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們敲了門，卻沒有回應，那我們該怎麼辦？」我問道。這種可能發生的情況，讓我慌亂不已。

詹姆斯，你還是老實承認了吧——哦，你害怕了！

一陣讓人難以忍受的寂靜。帕特里克不那麼鎮定了，他開始在客廳里來回走動，口中念念有詞：

阿瑟從維克多手上接過燭台，把燭台湊近房門，以便仔細地檢査緞帶和蠟封的狀態。

「不可能。」維克多不快地說，他已經開始表現出不耐煩了，「艾琳娜非常溫柔，她不會傷害別人，不管是誰！」

我心慌意亂，隨口問進：「他晚一點兒會來吧？」

整個走廊都鑲嵌了壁板，走廊的盡頭，是一道帘子。左側光禿禿的，只有鑲著壁板的牆壁。右側是四扇門。最後一扇房門開著，裏面透出閃爍的光芒。那光芒非常微弱，只能照亮另外三扇門上的搪瓷把手。但是，那道微光彷彿有魔力一般，能夠懾人魂魄……

艾麗斯死死地盯著房門，點了一下頭。在這些木板的後面，在這面鑲嵌著壁板的牆壁後面，她心愛的人，將要獨自執行可怕的任務：召喚陰魂……一個滿懷惡意的陰魂。

維克多突然變年輕了。他的身子挺得筆直，穿著一件毛料西服，用料考究，而且，剪裁得體——那是他昔日富庶的見證，還有相應配套的襯衫和領帶。

兩分鐘之後，阿瑟回到了客廳，他的臉上滿是激動不安的神情。

維克多飛快地爬上樓梯，我緊隨其後，努力地壓抑著想要掉頭離去的瘋狂想法。

「沒有人能夠進入這個封閉的房間。」他低聲宣布說，「我們必須面對現實：只有幽靈才能犯下這樣的罪行！」

帕特里克看了一眼他的妻子，然後，走到了房間的中央。他背著手，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準備就緒。」阿瑟試圖用鎮定的聲音，消除心中的疑慮，「我們只需要封上蠟印，然後，耐心等待。」

帕特里克繼續說道：「等我被關起來之後，每隔大約半個小時，您都要來輕輕地敲一敲門，我會告訴您：陰魂是否現身了。糟糕的是，樓上沒有曖氣！」他微笑著補充說，「如果過了三、四個小時，還沒有結果，我想就可以停止實驗了。」

「沒錯，就用這枚硬幣。」帕特里克點了點頭，嘴唇邊掛著傲慢笑容，他看了一眼手錶，「九點二十五分，我們可以開始了。親愛的，現在你可以把器具都搬上去了！」

我走出家門，邁著堅定的步伐，走向達內利家的房子。空氣中瀰漫著濃厚的黃色煙霧，什麼都看不清楚。遠處，維克多的房子上有很多人宇形屋頂，尖銳的頂端，兇惡地指向天空，使得整個房子都顯得陰森恐怖。為了給自己打氣，我輕輕地吹起了口哨，但是，輕鬆的小調，並沒有緩解我的緊張。

「我們根本九九藏書不應該嘗試這樣的實驗。」他用手捂住了臉，哀嘆說，「現在，我們必須通知警方，不過，我懷疑，他們是否相信『復讎的幽靈』這種說法……可是，他們又不可能找出任何其他的解釋，而且……」

衣櫃的鏡門裡，反射出一張蒼白的臉，更證實了我的恐懼。我把目光從鏡子上挪開，看了一下手錶：

他從口袋裡拿出硬幣，湊到了燭台旁邊。

艾麗斯深深地吐了一口氣，然後把手伸進紙盒子里，從裏面拿出一截大概二十厘米長的緞帶。她把緞帶橫跨在門框和門板之間的縫隙上——就在門把手的上方，然後，讓阿瑟幫她舉著緞帶。她自己則拿起了燭台上的一根蠟燭，利用紙盒子里的工具，做了兩個蠟封，分別扣在了緞帶的兩端，最後，她又用阿瑟的硬幣，在上面印出了圖樣。

「帕特里克，你終於來了！」艾麗斯拉開了插銷，激動地說著，一面打開了房門。

「很好，你們可以上樓了。」帕特里克吩咐道。他用一隻手捋著金色的頭髮，「五分鐘之後，我會和你們會合，我要找一件大衣，上面冷得要命！對了，艾麗斯，你把大衣放在哪兒了？」

我按了一下門鈴，等待著。維克多來給我開了門。

幸好維克多就在旁邊，扶住了她的身子。

但是，在一件事情上，我舉雙手贊同她的做法——在他們結婚前不久，伊麗莎白告訴我：「你知道嗎，詹姆斯，約翰想要讓我住到他父親家裡——住在那所恐怖的房子里！我明確地告訴他，如果他這麼打算，我就不會嫁給他了。」

「都正常嗎？」艾麗斯立刻發問了。

「不會的。」維克多毫不猶豫地回答，「他明確地說，在午夜之前，都干不完活，有一個客戶急等著用車子。」

「這枚硬幣可以說是獨一無二的。」他的語氣里充滿了收藏家欣賞寶貝時特有的驕傲，「按照您的要求，我離開家之前，在最後一刻，才把它挑了出來。我可以向你們保證，本郡再也找不出第二枚同樣的硬幣。」

在艾麗斯感激的目光下，阿瑟從燭台上拿下了一根蠟燭，馬上離開了客廳。

房門關好之後，艾麗斯情不自禁地問道：「親愛的，你還好嗎？」

「親愛的，我們都發瘋了，我們不應該嘗試這個實驗！」艾麗斯攬住了丈夫的路膊，「這太危險了！」

艾麗斯猛地推開了門。門後面是一個昏暗的走廊，遠處是搖曳不定的燭光。因為恐懼和激動，我們都屏住了呼吸。除此之外，就是絕對的寂靜。

我沒有發表評論。我很清楚，約翰的手上有大量的工作，但是，他還沒有忙到這個程度——至少，他保證了每個周六的晚上，都和我喝一杯。我知道約翰不能來，是因為伊麗莎白，她肯定禁止丈夫hｔtｐｓ://ｒeａｄ.９9ｃsｗ.coｍ出門。我這個妹妹毫不猶豫地繼承了母親的特點。我和伊麗莎白之間，幾乎沒有任何共同點。

自從約翰離開以後，這所房子變得更加陰森恐怖了，門廳里一片昏暗，唯一的光源，是樓梯頂上的電燈，但根本不足以照亮整個房間。

十分鐘之後，樓梯上傳來了輕微的腳步聲。我們都被嚇壞了，屏息靜聽著。之後又是「吱嘎」一聲，然後就寂靜無聲了。

帕特里克·拉提梅又咕噥了一聲，作為回答。

一陣可怕的沉默。我們都被恐懼麻痹了，痴獃呆地望著帕特里克的屍體。他趴在房間中央的地板上——許多年前，艾琳娜·達內利就死在相同的地方。在他的背上，赫然是一把刀的把柄。

「我們再等十分鐘。」阿瑟看了看表，「剛過了一刻鐘。」

阿瑟走到窗戶旁邊。他檢查了一遍，窗戶關得嚴嚴實實的。

我們走下樓梯，回到了二樓的客廳——就像是送葬的隊伍。

維克多朝著窗戶走了幾步，然後在房間中央停了下來，垂下了頭。微弱的燭光，照亮了一張滿是愁苦的面容。阿瑟立刻走了過去，扶著他的肩膀，低聲安慰著他。看著兩個因為相同的不幸，而相互依靠的男人，我的心裏酸溜溜的。

「這是一枚非常精美的硬幣，千真萬確。這枚硬幣可有年頭了，是……」

「艾琳娜回來了。」維克多突然跳了起來，「她就在樓上！她就在那個房間里！」

阿瑟的表情突然變了。他緩緩地站起身，倒退了幾步，用手扶著牆壁，以免摔倒。

我們沉默不語，離開了客廳。帕特里克一言不發地下了樓，好像根本沒有注意到我們的存在。等他消失之後，艾麗斯示意讓我們登上通往頂樓的樓梯。

九點。該出發了！

仔細想想，這真的是我唯一一次贊同她的做法。當然，她對於夫婿的選擇，也算明智，能嫁給約翰這樣的男人，算是她的走運。

「好好想想，親愛的。是你自己，把大衣掛在了衣帽架上，在樓下的門廳里。」

「帕特里克，我親愛的。」艾麗斯用哀求的聲音繼續說，「她可能會搞錯復讎的對象，她可能會把你當做殺人犯，她可能會……」

「懷特先生！」艾麗斯懇求道，「您不覺得應該上去一趟，看一看……」

考慮到艾麗斯的狀況，阿瑟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跟我來！」阿瑟嚴肅地命令道。我們又很快爬上了頂樓。

阿瑟沒有回答，卻問了另一個問題：「您有剪刀嗎？」

房門被推開了，燭光照進了房間，艾麗斯看到一個人躺倒在地面上，她驚天動地地大喊了一聲，然後，她自己也像洋娃娃一樣癱倒了。

帕特里克站在壁爐的旁邊。他的一隻胳膊搭在壁爐架上，另一隻手輕輕地推開了他的妻子。

她rｅad•99ｃsｗ.ｃoｍ注意到了阿瑟奇怪的神情。她瞪圃了眼睛，雙手捂住了脖子。

艾麗斯突然用食指指向天花板。

她說不下去了。

在地板上，有一個小小的紙箱子，上面放著燭台，除此之外，別無他物。牆壁是光禿禿的，地面是光禿禿的，天花板也是光禿禿的。房間里也沒有電燈，整個房間都是空的。一塊地板，一塊天花板，四面刷了白石灰的牆壁，一扇房門，一個正對房門的小窗戶，就這麼簡單。

「艾琳娜復活了！……艾淋娜復活了！」維克多的臉上神采飛揚，他像唱讚美詩一樣重複著。

「您打算用這枚硬幣，給房間封印？」我問道。

他的鬢邊已經花白了，但是臉上重新出現了血色，又恢復了往日自信而莊重的風度。他的眼睛閃閃發亮，透露出狂熱的期望。站在我面前的，分明是一個處於熱戀中的男人，經過漫長的離別，他在等著和心上的人兒重聚。

「完好無損！」他長出了一口氣，「沒有人出入過這個房間。」

「懷特先生。」他轉身對阿瑟說道，「您沒有忘了帶上……」

「帕特里克！帕特里克！親愛的！」艾麗斯尖叫著。她瘋狂地敲打著「遭到詛咒的房間」的房門，「快回答，求你了！」

艾麗斯立刻沖向衣櫥，拉開一個抽屜，抽出一把剪刀。

經過幾次折射，二樓的燈光，很難照亮台階盡頭的平台。實際上，那是一個非常小的平台。正對著我們的，是一面牆壁，右側則是通向閣樓的門，左側是通往頂樓的門。

「現在是十點十分。」阿瑟清了清嗓子，「我現在上樓去看看……」

阿瑟停住了，他凝神看著地上的屍體。突然，他俯下身去，轉動死者的頭——死者的頭上，還戴著帽子。

「遭到詛咒的房間」已經被封住了。任何人都休想進出——除非他破壞封條。

「我覺得不危險。」維克多反駁說，「艾琳娜一直是一個心地善良的女人，坦白地講，我認為根本沒有什麼可擔心的……」

阿瑟走到屍體旁邊，蹲下身子。帕特里克試圖雙手交疊，壓在了身子下面，但是，一隻手卻從左側的肩膀旁邊露了出來。阿瑟測了一下脈搏，然後搖了搖頭。

終於到了！我推開了院門，一陣吱嘎的怪響……

然後，我轉過身，開始檢査房門。艾麗斯突然挽住了我的胳膊，眼睛直盯著我。

外面的樓梯吱嘎吱嘎作響，走廊里出現了腳步聲。

「約翰在嗎？」

我吃了一驚，於是走到屍體旁邊……我被嚇得汗毛倒立——我看到了亨利的臉！

「我們進去吧。」維克多低聲說。他激動得渾身顫抖。

她關上了門，從內側鎖上了門，然後對我說：「我們早就檢査過門鎖了……兇手無法從外面推動插銷，我想不出任何可能性……」

等待是一種煎熬，時間ｈｔtps://reaｄ.９9cｓｗ.ｃoｍ似乎停滯了，艾麗斯神經質地用手撫摸著椅子的扶手，臉上的惶恐越來越明顯。她穿著一件黑色的緊身上衣，上面隱隱地鑲著金線和銀線，領子高高地立著，配合著寬大的袖口，下身，則是同樣顏色的柔軟的褲子，她的頭髮梳理得非常整齊，用一個黑色的髮帶系在腦後，脖子上系著粗粗的鏈子，下面墜著一個閃閃發亮的銀質橢圓形頸飾。

「快進來，詹姆斯。其他人都在等著呢。」我抑制住沉重的嘆息，跟隨著主人往裡面走。

艾麗斯率先進入了走廊，然後她側過身，讓我們往前走。她的―只手指著透出燭光的房間。我們魚貫而入，穿過最後一扇房門，走進了「遭到詛咒的房間」。

「他已經死了。」

艾麗斯沒有移動，她的臉上仍然是那種怪異的神情，似乎被一種難以描述的恐懼控制住了。這種恐懼，感染了所有在場的人——除了維克多以外。

我打了一個冷戰，停止了吹口哨。別害怕，詹姆斯。向前走，打起精神，別疑神疑鬼！再走幾米就能走上台階。好了，一切順利。

「找到了，但是……」

然後，阿瑟用剪刀，從中間剪斷了緞帶，他把手放在門把手上，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氣，然後說：「我們進去吧。」

「她到底在幹什麼？老天爺！已經過了五分鐘了，她還……」

「是的！」阿瑟輕輕地拍了拍上衣的胸口位置，「您用過之後，我立刻就收好了。」

如果我是艾麗斯，我會讓丈夫留在這個房間里——這個冰冷陰暗的房間嗎？不管給我什麼好處，我都不願意替代帕特里克·拉提梅的位置！

艾麗斯的眼神中充滿了憂慮，她茫然地盯著壁爐中不斷跳躍的火焰。她緩緩地說道：「維克多，我經常看到您的妻子。我可以向您保證，她的目光中絕對沒有善意。她總是像凶神惡煞一樣眼睛通紅……那雙眼睛沒有瞳孔，而是兩個黑洞……她想要復讎，她想要殺人……她想要處罰那個卑鄙的兇手……就在上面！……」

「就差你了！」握手的時候，我感覺到他的手很燙。

我知道艾麗斯喜歡穿艷麗的服飾，但是，今天這身打扮，算得上是奇裝異服了，在這樣沉重的氣氛下，艾麗斯的臉色，巳經很蒼白了，而她的服裝，又有一種怪誕的風格，更凸顯了她的焦慮不安。

我們都被這有靈性的、跳躍著的光芒震懾住了，那光芒來自「遭到詛咒的房間」——那四面牆壁，曾經見證了可怕的慘劇。

維克多一直舉著燭台，他閉上了眼睛，嘴唇在微微地顫動。可憐的老維克多在祈禱，祈禱能夠出現奇迹。而我，我已經暈頭轉向了。

他打開了袋子，取出一枚硬幣，他把硬幣展示給大家看：

「我知道我們不可能後退了，現在……」

帕特里克穿上了一件黑色的九九藏書長外套，立著領子，一聲不響地走進了房間。他的頭上戴著一頂氈帽，帽子壓到了耳朵邊，擋住了多半張臉，只露出下巴，他的舉止有些怪異，弓著腰，縮著頭，好像整個人都小了一號。

「你準備好了嗎，親愛的？」艾麗斯用溫柔的聲音問道。

「可是，」維克多還抱著艾麗斯的身子，他結結巴巴地說，「艾琳娜可不會做出這種事情……」

我在房間里焦躁地走來走去。心驚膽戰的等待，讓我難以忍受。我覺得胃裡翻江倒海，腦門上不斷地滲出豆大的汗珠。我的手顫抖著，碾滅了香煙——這應該是第二十根香煙了，我從口袋裡掏出手帕，抹了抹潮濕的額頭。

我眨了一下眼睛，表示明白，心裏很不舒服。我比她更了解達內利夫人的故事。

帕特里克沒有回答，他只是低聲嘟囔了一聲，作為答覆，然後，一直走到了窗戶旁邊。艾麗斯想要再說點兒什麼，她的嘴唇顫抖了幾下，但是，最終什麼也沒有說出來。

「不要驚慌失措。」阿瑟說，「您的丈夫，可能只是昏過去了。不過，我認為現在應該揭開封印，我們不知道裏面到底……」

「我當然不會忘記。」阿瑟從上衣內側的口袋裡，拿出一個天鵝絨的小袋子。

約翰的修車行在村子的主要街道上，就在酒館的旁邊。弗萊德做了一件好事，他把酒館樓上的一層，租給了新婚夫婦。他們的居所不大，加上廚房和浴室，只有兩個小房間。但是這個小地方，有一個不可忽視的優勢：這裏不鬧鬼，半夜也不會有駭人的腳步聲。

「如果出現那種情況，就證明艾麗斯的猜測是正確的……」帕特里克露出了自嘲的表情，「也許幽靈會奪去我的血肉之軀……」

「當年，達內利夫人的屍體，就是在這裏被發現的。」艾麗斯在我的耳邊輕聲說道。

房門被推開了。艾麗斯出現在門口，臉色蒼白。

「不在，他在忙工作，真是可惜……」我同情地看著維克多，但卻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順便問一句，」艾麗斯停頓了一下，又道，「那枚硬幣在您手上嗎？」

我並不介意接受某些「驚人」的現象，但是達內利夫人的「復活」……不行，我的理智無法接受這種事情。這個離奇的故事里，有某種荒誕的、不真實的因素。但不可否認，這其中也有真實的因素：可憐的維克多，他瘋狂地想要找回舊日的幸福時光。

帕特里克把胳膊壓在窗台上，做一個強硬的手勢，指向房門。維克多拿起燭台，又拿起了紙盒子，示意讓我們跟著他離開，我和阿瑟都順從地跟了上去，艾麗斯猶豫了半晌，心有不甘地最後一個走了出來。

艾麗斯凝視了他一會兒，好像是要把他的容貌，嵌在腦海里一般。她拿起了桌子上的枝狀燭台，又從阿瑟的手上接過硬幣，離開了客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