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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紅毛狗

10、紅毛狗

那些晚上各處尋找,望得遠,打獵輕鬆,技巧嫻熟!
「這不會浪費的,」他消除了最初的那種飢餓感之後,低聲下氣地說,「給我點力氣,自由的獸民們,我也能獵殺了。因為我的窩已經空了,在這個新月的時候,它還是滿滿當當的呢,血債還沒償還。」
「啊嗨!哇!我想最好不要在乾旱季節連續下雨,這樣不好。現在只有一邊跑一邊想這種事。我現在就要讓那些可惡的野狗知道我,因為只有這樣做,他們才會緊緊地跟著我。」
「也許他是為了自己活命在拚命奔跑,因為怎麼說他也是第一個跑過來的,還沒有等到那些『小不點居民』反應過來的時候,他突然就跳了進來,但是當等到他們聚集起來將要殺去的那個時候,他已經在河裡了,水面保護了他。然而,很不幸的是,那些跟在後面的獸群因為承受不了那些『小不點居民』的重刺,到最後全部都被蜇死了。」
「我想這應該是拉死神的鬍子,但是,卡阿,確實,你也應該是叢林中最聰明的。」
「嗯哼!終於報仇了,」莫格里說,「 唱起那首歌吧,溫托拉。」
他就學著猴子的樣子,挪到邊上一棵樹上,就這樣又到了旁邊另一棵樹上,再到另一棵樹上,那條狗跟隨著他抬著飢餓的腦袋。他還故意地裝作要掉下來,那些野狗心裏急著想把那獵物咬死,匆忙之中,一個在另一個的身上絆倒。男孩帶著那把刀,當那刀從上面的樹枝間露出來時,它就在昏暗的陽光下閃著光;而那群全身毛皮火紅、一聲不吭的狗擠作了一團,在下面跟隨著——非常奇特的景象。當莫格里站在最後一棵樹上時,他用大蒜把全身上下小心地蹭了一遍,那些野狗嘲弄地尖叫著。
「野狗,是德堪的野狗——紅毛狗,他就是殺手!他們從南方遷徙到北方來,說德堪已經空了,而且他們一路上在拚命地殺戮其他動物。當月亮還是新月的時候,我還有四個家眷,是五口之家,我的那口子和我的三個狼崽。她總是教他們在長草的平原上捕食,容易躲起來攻擊公鹿,我們生活在曠野的動物大多都這樣做。」
「這可不是鬧著玩的,這可是要命的事,」阿克拉也嚴肅地說 「你從來沒遇見過那種野狗,就是那紅毛殺手。就是那可惡的帶條紋的傢伙。」
「這就是所謂的『死亡之地』,」男孩兒慢吞吞地說,「可是我們幹嗎要到這兒來?」
「聽見那個『群外獸』說的話了吧!」莫格里興高采烈地說,「我自由的獸民們,現在我們一定要往北走,從河岸上我們可以把蜥蜴和老鼠都挖出來,以防萬一我們遇到野狗。以我對他們的了解,他們一定會在咱們捕獵的地區把動物全部殺光,而如今我們卻躲藏在北方,為什麼要等到直到他們樂意把我們自己的東西還給我們。他們只是一隻狗而已,而且是一隻狗的小狗崽——紅毛、黃肚子,他們現在沒有藏身的窩,而且我說過,更令人可惡的是,他們每個腳趾間都長著毛!一窩小崽是六到八隻,他每天在算著。現在感覺他就是那個跳動的小老鼠契凱。想必我們必須得離開了,自由的獸民們,我的請求就是北方的獸民能夠允許我們在北方吃點兒死牲口的爛肉!你們應該知道那句諺語吧,他們都說:『北方是跳蚤,南方是虱子』。你們決定,哦,現在你們自己決定吧。這是一次非常好的獵殺行動!就為了我們全體獸群,就為了獸穴和褥草,就為了在那捕獵區的區里和區外捕獵,還為了那驅趕雌鹿的妻子和洞穴中的小不點兒幼崽,戰鬥!戰鬥!再戰鬥!」
卡阿說:「只要野狗不轉彎,他們的嗓子就好吵吵。但是等到那狩獵結束的時候,那個時候既沒有了小人兒,也沒了狼崽子,我想也只剩下乾枯的骨頭了。」
「你的的確確是一個『群外獸』,」奠格里又大喊著回了一句,「不過等野狗都死了,咱們再慶祝。祝打獵順利!」
「我對著贖買我的公牛發誓,」莫格里苦笑了一聲說,「這就是那條沒尾巴的紅毛狗!」沒錯,這就是那條棗紅色的大塊頭領頭狗。
「我們這是去送死!」溫托拉半抬起身子吼叫著,「就這麼一個沒長毛的傢伙,他能做什麼?去對付可惡的紅毛狗?」
被卡阿牢牢地抱住,弄得莫格里都快喘不過氣來了。
當卡阿顯得比任何叢林獸民都更不高興的時候,就說明他不喜歡一個相識的動物,或許除巴希拉之外。這時卡阿順著水流往下游,正在傾聽夜間嘈雜聲響的法奧和阿克拉就在那塊岩石的對面碰上了他。
莫格里和往常一樣,一邊往深處游,一邊潛水,他手拿著刀潛入河裡。
「我真的還沒有看見。我幾乎忘了。」
在發黑的、沾上血的沙地上,那些殘存的野狗匆匆地潛入河裡或者溜進密布的叢林深處,跑到河流的上游或是下游去了,那一條路空空蕩蕩的。
一頭水牛跟兩隻幼鹿的骨架子在岸上躺著。莫格里也能看得見,不管是狼還是豺狗,他們都還沒有碰過那些骨頭。
「跟這群狼在一起,」莫格里高聲對那四隻狼說,「 每一個鬥士我們都將需要。現在法奧和阿克拉必須準備好戰鬥。我現在去查查狗的數目。」
那是在以前的叢林變化為村莊之後,莫格里認為自己的幸福生活就此開始了。他一直覺得一切都理所當然,因為自己欠的債終於還清了。他的朋友似乎整個叢林都有,就是有時候有點兒害怕他。他不知不覺中從一個獸群變成另一個獸群,儘管沒有其他四個同伴的幫助跟陪伴,他也能夠用他自己的所見所聞編出許多許多的故事,並且他的每一個故事都能講夠得跟現在這個差不多一樣長。所以,對於他是怎樣遇到曼德拉的那頭瘋象這個問題,你是永遠也不會知道真相的,那頭瘋象弄死了正拉著一車銀幣前去往政府財政部的二十頭公牛,硬幣撒得滿地都是,金光一閃一閃的。你不會知道他是怎樣在整個漆黑漫長的夜晚,能夠在北方的大沼澤地跟鱷魚雅克拉搏鬥,並且還把那頭獸背部鱗甲上面的剝皮刀也折斷了;也不清楚他是怎樣找到那把掛在一個被野豬頂死的人的脖子上的那把更長的新刀,更不明白他又是如何跟著那頭野豬並且殺死了它,應該說是公平地付了那把刀應有的價錢;還有一次,不知道他如何在大飢荒中遭到遷移的鹿的追趕,差一點兒就被那群瘋狂奔跑的鹿群踩死;他又是如何默默地將掉進一個有尖木樁的坑底部的哈蒂救起;在那件事之後,第二天,他自己又是如何落入一個被人精心設計的捕豹機關,這時哈蒂又有什麼能耐能夠將它頭頂上的粗木欄杆撞得破碎;還有,最後他又是如何在大沼澤里擠到野牛的奶以及又是如何……
「尾巴給你,紅毛狗,」莫格里說著,把那段尾巴扔了回去。野狗們本能地朝尾巴衝去。「現在就跟到底吧。」
「啊,不過,我所擔心的是,要是他們在叢林里就咬死你,或者『小不點居民們』來不及等你跳進河裡就蜇死你了,那該怎麼辦?」
自從我們的叢林一形成,在韋根加河峽谷上面的裂縫和風化的岩石就被那些岩石的「小不點居民」——飛過來飛過去的、兇猛的印度黑野蜂——利用了;莫格里心裏也非常清楚明白,所有的足跡都在到達峽谷之前半英里處拐過彎去了。幾個世紀以來,這些「小不點居民」都是密集群居的,把整個群從一個裂縫移到另一個裂縫,裂縫開來,最後再分群,很不新鮮的蜂蜜也黏在了白色的大理石上面,他們在裏面黑乎乎的凹穴中建築了自己長長的、茂密的蜂巢,不論是人或野獸,火或是水,在那裡,他們都從來沒碰過它們。又細又長的峽谷兩側,就好像是閃閃發亮的黑絲絨帷簾懸挂著,那時的莫格里看著看著就慢慢地將自己縮了下去,因為聚在那裡的是無數只睡覺的野蜂。一些團團塊塊、各種色彩形狀以及一些像腐朽樹榦一樣的東西在岩石的表面上點綴著。另外,還有在沒有風的峽谷周圍建造的新城市或是過去多年的老蜂巢,像海綿一樣大塊大塊的腐敗的垃圾也滾了下來,並且黏到樹上,然後一個個在岩石的爬藤間懸挂著。最後當他認真聽的時候,他不止一次地聽見一個裝滿蜂蜜的蜂巢翻滾著掉下來併發出窸窣的聲音,然後倒進黑黝黝的水道里;緊接著是被激怒的翅膀所發出的嗡嗡作響聲以及還有剩下的蜂蜜緩慢地一滴一滴地往下面滴著,漸漸地流淌下來,直到流滿了在半空中突出的某個岩石上,才緩緩地從小嫩枝上流淌下來。在河邊還有一個不到五英尺寬、非常小的小海灘。在小小的海灘上高高地堆著數不清是多少年的垃圾。那裡有死蜜蜂、雄蜂、廢棄物、腐爛的蜂巢,還有那些闖到蜂巢上搶掠的飛蛾的翅膀,它們一個個都掉下來,然後形成一堆堆勻稱、細細的黑土。那散發出來的刺鼻的氣味,足以把任何沒有長翅膀的生物都嚇破膽,並且讓他們都知道「小不點居民」到底是什麼樣的東西。
「你現在可以看見你上方的那些岩石了嗎?從前面面向陸地的這邊看?」
「我想問的是他們什麼時候來?」法奧問。
卡阿這時候又朝上游躥去,在那個又細又長的峽谷中間停了下來,接著朝上望了望那峭壁的輪廓。這時他馬上看見了莫格里的頭在星星前移動,接著天空中又傳來一陣「嗖嗖」的聲音,一個敏捷、利落的身體落了下來,首先看到的是一雙腳,緊接著在卡阿盤成團的身體上,那男孩兒又休息了。
不久就要中午了,太陽十分溫暖,傳來了很read.99csw.com急的跑步聲;就在野狗群還在順著溫托拉的足跡氣沖沖地向這裏跑來時,他也從鼻子里嗅到了那些不一樣的氣味。從上面往下看的話,那個紅毛狗的大小還不及狼一半,只是莫格里很清楚他的腳和下巴有多硬實。他眼睛盯著那條一路低著頭聞著足跡走的頭領的紅棕色腦袋,對他說了聲「祝打獵順利」!
莫格里說:「我不明白。」然而這個時候,月亮剛剛落下去。
這會兒終於讓他們發現自己做錯了事兒。他們本來是要在上游半英里的地方上岸,把那些狼趕到一處沒有水的地方。但現在說這些已經都晚了。發光的眼睛布滿了河岸周圍,除了那令人顫抖的「嗷嗷」聲之外,叢林里安靜得聽不出一點其他的聲音,而那「嗷嗷」聲自從日落開始就沒有停過。這簡直就像是溫托拉搖著尾巴要他們到岸上來。「都轉過來,抓住岸邊!」野狗頭領說。水中的所有活著的野狗都向岸上撲去,用儘力氣擺動著準備穿過淺灘前進,韋根加河的河面上顯現出一片白色的浪花,熱鬧了起來,一圈圈大的漣漪就像船頭的波浪從一邊盪向另一邊。當那些在波浪中擠在一起的野狗正在向河灘爬去的時候,莫格里仍然在順著奔流的河水,剮蹭著,拍打著。
在一天下午黃昏的時候,他不急不忙地小跑著穿過山地,並且將他獵殺的半隻公鹿帶給阿克拉,那其他四個狼兄弟也慢跑著跟在他的後面,偶爾打打鬥斗,也許他們是因為活著而高興得互相翻滾著。就在這時,莫格里聽見了一聲可怕的叫喊。自從謝爾汗肆虐的可怕日子過去之後,他還從來沒有聽到過那種令人膽寒的叫聲。在叢林中他們管那叫「瞰」,確切地說,就好像是豺狗發出的一種令人心驚膽戰的吼叫,興許是當豺狗正跟在一隻老虎後面捕獵或是正在進行一場大宰殺的時候才會發出那樣可怕的尖叫。設想一下,加入你能想象出的一種仇恨、勝利、恐懼和絕望交織在一起的那種現象,其中還夾雜著含有敵意的一瞥,這是怎樣的一種感覺?那「嗷嗷」聲反反覆復,一起一落,振動著,顫抖著,四隻遠遠地穿過韋根加河的狼頓時果斷停住前進的腳步,全身的毛豎立起來,低聲地吼叫著。這時莫格里嘗試著用手去摸他的刀,但他似乎又想起了什麼,又忍住了,鮮血湧上了他的臉,瞬間他眉頭緊皺。
「祝打獵順利!」莫格里說,他在那頭野獸身旁大胆地站了起來,接著把那把長刀放回到背部,迅速地朝前走去,好躲開那條垂死的狗的猛咬。
「他們天亮之前是醒不來了,」卡阿說,「然而現在我將要告訴你的是。在我還沒有經歷許多許多個雨季之前,有一隻走投無路的雄鹿從南方跑到我們這兒來。由於他根本就不了解這片叢林,所以,那個時候一個獸群嗅著他的足跡跟在他後面。害怕使他的眼睛一下子什麼東西都看不見了,也許是真的被追趕得無路可走了,這時他只能毫無方向地從河上面一下子跳了過去,然而那些獸群憑他們自己的印象奔跑,因為那個時候他們知道自己得緊緊跟著,那時候的天氣非常熱,熱得要命。由於雄鹿他看不清眼前的東西,那『小不點居民』數目已經很多,並且越來越多了,他非常生氣的樣子。那個時候追趕雄鹿的越來越多的獸群也一個接著一個跳進韋根加河,但是不好的是,他們還沒有喝到一口水就已經都死了。然後那些沒有跳進水中的也全部死在了上面的岩石上。可是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那頭雄鹿卻在萬幸中活下來了。」
「如今有好多人都這麼說。現在,我們倒要想想,野狗到底會不會跟著你。」
「那樣的事情是有過。我認為即將發生的事只不過是一個被人遺忘的年月又回來了而已。在我數我自己那些歲月的時候,千萬不要出聲。」
剛說完,卡阿就直挺挺地像一支箭,朝著前面韋根加河的主流奔跑過去,然後從離淹沒了和平岩的池塘不遠的上游處猛地扎進去,莫格里緊緊地跟在他身後。
「不,當心,因為他們現在正在睡覺。」
為了那新鮮的氣息在露水離去之前的拂曉!
「但是骨頭依然要砸開的,」莫格里說,「嗯!在叢林中我們就是這樣做!」那被血染紅的刀子就像是火焰一樣從野狗的一側身體快速地蔓延到另一邊,那條狗的後腿被一隻靠在上面的狼遮住了。
西奧尼狼群的叫聲越來越響了:「為了我們狼群,為了我們整個叢林的獸群,戰鬥吧!」話音還在迴響著,野狗們在河流的一個迴流拐彎處就被衝到了沙子里和獸窩對面的淺灘上。
「欠債的!欠債的!」莫格里喊著,「就要血債血還!誰讓他們殺死了孤狼!一條狗都不能放過!」
野狗群里將近有一半看著自己的同伴沖入了陷阱,於是他們很快地轉移到另一邊,在那突然變成傾斜的峽谷的河岸處也跳入水中。他們對著那使他們丟了臉的「樹上猿猴」瘋狂地喊叫著,還有那些受到「小不點居民們」懲罰的野狗的嚎叫和狂吠聲都混雜在了一起。每條野狗都明白,一旦留在岸上就是死亡。狗群順著河流快速地移動著,流到「和平池塘」深深的旋渦中去,可是那些憤怒的「小不點居民們」甚至也跟隨到了那兒,並且逼迫他們待在河裡。那條沒尾巴的頭領發出聲音,他正要求他的狗群堅持住,並要殺死西奧尼的每一隻狼,這一切莫格里都能聽見。但是莫格里已經不想花時間去仔細聽了。
嗚噢!嗚噢!
「不長毛的猴子,你給我下來,不然我讓你在上面餓死!」那些野狗叫喊著,莫格里正是希望如此。他扶著樹的枝幹躺下來,臉頰朝著樹皮,右胳膊空了出來,他似乎是在向狗群表明,他怎麼看待野狗的做事方式、野狗的習俗、野狗的伴侶和野狗的小狗仔以及關於野狗的一切,他都知道。世上再也沒有任何語言能夠像叢林獸民那樣,那麼充滿惡意、那麼尖酸刻薄地表示嘲諷和蔑視的意思。就在你還沒考慮這個的時候,你就已經知道為什麼一定要這樣。就像莫格里對卡阿所說的,在他的舌頭下面布滿著許多的小刺;他故意地、不緊不慢地刺|激著那些野狗,使他們不吭聲,低聲怒吠,嗥叫,淌著口水、嘶啞地狂吼。他的奚落讓他們反應強烈,讓他們在憤怒之下。在整個這段時間里,莫格里彎著右手,刀子放在身邊,蓄勢待發,他的兩條腿盤著樹枝。那紅棕色的大個子頭領在空中跳躥了好幾次,而莫格里卻不敢冒險魯莽地打一下。最後野狗首領幾乎發狂了,以超常的氣力離地跳起有七八英尺高。這時莫格里的手像是一條突然出擊的樹蛇的頭,抓住了那條狗后脖頸上的皮;樹枝由於他的重量「咔」的一聲沉了下來,差點兒把莫格里拖到地上。儘管如此,他一直也沒有放鬆半點,他一點點地拽著那頭像一隻懸在那兒的溺水豺狗一樣的野獸,拖上樹枝。莫格里用左手去摸他的刀,然後割下了那條毛茸茸的紅色尾巴,然後把那條野狗又扔到了地上。這就是他想要的結果。除非那些野狗們咬死莫格里或是莫格里殺死他們,否則他們不會再順著溫托拉的腳印往前走了。他看見他們哆嗦著大腿包圍成一圈,這就表示著他們想要留下來耗到底,所以莫格里索性把脊背舒舒服服地靠在一個更高的樹杈上,接著睡覺了。
「到夜間就不會再跳躍了,」莫格里這時低沉祥和地說,「我就是為了玩耍才跳了兩次;不過我發現那上面的確是個很險惡的地方——低矮的灌木叢和一些小道通到下面非常深的地方,那裡面滿是『小不點居民』。我把那大石頭在三個水溝旁邊一塊塊摞起來。因為在我跑的時候我想我可以用腳把它們一塊塊踢下去,這樣,那些『小不點居民』也才會怒氣沖沖地在我身後一個個活躍起來。」
莫格里笑而不語地看了看下面,幾乎是完全模仿在德堪的那隻跳躍行走的老鼠契凱一樣,發出了刺耳的吱吱唧唧的叫聲,這是為了讓野狗清楚,在他看來,他們一點兒也不比契凱強。那棵樹榦被狗群緊緊圍了起來,那個兇狠地狂吠著的是頭領,他說莫格里不過是一隻在樹上的猴子。莫格里朝下伸出了一隻光溜溜的腳,正好在那個頭領頭部的上面,他自在地晃動著自己光溜溜的腳趾頭。簡直快要惹得那些傻乎乎的狗發起火來,這已經足夠了,綽綽有餘。特別是那些在腳趾間長著長長的毛的動物,他們一點兒也不願意被人提醒這個。那個頭領忽然急著想要往上一躍的時候,莫格里立即躲開了自己的腳,還挑釁著說道:「狗,紅毛狗!滾回德堪去吃你的蜥蜴吧。去找你的兄弟契凱吧——狗,狗——紅毛狗!你的腳趾間長著毛!」他又一次晃動著自己光溜溜的腳趾。
「難道那頭鹿現在活下來了?」莫格里又微微地重複問了一遍。
「這不是那個『先人』的叫聲,」灰兄弟說,「這在某種程度上是大規模的獵殺。聽!」
「靜靜地待著什麼也不損失,」 沒有什麼刺能穿透卡阿的鱗片,「那你就有漫長的黑夜來打獵了。就讓他們繼續轟鳴吧!」
「應該說我是經歷過所有蕭條的季節的,」這個時候,卡阿也終於說話了,「當你看到那些參天大樹,那些年邁的大象以及茂盛的苔蘚從光禿禿的尖尖的岩石上長出之前。請問你還活在世上嗎,小人娃兒?」
一場漫長的搏鬥又開始了。在那盤根錯節的樹根上、樹根間,雙方沿著紅色潮濕的沙地互相攻擊著,既有單獨作戰,分散攻擊的,也有聚到一塊的,或者向外開拓著陣地的,他們來回地騰躍在低矮的灌木叢中,或者在草叢中躥進躥出;與此同時,那些野狗也是以多對少。不幸的是,他們所遇到的是那些為了所有狼群或者集體而戰的狼,除了狼群中那些強壯、精悍、厚實、牙齒鋒利的獵手,還有那些眼睛滿含幽怨的拉希內——就是狼穴中的狼媽媽,正如常言所說的,為她們窩裡的狼崽而戰是她們的信仰,時不時也也會有一隻皮毛相差不多的毛茸茸的一歲小狼跟隨在她們旁邊,那些小狼也會扭打著,撕咬著。你得搞清楚差別,一隻狼是直擊喉嚨或是對著身體的兩側猛咬,而一條野狗則會選擇對著肚子咬下去;那些從水中掙扎著出來的野狗,需要仰起他們的頭,所以這就對狼有利了。相反,在沒有水的干土地上,狼就沒這麼好運了;不過有一點是肯定的,莫格里的刀子不論是在水裡還是在岸上,都能一刻不停地左右攻擊。一路撕咬著的那四隻狼來到莫格里身旁。灰兄弟弓著身子在男孩兒兩膝之間,保護著他的正面,而其他的狼保護著他的後面和兩邊,一旦有一條野狗狂吠著跳起來撲過去,猛撞那穩穩的刀身,試圖把他壓倒的時候,狼兄弟們就可以保護他。對其他的狼和狗來說,這是一群緊緊擁擠在一堆的、混亂的野獸們打得亂作一團的混戰,他們沿著河岸左右挪動著,而且還往中間一圈圈地壓。這裡會有一堆像是旋渦中的水泡一樣不固定地浮動著的東西,並會像水泡一樣破裂開,四五條血肉模糊的狗被猛地拋到了半空,每條狗都掙扎著要回到中間去;在中間又會單獨有一隻狼被兩三條野狗踩住,吃力地拖著他們往前去;那裡有一隻一歲的小狼因為周圍的擠壓被舉了起來,儘管他早已死在別人口下了,但這時,驚恐、憤怒使得他的母親發了瘋似的,來回扭動著,翻滾著,沖了過去。或許有一隻狼和一條野狗在最密集的獸群中間,什麼都不顧,只是用盡辦法朝著第一個可以抓住的東西擠了過去,等到衝過來一群兇猛斗獸才肯放開。其中有一瞬間,莫格里經過了阿克拉的身旁,各有一條野狗在他的兩側,阿拉克快掉光牙齒的嘴巴牢牢地咬住了第三條狗的腰部。法奧的牙齒咬進一隻野狗的喉嚨的場景在他眼前上演了一次,法奧往前拽著那隻無奈的野獸,一直到那些一歲的小狼都能拿掉那狗的性命。而絕大多數的戰鬥在黑暗中變成了一片混亂的、盲目的混戰;兇殘的撞擊——倒了下去,翻滾著,嗥叫聲、呻|吟聲以及不斷的撕咬聲,這些都在莫格里的周圍。天空漸漸有了光明,快速的、令人頭暈目眩的戰鬥更加激烈了。野狗們害怕了,不敢再攻擊那些比他們還要兇狠的狼,可又不敢逃跑。莫格里覺得戰鬥持續不了多久了,只剩下那些傷殘的狗能讓他攻擊了。就連那些一歲的小狼也越來越囂張,甚至已經有時間在中間休息一下,對著一個朋友聊幾句;只剩下揮舞的刀子,有時會掀起一條狗扔到一邊。read.99csw•com
「沒啥大的事兒,我獵殺了好幾條狗。」
「小兄弟,你是一個人,我看管的小狼崽。如果你不是一個人的話,那些狼群在野狗面前早就逃之夭夭了。今天你救了我,你也救了狼群,就好像當初我救了你一樣。你還記得嗎?那時候所欠的債如今都償還了。回到屬於你自己的種群那兒去吧。我再對你重複一遍,我的寶貝兒,這次行動結束了。趕快回到你自己的人群那兒去吧。」
「嗤!狗,」他欣喜若狂地說,「……到時將看到那些野狗即將順流過來。只要你們不怕,你們在淺灘上就可以殺死他們。」
「我或許比較勇敢敏銳,」最後卡阿這樣說,「我想是耳聾,這點我可以肯定。不然的話,我早就會聽見那可怕的『嗷』聲了。感到不安的應該是那些食草動物,我並不怎麼驚奇。野狗有多少?」
「午夜,我似乎還聽見他們在一起,一路邊走邊跟在後面,到春風拂面的時候,我發現他們已經全都倒在草地上,都僵硬了,四個啊,自由的獸民們,當月亮還是新月的時候,他們還是四個呢。然後,我尋著我親人的血跡找去,發現了野狗。」
「長著一隻狼舌頭的猴子,你想蓋住你身上那股臭味兒嗎?」他們說,「我們就追到底吧。」
「啐!」卡阿生氣地說, 「打擾一次夜間的狩獵,當狩獵進行得相當順利的時候,我在想這一切也是叢林的行為嗎?」
「這就是人的說法和人的狡猾,」卡阿說,「你腦子挺好,那些『小不點居民』總是會發火兒的。」
「祝打獵順利!我是溫托拉。」趴在地上的闖入者回答道。他剛剛說話的意思是:他是一隻獨來獨往的狼,也就是所謂的孤狼,也許他就是在某個單獨的洞穴里,養活著他自己、他的妻子和小狼崽,像南方的許多狼都是這樣。在這裏,溫托拉也是一個「群外獸」的意思,更通俗地說,就是一個遊離于任何群體之外的動物。這時,他的喘氣聲更加急促,莫格里他們也應該能看見由於他心髒的跳動使得他前後顫動。
莫格里充分證明了自己的能力,說明了一些問題,當然,就像他所說的那樣,他也已經嘗到了苦的滋味,並且他還沒有忘記「那棵他吃了苦果子的樹」。現在,法奧,就是法奧納(他父親是阿克拉當頭兒的時候灰兄弟特拉克)的兒子,終於奮力爭到了令狼矚目的狼群領導位置,按照「叢林法律」,那些往日的呼喚聲和歌聲得有一次在星光之下響起,為了懷舊、回憶,莫格里來到了會議岩。他決定最後說幾句話。狼群中的每一位成員一直等到他講完,然後莫格里坐到了法奧上方的岩石上、阿克拉的旁邊。懷念那些打獵好、睡覺好的日子。因為陌生者不敢闖入那屬於莫格里他們獸民的叢林,所以他們很安然。
「雨季在夏天之後,春天在雨季之後。趕緊回去吧,別讓我們趕你走。」
「噓!現在我又是卡阿了。我也明白這才過了一小會兒的時間。現在我們要做的是去河邊,我現在要讓你瞧瞧對付野狗要做些什麼?具備些什麼條件?」
「以後他再也沒有機會捕獵了,」灰兄弟說,「阿克拉也要沉默好長時間了。」
「哦,德堪的聰明老鼠,仔細地想一想吧,千萬不要這麼做。現在將會有好多窩小紅毛狗沒了尾巴,是啊,帶著光禿禿的紅尾巴根,當沙子燙的時候它會刺痛你的。回家去吧,紅毛狗,去叫囂說這是一隻猴子乾的。如果你不想走?那就過來,到我這兒來,我會把你變得非常聰明!」
「我是不會離開的。我想要的是在叢林中自由地打獵。這些我也已經說過好幾遍了。」
「在黑暗中有一隻動物在我們後面捕殺!」一條野狗狂躁地叫道,「這兒是弄髒了的水!」
然而,每一次我們一定得講一個完整的故事。比如狼爸爸和狼媽媽都死了,莫格里不顧一切將一塊大圓石頭滾到他們的洞穴門口,並且還為他們大聲歌唱了《死亡曲》。已經十分蒼老的巴盧,身子骨都僵硬了,就連之前筋如鋼、肌如鐵的巴希拉,也在不知不覺中在捕殺獵物的過程中動作不如往常敏銳了。年邁的阿克拉,他身上的毛已經從灰色變成了乳白色;他瘦骨嶙峋,走起路來的時候你就會看到他就像是由一塊塊木頭搭建而成的。為他打獵的是莫格里。但是還有那些幼狼,通俗地說就是散夥兒了,前屬於西奧尼狼群的狼孩兒們,一個個茁壯地成長起來了,數目也明顯地增加了,現在他們已有四十隻左右,因為他們沒有了掌管他們的頭領,當他們五歲了的時候,他們的聲音微微變洪亮了,腳也脫了毛;這時,對於他們來說,阿克拉應該將他們聚集到一起,遵紀守法,要有一個首領統率,那才算得上是合格的「自由獸」。
「他們,」莫格里低沉地說,「因為這裡是人們所說的『死亡之地』。那咱們走吧。」
他說:「不會有一個帶條紋的傢伙敢在這兒捕殺吧。」
「仔細瞧瞧。那土有裂痕,還坑坑窪窪的,並且地全是鬆軟的。如果你不看清楚,你就會把你那一隻笨腳踏下去,這樣的話,這次打獵也會完蛋的。聽著,現在我把你先留在這兒,並且只是為了你好,我才會給狼群帶話,這樣他們就能知道到哪兒去找那些可惡的野狗了,對於我自己而言,我和任何狼都不是同族。」
「同一個小人兒現在到這兒來了,然後又對那同一個扁腦袋溫柔地說著好聽的話。說他很聰明、很堅強、很茁壯,就這樣,這同一個老扁腦袋相信了這個扔石子的小人,還騰出了個地方讓他休息,……現在你舒服些了嗎?我不相信巴希拉能給你這麼好的一個休息的地方?」
「那現在我就給他們弄塊新的血跡,假若我能夠做得到的話,就給他們弄塊他們自己的血跡,然後給他們吃。卡阿,你留在這兒,直到等到我帶著那些野狗們再回來,好嗎?」
「唉,這條路最終通往哪兒?」卡阿說話的聲音突然變柔和了許多,「在不到一個月之前,有個帶著一把刀的小人兒朝我的頭上扔石子兒,還用小樹苗討厭的名字呼喚我,因為那個時候我正在曠野里躺著睡覺。」
為了透過霧靄快速向前,那些被獵人追趕的獵物嚇得東躲西藏!
「噢嗚!噢嗚!」莫格里很不快樂地說,「一隻帶條紋的傻瓜read•99csw•com曾經被我殺死過,我很清楚地明白:假如謝爾汗能夠隔著三個獵區把一個獸群嗅出來,那麼他也就會留下他自己的妻子來對付那野狗,自己肯定出去找肉吃。嗨,你們聽好了:曾經有過那麼一隻狼,就是我的爸爸;還有過那麼一隻狼,就是我的媽媽……所以,我……」他提高了嗓門兒,又說,「聽著,當那些可惡的野狗來的時候,假如哪條野狗來送死,自由獸民在這場捕獵中跟莫格里是同族。聽著,我用贖買我的公牛發誓,用巴希拉為我付的當初那頭公牛起誓,就這件事情,你們在狼群中也許不記得了,我的意思是說,如果有一天我忘記了,那麼我們的樹林和河流會聽見這一切並且牢牢記住這裏所發生的一切;聽著,對狼群來說,我的這把刀就像鋒利的牙齒,並且我可不覺得它鈍。這諾言就是我在這裏許下的。」
「祝打獵順利!」法奧說,就像是阿克拉依然活著一樣,接著他對其他野獸說,「嚎叫吧,野狗們!一隻狼今夜死了!」
「是人娃娃嗎?」溫托拉站在河水對面問。
「這裏不適宜再留著了,」他說,「確實招惹了那些『小不點居民們』。走!」
「自由獸民,」卡阿嘴巴嘟噥著說,「自由的盜賊!可你把自己系在一個死亡的繩結上就是為了紀念那些死去的狼嗎?這可不是一個有利的捕獵。」
「只要鳶鷹朗恩不離開那一頭死牛,野狗也不會輕易離開那血跡的。」卡阿說。
「我要撕碎你的肚子!」那個頭領邊抓著樹根邊尖叫著。
「這次捕獵一點兒也不順利。」一條狗喘著粗氣說。
他說:「這就是這個季節被殺死的所有動物。看吧!」
狼群以一陣低沉、驚人的吼叫作答,那聲音在夜間聽上去就像一棵大樹倒了下來。「迎戰!」他們吼叫道。
「正是因為如此。如果我會死的話,我想——我也想要死在你的身旁,小兄弟。」莫格里把那遍體鱗傷、慘不忍睹的頭放到自己的膝蓋上,用胳膊摟住了那被撕扯破的脖子。
「假如他們到時只是盲目地跟著不離,只是簡單地看著你的肩膀,我想那些在上面還沒死的、可惡的野狗就將會在這兒或是較低的下游喝水,這樣那些『小不點居民』,他們自己會起來然後將野狗們蜇死。如今的韋根加河嚴重缺水,卡阿到時也不會游去捕捉他們,但是他們會一直往下走下去,要是他們能夠活著走到西奧尼狼穴附近的那些淺水灘周圍,想必你的狼群會在那兒用自己的喉嚨去對付他們的。」
「在肉裏面都快看到骨頭了。」灰兄弟叫喊著,領頭狗的身上有二十多處的傷口在流著鮮血。
卡阿跟往常一樣,因為莫格里,他把自己變得彷彿就是一張柔軟的吊床。男孩兒又在黑暗之中伸出手,然後又抱住那像電線一樣柔軟的脖子,直到他的肩膀靠上了卡阿的頭,最後卡阿把夜裡在叢林中所發生的一切事情都告訴了莫格里。
「等莫格里什麼時候會趕莫格里了,我就走。」莫格里回答說。
「首先,他們一定要游過韋根加河。我想用我的刀在暗處對付他們,狼群跟在我的後面就可以了;然後就這樣一邊扎一邊刺,只有這樣,我們才有可能讓他們往下游去或者讓他們的嗓子冷靜下來。」
「誰會趕我走?」
「可是被稱為新型的狩獵者,」莫格里說,「過去我們從來沒和野狗狹路相逢。」
他伸出自己的前腳,那上面全是黑色的血,血肉模糊。他身體下方的一側被咬得很厲害,他的喉嚨也好像破了,被鋒利的牙撕咬過。
「還能怎樣,就這樣吧,其實我也不願做出任何承諾,」卡阿說,「不過,等到野狗來的那一刻,你還想要幹什麼?」
「那我現在就在這裏看著,」溫托拉說,「 黑夜就在我的面前。」
「謝爾汗橫行的那些日子已經離現在很遠了,那時候的人娃娃還光溜溜地在土地里玩泥巴呢。」
「是誰允許你們到這兒來的?」莫格里問。
為了晚上的驚險打獵和瘋狂捕殺!
「你也想參加這事兒?可你不要忘了,你是一個人;也不要忘記是什麼種群把你趕出原本屬於你的地方。讓狼自己對付狗吧。你是一個人。」
「這是我曾經的承諾。因為我想那些樹應該知道,那條河應該明白。在那些可惡的野狗過去之前,我是堅決不會收回自己的承諾的。」
莫格里好像是一隻水獺般向前潛水游去,一條垂死掙扎的野狗還來不及張開嘴咬他,他就已經猛地把他拉進水裡;一直到那個身體浮上來的時候,波紋在他周圍出現了一個個旋轉著的圓圈。那些野狗想要抽身離開,可是河流將他們阻擋住了,那些「小不點居民們」對著他們的頭和耳朵猛刺, 在越來越濃的黑暗之中,他們還能聽到西奧尼狼群那越來越響、越來越低沉的挑釁聲。莫格里再一次潛到水裡,同樣也有一條野狗進入了水裡,浮上來的時候已經死了。一些狗叫嚷著說,最好到岸上去;而還有一些野狗希望他們的頭領帶著他們趕快回到安全的德堪去;還有其他的一些叫喊著莫格里趕快出來償命。
「終於輪到我的刀子派上用場了。哼!『小不點居民們』怎麼還緊追不捨呀!」莫格里又潛了下去。水面上憤怒地嗡嗡叫著的全是密密麻麻的野蜂,找到什麼蜇什麼。
「沒,沒有。現在他們全都是紅毛獵手:基本全部都是他們狗群里的成年狗,因為之前他們在德堪吃的是蝎,所以他們身強體壯。」
「我只知道至少當時他還沒有死,雖然說當時沒有一個人會等著他下來的時候用一個高大又強壯的身體會把他接住,但是,明天,將會有一個年齡大了的、身體肥胖的、耳朵也聾了的黃色扁腦袋在那裡等著一個小人娃,目的也就只是不讓水淹著他——是啊,即使大多數德堪的野狗都緊緊跟在他後面不離開。現在你還有打算啊……」這時卡阿將自己的頭挨近莫格里一邊的耳朵;剛過沒多久,那男孩兒就回復了他的問題。
這個時候,他明確地感覺到自己身下卡阿的背部現在變得越來越大,越來越寬,因為那條巨蟒已經鼓起了自己巨大的身子,嗖的一聲,就像是一把利劍從鋼鞘中被抽了出來一樣。
「吃吧。」阿克拉看著莫格裏手裡帶給他的公鹿肉,抬起頭說道。「群外獸」一下子撲到了肉上。
「祝打獵順利!你是誰的屬下?」法奧高聲地問。
「我的人娃娃在哪兒呢?」阿克拉又問。
「什麼都不用說了,」阿克拉說,「小兄弟,你能扶我起來嗎?我現在還是自由獸民的大王呢。」
溫托拉所說的意思是,野狗,才是真正意義上德堪的紅毛獵犬,他們正在行進,去獵殺。狼群也非常清楚地明白,現在就連老虎都恨不得要把一頭新捕殺的獵物獻給可惡的野狗。因為紅毛狗是徑直穿過叢林圍趕獵物的動物,他們把遇到的動物都先撲倒,然後撕碎。即使說他們的個子沒有狼個子大,也趕不上狼一半的敏銳狡猾,可是他們非常強壯,而且數量很多,這就好比人多勢眾。譬如,野狗在沒達到一百隻之前,嚴格來說,是不把自己稱為一個種群的,他們覺得沒有這個能力;但是四十隻狼實際上就是一個相當大的狼群了。莫格里不知不覺地溜達,他來到這個長滿高高青草的德堪丘陵地的周圍,他親眼看見了那些野狗,野狗在他們做窩的窪地和草叢裡睡覺、嬉戲、玩耍和搔癢。莫格里蔑視他們,憎恨他們,因為他們的氣味確實不像自由獸民的氣味,還有,就是因為他們不住在洞穴里,更重要、更可怕的是,他們的腳趾間長著毛,而莫格里和他的朋友們腳上都乾乾淨淨的,他開始憎恨起來。不過,他知道,一個野狗捕獵群應該有多麼可怕,因為大象哈蒂曾經告訴過他。就連哈蒂都要躲開他們的路線,直到最後沒有獵物或者他們自己即將被殺死的時候,他們才會繼續往前走。
「這是我的戰利品!」那隻狼在起皺的鼻子里噴著粗氣說,「 讓我來處置它吧。」
「我曾經不管怎麼說也是青蛙莫格里,」他好像在自言自語,「之前我說過,我是狼莫格里。現在,在我即將成為公鹿莫格里之前,我必須是猿猴莫格里。終究我將會成為人莫格里。嗬!」他在他那八英寸長的刀子上把自己的大拇指沿著刀片抹過去。
「我已經說過了,我的最後一戰還沒來呢。」阿克拉斷斷續續地說,「這次捕獵非常成功。你沒事兒吧,小兄弟?」
這時他也鬆開了摟著大蟒蛇脖子的胳膊,獨自向峽谷走去,看上去彷彿就像是一根水流中的原木;他東搖西擺地朝著前面遠處的河岸邊走去,因為就在那裡,他找到了非常平靜的河水,於是興高采烈地大聲笑了起來。正如他自己所說的那樣,能夠讓莫格里最開心的事情莫過於「拉死神的鬍子」,並且讓整個叢林都知道他才是他們的最高統帥。之前也許因為有了巴盧的幫助,他經常會去搶奪一棵棵樹上的蜂巢,並且他也非常明白、非常清楚地知道,「小不點居民們」幾乎都非常討厭野蒜的味道,所以他果斷采了一小包野蒜,然後用一根樹皮繩將它們繫緊,最後就順著溫托拉流出的血跡走去,從獸穴開始往南延伸,那血跡差不多有五英里,他一邊歪著頭看看旁邊的樹木,一邊「咯咯」地笑著。
因為這不是晚開花的季節,所以太陽一下山,「小不點居民們」就去休息了;不過當在凹地上莫格里的腳步聲剛一沉悶地響起時,他耳朵里好像聽到了一種聲音,像是整個大地都轟鳴了起來。以至於他就以他平生從來沒有過的速度狂九九藏書奔了起來,並且把三堆石頭一口氣兒踢到旁邊黑乎乎的、冒著甜甜氣味的水溝里;他還聽到了一陣怒吼,像是在一個洞穴中回蕩著的咆哮的海聲;他身後的天空在自己瞥見的一剎那變黑了,他還看見遠處下游的韋根加河的水流和水中一個像鑽石一樣的扁頭;他使出全身的勁兒向外一跳,突然,那條沒尾巴的野狗在半空中朝他的肩膀咬去,幸好他的雙腳首先安全地落入河裡,儘管他氣喘吁吁,但還是一臉得意。他一下都沒被「小不點居民們」咬到,因為他在「小不點居民們」中間的那幾秒鐘時間里,蒜的氣味阻止了他們。等他浮起來的時候,卡阿盤著的身體穩穩地扶住了他,從懸崖上彈跳著下來好多東西,就像是許多一團團鉛鎚子般地聚在一起的野蜂落了下來,幸好在任何一塊東西碰到水面前,那些野蜂就已經朝上飛去。旋轉著順河流而下的還有一條條野狗的身體。頭頂上一聲聲發瘋的短促的尖叫包圍著他們,那聲音像浪花打在岸上發出來的嘯聲——那是岩石上「小不點居民們」的翅膀發出的嗡嗡聲。那水溝通著地下的洞穴,有些野狗掉進了水溝,他們在洞穴那兒和滾下來的蜂巢之間已經上氣不接下氣了,他們拚命地掙扎著,亂咬著,直到後來,從河面上水流緩慢的某個地方冒出了他們的死屍,那波浪般起伏的野蜂群在上面挺著,滾到那些黑色的垃圾堆上去。也有些被那些野蜂蜇了的野狗突然往懸崖上跳去,就像卡阿說的,韋根加河是飢餓的河流,那些野狗絕大多數都被蜇得發了狂,自己跑進了河裡。
現在卡阿逆流而上,然後到了峽谷上游的一個沙灘。
那黑色的血跡跟溫托拉的足跡完全並在了一起,可以看到,從一片密集的樹林下通過,那樹林也是長得那麼的茂密,徑直向森林東北部延伸開來,如果你遠遠望去,你會看到漸漸地越來越稀疏,樹木越來越少,向上一直伸展到離蜂岩不足兩英里的那個地方。並且從那片開闊的地域的最後一棵樹到蜂岩低矮的灌木叢,在那個茂密的地方,根本就沒有任何能藏得住一隻狼的地方。那時候,莫格里正在一棵樹下小跑著前進,彷彿他在估算著樹枝和樹枝間的距離,偶爾他還爬上一枝樹榦,好像在嘗試著從一棵樹跳到另一棵樹上;就在最後,他還來到了那片開闊的地方,他在那片開闊的地方差不多有一個小時,好像在仔仔細細地研究。後來他轉過身,發現了溫托拉的足跡,就在他剛才離開的地方找到的。然後他自己便坐到一棵樹上,那樹側面還有一根伸出來的樹枝,大約離地將近八英尺。莫格里在那裡一動不動地坐著,好像在腳掌上磨自己那鋒利的刀,接著還吼起了歌。
卡阿說:「噝!這樣的話,所有的路線都改變了。我以前想的是要把你帶到北部的沼澤去,畢竟那承諾——甚至可以說是一個渺小的、赤身裸體的光溜溜小人兒的承諾一樣——就是一個承諾。現在的我……」
殺戮,我們繼續去殺戮。
「仔細想想,扁腦袋,省得在那死亡的繩結上你把自己也繫上。其實我並不需要你的承諾,因為我很清楚地知道——」
「啊,還把那些被追趕的鹿趕向四面八方,那是莫格里在這裏打獵,就是這一位扁鼻子太聾了,沒聽見他的任何吼叫聲,讓鹿給跑了。」莫格里現在很鎮定地一邊說一邊坐到那色彩鮮明的蜷盤著的身體之中。
那一隻野狗忽然抬起了頭, 許許多多的紅毛狗也在他身後停了下來,那是他的夥伴們,耷拉著尾巴,有著寬厚的肩膀、單薄的四肢、血色的嘴巴。通常來說,野狗們最喜歡的就是不動聲色地做自己的事兒,即便在他們所居住的叢林中他們也不把別的動物放在眼裡。在莫格里的底下肯定聚集了兩百多條以上的野狗,他看得到那些走在前面的正在饑渴地用力嗅著溫托拉的腳印,還千方百計地帶著整個狗群向前走。這可使不得,不然天亮的時候他們也許就能到達洞穴|口了;莫格里心裏籌劃著用什麼方法拖住他們,最好把他們都困在他的樹下,一直到太陽下山的時候。
那可怕的叫聲又起,彷彿一半嗚咽、一半咯咯地叫,於是莫格里深深吸了口氣,就像是可怕的豺狗也長了人類最柔軟的嘴唇,莫格里向會議岩跑去,一路上超過了狼群中所有匆忙往前趕的狼。法奧和阿克拉依然都在岩石上,他們下方坐著狼群中其他的狼,個個精神高度集中。但是狼媽媽和狼崽子們都因為害怕或者其他原因跑進了他們的洞穴,因為聽到惡嚎時,可不是剛剛出世的弱小動物外出的時候。在黑暗之中,除了韋根加河汩汩的流水聲和吹過樹梢的微微的清風,他們似乎什麼都聽不見,突然,從河面上又快速地傳來了一聲狼的呼喊。那不是「狼群」中的狼,是一隻孤獨的狼,因為狼群全被莫格里聚集在岩石這兒。那叫喊的音調由簡單的嚎叫聲變成了一聲長長的、絕望的連續吠叫——「野狗」,那聲音說 「野狗!野狗!野狗!」他們也彷彿聽見了疲憊的腳步踏過了高高的岩石,緊接著,一隻骨瘦如柴的狼撲進了他們的狼圈之中,並且喘著粗氣,然後躺倒在莫格里腳旁,一道道血痕明顯地出現在他身體的兩側,他的右前爪殘疾了,下巴上都是從嘴裏吐出來的白沫。
三四個小時過去了,他醒了,算了算野狗的數量。他們都在那裡,不做聲響,喉嚨發乾,眼睛露著殺氣。已經到了太陽下山的時候。不用多久,在岩石上謀生的「小不點居民們」就要回家休息了,眾所周知的是,野狗在黃昏是沒法打好仗的。
「因為他們不懂得『法律』,所以他們也過了那條線,」莫格里低沉地說,「是『小不點居民們』殺掉了他們。趁著『小不點民居們』醒來之前,我們趕緊離開吧。」
「我已經經歷過許許多多的風風雨雨了。我想在哈蒂還沒長出他那乳白色的長牙之前,我已經在這個土地上留下很寬大的足跡了。以第一個蛇蛋發誓,我的歲數比好多樹的都大,叢林做的一切其實我都看見了。」
「我們擁有著所有的叢林。」一條野狗齜著他的白牙回答道。
「啊啦啦!如果我們會死,那我們就會死。我想這將也是最有利的狩獵。但是好的一點就是我的胃還很嫩,我還沒有經歷過那麼多的風風雨雨。我不聰明也不健壯。但是這樣子的話,你有什麼更好的計劃嗎,卡阿?」
然後莫格里用他的左臂鉤住了卡阿的脖子,右臂耷拉在卡阿身體的右側,緊貼著自己的身體,然後把腳伸直了。於是,卡阿隨水流游去,因為現在只有他能這麼做。那時候被阻擋的水波細浪一個接著一個立了起來,形成又細又長的水花在莫格里脖子的周圍,然而他的腳卻在那條蟒蛇急速甩動的身邊所激起的旋渦中前後晃動著。距離和平岩上游一兩英里處左右,在大理石石岩跟峽道之間,韋根加河瞬間變窄了好多,因為有八十到一百英尺高的大理石石岩,湍急的水流像一股運轉磨坊水車的水流急速流動,從許多可怕的、奇形怪狀的石頭中間和石頭上面緩緩流過。不過,這時的莫格里並沒有為流水去花費腦筋,他在想世界上也許很少有什麼樣的水會使他感到一點點的害怕。這時他看著峽道之間谷的兩側,心裏很不安地嗅著,因為那個時候空氣中有一股濃濃的甜酸的氣味,十分像熱天里一座大蟻山的氣味。後來他自己也本能地潛入水中,而卡阿將自己的尾巴在一個沒在水中的岩石上繞了差不多兩圈,然後停在了那兒,莫格里只是時不時地把頭抬起來呼吸;並把自己托在卡阿盤著的身子的周圍,這時的水繼續不停地往前流去。
野狗群發出一聲長長的嚎叫,然後安靜了下來,開始慢慢地向前長跑著, 這是一種最終能把任何動物累得有氣無力的跑法。莫格里清楚狼群的速度要比這些狗群快得多了,不然他才不會冒險在眾目睽睽之下跑上兩英里了。野狗們認定這男孩兒一定要落在他們手裡,而莫格里胸有成竹地相信自己:他能夠拖得住他們,他願意怎麼擺弄就怎麼擺弄去吧。他要做的就是使他們保持著那股狂怒勁兒跟在後面,可別丟了興趣,去追其他的動物去。他靈巧、平穩、輕快地跑著,在他後面不到五碼的地方跟著那條沒了尾巴的野狗頭領;狗群約有四分之一英里散亂的行列,那獵殺的怒火讓他們不顧一切地發了狂。所以莫格里靠耳朵來保持著自己與他們的距離,把最後衝過蜂岩的力氣保留下來。
「哦,」莫格里嚴肅地說,「當我們狼群在地上戰鬥的時候,你們是要我去沼澤地捉幾條小魚到樹上睡覺,還是要我去請求猴子們幫忙砸堅果?」
「屠殺小狗崽和母狗是愚蠢的,」莫格里說得像哲學家似的,一邊把眼睛上的血擦掉,「但要是那狗也殺了『群外狼』的小崽和妻子,那就是例外了;我準備讓這隻溫托拉送你最後一程。」
「這些野狗簡直是在用他們的肚子和喉嚨來打仗,」過了一會兒,卡阿說,「你的兄弟們和其他的狗在下面那個地方廝打在一起。幸好『小不點居民們』回巢穴中休息了。我們被他們追了好遠。這會兒我也應該打道回府了,因為哪只狼和我都不太熟悉,也沒其他的關係。小兄弟,祝打獵勝利,要記得一句話:野狗是不會在咬人時出聲的。」
正當他手拿著刀向河邊飛奔過去想要阻擋任何一條敢鑽到河裡的野狗時,阿克拉的頭和前腿從摞在一起的九條死狗下面露了出來,以至於莫格里在那隻孤狼身旁跪下了。
「你的肚子九*九*藏*書還沒填飽嗎,『群外狼』?」莫格里說。儘管這時溫托拉已經受了很嚴重的傷,但他還是牢牢地咬住野狗,使野狗動彈不了,無法扭過身夠著他。
「不能這樣,每到黃昏的時候,這裏四面八方所有的翅膀都是要休息一會兒的。我想在這個黃昏的時候好好耍弄一番那群可惡的野狗,因為那可惡的野狗最善於捕獵的時間是在白天。想想,這會兒他們正跟著溫托拉流出的血跡走呢。」
莫格里說:「『去年的結果是今年的黑土地』。這話確實是對的,我是一個人,但是今夜我曾經說過我是一隻狼,我心裏只是這麼想的。我要求這條河跟這些樹都記得,記住我只是屬於自由獸民,卡阿,直到野狗過去了。」
「不是的,不是的,我也是狼。我和叢林的獸民是同族,」莫格里叫道,「我並沒有意願成為一個人。」
莫格里連忙問:「有多少只?」這時狼的喉嚨里發出了特別低沉的吼聲:「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們當中有三個不想再獵殺了,但是,出乎意料的是,最終他們像追趕公鹿一樣地對我群追不舍,然後拚命攻擊我的三條腿。你們看看吧,我自由的獸民們!」
一隻用三條腿走路的狼沿著河岸跑了過來,上躥下跳,頭歪著偏向一側,緊緊地貼著地;他彎起了背,忽然朝著空中一躥,就像在和自己的小孩兒們做遊戲。他就是溫托拉,那隻「群外狼」,他一言不發地沉默著,不過還是繼續在那些野狗旁邊做著那令人感到奇怪的動作。這時在水裡的野狗浸泡了有一段時間了,他們有氣無力地游著,被水浸透了的皮毛沉甸甸的,剛才他們那毛茸茸的尾巴現在已經好似海綿吸了水一般地拖拉著;他們感到十分疲憊,又抖得厲害,盯著那雙往前移動的火辣辣的眼睛,誰也不吭聲了。
為了那大公鹿最後插翅難逃、決一死戰,一直呼喊的是我們的同伴,
「莫格里會趕莫格里。回到屬於你的世界那裡去。到人類那兒去。」
「後來又怎麼樣了呢?」
莫格里蜷縮著身子坐著,把頭靠在膝蓋上,一動不動地。這時,那些殘餘的逃命的野狗被狂怒的母狼們追上了,撞倒了。聲音漸漸安靜了,因為傷口發緊,那些狼都瘸著腿,走了回來查看損失了多少。狼群里有十五隻狼和六隻母狼都死在了河邊,剩下的狼全都帶著不同程度的外傷。莫格里在那裡一直坐到寒冷的凌晨,法奧用那濕潤的紅色鼻子和嘴伸到他的手掌上,莫格里把手抽回,指了指阿克拉那沾滿血跡的遺體。
為了我們無法入睡的美麗的晚上,
「你最好去向那死鬼找答案吧,『群外狼』,」莫格里回應道,「除了我,還有誰來下游?那些狗的嘴裏被我堵滿了泥土。太陽還在的時候,我就耍弄了他們,他們的頭兒還因為這樣掉了一條毛茸茸的尾巴,但是現在,這兒依然可以給你留幾條野狗。我最好把他們趕往哪兒去?」
「我想他們一定會跟來的。嗬!嗬!我的舌頭上面有許多小刺,能夠刺進他們的皮。」
然而,在那參加了搏鬥的兩百條野狗中活著回到德堪后的僅剩的幾隻野狗里竟沒有一隻提過這句話。他們曾宣稱,說每一個叢林都是他們的叢林,從來沒有一隻活著的動物能夠阻止他們所做的一切。
幼狼們茁壯成長,並且帶來了很多很多的幼崽。因為莫格里總要去參加一次「過目」活動的會議,同時他也總會回想起那頭黑豹將一個光溜溜的棕色人娃娃帶進狼群的那個夜晚,和那一聲聲悠長悠長的呼喊——「仔細瞧瞧,仔細看看,狼群諸君」,這一系列的話讓他的心跳得更加厲害。除此之外,他還會和他那其他四個狼兄弟跑到很遠的叢林去,讓對方嘗嘗、摸摸、看看和領悟一下新鮮、好奇的東西。
他說:「我們將需要那樣的嘴,野狗們有狗崽子嗎?」
「我到現在還沒看見呢。我恍恍惚惚是來找你。我想你年齡比哈蒂大。但是,」當卡阿說到這兒的時候,莫格里興高采烈地扭動起來,「這將是一次有利的殺戮。也許另一次月亮,我們中間沒幾個會看到了。」
莫格里把那些屍體輕輕地挪開,接著小心翼翼地用兩隻胳膊抱住阿克拉,扶他起來。那隻孤狼長長地舒了口氣,唱起那首《死亡之歌》,這是一首當一個狼的首領要去世時才會唱的歌。他繼續唱著歌,似乎讓他充滿了力量;那歌聲越來越大聲,並且飄過了河傳到了遠處去。阿克拉一直唱到了最後一句「祝打獵順利!」然後振動了一下,掙開莫格里朝著空中一躍,背朝著下面跌了下來,落在了他最後一個,也是最可怕的獵物之上,死了。
莫格里現在高興得有點發愣,幾乎都沒看看自己朝哪兒去,就很快走進了夜幕之中。當然,結果是他自己整個身子絆倒在了卡阿那巨大的盤著的身體上,那條大蟒蛇正趴在那兒緊緊盯著那條河邊鹿經過的道。
莫格里引用了一句叢林諺語:「明天到來的時候,我們將會為明天捕獵。」然後接著又說,「我想我死去之時也就是唱《死亡之歌》之日。祝我們打獵順利,卡阿!」
為了白天能夠踏實地在獸穴洞口眯一小會兒,
法奧聽見了一種「咔咔」的響聲,那是「群外獸」的牙在咬一塊大腿骨時發出來的,然後法奧讚賞地發出咕嚕聲。
「我們在叢林就是干這的。」莫格里說。
溫托拉只是用他的嘴緊緊、緊緊地咬住那狗背上的骨頭,在一邊安靜著,什麼也沒說,這時他也漸漸地沒了精神。那條野狗忽然迅速地抖動了一下,低垂下了頭,安靜地倒下了,溫托拉則趴在了他上面。
「你不會了解野狗,卻是說狼話的人,」溫托拉說,「我關注的只是在他們將我撕碎之前,我一定要將這筆血債討回來。他們每次移動非常緩慢,並且大多都是一邊走一邊獵殺,但是短短兩天之內,我就再去討那筆血債也不遲,因為我的力氣就會有所恢復。但是,對於你們,自由的獸民們,我現在想說的是,你們現在暫時可以去北方吃點兒東西,直到那可惡的野狗離開,在這次捕獵中沒有什麼可吃的肉。」
「別著急,別著急,」卡阿說,「 除了眼鏡蛇的牙,不然一顆牙咬不死一百個;而且許多野狗一看見『小不點居民們』飛起來的時候,很快就會潛到水裡。」
「骨頭砸斷了!」法奧那的兒子法奧大聲吼著說,「他們已經終結了!殺光他們吧,偉大的叢林獵手們!」
阿克拉對野狗也有一定的了解,因此他對莫格里悄悄地講:「死在整個狼群里要比沒有頭領和孤獨強。這是毫無預兆的捕獵,而且也是我的最後一次捕獵了。但是,因為只要有人類活著,你就有許多許多個夜晚和白天,小兄弟。到北邊去躺下,等到野狗過去了之後,要是還有活著的動物,那他們就會把最後戰鬥的消息帶給你。」
「是什麼動物遷徙?」法奧突然問了一句,因為法奧知道這是在「嗷嗷」的可怕的喊聲之後,所有叢林動物都想要問的問題。
「是我的錯,」莫格裡邊說邊緩慢地爬了起來,「我現在的確在找你,扁腦袋,不過現在每一次咱們在見面的時候,如果用我的胳膊來量的話,你現在又長長了,長粗了。在叢林中的你與眾不同,狡猾、老練、健壯和最美麗的卡阿。」
「有這麼多忠實的守衛,我真的愧不敢當啊,」他站在一根樹枝上謙虛地說,「但是我還是會記住你們都是忠實的野狗。不過在我看來,作為一個種族的話,你們的數量太多了。就憑這個緣故吧,我決定那個吃蜥蜴的大個子別想再把尾巴要回去了。你的臉色看起來不太好啊,紅毛狗?」
他從樹上滑下來,那些野狗還沒來得及搞清楚他要幹什麼,他已經好似一陣風一樣快,朝著那個蜂岩光著腳跑去了。
「我想野狗們能來的時候他們就應該來了,」卡阿說,「咱們等著看吧。至於你們的那個人娃娃,你們不是已經從他那兒得到了一個承諾嗎?所以,這樣就被推到了死神面前的人娃娃和我在一起,假如他還沒有死,你們就不會有任何過錯的!你們就在這兒等著野狗吧,為了人娃娃和我即將奇迹般地出現在你們的身旁感到高興吧。」
「現在他們正在睡覺呢,」卡阿又說,「哈蒂不會因為那個身上帶條紋的傢伙而閃到一旁。可是那帶條紋的傢伙跟哈蒂都會因為可惡的野狗而一起閃到一旁,野狗他們不會因為任何事、為任何人讓路的。可是那些岩石上面的『小不點居民們』會因為什麼而為誰閃開路嗎?誰能告訴我,叢林的主人,誰才是叢林真正的主人?」
這時一條野狗跳起來想要幫自己的頭領。但是在他的牙齒找到溫托拉的腰之前,他的喉嚨就已經刺進了莫格里的刀子,最後,灰兄弟也得到了剩下的東西。
在那盤蜷著的蛇身上,莫格里已經仰著躺了似乎好長一段時間,就在這個時候,他發現卡阿的頭卻在地上一動也不動,從那個蛋殼中出來之後,他見過和知道的所有一切事情,也許現在他就在回想那一切。他發現卡阿眼睛里微弱的光芒似乎將要離去了,然後只剩下像是乳白色的玻璃那雙眼睛。不時地,他還將自己的頭直挺挺地、慢慢地左右擺動,就好像他在做夢捕獵一樣。這個時候,莫格里也不出聲地在那裡打著盹,因為他很明白,什麼也比不上他在打獵前睡個好覺,再說,他已經訓練出來了,不管是白天還是在黑夜,任何時候都能睡上一個好覺。
「不,不要游泳。我走得特別快。到我背上,我背你,小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