蛋一起趕象?把你的象拉過來和他們一起並著走,讓他用象牙戳那些傢伙。這些新象都好像著了魔,要不然,就是他們嗅到叢林中他們同伴的氣味兒了。」
來這兒的象什麼樣的都有:有長著白牙的野公象,脖子和耳朵的褶皺處都落上了樹葉、堅果和無花果;有步履緩慢、帶著小象的肥胖母象,小象只有三四英尺高,長著黑里透紅的皮膚,他們在母象的肚子下面鑽來鑽去;有剛露出象牙的年輕大象,他們很自豪地站在那裡;有身體細長、骨瘦如柴、拘謹的老母象,凹陷的臉上掛著焦慮,鼻子像粗糙的樹皮;有兇猛的老公象,從肩膀到腰間傷痕纍纍,這是歲月留下的印記;還有一頭象,一根長牙斷了,身體的一側還有一道可怕的抓痕,非常清晰,那是老虎給他留下的。
「不是男人,而是個小男孩。在最後一次圍捕野象的時候,他進入了克達圍場。我們要捉那頭肩上有塊紅斑的小象,把他從他母親那兒拖走時,他把繩子扔給了巴冒,幫了我們的大忙。」
又過了一會兒,一頭大象帶頭吼了起來,於是全體大象都跟著吼了起來,持續了五到十秒鐘,那真是驚天動地。樹上的露水像雨一樣地灑落下來,接著就響起了一陣低沉的隆隆聲,一開始聲音並不大,小圖梅也分辨不清那是什麼聲音。後來隆隆的聲音越來越大,卡拉·納格也開始行動了,他先是抬起了一隻前腳,接著又抬起了另一隻腳,然後又讓兩腳著地,就像打鼓一樣有規律。所有的大象都一起跺腳,聽起來就像在洞口敲擊戰鼓。露水全都從樹上落下來,一滴也不剩,而巨大的隆隆聲仍在繼續,大地都在顫抖,震得小圖梅用雙手捂住耳朵,他想擋住那聲音。然而巨大而又刺耳的聲音毫不留情地穿透了他的全身——這可是數百隻沉重的大象腳踏在光禿禿的地面上的聲音。
馬舒阿·阿巴說:「我跟隨著我的象王四十五年了,我從來沒聽說過哪一個孩子看見過大象跳舞,但是這個孩子看到了。以所有山神的名義發誓,但是——我們能說什麼呢?」他說不下去,搖了搖頭,和彼得森·塞希伯一起返回營地。晚飯時間到了,彼得森單獨在自己的帳篷里吃飯,但是他覺得應該在營地舉行一次盛宴,慶祝一下,於是令手下人弄來兩頭羊和幾隻雞,還有兩倍的米、面和鹽。
卡拉·納格把小圖梅放下來,小圖梅又對彼得森·塞希伯深深鞠了個躬,然後就和他父親走了。回去以後他把那四個銀安那給了他的媽媽,媽媽正在喂小弟弟吃奶。他們一家人全都上了卡拉·納格的背,於是大象隊伍開始下山了,直奔平原,一路上大象呼嚕著、尖叫著。對那些新加入的大象來說,那不是愉快的旅程,他們在每次過河時都要製造麻煩,趕象人軟硬兼施,不時地誘哄或敲打他們。
我永遠記得我是誰,我憎恨皮鞭和枷鎖,
「哼!」大圖梅說,「你這個孩子,像一頭水牛犢子那麼野性。在這些山裡這麼跑上跑下的不是什麼好差事。我不喜歡在山上捕獵,等我老了,給我一個磚砌的野象訓練地,一頭象一個棚,還得有大樹樁,把它們拴得結結實實的;再有平坦寬闊的場地,我可以在上面訓練那些傢伙。我不想住這種暫時的營地。啊,坎普爾的臨時棚房還是不錯的。離那兒不遠就有一個集市,一天只干三個小時的活兒,沒事的時候去逛逛。」
有幾次,小圖梅感覺到卡拉·納格和其他所有的大象似乎猛地往前沖了幾步,而且那重重的捶擊聲也變調了,好像是綠色植物被踩碎了發出的聲音,沒過兩分鐘,堅硬地面上的隆隆的跺九九藏書腳聲又開始了。他覺著在離他不遠的某個地方有一棵樹在嘎吱嘎吱地響,他伸出手去想觸摸那樹榦,但是卡拉·納格往前挪動位置,並且一直在跺腳,他沒有摸到,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什麼地方。大象們只是跺腳,不出聲,只有一次,幾頭小象一起尖叫起來。接著他聽到了一下重重的撞擊和蹭地聲,於是隆隆聲又繼續響起來。這樣大概持續了兩個小時,小圖梅趴在卡拉·納格的脖子上,又累又怕,全身都疼。慢慢地,從空氣中他感覺到黎明就要來臨了。
小圖梅瞪大眼睛看啊看,只見夜間的那片林中空地變大了,有更多的樹木留在了空地中央,但是,周邊低矮的灌木叢野草都退了回去。他又仔細看了看地上,現在他才明白夜間的踐踏是怎麼冋事了。那些大象用力跺腳,把灌木和草叢踏在地上,把多汁的植物壓成了渣子,把那些渣子又踏成了薄片,薄片又成了細細的纖維,那些纖維成了堅硬的土地,大象們踏出了更多的空地。
土著人的孩子非常潑辣,兩個小時后,小圖梅喝了一杯熱牛奶、一點白蘭地和一點點兒奎寧。他非常滿足地躺在彼得森·塞希伯的吊床上,枕著彼得森·塞希伯的獵袋。一群身上帶著傷疤、說話粗野的老獵手在他面前坐了三排,一起看著他,聽他講自己的故事,好像他是個精靈。孩子講故事都很簡短,故事最後是這樣結尾的:
新捕來的大象躁動不安,想要掙脫拴住他們的繩子,尖叫和長鳴此起彼伏。小圖梅聽見母親在營地的小屋中哄他的小弟弟睡覺,母親唱著非常甜美、催人入睡的搖籃曲,那是一支非常古老的、讚美偉大的濕婆神的歌曲,濕婆神告訴世間萬物各自應該吃什麼。歌曲的第一段是:
小圖梅仍然趴在卡拉·納格的脖子上不動,他看到那幾十個寬闊的象背,幾十雙忽閃忽閃擺動的耳朵,幾十條上下甩動的鼻子,幾十雙炯炯有神的小眼睛。他聽到大象的長牙偶然碰到一起時發出的咔嚓聲,聽到兩條象鼻子纏在一起時發出的窸窣聲,還聽到大象巨大的身軀相互之間的摩擦聲以及那些小尾巴不停地輕輕拍打和噝噝的響聲。後來,一片雲彩飄過來遮住了月亮,小圖梅待在黑暗之中,什麼也看不清。但是,象群並沒有停止他們的舞會,仍舊靜靜地匆匆走動,擁來擠去,以上各種聲音仍不時入耳。他知道,所有的大象全都圍著卡拉·納格,自己根本沒有機會退出這個聚會。他只能咬緊牙關,趴在卡拉·納格的脖子上發抖。在克達圍場,有火把,有捕象人的叫喊聲,在這兒,在黑暗中,只有他獨自一人,更可怕的是,一隻大象把鼻子甩上來碰到了他的膝蓋,還好沒有發生別的事。
我要回到我的同類和獸民中間。
抓捕野象,首先得經過幾個星期的驅趕,先把分散在山中的野象往一個預先設置的圍欄里趕,等到那四五十頭野象都被趕進了圍欄,巨大的、用樹榦捆成的吊門就關上了,野象無路可逃。最後的抓捕一般都是在晚上,捕獵人舉著火把,圍著柵欄,野象怒氣沖沖,大吼大叫,撞來撞去。人們指揮卡拉·納格進入野象群,教訓那些最強壯的傢伙,逼迫他們老老實實地待著。與此同時,騎在象背上的人就用繩子套住個子矮小、比較弱小的象,並把他們綁緊。
「哇!」小圖梅雙眼疲倦、發困,「卡拉·納格大王,咱們跟普德米尼走吧,先到彼得森·塞希伯的營地去,不然我就會從你的脖子上掉下去了。」第三頭象看著卡拉·納格和普德米尼都走了,他也呼哧呼哧地噴著氣,轉了個圈,走上自己回家的路,他可能是幾十英裡外某個土著小邦主的家產。
「會——會出什麼事嗎?」小圖梅問。
「媽媽,他說大象跳舞是什麼意思?」見父親臉色難看,他便輕聲地問媽媽。
小圖梅還很累,又躺下繼續睡,睡了整整一下午,一直睡到黃昏。在他睡覺的時候,彼得森·塞希伯和馬舒阿·阿巴出發了,他們跟著那兩頭大象的足跡,翻過那些小山,一直走了十五英里。彼得森·塞希伯從事捕象業已經有十八年了,過去他發現過一次大象跳舞的地方。馬舒阿·阿巴也是一個經驗豐富的老手,所以他們用不著親自去看那塊林中空地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或是用他的足尖去扒尋那塊板結、堅實的土地了。
小圖梅喂卡拉·納格吃飽了晚飯。當夜色慢慢降臨到營地的時候,小圖梅感覺說不出的髙興,他要去尋找一隻手鼓,盡情玩一會兒。當印度男孩兒的內心充滿激|情的時候,他不會到處亂跑,也不會瘋瘋癲癲地吵鬧。他會坐下來,自己盡情歡樂。小圖梅想起彼得森·塞希伯的話啦!他要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不能讓自己失望!臨時營地賣糖果的小販借給小圖梅一隻小手鼓,這是一種用手拍打的鼓。當星星出現在天空的時候,小圖梅盤起雙腿,坐在卡拉·納格面前的飼料中間,把手鼓放在腿上,盡情地敲啊敲,對榮譽他想得越多,就越敲得歡。沒有伴奏的曲子,沒有觀眾的喝彩,只有他小圖梅獨自坐在大象卡拉·納格面前的飼料中間,這就夠了,那嘭嘭的鼓聲就讓他快樂得不得了。
大圖梅早上起來,兒子和卡拉·納格都不見了,怕出意外,就心急火燎地從平原的營地上山找他的兒子和他的大象,在路上他聽說了兒子的事。他一來到彼得森·塞希伯的營地,就看到了自己的兒子和大象。營地正在大象前面為小圖梅舉行一個盛大的宴會。小圖梅在高大的棕色捕象人、追象人、趕象人、拴象人和那些知道所有馴服野象秘密的人手中傳遞,他們把剛宰殺的叢林公雞胸脯的血塗在小圖梅的額頭上,這表明他是一個來自叢林又在整個叢林之外的叢林人了。
卡拉·納格足有十英尺高,這是到肩膀的高度。他的象牙也被人們整理過,人們把它截成五尺長,截斷的地方用銅箍套牢,防止象牙受傷。有了改造過的長牙,他比沒受過訓練的、長著尖象牙的象能幹的事多得多了。
「這孩子說的是實話,」 馬舒阿·阿巴說,「這一切都是昨天夜裡乾的。我數了一下,有七十條小路穿過河流。看,塞希伯,普德米尼的腳鏈把那棵樹的皮都刮掉了!對,他一定去過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