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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這一天,我們沿著古巴島北部海岸朝東南方向航行。我們計劃在小島康菲特新建成的古巴海軍基地過夜,翌日出發繼續向東尋找海岸洞穴和「南十字星」號的蹤跡。灣流呈現出迷人的藍色和紫色,天空仍舊萬里無雲,而東北季風依然溫柔地吹拂著我們的面頰。海面上點綴著數不清的漁船和遊艇——由於戰爭年代燃油短缺,這些船隻大多數都靠風帆航行。這是一個出海航行的好日子。然而好景不長,很快大家就發現,副船長溫斯頓·蓋斯特忘了把三箱啤酒搬上船來——海明威之前曾經交代過,想要完成為期六到七天的海上任務,那麼至少要準備三箱啤酒。我待在下層艙室里,一邊記錄著無線電碼,一邊思索著德爾加多在雪茄工廠與人接頭之後的情景。忽然,甲板上開始傳來陣陣喊叫,海明威等人用西班牙語、英語和法語罵著髒話。我以為有德國潛艇浮出水面,要強制登上我們的船或是擊沉我們(他們幾乎從來不會在白天這樣做),便急忙沖了上去。
德爾加多騎著他的摩托車,穿過車水馬龍直至哈瓦那舊城,將車停在了普洛格萊索區附近的一條小巷裡。他走進廣場酒店大門,又從后廚小道溜出,穿過蒙塞拉特酒吧,徑直進入塔樓頂上有著一尊大蝙蝠雕像的巴爾卡迪大廈。我一直跟蹤到了街角,然後繞過那個街區,重新返回車水馬龍之中。就在我回到蒙塞拉特酒吧之時,看到桑蒂亞戈正在路邊使勁揮手。
海明威的編輯珀金斯在書信中提到,加里·庫珀主演的《洋基隊的驕傲》已於七月中旬首映。珀金斯稱讚了庫珀在影片中的表現,但海明威在當著我的面閱讀這封信時卻只是報之一笑。「庫珀擲球的動作跟個小姑娘似的,」他說道,「吉吉的胳膊都比他強壯十倍。哎呀,咱們的左外野手桑蒂亞戈都遠遠勝過那個庫珀。我真不知道他們為啥要選庫珀來出演盧·格里克。」同一周,英格麗·褒曼發來一封電報。很顯然,《喪鐘為誰而鳴》的導演已經受夠了每日倉促參与拍攝的薇拉·佐麗娜。他炒了她的魷魚,將瑪利亞這個角色給了英格麗·褒曼。「我對她說過,我會把這件事處理好的。」海明威一面揚揚得意地說著,一面將電報紙折好收了起來。考慮到他過去兩個月來的日程安排,我真懷疑他哪來的工夫去「處理好這件事」的。這傢伙有個習慣,總喜歡把自己未曾參与的事情也說得像是親身經歷了似的。
德爾加多嘆了口氣:「盧卡斯,你真不適合干情報這一行。」
「盧卡斯先生,您說的是哪件事?」
我已經有一年多沒碰過女人了。此番「艷遇」僅僅持續了一分鐘。瑪利亞似乎和我一樣,非常苛求高潮的釋放——數秒之後,她便呻|吟著趴到了我的身上。
聯邦調查局幾乎每天都在宣稱有更多的「納粹間諜」被緝拿歸案——僅僅是7月10日一天,他們便聲稱逮捕了一百五十八人。但我懷疑(後來得到了德爾加多的證實),這些所謂的「間諜」,最多也只是「紐約德裔美國人同盟」的中上層成員而已。
桑蒂亞戈一直緊緊盯著那輛公共汽車。德爾加多暫時還在車上——這會兒他肯定是在透過擁擠車廂的後窗,觀察是否有人在跟蹤自己。我盡量隱藏在車流人流之中,緩緩超越公共汽車,在其前方保持著幾輛車的距離。德爾加多在教堂廣場下了車。見此狀況,桑蒂亞戈跳下摩托車跟了上去,而我則一直騎著車在聖伊格納齊奧大街的車流中行駛,裝作漫不經心地掠過了哈瓦那大教堂。
小男孩露出沮喪的神情:「盧卡斯先生,是我做得不好嗎?」
我什麼都沒說。德爾加多搖搖頭,發動了摩托車引擎,一陣風似的離開了,只留下我一個人站在煙塵之中。我一直等到他消失在我的視線範圍之外,才鑽進了廢棄小屋旁邊雜亂茂密的灌木叢中。「22號特工」正騎著一輛稍小的摩托車在那裡等我——他常常騎著這輛小車跟蹤馬爾多納多。
「我是認真的。這就像是在觀看一部該死的安迪哈迪系列電影,卻發現其中獨獨少了朱迪·嘉蘭的身影。」
「沒關係,狼崽子,」海明威的話終結了眾人的責罵,「或許康菲特島上的補給點已經為咱們準備好了啤酒呢!」
我掏出三美元塞給他:「到主教大街買點冰激凌吃吧,然後再給你的家人買些食材。」
我將摩托車推上了曾經拱衛哈瓦那舊城的古老石牆旁邊的人行道,支好了腳撐。「他肯定要在中央花園兜上兩圈以確保身後無人跟蹤。」我對小男孩說道,「你從公園側角抄近道過去,盯緊他。如果他從花園南邊或是西邊出現,你就到大劇院那邊的街角去繼續盯梢。我會在廣場酒店那邊盯住每一處路口。等到他出現了,你就把手帕放到齊腰高度揮舞幾下。」
「胡塞,謝謝你……」她一面低聲說著,一面用修長的手指撫摸著我的胸膛,「謝謝你。」
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老爹?」
我經由一間小房間離開車間。小房間里的小工們正掰掉煙葉上的莖柄,將葉片遞給分揀員,由後者依照品級分類。我在分揀室旁邊偶然看到了質檢員工作的情景:他們將成品雪茄一一插|進木板上的圓孔,以確保每支雪茄的尺寸都合乎標準。這幾乎是所有古巴雪茄製造廠通行的品質管理方式。帕齊曾經對我講過好幾則有關這種方式的下流笑話。
海明威咧嘴一笑,揮揮手以示拒絕:「『騙子工廠』完全可以自行運作上一段時間。盧卡斯,你得跟我們一起出海。這是命令。」
「可是,爸爸。普通農民的膚色也很黑啊……」格雷戈里說道。
現在,瑪利亞在我心裏已經不僅僅是一名娼妓了——她更像是一位來自偏遠小村的困惑而迷失的年輕姑娘,為了躲避暴戾的父兄來到哈瓦那城,卻遇到了更多可怕的男人。她幾乎無法選擇自己的人生軌跡,甚至在被老鴇列奧帕蒂娜「慷慨接納」,成為一名娼妓卻全然不知其後果之時,也沒有選擇的權利。但現在,她選擇了我,而我也選擇了人性的一面。作為一名特工,這是我之前從未放縱自己去體read•99csw.com驗過的生活方式:只要身在古巴,每天回到家中,都與同一名女子相處,和她共進晚餐,而不是獨自填飽肚皮或是到山莊主屋忍受海明威家的廚子那不友善的冷眼,然後與她上床共度良宵。我知道這樣的生活每天都在重複,但我依然樂在其中。她在努力了解我的需要並嘗試滿足我,而我也在以同樣的態度對待她。對於我而言,這也是一種全新的體驗。我從前一直都把性行為當成是一種壓力的釋放,而現如今我覺得自己與瑪利亞的關係並不僅限於此。總之……這感覺很不一樣。
「是因為大家對他的稱呼……那對於我來說非常重要。那個稱呼所代表的人,是我從來都沒有過的。」
「為了分散敵人的注意力,我要在溫斯頓先生身上放一把火。」辛斯基說道。
格雷戈里不住地點頭。父親溫暖的懷抱顯然讓他備感愉悅:「爸爸,現在我明白了。普通農民那身行頭就像是戲服一樣。可是漁民又是怎樣穿戴的呢?」
桑蒂亞戈沿著經過山莊的公路跑開了,身後揚起一陣煙塵。
「的確是這樣啊,爸爸。」小男孩說道。其實,我們已經距離防波堤很遠了。岸邊漁民們的身形已經很難辨清,更不必說他們胳膊上的汗毛了。
小男孩扭頭望向那間廢棄小屋。我分明看到他那深邃的眼眶裡噙滿了淚水。我知道,他是不會任由淚水流下來的。
「盧卡斯先生,騎車時加點小心,」桑蒂亞戈說道,「今晚我得騎著它去跟蹤瘋馬。早晚我還得物歸原主呢。」
「你就沒能通過船上的無線電設備監聽到什麼情報嗎?」德爾加多問道。
「先生,這可不是遊戲。」小男孩的語氣非常嚴肅。
「或者乾脆攻下康菲特島上的海軍基地,把古巴人自釀的美酒搶光。」說這話的是羅伯托·赫雷拉。
原本事情到此就應當畫下句點了。就在我們躺在一張床上、汗流浹背氣喘吁吁之時,沒過多久,我們不知怎的又抱到了一起。又是一番雲雨。這一次,我們做的時間要長一些。
桑蒂亞戈連連點頭,同時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那麼,盧卡斯先生,您出海期間我該做些什麼呢?」
「啊,真的是這樣呀!」帕特里克嚷道。他正站在艦橋上,用一副大號望遠鏡觀察著。「爸爸,您之前曾經講到過這些,而且還說過他們通常都會帶著大砍刀呢。我們不用望遠鏡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意思是,這是只屬於咱倆的秘密。」我說道。我還能對誰說起這些事情呢?瑪利亞難道是在擔心,如果海明威先生知道她已經成了「我的女人」,他會將她趕出山莊?這「恐懼症患兒」這會兒究竟在擔心什麼呢?
我走出「A級客房」,看到桑蒂亞戈正耐心地等在門外。他坐在庭院中央一塊低矮的石頭上,看到我之後便站起身來。我倆一同走上了那條途經山莊的公路。
他用胳膊摟住我的腰。我回過頭去看著他那黑色的頭髮和眼睛,說道:「桑蒂亞戈,你為什麼要做這件事?」
我抓住他的手指,讓他緊緊握住鈔票:「那就去主教大街買幾塊杏仁蛋糕,然後再找一家熟識的餐館好好吃上一頓。作為一名特工,你必須隨時保持體力。接下來還有更艱難的任務等著你去執行呢!」
「也許吧,」我說道,「是的,我也如此期待著。真的。」我說的是實話。我很喜歡打棒球。而每次我無所事事地在球場外觀戰,我都會感到有些失落。無論是在大學時期還是在法律學校就讀的日子里,我都曾經「披掛上陣」。擔任聯邦調查局普通探員期間,我還曾在白宮門前的草地上打過訓練賽呢!如果能讓海明威三振出局,那可真是太棒了。
在質檢區旁邊陰暗的走廊里,我發現了一家安裝著磨砂玻璃和木門,出售雪茄煙、朗姆酒和咖啡的小酒吧。那斑駁的門上掛著一塊「打烊」的木牌。我立刻停下腳步,將門推開了一條小縫。
「夥計們,鼓起勇氣!」海明威的聲音從艦橋上方傳來,「上帝保佑,咱們很快就能喝到啤酒了!」
當酒吧門被打開,走廊響起一陣腳步聲之時,我已經躲進了男廁所。我發現廁所里有一扇落滿塵埃、通向外面衚衕的窗戶,我便將其推開,一躍而出,從六英尺高的磚垛上跳下,輕輕地摔了一跤。隨後,趁著暫時沒人從廁所窗戶探出頭來,我連忙拐出衚衕溜之大吉。
海明威沿著梯子爬上艦橋,親自接過了舵輪。在艦橋下方,溫斯頓嘆了口氣,一屁股坐到一塊墊子上。
至於山莊這邊的情況,瑪莎還沒回來——她依然在和三位黑人手下在危機四伏的加勒比海上「探險」。根據我們在跟蹤調查中所掌握的情況,馬爾多納多暫時沒再去銀行存錢,施萊格爾大部分時間都待在「南十字星」號上。至於赫爾加·索尼曼,先後兩次與海明威和他的夥伴們一起乘「比拉」號出海垂釣。我曾經提醒過海明威,說這或許有些不妥,因為船上到處都藏著各種武器彈藥和複雜的無線電設備。如果索尼曼小姐真的如我們懷疑的是一名德國間諜,那可就糟了。但海明威對我的勸說毫不在意,依然允許索尼曼參与晚宴,還帶著她一同去捕大馬林魚。看來他很喜歡有她陪在身邊的感覺。
「那你為何參与其中呢,桑蒂亞戈?」
「盧卡斯,這些報告簡直是一錢不值。」德爾加多說道,他似乎對過去幾周風平浪靜的狀況很不滿意。
我敢肯定,他之所以站在側廊盡頭,一定是為了確認身後無人跟蹤。我已經大體預感到他要去哪裡了。
「什麼?」姑娘顯然是沒聽明白,「什麼叫天知……地知?」
「桑蒂亞戈,幹得不錯!」我一面說著,一面拍了拍小男孩那單薄的肩膀,「你在這裏等著。」
但今晚她的觸摸與孩子那種緊張而恐懼的抓握完全不同。她的小手伸進了我的睡衣,沿著腹部向下滑去,纖纖玉指抓住了我的陽物,輕輕套|弄起來。
「盧卡斯先生,他又出來了。他在奧萊利大街乘上了3路汽車。」說完,他跳上摩托車後座。我將油門一擰到底,沿著狹窄的奧萊利大街駛去。
進入車水馬龍的哈瓦那城區之後,我們被德爾加多甩遠了。我們與他之間相距六十碼左右。公路上到處都是喇叭響個不停的轎車、體態笨拙的九九藏書卡車以及閃轉騰挪的摩托車——比如說我和桑蒂亞戈騎乘的這輛。總之,我們的摩托車一直跟在一輛運著一大堆貨物的卡車後方,不時調整方向以防錯過德爾加多的去向。他似乎又要到城中心去了。過去幾天,我們曾經跟蹤德爾加多去過他位於古巴賓館的廉價客房,去過不少飯店和酒館,去過一家妓院(當然,不是太平洋中餐館樓下那一家),兩次到過公園附近的聯邦調查局駐古巴哈瓦那分支機構總部,還去過一次海濱大道——他和馬爾多納多沿著那裡的防波堤一起散過一次長步。小男孩桑蒂亞戈想要沿著另一側的防波堤從他們身邊跑過去,聽聽兩人究竟在說些什麼,但我告訴他,一位秘密特工在跟蹤監控時的首要任務是保證自己不被發現。我不希望馬爾多納多或是德爾加多注意到桑蒂亞戈。小男孩不太情願地聽從了我的勸告。於是,我倆一直保持在距離那二人五十碼開外的位置,監視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我沿著街道小跑過去。桑蒂亞戈指著南邊一座幾乎與華盛頓國會大廈一模一樣的建築說道:「盧卡斯先生,他到國會大樓里去了。」
我並沒有問這孩子是從何處得到消息的。「22號特工」正快速成長為「騙子工廠」最有能力的特工。「桑蒂亞戈,」我說道,「在我出海的日子里,我不希望你繼續跟蹤馬爾多納多。還有昨天咱們跟蹤過的那個傢伙,你也不要繼續盯梢他了。我不希望你在這段時間跟蹤任何人。」
「難道您不想知道和馬爾多納多接頭的人是誰嗎?」小男孩疑惑地問道,「我覺得咱們很有必要搞清楚這些事情。」
八月剛剛開始,各地戰場上便不斷傳來更加糟糕的消息。
頭一晚,她把小床拖進了我的房間,又用手抓住了我的肩膀。我們認為馬爾多納多會來要她小命,所以我並未逼她把手拿開,天亮之後也沒讓她把床拖走。有時,當我回到「A級客房」,會發現瑪利亞已經躺在壁爐邊的床上睡著了。有時,我會跟隨海明威一起乘坐「比拉」號出海,一連幾天都不上岸。但每當我回到哈瓦那,冒雨從山莊走向「A級客房」,都會遠遠看到瑪利亞靜靜地坐在門口——與其說她是在小憩假寐,倒不如說是在等我「回家」。如果當時天氣寒冷,她還會使用胡安和其他僕役搬來的火爐煮上一壺咖啡,並且早早地為壁爐生火。過去十幾年來,我從未享受過如此接近「家庭」的生活方式。在她的陪伴下,這安逸的生活讓我不禁變得慵懶起來。
「既然海明威出海了,你為什麼沒跟著一起去?」
後來我才發現,她之所以會感謝我,並不僅僅是因為我答應保守秘密。
我快步回到主廳,沿著大理石台階小跑來到樓外迴廊,飛似的衝到大樓的東半部,嘗試了好幾扇門,直到發現其中一扇未上鎖的。穿過這扇門,我來到了國立自然科學博物館的二層。其實這裏只是一處非常普通的自然歷史博物館,大多數展櫃空空如也,只有很少一些保存狀況非常糟糕、玻璃眼珠上落滿塵土的動物標本。不過,這裏很方便德爾加多隨時掌控他身後的狀況。我沿著狹窄的樓外迴廊轉了幾圈,終於在中央展廳南側看到了他那雙白色的鞋子。隨後,我屏著呼吸快步折回到剛才的位置。挨過了漫長而難熬的十分鐘后,我看到德爾加多原地轉身,朝博物館緊閉著的南門而去。
我從東門離開博物館,在大樓轉角處穿過林蔭大道。德爾加多已經進入了雪茄廠正門。起先我躲在距離他半個街區的地方,然後我悄悄摸到了裝貨碼頭。置身於巨大的貨物倉庫,我明白想要找到德爾加多的蹤跡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另一方面,根據我的經驗,大多數雪茄工廠的捲煙與包裝流水線旁邊都設有小型酒吧。如果德爾加多是來跟某人接頭的話,那這些地方當屬絕佳地點。
我搖了搖頭:「22號特工,這是你的薪酬。現在出發吧。要是你願意的話,就把之前偷來的那部摩托車還回去吧。我們會給你再找一輛……再找一輛能合法上路的。用不了一個星期咱們就能再見面了。」
德爾加多正坐在三號桌旁,背對著店門。我推開門縫的剎那,坐在他對面的男人猛地抬起頭來。趁那人還沒看清我的模樣,我趕忙關上了店門。對於我來說,輕輕一瞥已然足夠。
翌日,無論是瑪利亞還是我,都對前晚的事情絕口不提。我沒有強裝笑臉,而她也沒有委屈落淚。我倆沒有會意對視,只有每次見面時越發深入的沉默。晚上,當我與海明威、帕齊、溫斯頓和其他一些人在山莊客房開完長會,回到A級客房,發現瑪利亞並未入睡,而是靜靜地等著我。古舊的壁爐架上和床邊的地板上點著五根蠟燭。這又是一個悶熱的夜晚,卻並不像前晚那樣風暴肆虐,至少外面還算平靜。然而我與瑪利亞之間的「肉|欲風暴」卻在不斷持續——起初,一切只在我不隨「比拉」號出海的夜晚才會發生;後來,就連追蹤德爾加多直到午夜之後,我也會與瑪利亞雲雨一番。
如果我完全處於清醒狀態,必定會將她推開。可當時我還沉迷在香艷春夢之中,半睡半醒。是的,在她觸摸的時候,我依然處於半睡半醒之間。對我而言,這溫暖而又甜膩的摩挲完全就是春夢的延續。我原本是有時間考慮清楚的——她是一個骯髒的妓|女——但隨著她的小手慢慢握緊、套|弄速度越發加快,我漸漸迷失了。很快,她從旁邊床上爬到了我的身上。接著,我的雙手不由自主地伸了起來。我並沒有將她推開,而是開始愛撫她的腦袋和嬌軀。
「騙子工廠」啟動之後,我們獲得的有價值的線索少之又少,我只能試著在討論會上將各種破碎的信息拼接起來。胡佛局長為何對海明威這小打小鬧的行動如此關注?為何不列顛安全協調組織的伊恩·弗萊明和戰略情報局的華萊士·貝塔·菲利普也對「騙子工廠」產生了興趣?為何上面會派遣德爾加多這樣冷酷無情的傢伙來充當聯絡人?為何「南十字星」號上的無線電操作員會被謀殺?殺手又是誰?「南十字星」號的真正使命究竟為何?德國軍事諜報局為何要派遣西奧多·施萊格爾這種不靠譜的特工來領導這艘船?赫爾加·索尼https://read.99csw•com曼是否參与了德國軍事諜報局的這項任務?如果是的話,她又扮演了怎樣的角色?她是聽命于施萊格爾的嘍啰,還是後者的直接上級?海明威能得到馬丁·科勒的密碼本,究竟是走了好運,還是另有隱情?在施萊格爾和德國軍事諜報局方面向古巴國家警察提供資金的同時,為何美國聯邦調查局也要通過馬爾多納多這樣的劊子手向古巴國家警察行賄?
「對不起。」我只能這樣作答。我不能——或者說我不想——將自己關於接下來即將發生大事的預感體現在這些報告之中。
我手上能夠依靠的只有「22號特工」,不過到現在為止我們還沒出現什麼紕漏。
我又聳了聳肩:「人家沒邀請我唄。」
我搖了搖頭,回到下層艙室。我必須理清「騙子工廠」計劃目前所面臨的各種困難與欺騙。
完成了對黑海沿岸重鎮塞瓦斯托波爾的佔領之後,德國人一路所向披靡,將蘇軍打得節節敗退。接下來他們的目標顯然是要佔領列寧格勒、斯大林格勒和莫斯科。日軍於七月底入侵新幾內亞東部。而美國海軍陸戰隊據說已經做好了準備,隨時要對瓜達爾卡納爾島或是索羅門群島的另外一座島嶼發動攻勢。南太平洋的戰事已然進入了白熱化階段。若想讓日軍放棄被其征服的土地,必須與其進行一番血戰。與此同時,法國人……那些「謙和恭順」、賣國投敵的法國人……居然將巴黎城中的全部警力用於圍捕那些出生在國外的猶太人——按照報紙上的說法,總共有一萬三千餘人——並把他們全部關押在文特爾賽車場,以便德國納粹將其運送到某處。
我一開始並未理解他的意思,過了一會兒我才回過神來。
「沒有。我沒有截獲任何以德國軍事諜報局密碼傳送的信息。」
「當然很有必要,」我說道,「但目前我們掌握的信息已經夠多了。在我從海上回來之前,咱們暫時沒有理由繼續調查下去。我可能有更重要的任務要交給你呢。」
由於海明威將大量時間和精力都用到了陪兒子度假上,我在運作「騙子工廠」計劃的過程中獲得了更大的自由度,從而破解了某些由「外勤特工」們反饋回來的令人困惑的情報。
「別擔心,」我說道,「我還沒把它騎壞呢,對吧。夥計,坐穩了。」小小的引擎發出一陣嘶鳴,我們加速駛上了剛才德爾加多離開時所走的路。
「要麼就去邁阿密好了。」帕齊說道。
我承認,我已經習慣了她睡在我身邊的狀態,習慣了她那呼吸的節奏和輕柔的夢囈,也習慣了她每晚像孩子一樣,彷彿因為怕黑而把手搭在我肩上的舉動。
在這「大後方」的山莊里,瑪利亞和我之間的關係正變得越發複雜起來。
「我還是更喜歡金子做的酒瓶起子。」帕齊笑道。
睡至半酣,我感覺自己似乎猛然醒來了。枕下那支史密斯韋森手槍還在。我一直睡得很香,這一次顯然是被某種東西驚醒的。起初,我以為是窗外的暴風雨在作祟——柵欄被閃電照得雪亮,雷聲在山邊迴響。但沒過多久我便發現,將我從熟睡中喚醒的原來是瑪利亞的手臂。
我一直隱藏在中央花園北側熙熙攘攘的人行道上,在廣場酒店和西邊的英格蘭酒店之間來回溜達,緊盯著人群的動向。數分鐘過去了,我幾乎可以確定德爾加多已經兜完了圈子——他一定是覺得自己已經在巴爾卡迪大廈甩開了我們。這時,我看到桑蒂亞戈正在大劇院前的路邊揮動他那條紅色的手帕。
我聳了聳肩。我倆此番會面的地點是聖弗朗西斯科德博拉區旁邊一條死胡同的盡頭。德爾加多是騎摩托車來的,而我則是步行至此。
此前我和桑蒂亞戈一同跟蹤德爾加多。即便是在他與馬爾多納多會面之時,那傢伙也不怎麼施展反跟蹤手段。然而8月3日下午,德爾加多卻幾乎用盡了一切手段,想要擺脫身後的「尾巴」。儘管如此,我依然可以確信,他並未發現我和「22號特工」桑蒂亞戈。
「趁著德國佬們幫狼崽子先生滅火的工夫,咱們就一股腦兒地衝進洞穴……」帕特里克站在艦橋上說,「然後奪走德國潛艇艦隊的所有食物和美酒。這樣他們的士氣就會一落千丈,納粹德國終將放棄加勒比海,海軍會授予我們銀質十字勳章的!」
海明威笑著用胳膊抱住幼子:「吉吉,你不需要看清他們的臉。在進城或是到海邊來的時候,普通農民都會感到有些緊張。他們身上的衣衫會更顯正式一些……也就是那種帶有褶皺的……還有緊身褲、寬檐帽和馬靴。」
瑪利亞在我上方抬起頭來,那柔順的髮絲和輕薄的睡袍垂在我的面前。微風吹來,她的髮絲若靜若動,輕輕撩撥著我的面頰。她的雙手解開了我的睡衣紐扣。剎那間,我打了一個激靈。片刻之後,瑪利亞那修長的玉腿、柔軟的肚皮和平坦的下腹便貼了上來——這種熾熱感覺是單憑雙手撫摸無法比擬的。接著,我倆開始輕輕蠕動起來。沒有言語,沒有親吻。瑪利亞騎在我身上,背部弓起,一對美|乳上香汗淋漓,在閃電的映照下熠熠生輝。我感覺自己已經聽不到雷聲轟鳴了。或者說,此刻我的心跳實在太快,以至於聽覺和視覺全部暫時「退化」,已完全感受不到外界的喧鬧。
富恩特斯斜眼望著這群「瘋子」,一面聆聽他們的對話,一面露出一副苦悶的表情:「你們別再談論啤酒了,把我都弄口渴了。」
「盧卡斯先生,我沒有家人……」小男孩說道。他笑著看了看手中的鈔票,想要把它們遞還給我。
「是的,盧卡斯先生,我已經聽說了。」
現在是1942年8月3日星期一的下午。日落之前,我將收穫一條全新的重要線索——或許事態將發生重大轉折。
之前一天的傍晚,海明威宣布我們要早些乘「比拉」號出海。唐·薩克遜的足部感染已經非常嚴重,無法勝任此行船上的無線電操作員一職——在他痊癒之前,所有人都不希望他登船。於是我便頂替上來負責操作通信設備。海軍情報局給海明威發來了一份加密通告,命令他沿著古巴海岸線南下,尋找疑似被德國潛艇用作補給據點的洞穴。海明威的船員團隊包括富恩特斯、溫斯頓、帕齊、辛斯基、羅伯托·赫雷拉、我,以及他的兩個兒子——格雷戈read•99csw•com里和帕特里克。海明威認為完成此番航程需要耗費大概一周時間。我們需要追蹤「南十字星」號,那艘船也打算前往同一海域——但我個人認為他並不十分重視這次的任務,否則他為什麼要帶上兩個孩子?
「爸爸,距離太遠,我們看不清他們的臉啊。」格雷戈里說道。
我略顯困惑地盯著天花板。這難道不是一句俗語嗎?就算她生在偏遠小村,也應當聽到過這句話吧。我忽然想到,她的故鄉是內陸地區的山村,也許那兒的百姓所用的俗語和沿海地帶的居民有些差別吧。
我不得不伸手將樓上窗戶的玻璃擦凈——「塵埃落定」之後,我發現德爾加多正穿越國會大樓南邊的林蔭大道,融入了帕塔加斯雪茄廠門前的人群。我不覺得這是他的又一次反跟蹤伎倆。在我看來,那裡正是他的目的地。
小男孩那可掬的笑容足以照亮陰沉的天色:「遵命,盧卡斯先生!感謝您的慷慨饋贈!」
我以海明威的名義向「騙子工廠」的「特工」們發出指令,試圖從他們反饋的零碎信息中找到答案。這麼幹了幾天之後,我再一次心生疑惑——我究竟在為誰賣命?我從來都不信任那個德爾加多,對於埃德加·胡佛在這件事情上的動機也產生了懷疑。我與秘密情報處那些熟識的聯繫人之間的關係已經被切斷了。除了偶爾被跟蹤之外,我與聯邦調查局駐古巴哈瓦那分支機構也沒有任何聯繫。無論是英國的秘密情報部門,還是多諾萬新組建的戰略情報局,都在對我暗送秋波,但我一直都不相信他們這麼做是為了保住我的小命。在這項亂七八糟、令人困惑的行動計劃當中,似乎各方都有既得利益……只是我搞不清這些利益究竟為何罷了。不但如此,我還要和海明威朝夕相處,一面為他做事,一面監視著他,只向他透露一星半點有關周圍情勢的信息,同時等著上面下達讓我「背叛」他的命令。
一天後半夜,我和瑪利亞一起躺在床上。我倆赤|裸的腿彼此糾纏在一起。她用腦袋靠著我的下巴,輕聲說道:「您是不會把這些告訴任何人的,對吧?」
「你幹得非常不錯,」我一邊說著,一邊拍了拍他的肩膀,「是個男子漢。但是……在我和海明威先生出海執行任務的時候,你沒有必要去跟蹤瘋馬或是另外那個人……沒有必要去跟蹤任何人。」
翌日整晚,我與瑪利亞一直都在盡享雲雨之歡。直至黎明時分有人輕輕叩響了「A級客房」的木門,我們的激|情才暫告結束。敲門的是桑蒂亞戈。我之前曾交代過,讓他早些來叫我。小男孩只是輕輕敲了一下門,便按照我的指令去庭院里等候了。我不知道自己和瑪利亞在這漫漫長夜為何如此興奮。或許她已經感受到了我內心的擔憂——我們這男歡女愛的「小小天堂」已漸漸瀕臨崩潰,而殘酷的現實隨時有可能如颶風般摧毀一切。
隨著格雷戈里的痊癒,七月就這麼過去了。海明威依然感到非常惱火——被他遷怒的並非使館里的友人,而是聯邦調查局和海軍情報局:「騙子工廠」提前提供的有關德國間諜即將在美國登陸的情報,並未得到它們的重視。海明威發誓,今後我們自己將首先查證核實所截獲的無線電情報,否則不會將其提供給聯邦調查局和海軍情報局。我們的作家先生這樣說道:「下次乾脆把納粹間諜都五花大綁送到他們面前,看他們還會不會忽略咱們提供的情報!」
「桑蒂亞戈,下來。」我說道。那小男孩跳下車座,將摩托車讓給我,然後坐到了後座上。
桑蒂亞戈的神色再次明亮起來:「等你們全都回來了,我們還可以同『吉吉之星』隊打棒球,對嗎?這一次您可以充當我們的隊員,就像海明威先生偶爾替他兒子的球隊效力那樣。」
「是的,吉吉。但他們手上和胳膊上的汗毛顏色更深。看到了嗎,即便是隔著這麼遠的距離,咱們依然可以看到漁民胳膊上的汗毛的顏色是很淺的……那是陽光和海水共同作用的結果。」
海明威笑著用手指了指悠然自得地站在客艙左舷甲板上的富恩特斯:「吉吉,漁民們是一群既開朗又自信的傢伙。他們的衣著完全是隨心所欲的。很多時候他們就是一副破衣爛衫的模樣。如果你用『小老鼠』的軍用望遠鏡去觀察,看到漁民們那傷痕纍纍、極盡粗糙、被太陽曬得黝黑的手臂,就能將他們分辨出來了。」
我徑直走過車間。大多數雪茄工人都忙到顧不得抬頭,不過還是有幾雙疑惑的眼睛盯著我看。我沖他們點了點頭,像是稱讚他們幹得不錯似的,隨後繼續前行。有些工人負責填充雪茄併為其塑形,而其他人則是負責切割、包裹煙葉,以保證雪茄均勻燃燒。生產線盡頭的工人使用一種以米湯製成的膠水,將最後一層葉片裹在雪茄外側。至此,雪茄的整個製作過程才畫上了句號。工人之中半數為男性,大多數工人(無論男女)都是一邊吸食雪茄一邊工作的。我花了將近二十分鐘才穿過整個車間。就在我四處張望之時,坐在出口附近的一位老工人已然切割並卷好了一支雪茄所需的煙葉。
「我還是留下來好了,」我說道,「要不誰來負責運作『騙子工廠』呢?」探秘過雪茄工廠之後,我可不想因為出海而再次錯失線索。
「哈德利和我曾經去那座賽車場觀看過自行車比賽。」七月底的一天,海明威一面閱讀戰報,一面憂傷地說道,「要是這世界上真的有地獄就好了,我真希望那個該死的皮埃爾·賴伐爾永世不得超生啊!」
德爾加多將我遞交的兩頁書面報告塞進了他的皮包,然後跨上了摩托車:「作家先生今天去哪兒了?」
我走進國會大樓,踏著哈瓦那城這座中心建築那熠熠生輝的地板,走過了空曠的大廳。大樓主廊空空如也,但我清楚地聽到某條側廊傳來一聲清脆的關門聲。我躡手躡腳地跟了過去,盡量避免腳上的帆布鞋與光滑的地面發出任何摩擦聲響。我在鑲嵌著毛玻璃的門前停下腳步,輕輕將門推開一個小縫,剛好看到德爾加多穿著巴拿馬式西裝的身影站在燈光昏暗的側廊盡頭,距離我大概二十碼左右。就在他轉身的一瞬間,我輕輕關好了門。
「沒準兒德國佬的秘密洞穴里也有啤酒呢。」帕特里克說道,「除了成桶的潛艇油料,read.99csw.com沒準他們還預備了冰爽可口的巴伐利亞啤酒!」
「巴伐利亞啤酒、德國酸泡菜,還有香腸!」格雷戈里興奮地喊道,「咱們只要把守衛洞穴的哨兵和那些嗷嗷狂吠的德國牧羊犬解決就可以啦!」
在一個晴朗無雲的日子里,「比拉」號轟鳴著駛出了柯西瑪港。東北季風給我們帶來了足夠的涼爽,卻無力改變灣流的走向。海明威的心情非常不錯,一直在給他的兒子們介紹我們用以辨別航向的地標:粉色小屋。那座古老的建築是海濱地帶最受歡迎的餐館之一。海明威喜歡在小屋前面的大樹底下同當地漁民一起飲酒聊天。他讓孩子們隔著這三百多碼的距離分辨漁民和普通農民。
所謂的中央花園並不僅僅是一座公園,它還是一個國都的中心——美西戰爭結束之後,新獲獨立的古巴人計劃建造一座宏偉程度堪比巴黎或是維也納的都城。這裏到處栽種著綠色的棕櫚樹,無論是私人宅邸還是公共樓舍,各種精美華麗的洛可可和新巴洛克式建築都彰顯著哈瓦那城的榮耀。我看到德爾加多消失在廣場中心何塞·馬蒂白色大理石雕像周圍的人群之中——大概是有人試圖跟蹤他,但被他發現了。德爾加多是一位反跟蹤老手。如果我不能正確判斷他離開花園的路徑,那麼我們一定會跟丟他的。
「如果那裡也沒有啤酒的話……」辛斯基低聲嘟囔道,「那咱們就只能調轉船頭回哈瓦那嘍!」
繞過一個圈子之後,我跟上了沿著人行道一路小跑的桑蒂亞戈。會合之後好一會兒他都是上氣不接下氣的,只是用手指著一輛沿阿吉亞爾路漸漸遠去的計程車。我緊緊跟住那輛計程車,在哈瓦那舊城中轉了一大圈,途中經過小佛羅里達酒館,最終回到了中央花園——德爾加多下車的地方距離他停放摩托車的位置僅有半個街區。藉助車水馬龍的掩護,我們看著德爾加多穿過馬路,走進了中央花園區。
「他帶著兒子和幾位朋友出海了,」我說道,「繼續跟蹤『南十字星』號去了。」
「是的,盧卡斯先生,」小男孩抬起頭來看著我,瘦弱的雙臂依然緊緊地環抱著我的腰,「每次我出色地完成一項任務,或者我在他看球的時候好好表現,老爹有時也會慈愛地看著我——他看親生兒子的時候,就是用的那種慈愛的眼神。有些時候……偶爾……我會幻想自己也可以叫他『老爹』,然後他會用對待親生兒子的方式擁抱我……我真希望這能成為現實。」
所有船員,包括兩個小男孩在內,都在埋怨忘記將啤酒帶上船來的溫斯頓。那位大富翁獃獃地坐在舵輪旁邊,臉色越來越紅。他的雙目低垂,表情顯得羞怯不安。
如此生活之後第二個星期的一天夜裡,瑪利亞終於哭了。在夜色映襯下,她伏在我的胸前。她的淚水滴在我的皮膚上,彷彿一粒粒珍珠。我能感覺得到她在輕輕抽泣。我捧起她的面龐,輕輕吻干她的眼淚。接著,我親吻了她的嘴唇。這是我倆第一次接吻。隨後便是無盡的狂吻。
我對這數周的淫|靡經歷無法做出解釋,我也不能找借口掩飾。瑪利亞·馬奎茲是一個「恐懼症患兒」,一個受到多方追殺的年輕娼妓。除了要保護她的生命安全之外,我與她之間並無任何「交易」可言。然而在這座山莊,在我身邊,每天都在發生各種事情——海明威與瑪莎間逐漸疏遠的夫妻關係、因帕特里克和格雷戈里來訪而營造出的莫名其妙的溫馨氛圍、在海上度過的漫長晝夜、假日般的閑適氣息,以及山莊四處和人們身上那經久不變的死板模樣……都讓我頗感鬆懈。我越來越期待回到「A級客房」與瑪利亞共同用餐,共度良宵。那一個個欲|火焚身、揮汗如雨卻又相對無言的香艷之夜,實在是讓我欲罷不能。
「桑蒂亞戈,我得跟海明威先生出海幾天。」
「幫助海明威先生……甚至不惜受傷……難道你覺得這是在做遊戲嗎?」
我裝出一副來談生意的樣子,「自信滿滿」地穿過倉庫大門,走進了車間。一百多個工人正坐在工作台前,用刀具切割煙草,將其捲成雪茄。一位「閱讀者」正坐在車間遠端的長椅上,手裡捧著一本市井愛情小說,大聲地念著。我知道,這種為雪茄工人閱讀故事的風俗可以追溯至上個世紀——當年何塞·馬蒂曾經藉助這種手段向工人們傳播民族主義思想。如今,「閱讀者」們上午念的是報紙,下午念的是探險故事或是愛情小說。
其實我完全可以告訴別人,我不知道這一切都是如何發生的——但這種說法是不真實的。有件事情的的確確發生了:因為我倆睡在同一個房間,而她又是一位常常只穿一件棉質睡裙的妙齡女郎。更重要的是,我是一個白痴。
我決定繼續收集信息、尋找線索,看看這一切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然後再來判斷自己究竟在為誰工作。
七月下旬的一個夜晚——應該是獵人俱樂部射擊錦標賽那一周的周末,因為整晚山莊都空無一人——我熄燈睡覺,瑪利亞就躺在我旁邊的床上。那一晚「A級客房」的壁爐並未生火。整整一天,空氣都令人感到悶熱難當。為了盡量通風,房間的窗戶全部都敞開著。
「是的,我不會告訴任何人。」我低聲答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於是,我開始了針對德爾加多的追蹤。過去四天時間,我將全部空閑時間都用在了這件事情上。聯邦調查局的優勢之一便是跟蹤監控,這是因為它有足夠的人手來執行此類任務。一對一的秘密跟蹤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尤其是在被跟蹤者受過間諜技術訓練的情況下。若想安全穩妥地完成跟蹤監控任務,你必須派遣數支步行跟蹤的隊伍、一兩支乘車跟蹤的隊伍,以及至少一支走在目標前面的隊伍。另外,你還要派遣預備隊,在目標起疑的情況下隨時頂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