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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

「很好。」我改用德語說道,「馬丁·科勒,『南十字星』號上那個可憐而又愚蠢的德國軍事諜報局無線電操作員,他當時按照計劃去妓院找你接頭。或者,他也可能是去見馬爾多納多警官的?無所謂了。你一直等到古巴警察全都撤了,才去割斷了科勒的喉管……然後你把自己反鎖在浴室里,開始大聲叫嚷。瑪利亞,你可真是個高手啊。如你所願,我和海明威拿到了那個所謂的『密碼本』,然後你本人也大大方方地住進了瞭望山莊。天哪,都被人戲耍成這樣了,我這頭蠢驢還蒙在鼓裡呢。」
我吸了一口氣,攔腰把她抱住,將她拽了回來。我們倆都摔倒在了皮墊子上,快艇輕輕搖晃了一下。瑪利亞把手伸到頸后想要抓我的眼睛,但我搶先一步將臉埋在了她的鎖骨之間,她的指甲只在我的脖頸上留下了幾道血痕。我再一次將她扔到了後排座椅的角落裡,然後站起身來。
「我並沒有刑訊逼供,也沒有虐待她。」我感覺自己就像是個麻木的死人,「等到海水快要把她吞沒的時候,我會回去看一眼的。如果到那時候她還不交代,那咱們就只能把她押回哈瓦那了。」
「反正我們沒見到什麼德國潛艇,倒是看到了不少飛魚呢!」格雷戈里插話道。
瑪利亞眨了眨眼,但並沒有因為我剛才那句德語自嘲而發笑。
「其實我知道你很想殺我,」我用英語說道,「現在我算是親自確認了。」我向前一步,奪下了那支並沒有裝填子彈的轉輪手槍。
「她跑了。」我說道,「還有一部分礁岩露在海面上,但她人不見了。」
「怎麼?」
我舉杯向她致意,然後將酒杯放到了她在引擎艙蓋上精心鋪設的桌布上——我可不想弄髒了謝弗林的紅木飾板。接著,我用德語柔聲說道:「昨晚你給薩克遜先生吃了什麼,讓他病得那麼厲害?」
「你知道我是怎麼樣讓泰迪·施萊格爾招供的嗎?」我用德語說道,然後從船艉隔艙的工具箱里拿出一支長改錐,扔到了墊子上的甘蔗刀旁,「對付女人,我的方法更多。」我沖她咧嘴一笑。
我搖了搖頭,順手推高了油門,駕著「羅琳」號朝西北方向駛去。
「好。」
她背對著我,看著珊瑚礁露出水面的部分被海潮一點點吞沒。無論她究竟是誰,是敵國的間諜特工,還是一個窮凶極惡的殺手,她的背影還是很美的。
我重新啟動了「羅琳」號的引擎。而海明威撤掉了搭在兩船之間的木板。「嘿!」我高聲對他招呼道,「關於……關於『恐懼症患兒』這個稱呼……其實是你的幽默對吧?你從來都不信任她,是嗎?從一開始你就不相信她。」
「我……感覺糟……糟透了,」薩克遜斜眼看著我,努力張開乾裂的嘴唇,「五臟六腑……都快吐出來了……頭還疼呢。」
我又端起水壺喝了一口,然後隨手把它扔到了駕駛座後方。我擦了擦嘴,水面上和鍍鉻護欄折射的陽光讓我感到一陣陣暈眩:「如果不老實上交的話……他們要麼叫停計劃,徹底把我們丟開……要麼乾脆……」
瑪利亞把臉扭到一邊,彷彿挨了一巴掌似的。
她的動作非常快,敏捷速度甚至超出了我的預料。我還沒來得及轉身抓住她的手腕,那柄甘蔗刀就劃了過來。如果我向前再邁一步,恐怕腎臟就要被刺穿了。如果那是一柄匕首而不是彎刀,估計我已經命喪黃泉了。
瑪利亞一臉不解地看著我,用西班牙語說道:「胡塞,你在說什麼呀?我聽你好像提到了薩克遜先生的名字,可是……你為什麼要這麼對我說話呢?你說的是德語嗎?」
「你是說幹掉我吧。」海明威說道。
「好吧,好吧……」我心想,還真是不能和精神不振的海軍陸戰隊員閑聊太多。
「盧卡斯,別這麼急躁。」他回頭望向東邊,「你這樣說話多不好。」
「胡塞……」她似乎想要爭辯。
「我什麼都沒做。」我說道,「我回去的時候發現她已經不見了。」
「我想你肯定不會把那一頁無線電監聽日誌藏在身上,」我說道,「你實在是太聰明了,不會去干那種傻事。但保險起見,我們還是搜一搜吧。」我拽著她的一條胳膊,撕下了她身上的胸衣和內褲,並沒有發現什麼疊著的紙片。其實我本來就沒指望著能在她的私處發現那玩意兒。我的腦中突然冒出一個念頭:難道我是在享受做這種事情的感覺嗎?我感覺自己隨時可能暈眩嘔吐。
「乾脆怎樣?」海明威大聲問道。
「你把截獲的內容寫下來了嗎?」
「你這個瘋子!」她用德語大叫一聲,扣動了扳機。上天保佑,擊錘敲到的轉輪位置並沒有子彈。在她再次開槍之前,我原本是可以做出反制措施的,但我並沒有動。擊錘再次敲擊,依然是一聲沒有打到子彈底火的金屬脆響。接著又是一次。
我將油門推高,快艇登時便飛似的向西而去。直到離開幾英里后,我才用望遠鏡看了看剛才珊瑚礁的位置——它已經變得難以分辨了,但一定還未被海水吞沒,因為瑪利亞赤|裸的身軀在湛藍的海天之間依然可見。我想,她應該是在朝我這邊眺望吧。
「她跑了?」海明威問了一句傻話。他扭頭望向東邊,用手遮著太陽,似乎要看看遠處有沒有人在游泳似的。
我又看了一眼手錶。「也許吧……」我說道,「但有一件事可以確定。如果我再不去那珊瑚礁看上一眼,這一切都不用再想了。要是那女人死了,我們就沒有可以押解上交的俘虜了。」
她一直盯著我,明顯是一副茫然的神情—九_九_藏_書—但她似乎只是因為聽不懂我在「閑聊」時使用的語言,才露出了這樣的神情。過了一會兒,她忽然燦爛一笑:「胡塞,你是在挑逗我吧?」她用英語溫柔地說道,「你是不是在說甜言蜜語啊?」
「爸爸,旅途如何?」帕特里克問道。
瑪利亞噘起了嘴,很明顯是感到失望了:「胡塞,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寧願在船上吃。這海水讓我非常緊張。你知道的,我不太會游泳。」
「當然,你之前就偷偷潛入過山莊。」我說道,「那天晚上,我們在弗蘭克·斯坦哈茨家的宅邸附近玩『打仗遊戲』的時候,你朝我們這邊開了一槍。瑪利亞,你當時要打死誰?是海明威嗎?這說不過去啊。是我嗎?同樣沒道理啊。你們明明是要讓我帶領海明威那個門外漢,去開始這項毫無意義的計劃,不是嗎?有人要趁機破解美國方面的無線電密碼,在此期間必須讓他活著,不是嗎?你們還得花心思讓海明威在正確的時間,出現在正確的地方,以便利用我們傳遞……」
瑪利亞依然一臉純情地望著我。她的笑容有些不太自然,但似乎並不是出於恐懼,看上去只是有點困惑。
我用左手撥開她的胳膊,對她的下巴揮出一擊下勾拳。她就像是一隻沉重的麻袋,仰面摔在了甲板上。她的後腦磕到了船幫上的鍍鉻金屬護欄,發出類似槍聲的脆響。一瞬間,她便人事不省地躺在了那裡,眼神飄忽,雙腿叉開,潔白的胸衣和內褲全部被汗水浸濕了。我擰著她的手腕,輕輕地在她的兩側面頰各抽了一巴掌,試圖將她喚醒。我剛才那一擊並不是想當場要了她的性命,也不想讓她長時間失去意識,但她後腦上被撞的那一下很重。我看到欄杆上沾著血跡。
我拿出從死去的德國特工身邊搜來的背包,把它扔到了甘蔗刀旁邊的皮墊子上。瑪利亞失魂落魄地看著那隻背包,活像是一個在沙漠中迷路的行人看到了一杯冰涼甘甜的水。
「要是你再敢叫我胡塞,」我說道,「我早晚要把你給斃了。」我早就從「比拉」號船艙里拿來了那支點三五七口徑手槍,這會兒正用槍口瞄著她。
薩克遜緩慢地搖了搖頭,他那留著寸頭的腦袋早就被陽光晒成了古銅色:「我只記得那些密碼是以五個字母一組的,大概有十二三組,組與組之間並沒有太多重複內容。」
帕齊指著在海灘外六十英尺處錨定的「比拉」號:「薩克遜先生昨晚病得夠嗆,上吐下瀉,各種癥狀都全了。他堅持要待在無線電收發室,但最後格雷戈里奧說服他去船身前部的住艙休息了。昨天晚上瑪利亞一直在陪他。」說到這兒,帕齊看了我一眼,「我的意思是,一晚上都在照顧他。那小子真的病得很重。」
那是一座方圓大約二十英尺,露出水面僅僅十英寸左右的小島,灣流捲起的浪濤似乎隨時可以將其吞沒。
「睡著呢。」溫斯頓說道,「兩個小時之前,格雷戈里奧和瑪利亞划著小艇回來跟我們一起用了早餐。然後瑪利亞就自己返回『比拉』號照顧薩克遜去了。」
「接著,你殺死了小桑蒂亞戈。用的大概就是你在妓院殺死科勒時用的那把刀吧。孩子,你刀用得不錯啊。」我說道。
她緩緩恢復了意識。
「接下來咱倆就沒有機會單獨討論這些了。」海明威說道。他重新戴好了寬檐帽,陽光在他臉上映出一片菱形的陰影。「如果咱們不按規矩把那些裝在防水袋裡的情報文件上交,會發生什麼事?」
「去他媽的吧!」薩克遜說道,「有個該死的傢伙昨天一整天都在無線電頻道里喋喋不休。海軍就會豢養這種沒頭沒腦、滿嘴噴糞的廢物點心。」
海明威向東看了一眼,點了點頭:「剛才,薩克遜對我說他檢查過無線電設備了。」
她低聲抽泣著:「胡塞……盧卡斯先生……請您相信我。您所說的絕大多數我都聽不懂。我不知道您怎麼——」
她緩緩地點了點頭。
我雙手並用把她手中的甘蔗刀打掉。那鋒利的玩意兒直接釘在了早已雜亂無章的甲板上。然而此刻瑪利亞已經用兩隻手奪走了我的轉輪手槍。趁我還沒反應過來,她便翻身跳到駕駛艙一角,舉槍瞄準了我的腦袋。她雙手持槍,手指扣在扳機上。如果她選擇開槍,我根本無法在這麼短的距離躲過子彈。
「我知道。」我說道,「昨天你有沒有監聽到加密電報傳輸?」
「今天所有人都覺得我倆瘋了。」他望著康菲特島說道。
瑪利亞瞪大了眼睛:「胡塞,你在說什麼啊?我——」
「或許她是被鯊魚從礁岩上叼走了呢。」海明威猜測道。
我瞪著他,沒有說話。
「我得去跟她打個招呼。」我說道。
「她交代了嗎?」海明威一邊說著,一邊將「羅琳」號固定到位。
大概是被這種虛偽的演出搞得身心俱疲了,我真的揮起手抽了她一巴掌。我下手很重。她踉踉蹌蹌地向後退了幾步,閃過後排座椅,撞在了船幫上。她用手按著面頰,怨怒地盯著我。那把甘蔗刀就在她伸手可及的地方,而我依然緊緊握著點三五七口徑手槍。
在我將小艇推到海灘上,招呼富恩特斯把我送到「羅琳」號上的時候,瑪利亞還在「比拉」號廚房裡為野餐籃打包。古巴守島官兵已經為「羅琳」號的油箱和備用油桶重新裝滿了燃料。我回到「比拉」號上,看到瑪利亞正在等我。
她站起身來,坐到後排座椅上,有意不去看甘蔗刀和那個背包。「盧卡斯先生,你錯怪我了。」她用混著濃重古巴口音的西https://read•99csw.com班牙語緩慢地說道,「我以我母親的靈魂發誓,我只能聽懂一丁點兒德語和英語……那是我在女子學校學到的——」
「他今天早晨的情況如何?」我問道。
被海水一激,她徹底回過神來,拚命伸出雙手想要抓住船幫。我抄起魚叉把她撥到一旁。於是她轉過身,朝三十英尺外的珊瑚礁「狗刨」而去,赤身裸體地爬了上去。腥鹹的海水順著頭髮滴到她的胸前。她扭過頭來幽怨地瞪著我。
「這並不重要,」我依然用德語說著,「我猜應該是你撕掉了那一頁無線電監聽日誌吧?」
「好吧,」我用英語說道,「咱們把事情攤開揉碎說清楚,你隨時糾正我說錯的地方。你是潛伏在巴拿馬的貝克那支『托德』小組的成員,你一直都是。幾個月前,你秘密潛入了古巴。我去你『出身』的村莊調查過。那村子在哪兒?是叫帕爾馬利托嗎?靠近普羅艾瓦和古巴聖地亞哥對嗎?奇怪的是,那裡的村民都沒聽說過什麼馬奎茲家族……所以也就沒有什麼因為被兄長強|暴了,所以離家出走的馬奎茲家小女兒。還是說,當真有這麼個姑娘,但是早就被你給殺死了?」
「依你看,是不是昨晚那艘U型潛艇把她救走了?」海明威問道。
瑪利亞用手捂著眼睛,似乎馬上就要淚如雨下了。
我拿起水壺喝了一口,真希望能喝上一杯威士忌啊。
「真他媽見鬼了!」海明威摘下寬檐帽,用前臂蹭了蹭嘴巴。
「你都病成這樣了,還親自去截收的嗎?」
「能不能想辦法不讓這一切發生呢?」他說道,「要不咱們去追蹤一下那個貝克?」
剛上快艇之時,瑪利亞還表現得有些緊張。但航行了一個半小時左右,她似乎放鬆了一些。雖然裹著一塊亮紅色的頭巾,但她的秀髮依然在強烈的海風吹拂下如絲般飛舞起來。她的右臂搭在船幫上,汗毛已經被水霧打濕。今天陽光明媚,天氣很棒,我們乘著快艇,劈波斬浪,一路向東而去。
「你們找到可以充當補給點的地方了嗎?」問這話的是格雷戈里。
說罷,海明威返回了「比拉」號的艦橋。
「胡塞,這島實在是太低矮了,而且地形也不好……沙灘里到處都是石頭……」
看到我近乎全|裸、渾身滴水地站在「比拉」號甲板上,瑪利亞吃了一驚。「胡塞!」她放下手中的咖啡杯,幾乎是跳著衝上前來抱住了我。緊接著她又面紅耳赤地向後退了幾步,羞澀地看了一眼我只穿著內褲的下半身,指著船身前部的住艙說道:「薩克遜先生還睡著呢。胡塞,小艇就拴在那裡,如果你——」
「我向南追蹤了一段,在珊瑚礁和大陸之間的海域找了找,但一無所獲,」我又一次感覺自己的話音和言語有些異樣,「她肯定是游泳逃跑了。」
我撫摸著她的頭髮:「瑪利亞,我是來邀請你一起去野餐的。」
我點點頭,一邊向海灘走去,一邊脫下了衣服和褲子,只穿著內褲跳進了水中。珊瑚礁潟湖裡的水並不算涼爽,但對於被熱浪、血污、沙塵和臭汗折騰了整整一夜外加一個早晨的我而言,這已算是極致的享受了。接著,我朝「比拉」號游去。
「是的,我確定。我記得我寫下來了……我記得我分明是帶病在那本子上寫下了一些東西,但我並沒有撕掉那一頁紙。該死的,我記得我沒撕啊。」
「我覺得她不會游泳。」海明威站在高處說道。
我拍了拍薩克遜的肩膀,叮囑他好好休息。接著,我來到了無線電收發室。所謂的「無線電監聽日誌」,其實就是一本皺巴巴的筆記本。最後一則日誌記錄的是一艘英國驅逐艦在比米尼以東與一艘巴拿馬貨船的通信情況。於是,我回到住艙,再一次叫醒了薩克遜。
「她很快就會划著小艇回來了吧。」帕特里克說道,「我們打算帶她去看看我們昨天用魚叉捕魚的珊瑚礁呢。」
她的臉比剛才更紅了。她理了理衣服,直勾勾地盯著我,眼神里第一次流露出憤恨。
我打開一隻防水密封袋,取出了那把從德國間諜陳屍現場搜到的彎刀。
她並沒有低頭去看那把甘蔗刀,也沒有去看我擱在膝上的點三五七手槍。
帕齊搖著頭,滿是讚許地說道:「都說那小妞怕水,可她划船的樣子真像是個女戰士呢!如果我得病了,一定讓她來當我的護士。」
「咱們要去很遠的地方野餐嗎?」瑪利亞凝視著南邊的海平線,那裡依稀能夠看到陸地的模糊影跡。
「你和盧卡斯發現什麼重要情況了嗎?」帕齊問道。
她的力量也比我想象中更加強大。之前與她在「A級客房」的床鋪和地板上雲雨之時,我就應該有所警覺了——每一次她的大腿都非常有力,胳膊也總是抱我抱得越來越緊。她伸出左手來抓我的腰帶,右手拿刀蹭過了我的胳膊。她想奪走我腰間的點三五七口徑手槍。
「胡塞,咱們真的可以這樣做嗎?」年輕的娼妓問道,「就這樣離開大家一整天?」
「好吧……」我說道,「該吃野餐了。」我把她舉了起來,遠遠地扔下了船。
「瑪利亞,你最好整理一下你的衣服。」我用德語冷冷地說道,「你現在這樣抬著膝蓋,我都能看見你的內褲和陰|毛了。」
「好吧!」我大聲說道,「咱們接上你的兒子和那些水手,抓緊回去吧!」
「胡塞!」那女人站在礁岩上喊道,「我真的不會游泳!」
「你會開口招供的,」我又換成了英語,「你會交代行動細節的。來,把衣服脫掉。」
「你覺得昨晚的另外一個燈光信號就是他打的嗎?」海明威說道,「我認為那兩個倒霉蛋在被殺之前曾經見到了殺人者。他們或許還覺得終於碰到了自己人呢。你說那個貝克是不是一隻猶大山羊?」read.99csw.com
「瑪利亞在哪兒?」我問道。
「瑪利亞,你認識這東西嗎?」我用西班牙語問道。
「情況怎麼樣?」
「你確定你把截獲的內容寫下來了嗎?我沒找到什麼第26頁啊。」
「呃——」薩克遜用兩隻胳膊撐起上半身,「昨天深夜有一次。當時夜很深了,都快到午夜了吧。」
「盧卡斯!」她尖叫著。
「好了,你還算老實。」我用西班牙語說道,「今天可不好過啊。」
「是的。我當時還在無線電收發室里,一邊抱著桶嘔吐,一邊戴著耳機監聽。海明威之前一直在叮囑我,讓我昨晚必須堅守崗位。」
我伸出一隻手。她來到副駕駛席,抓住了我的手。
回程途中風高浪急,「羅琳」號幾乎都要被折斷了。這艘快艇一路上都保持著貼水「飛行」的姿態,揚起激流般的尾渦,似乎是要載著我們從撒旦手中逃脫。這艘漂亮的快艇距離康菲特島還有一段航程,就用光了自身攜帶的全部燃料。我們甚至把我出航前準備的油桶也倒了個空。當我指出油量表指針即將歸零時,海明威只說了一句:「該死的……沒關係,康菲特島上的古巴人有的是油給我們用。」
我聳聳肩:「孩子,隨便你好了。」
「就說她想家了,我開船把她送到古巴主島,讓她回家去看看了。」說罷,我回頭看了看東南方向——普羅艾瓦的帕爾馬利托村就在那邊。
我聳了聳肩:「所以你一直賴在我們身邊,以各種可能的方式收集信息,並且傳達給貝克……你的上司就是貝克,對吧?」
我點點頭,用手摸了摸腮幫子,我都不知道自己的鬍子已經這麼長了。我又低頭看了看表。被那女人重擊的腹部依然隱隱作痛,也或許這隻是我的心理作用吧。
「閉嘴!」我面無表情地說道,「那天晚上在山莊外圍,你到底在對誰開槍?難道那是你們計劃的一部分嗎?就為勾起我的興趣?還是說你想要警告……或者乾脆幹掉某人?另外一個特工嗎?沒準兒是英國人?是溫斯頓·蓋斯特嗎?」
「瑪利亞,」我的聲音有些哆嗦,「無論你的真實姓名是什麼吧……咱們可以做個交易。除我之外,沒人會知道今天在這裏發生的事情,而且我——」
「是的,她——」這個大個子無線電操作員看著我,突然頓了一下,「盧卡斯,你可別誤會。我一直上吐下瀉,都快不省人事了。她只不過——」
「好極了,」我用西班牙語說道,「你知道這是什麼東西……可是你卻不知道那句『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俗語。瑪利亞,你怎麼能不知道那句俗語呢?當時我就應該明白這一切了。一個在古巴沿海地區長大的小女孩,居然沒聽大人們說過那句俗語?說吧,你到底是真正的西班牙人後代,還是西班牙父母養大的德國鬼子?順便說一句,你這西班牙語方言腔學得可真不賴啊。」
「把她押到哈瓦那又能怎樣?交給馬爾多納多和古巴國家警察嗎?還是交給你的朋友德爾加多?」
「我說過了,你要是再敢叫我胡塞,我會殺了你的。」我一字一頓地用西班牙語說道,「我可不是跟你開玩笑。」
我將快艇推離了體態較大的「比拉」號,駕著它向環礁開口處駛去。帕特里克和格雷戈里站在海灘上沖我們喊著,顯然是因為看到我把瑪利亞帶走了而氣憤不已。我只是沖他們揮了揮手。
二十分鐘之後,我駕船重新駛回了「比拉」號的錨地,距離西邊的康菲特島還有一段航程。就在我關閉「羅琳」號引擎的時候,海明威從艦橋上伸出頭來看了一眼。但這一次他並沒有下來迎接。
「你他媽的閉嘴!」我說道。我伸手從隔艙深處拿出了出海前一晚我在「A級客房」草垛找到的那隻用帆布卷覆的長包裹,將其拆開,把裏面那支雷明頓步槍重重地扔到了甲板上。槍上的六倍瞄準鏡在光潔無瑕的紅木面板上砸出了一個小豁口。「瑪利亞,把它藏在身邊是愚蠢的。」我刻意模仿著巴伐利亞口音的德語,「不過,你可能很快還要使用它的,對吧?步槍加刀具,這就是你擅長使用的武器,對吧?我知道,你是一個職業殺手,是托德小組成員,更是一名超級特工,讓聯邦調查局職員們一見就害怕的高手,對吧?」
我抓住她的兩隻手腕,將她按倒在地。我把手槍別到腰帶上,用左手抓緊她的手腕,同時用右手抓住她連衣裙的前襟,一把扯了下來。白色的紐扣四散飛濺,如珠般在甲板上反彈跳躍,有幾顆碰到了那支並沒有填裝子彈的雷明頓步槍,發出叮噹的聲響。我鬆開她的一隻手腕,順著袖子把她的連衣裙撕成碎片,扔到了海里。
在匆忙返回康菲特島的途中,我們並未看到任何潛艇。
「她用德語罵我是瘋子。」我說道。
「好了……」我將手伸進了船側隔艙,「還有個好東西要給你看看——」
我沒有說話。「比拉」號上下起伏顛簸的姿態讓我看著有些眼暈。我很想嘔吐,當然,這嘔吐感要比眼暈感更早出現。
「當然。」
我曾經也考慮過這種可能性,但總感覺有些荒謬。如果U型潛艇的艇長從潛九_九_藏_書望鏡里看到一個赤身裸體的女人,而這個女人獨自待在距離陸地二十英里的礁岩上,艇長很可能根本想不到她是一名德國特工。如果她真的被那些遠離陸地,在海上執行任務長達數月的水兵們救起,我估計她的遭遇很可能還不如被我用螺絲刀刑訊逼供來得痛快。當然,她可能會用流利的德語把自己的狀況解釋清楚,但我認為這也不會換來艇員們對她的善待。
「爸爸,看到你們回來了,我們很高興。」格雷戈里說道。
我用手背重重地抽了她一巴掌。她的臉應聲扭到一旁,但這次她站得很穩,沒有伸手去摸紅腫的面頰,也沒有去擦嘴角的血跡。
「不算太遠。」我一邊說著,一邊拉低了油門。即便距離漲潮不到一個小時,這裏依然是一片遍布暗礁的水域。「看,就是那兒了。」我指著東北方向說道。
我笑著轉用英文說道:「我是在說,如果你這個婊子還不老實交代,我就要弄死你。就憑你對小桑蒂亞戈做的事情,我就得要了你的命。現在你唯一的出路就是卸下偽裝、老實交代,說吧,今天早晨,關掉無線電接收機之前,你是不是還發出去一份情報?」
她咯咯地笑出聲來,似乎是因為終於聽懂了我的話而感到放鬆。「是的,」她說道,「這是一把甘蔗刀,是在甘蔗園裡幹活兒的人用的。」
「要麼就派另外一支刺殺隊,找機會幹掉咱們。」
她好像並未聽懂我的「邀請」,直到我離開座位,她才站起身,跟了過來。她仍舊滿面春風地牽著我的手,穿過控制台和座位之間的過道,小心翼翼地走到船艉。
瑪利亞把那隻能動的手伸過來想要抓我的眼睛。我狠狠地抽了她一巴掌,把她打到了後排座椅上。我早就發現了,她總是穿著白色的胸衣和內褲,今天也不例外——對於一名娼妓而言這並不尋常。白色的棉質布料在上午明亮的陽光下顯得格外刺眼。她半靠在船幫上,胸部看上去豐|滿、白皙,將胸衣塞得鼓鼓的。她大腿內側的皮膚蒼白如紙。
眼前這位幾個月來都被我稱作瑪利亞的女人揚起嘴角微微一笑,卻什麼都沒說。
「什麼?」她用西班牙語說道。她的眼神又驚又怒。
「昨晚是瑪利亞在陪你嗎?」
「好的。順便說一句,我發現咱們的接收機耳機已經不響了。」
我收起魚叉,將船頭調向西方。「我要回康菲特島去了。」我說道,「你在我脖頸和背後抓出不少傷痕呢,我得去上點葯。大概三十五分鐘后就要漲潮了。到時候這珊瑚島就會沉到水中,而海浪也會越來越急。不過你也不一定會被淹死。你可以用腳掌扒住珊瑚,別被海浪沖走了。」
「感覺好點了嗎?」我問道。
「我只想把她帶到聯邦調查局駐哈瓦那外勤辦公室,」我說道,「萊迪和那裡的其他同事可不喜歡在這種人身上耽誤時間。咱們很可能永遠也搞不清所謂的『烏鴉行動』內容到底是什麼,但他們會把她和貝克捉拿歸案。或許貝克會交代其他參与者的情況,說出詳細的計劃。」
「有可能吧。我他媽上哪兒知道去?!」
「可以試試。」我說道,「但根據我的判斷,貝克隱藏得很深。他只要對手下特工發號施令就行。他要麼藏在巴西附近,要麼直接躲藏在德國本土。也許他早就已經跑掉了。」
「這是一處珊瑚暗礁的高點,只有在落潮時才會露出海面。」說著,我低頭看了看手錶,「再有……一個小時吧,這裏就會被海水吞沒。我們最好快點把東西拿出來吃掉。」
薩克遜斜眼看著我:「當然寫下來了。你去看無線電監聽日誌的第26頁吧。只是一個很短的條目。當然,我不明白那是什麼意思。他們啟用了新的密碼。」
我笑了:「沒關係,到野餐地點去還得花好一陣子呢,咱們在那兒吃一頓午餐就好。你去廚房拿點東西吧。我得找身衣服穿。」瑪利亞笑著再一次擁抱了我。我拍了拍她的屁股,她轉身朝船上的廚房而去。
「你們發現德國潛艇了嗎?」溫斯頓問道。
「說!」我用德語大聲喝道。
海明威的兒子們和那些船員圍在篝火旁為我倆接風。
「後來你怎麼對付她的?」
當我和海明威駕船返回康菲特島的時候,看到「比拉」號仍舊安然無恙地停泊在錨地,而孩子們和大多數船員已經圍著篝火用過了早飯。
海明威坐在一根圓木上,從溫斯頓那裡接過一茶缸熱氣騰騰的咖啡,打開了話匣子:「孩子們,我們沒找到什麼有趣的東西。盧卡斯和我在薩維納爾島後面的海峽水道里轉了半天,只看到了一些斷頭河。昨晚上我們是在一處海灘上度過的,我倆差點讓蟲子吃了。」
「不,不,我猜事情不是這樣的。」我說道,「那兩個可憐蟲應該是卡納里斯將軍和德國軍方的人。德國軍事諜報局對於這次的行動一無所知,對嗎,瑪利亞?在軍事諜報局的人看來,他們在古巴執行著一項行動,而你、貝克、希姆萊以及後來的海德里希,還有你在『托德』小組的搭檔,你們在運作另外一項行動。你們的行動背棄了軍事諜報局。可是瑪利亞,你們為什麼要背棄他們呢……你們如今倒向哪一方了?」
她什麼都沒說。她的面容就像是象牙雕成的,完全沒有肌肉緊張的跡象。
海明威並未表現出驚訝,而我對此也毫不意外。
「關於瑪利亞小姐的事,咱們該怎麼解釋呢?」
「沒準兒他不會開口呢。」海明威眉頭緊鎖地看著我,洶湧的海浪正托著「比拉」號上下顛簸,「或許你那些同事早就掌握了德國人陰謀的全部細節。九-九-藏-書或許『恐懼症患兒』會對他們坦白昨晚那兩名死者及其所攜帶文件的事。或許我們必須老老實實地把那些情報文件交給聯邦調查局,以免被當成叛徒槍斃。或許德國人的計劃還會順利進行下去呢。」
「追查你數周的馬爾多納多那天貿然登門時,你表現得有些過分緊張了,」我用英語低聲說道,「就像英國人常說的那樣,『聰明反被聰明誤』。但是你的伎倆奏效了……你成功地得到了這次跟我們一起出海的機會。你現在打算幹什麼?你已經非常接近你的目標了……如果海明威先生真的是你的目標的話……」我仔細注視著她眼眶周圍的肌肉,但它們似乎始終一動不動,「當然,他肯定是你的目標。」我說道,「或許我也是你的目標。可你打算什麼時候動手?為什麼要動手呢?等到我們如你所願把這些東西傳遞出去之後……」我拍了拍那隻帆布背包,「等到被利用完了,我倆的處境就該不妙了吧?還有,你那個代號『哥倫比亞』的『托德』小組搭檔……他昨晚為什麼要殺死那兩個可憐的德國小夥子?難道他倆不是你們專門派來把這些文件丟在那裡的嗎?」
「那女人弄壞了一個電子管,而他手邊沒有備用的零件。所以,在返回港口,買到那個型號的電子管之前,咱們都無法再收發無線電信號了。」
「好吧,」我用德語說道,「跟我來吧,我給你看個好東西。」
大個子作家先生悠閑地站在船上,用一條腿蹬著桅杆,一面看著我,一面咧嘴笑著。「現在咱們可以給那個丟豬島改個名字了。叫『丟婊子島』怎麼樣?」
她用手肘重重地擊打了我的腹部,側身想要去拿甲板上的甘蔗刀。
「別操心這個了,」我說道,「你是不是已經記不得那份電報的編碼方式了?」
瑪利亞立刻也站了起來,像一隻豹子似的衝到我面前。她前腿弓著後腿蹬著,雙拳緊握,完全是一副專業格鬥士的姿態。她向前邁了半步,沖我腹部來了記直拳。一陣疼痛沿著肋骨向上傳遞,我感覺心臟也像是被狠狠地錘了一下。
「說,你所屬『托德』小組的另外一名成員是誰?」我厲聲問道,「是德爾加多嗎?還是別的什麼人?」
瑪利亞依然用手掌捂著紅腫的面頰,瞪眼盯著我,彷彿我已經成了一條可怕的毒蛇。
「盧卡斯,那該死的女人哪裡去了?你對她做了什麼?」他觀察著快艇駕駛艙的每個角落,就像是懷疑我把那女人藏在墊子底下了似的。
返程路上,海明威把掌舵的重任交給了我。就在我們緩緩離開恩塞納達·赫拉杜拉燈塔航標區,小心翼翼地穿越一處礁岩水道,加速遠離羅馬海岬之時,海明威一屁股坐到了皮質後排座椅上。他拿起一支勃朗寧自動步槍,推彈上膛,把槍擱在膝蓋上,又拿起裝滿手榴彈的袋子放到一旁。我並沒有問他為何如此。在我看來,他是覺得前一晚輸送兩名特工上岸的那艘德國潛艇很可能會在湛藍的海灣中現身——就像是一頭來自冰冷深水的怪獸。這番景象恰恰符合海明威給我留下的印象:一名身心俱疲、滿臉胡茬兒的騎士,靜靜等待著惡龍的出現。
「是的,當然可以。」我說道,「我已經向海明威先生請了一天假。這是我應得的。再者說,『比拉』號要到黃昏時候才會起錨返航,我們有足夠的時間趕回來。」在我駕著「羅琳」號駛入外海,將引擎轉速推到兩千轉紅區的時候,瑪利亞一直緊緊握著我的手。
「那也無所謂啊,這裏距離康菲特島也就二十五英里,距離大陸或是卡馬圭群島大概二十英里。」我指著南邊說道,「你可以順著海流漂過去。當然,一路上鯊魚也不少。哦,還有,這片珊瑚礁挺鋒利的,沒準會把你全身的肉都扯成一條一條的。」
「比拉」號就在遠處的海平線上,它躲在一個海圖上找不到的地方,等著我返回會合。只有海明威一個人在船上。當我駕著「羅琳」號快艇貼到綠黑相間的「比拉」號旁邊時,他從飛橋上沿著欄杆滑下,將一根木板搭在了我們兩條船之間。
如果說憤恨的眼神也能殺人的話,我可能已經死了。
「根本就不可能。」我說道,「她要麼是游泳逃跑了,要麼是被浪頭拍下水去淹死了。」
「薩克遜先生睡著了。」她一邊說著,一邊小心翼翼地跳上「羅琳」號的船幫。上船后,她把野餐籃子放到了後排座椅的中間位置。她穿著一件乾淨的藍格子連衣裙。
她拿出撒了許多辣根粉的烤牛肉三明治——這是我最愛吃的食物之一——又拿出一份涼拌馬鈴薯沙拉,還有幾瓶啤酒。每隻酒瓶上都包著濕毛巾,以保持冰爽。她甚至還帶來了高腳杯,略顯莊重地將啤酒倒進杯中。
「想想吧,想想我剛才那些問題。」我說道,「或許一會兒我還會回來看看你的。你只要老實交代,就能上船。你現在想說了嗎?」
她就像是個小姑娘似的睜大了雙眼:「胡塞,你請我去野餐?可是大家剛剛吃過早飯……」
在我們放背包的船艙里,我穿上一條幹凈的短褲、一件舊襯衣,又穿上了一雙帆布航海鞋。隨後,我來到前部居住艙,搖醒了那個鼾聲震天的海軍陸戰隊員。
從她的眼神里我讀不出任何有價值的信息。
我聳了聳肩。
瑪利亞看著我,彷彿我剛剛講了個笑話。我慢慢將快艇靠到小島旁邊,在距離島灘只有二十英尺左右的地方拋下了船艏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