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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

我聳了聳肩……或者說是勉強聳了聳肩——雙手壓在屁股底下,想聳肩可不是件容易事。「至少告訴我你是聽命于誰的吧。」我故意讓自己的聲音帶出一絲顫抖,這倒並不難辦,「是德爾加多?還是貝克?」
閃電並未擊中陵墓的尖頂,而是打到了醫學士紀念碑上方的雕像。這樣更好,因為電光亮起的地方在我身後。雷聲炸響之際,刺眼的亮光剎那間讓馬爾多納多暫時變成了瞎子。
我往左一跳,用肩膀使勁一頂,整個身子朝馬爾多納多滾去。他開槍了。子彈劃過我的左肩,擊中了我身後的大理石護欄。他再次扣動扳機,而這時我正迅速向前跨出一步。子彈擊穿了我胯部下方一英寸的地方。我感到大腿內部如火般燃燒起來。馬爾多納多猛地站起身來,而我則抓了滿滿兩把砂礫,往他臉上一扔。第三枚子彈在我的耳垂上劃了個口子。
馬爾多納多愣住了。我能感覺得到,他的手指幾乎已經要扣動手槍扳機了。「那些情報在海明威手上——」他的話音未落,便被不遠處一陣驚雷淹沒了。
他並未掙扎,只是喘著粗氣,不停呻|吟。
我搖了搖頭,準備衝著即將撲面而來的雨牆長嘯一聲。這個古巴佬不可能知道得這麼清楚。我們事前的安排是,由海明威保存那隻文件袋,直到他準備趁夜坐「比拉」號離開為止。這樣做似乎要比由我帶著文件袋,在整整一周的時間里遊盪于城中更安全些。「不!」我說道,「那些情報都在我車上。要是你能拿到它們,貝克會給你更多報酬的。」
馬爾多納多不見了。
「敢摸槍我立刻打死你們!」我扳動了點三五七手槍的保險,輕鬆地把兩個人逐一瞄準了一遍。我的小船靠上了快艇的船幫。「前面那個,趴到擋風玻璃上,雙手抱頭……很好。你,後面那個,再往後靠靠……可以了。」
別做夢了!我強迫自己盡量理清思路,然而我正面對著槍口的身體卻如往常一樣做出了反應:我的陰囊開始收縮,我的皮膚開始感到刺痛,我極度想要找一個隱蔽物躲藏起來——只要能幫我藏身遁形,什麼東西都可以。我說服自己不去在意身體上的這些變化,不想因為這些耽誤時間。
「你要是敢動的話,就不是被槍托砸一下這麼簡單了。」我低聲說道。
馬爾多納多小心翼翼地搖了搖頭:「我們提供……聯絡,以及安保方面的服務。」
我必須提高嗓門,以驚醒遊盪于「南十字星」號和海岸之間的快艇上的警衛。那艘快艇上的兩個警衛正四仰八叉地呼呼大睡——一個躺在前駕駛艙的長椅上,另一個則仰面橫在後艙——兩個人的呼嚕都打得震天響,以至大聲假裝唱著漁歌的我都能聽到他們的鼾聲。就在我駕著小船距離快艇不到三十英尺的時候,快艇前駕駛艙的警衛猛然醒來,用探照燈朝我照了過來。
馬爾多納多張了張嘴卻未出聲——他顯然是害怕一旦說話會被戳瞎眼睛。我把匕首向上略微提了提,同時把膝蓋移開。不過,如果他試圖掙扎,我還是可以隨時割斷他的喉管。
當我驅車駛入柯西瑪碼頭的時候,已經是接近凌晨4點了。碼頭上亮著星星點點的燈光,漁人們正打算出海作業。然而「羅琳」號卻並不在它的泊位。
這個問題似乎讓他頗感驚訝。他皺了皺眉,顯然是在琢磨該如何作答才能不給我落下口實。「一支帶六倍瞄準鏡的雷明頓30-06,」他說道,「就扔在月光下呢。」
我掏出匕首,向前逼近一步,用一側膝蓋壓住了馬爾多納多的喉結,以全身重量將他固定住。雨如瓢潑般傾瀉而下。我斜著身子,用匕首抵向他的右眼。刀尖隨時可以穿透他的眼球。
「那艘船的油箱還是滿的,我們還給它裝了兩隻副油箱。」海明威說道,「如果你真要用那艘船的話,悠著點開。雖然湯姆是個大土豪,但他有些時候還是挺摳門的。我都懷疑他沒給那艘船上保險。」
「就憑你試圖謀殺歐內斯特·海明威先生。」馬爾多納多咧嘴一笑。這彷彿是一句死刑判決。
「如果你敢動一下……」我說道,「我就用刀子把你的眼珠子挖出來踩爆!」
我把行李扔到快艇上,接著跳進了后艙。后艙的警衛試圖反抗,結果還未轉過身來就被我砸倒了。前艙那個趴在擋風玻璃上的警衛扭頭看了我一眼。
醫學士紀念碑,位於墓園之中歷史最為悠久的區域。有數條巷道通向那裡。1871年,八位年輕的古巴人被處決。他們被控褻瀆了一名西班牙記者的陵寢——後者曾經抨擊當年方興未艾的古巴獨立運動。醫學士紀念碑所在的墳墓上方,樹立著一座高大的正義女神像,然而這座雕像卻完全不能掩飾那股不公正的氣息——她手中的天平兩側顯然是一高一低的。「死神終將打著正義的幌子踐踏庶民茅舍和君王宮殿之地」。截獲電文中的這句話在我腦中越發清晰了。
「你這個該死的北美蠢豬,我什麼都不會告訴你的。」馬爾多納多說道。然而即便是在如此昏暗的月光下,我仍舊注意到,在他聽見貝克這兩個字的時候,嘴部肌肉抽|動了一下。那他一定是聽命于貝克了。
他媽的。我暗暗罵了一句,疊好地圖繼續前行。我看到一尊真人大小的石質人像仰面朝天倒在地上,人像腳邊是一尊栩栩如生的狗型石雕。稍遠一點,一尊高四英尺的雕像——國際象棋中的「馬」——孤獨地守護著古巴最偉大棋手之一的陵寢。好吧,這座陵寢在地圖上是有標註的……距離醫學士紀念碑大概幾百碼的樣子。我走過一塊黑色的巨石,才發現它是一塊墓碑。它活像是一枚多米諾骨牌。按照地圖上的說法,這裏埋葬著一位狂熱的多米諾骨牌女選手——她是在一次重要的巡迴賽過程中因為中風而離世的。
「老實交代!」我把九-九-藏-書刀尖對準了他的右眼。
「該死的!」后艙的警衛大喊一聲,抓起一根魚叉,想將駕船呼嘯著沖向他們那艘二十二英尺快艇的我趕開。
我奪過他的小手槍,又從槍套里拔出我的那支點三五七,站到距離他四英尺的地方,瞄準他的腦袋。我抬起左手掩住面部,以免被他碎裂的頭骨和腦漿濺到。馬爾多納多既沒有舉起雙手,也沒有側身閃躲。我看到他咬緊了牙齒,似乎是在等待著被我的子彈終結。
「貝克。」
畢竟這兒是古巴。
「老實交代!」我說道,「究竟是誰要幹掉海明威?」
也就是說,他不費吹灰之力就佔據了先手。
「該死的!」我低聲說道。我走上前去,用槍管狠狠地掄了他一下。他的腦袋隨即撞上了冰冷的石塊。我檢查了他的脈搏——雖然心跳有些微弱而過速,但他依然活著。我抓住他的衣領,把他拖回到墳墓之中,扔到兩具高大石棺之間的空地上。我在他的外套口袋裡找到一枚碩大的銅製鑰匙。於是,我將墳墓的內門和外面的鐵門全部鎖好,將鑰匙丟棄,忍著疼痛離開了墓園。
我發現他是沿著墓園北邊一條狹窄的步行道匍匐爬走的。他一定是雙肘和左膝並用艱難逃離的。他的右手已經廢了,右腿應該也受了開放性骨折傷。某種白色的鋒利物什撕破了他的黑色褲子,從他的膝蓋處穿刺而出。聽到我的腳步聲,他一側身滾到步行道一側,同時發出一聲咒罵,左手向褲袋位置胡亂摸去,掏出一支小手槍。那是一支點二五口徑的貝雷塔,在雨中閃著寒光。
「如果想活命就快遊走吧!」我以壓過引擎轟鳴的音量喊道,「不過你們可能也知道,鯊魚喜歡在日出之前來到港內,獵殺城市下水管口的魚類。那艘遊船也許都來不及拋下繩梯救你們。如果我是你們,我肯定會拚命游到岸邊去的。」
「天哪!」我強迫自己擠出一絲輕蔑的笑容,「是帝國中央保安總局六處專門選擇的武器吧?我記得我幹掉『巴拿馬』之前,就從她身上找到了一支這樣的槍呢。」
「老喬,幹得『不錯』呀。」我不禁心想。這沒準兒是我這輩子的最後一個念頭了,因為馬爾多納多那把象牙鑲嵌的手槍隨時可能把一枚點四四口徑的彈頭射進我的腦袋。我錯誤地進入了這位古巴國家警察的射程範圍——雷聲太大,我並沒有聽到他的腳步聲。咦,我怎麼還沒被子彈擊中?這真是天下怪事。他究竟在等什麼?
你屬於上面所說的哪一種人呢?我不禁自問。我對自己感到失望。從小到大,乃至我的整個職業生涯,我曾經不止一次設想過,這世間究竟有多少人是抱著諸如「我可真傻」之類的想法而一命歸西的。我想,自打老祖宗住在山洞里茹毛飲血那會兒,就已經有這樣的蠢貨了吧。
我意識到,繼續這樣的審問是毫無意義的。「你們打算什麼時候殺害海明威?」我問道。雨滴沿著我的鼻尖和下巴滑落,滴在馬爾多納多那張扭曲的臉上。
「為了確保那些外國佬和德國人安全會面。」
「先生,我什麼都不知道。我發誓……我對你發誓,我什麼都不知道……我發誓……我只是來等你的……貝克說你今晚會單獨前來……我的任務是多等十分鐘,確保一切盡在掌握,然後幹掉你。如果有人發現我們,我會說你是在拘捕的時候被擊斃的……如果沒人發現我們,那我明天下午就把你的屍體帶到海岸上的某個地方去……」
「為什麼?」
馬爾多納多單膝跪下,大概是為了透過欄杆觀察外邊,同時不被別人發現。當然,他這樣做或許也是為了更舒服地幹掉我,畢竟蹲踞比站姿更穩定。
「盧卡斯先生,不許動。」說話的是馬爾多納多警長。
兩個警衛同時躲閃開來。頭部中空的點三五七彈丸,在小船腐朽的艏部鑿了兩個碩大的窟窿。
前艙的警衛關掉了燈。在猛然降臨的黑暗之中,我清晰地看到兩人都在準備做動作了。
馬爾多納多還是不停呻|吟。
我用兩隻手緊緊握住他的右手腕,下盤則給他來了一記掃堂腿。我們兩人一起重重摔倒在地。我壓在他的身上,他沉重的呼吸中帶著濃濃的蒜味。
我笑了笑:「你當然不是『哥倫比亞』。你只是一個按命令辦事的西班牙裔蠢貨。你們這些王八蛋就會幹這種事。」
想想辦法!快想想辦法!我強迫自己集中精神,而不是去打量這個隨時準備幹掉我的高個子古巴警察的外形。我注意到,馬爾多納多的腳上只穿了一雙襪子。他一定是為了悄悄接近我,而把鞋子留在了房頂另一側。這可真是多此一舉——隆隆雷聲彷彿連天炮火般籠罩了整座城市。天空中仍會不時閃過幾縷月光,但很快便都被烏雲遮蔽了。
我將繩結綁在東南角一尊六英尺高的雕像上,然後將繩子藏在牆后。接著,我蹲到墳塋第一層頂檐的南邊一側,觀察著醫學士紀念碑周圍的空地。那數百尊大理石和花崗岩製成的雕像似乎都仰頭死盯著我,猶如一支由蒼白死者組成的軍隊。一陣疾風從北邊席捲而來。月光仍舊明亮,然而已經有閃電不時劃過夜空。整個哈瓦那都籠罩在隆隆雷聲之中。此刻已是凌晨兩點了。
馬爾多納多的確也站了起來,卻並沒有去摸腿部槍套和刀鞘。他縱身跳到屋頂一角,抓住了我之前盪過來時用過的那根繩子。而此刻我已經單膝跪下,用點三五七手槍瞄準了他。
「什麼外國佬?什麼德國人?貝克嗎?」
「別他媽這麼叫我!」馬爾多納多說道,「否則我現在就給你點兒顏色看看!」雷聲隆隆,我看到閃電此刻正在東北方向,也就是哈瓦那老城的低矮房屋間穿行舞蹈。那兒距離我們所處的位置不到一英里。
「誰給你下的命令?」
「德爾加多牽涉這件事嗎?」
https://read.99csw.com「特工盧卡斯,你是自己一個人來的嗎?」馬爾多納多用沙啞的聲音說道。他的黑色帽檐壓得很低,我只能看到他那長長的下巴和雪白的牙齒。「你沒有同夥吧?」
「你不想得到那些情報嗎?」我連忙說道。我感覺自己的心臟似乎要從胸腔里蹦出來了。「難道貝克沒告訴你要拿到那些來自德國方面的情報嗎?」
凌晨1點40分。找到這座墳墓著實不易,而在這附近尋得一處藏身之所更是難上加難。
這艘快艇不是便宜貨,非常漂亮——船身全長二十二英尺,裝有兩台引擎,前艙裝飾精美,前排座椅上鑲嵌著紅木紋飾。狹小船艉部長達六英尺的引擎艙里,覆蓋著紅木和鍍鉻件。第一次和海明威一起看見這艘快艇在港內巡邏的時候,我就觀察過它。這是一艘新船,建造於1938年或是1939年,配有兩具六缸131馬力引擎,一具正轉,一具反轉。螺旋槳的螺距相反,左邊的逆時針轉,右邊的順時針轉,每副螺旋槳都能以高速旋轉,彼此抵消旋轉力矩。這便賦予了快艇極高的航速,並使之能夠以近乎原地旋轉的轉彎半徑進行迴轉。
「不許動。」馬爾多納多再次低聲說道。我能清楚地聽見柯爾特手槍撞針被扳動的聲響,聞到那人嘴裏的蒜味。他一邊用槍口使勁抵了抵我的脖子,一邊伸出左手按住我,迫使我蹲下,然後繳了我的手電筒和手槍,把它們丟遠。顯然他認為我的小刀不足以構成威脅。在我看來,他之所以沒有開槍,不過是為了給我留一點點臨終哀嘆的時間。
我用了十分鐘才爬上墳塋第一層的大理石頂檐,褲子上還被劃破了一處。此處有十英尺高,要想爬上墳塋頂端,還得征服另外一段映著冰冷月光的陡峭牆壁。抬頭仰望,我看到更多天使和聖徒的雕像正俯視著我,它們的雙臂盡皆舉起。墳塋第一層頂檐的欄杆並不像要塞城堡般高不可攀——無論是距離平淡無奇的地面,還是大理石廊柱頂端,都只有三英尺而已——但我完全可以蹲下身子藏好,透過欄杆之間的縫隙監視外面的狀況。必要的話,我可以像鴨子一樣挪動身體,沿著墳塋頂檐觀察四個方向。
「東邊的一個地方,挺遠的。努埃維塔斯。」
努埃維塔斯在卡馬圭群島南邊,而海明威就在康菲特島上等著呢。
那傢伙穿著一件緊身汗衫,凸顯出一身強壯的肌肉。他很明顯是要掙回一點面子,絞盡腦汁想要學電影中大英雄的樣子。他擺出了一副毫不畏懼的姿態:「你是不可能這樣離開的。」
但那裡究竟是哪裡呢?是努埃維塔斯嗎?現在沒時間糾結這個,我必須先找到一艘快船再說。
「不,」我說道,「海明威和其他人在下面接應我呢。」
我笑著發動引擎,檢查了油表指針的位置——這艘快艇大概還有四分之三的油料——然後說道:「可我這就要離開了。」說罷,我對著小船連射兩槍。
我一邊點頭,一邊用手擋著探照燈的亮光。烏雲早已遮蔽了之前的寥寥星辰,連綿細雨彷彿為天空織起了一張大幕。「你說我表兄的船在哪兒?」我喊道。我倚靠著槳架,假裝幾乎要掉下船去。兩個警衛都挎著湯姆森衝鋒槍,然而他們挎槍的姿勢完全不適用於快速舉槍射擊。
這一次他有反應了,咬緊了嘴唇,我看到他壓在扳機上的手指似乎也扣得更緊了。「你殺了瑪利亞?」他的低語幾乎被呼嘯的暴風淹沒了。或許這一刻才是他要等的——在如此凜冽的風聲之中開槍,大概誰也聽不到。
馬爾多納多咆哮著,伸出左手來撓我的臉。我並未被他的這一行為嚇到,而是順手擰斷了他的右手腕。他的手槍被拋了出去,掉落在房頂上。如此一來,我與我那支點三五七口徑手槍之間的距離,要近過他與他的柯爾特了。
「不是……」馬爾多納多說道,「他是打電話說的。長途電話。真的是長途電話。」
「我不知道——」他剛剛開口,就被我用盡全力在他胸口的一壓搞得尖叫起來,「今天!今天!」他的雙手試圖抓向我的面頰,「今天某個時刻……星期六!」
「什麼地方?」
我這算是得到先手了嗎?我強迫自己開始了一番冷靜的思考。實際上我並沒有多少優勢。如此貼近的距離,一枚點四四口徑的子彈可以隨時終結這場爭論。在我跨越五英尺的距離,衝到馬爾多納多面前之前,他完全可以連開兩槍。不過他離我實在太近,而且還保持著單膝跪地的蹲踞姿勢——他很難瞄準快速從身前移動的物體。他只不過是個習慣於欺凌醉漢、青少年、懦夫和菜鳥的渾蛋而已。
但有一艘漂亮的船並沒有停到碼頭的泊位上。「南十字星」號停在港口靠近外側的海面上,除了尚未補充穿越運河,遠航南美所需的物資補給之外,它的一切都已準備妥當。根據「騙子工廠」星期五的最新報告,這艘船原本計劃星期一早晨起航。但由於新任無線電操作員失蹤——他們在海員們常去的酒吧和妓院都沒能找到這個傢伙——所以「南十字星」號的行程耽擱了一天。按照我們得到的情報,「南十字星」號的人此刻正在尋訪居住在本地的古巴人和美國人。顯然,這艘船的無線電操作崗位急需有人來頂班。海明威和我經過討論后認為,船上唯一的德國間諜或許已經離開古巴了,就像之前的施萊格爾和貝克一樣。
我又重複了一遍剛才的問話。
我環視了整個碼頭,發現這裏沒有其他任何一艘快船,只有一些慢悠悠的漁船小艇,到處漏水的筏子,幾條划艇,兩艘獨木舟,一條四十六英尺長、一周之前因為引擎故障而拋錨進港的遊艇——而且這艘遊艇的船主還是一個暴躁的加利福尼亞人。
我向左走去。多米諾女將陵寢的不遠處,是一座九九藏書看似被花團簇擁的墳塋。這大概就是阿米莉婭·葛莉·拉奧斯的安息之所了。海明威總喜歡講述她的傳奇故事。阿米莉婭於1901年下葬,她的孩子單獨葬在她腳邊。後來人們出於某些原因將阿米莉婭的屍骨掘出,卻發現孩子的屍骨依偎在她懷中。古巴人青睞這樣的傳奇故事,海明威也不例外。整個古巴島上的女人們都會來這座墳塋朝聖,無怪乎這裡會成為如冥府花園般的存在。不過,這裏的氣味倒和我去過的所有喪葬之地並無二致。
他點了點頭。
「不許動!」我一邊用英語說著,一邊舉起手槍,仔細瞄準著,「關掉那盞該死的探照燈!」
「羅琳」號是一艘快船,肯定能超過「比拉」號,率先趕到「哥倫比亞」預設的埋伏地點。我必須找到一艘同樣高航速的船,以便在中午之前趕到那裡。
我快速驅車回到城市,幾乎只用了半個小時就穿過了城區。城市碼頭上停泊著一些不錯的船,或許我能用小偷搭電線的方式偷偷啟動其中的一兩艘。不過那些船主也都不傻,他們經常會在下船回家之前,將某些關鍵引擎部件藏起來——這就相當於,在把汽車停到某個治安不太好的地方之時,把火花塞和點火線拔掉一樣。
古巴佬尖叫著蹦向一旁,一下把我擠到了陵墓頂部的圍牆旁邊。他用西班牙語大聲咒罵著,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握住被折斷的手腕。我向前衝刺兩步,用力踢中了他的襠部。兩道霹靂在陵墓頂部周圍炸響——一道照亮了我們的背後,另一道則像是點燃了下方的聖像一般。兩聲炸雷轟鳴之際,馬爾多納多痛苦地蜷縮倒地。他的帽子掉落一旁。
馬爾多納多往後退了一步。我感覺冰冷的槍口已經不再直抵我的脖頸,但那支點四四口徑手槍依然瞄著我的後腦勺。「特工盧卡斯,雙手倒背,慢慢轉過身來!」
我喘著粗氣,撿起點三五七手槍,一面將它裝回到槍套里,一面緊緊盯著馬爾多納多。他的身上或許還藏著另外一支手槍或是匕首。我猜它們也許就藏在他的左側褲袋裡。馬爾多納多的右臂折在身後,已經無法正常發力;然而即便被踹中了襠部,無力起身,他卻依然想要把斷掉的手腕重新扳正。
「禁區?!」我故作驚訝地喊道,「這可是哈瓦那港……歸屬於我祖國和人民的首都……這裏怎麼可能是禁區呢?我得趕在我表兄丟下我單獨出海之前,找到他的漁船……」我故意做出一副連船槳都拿不穩的姿態,搖搖晃晃地駕著小船繼續靠近快艇。
馬爾多納多輕輕點了點頭,老老實實地用雙手按著地面。
「南十字星」號上有將近一百一十六名身強力壯的海員,硬上或許並不是明智之策。更何況船上還有超過三十名科學家。據說船上還裝備著重機槍和數不清的步槍。不過我原本就沒想霸王硬上弓。
我把他倆推下快艇,摔到了小船上,然後拉起了船錨。在做這一切的時候,我的手槍始終瞄準著那個沒有被打暈的警衛。
在驅車趕赴柯西瑪的途中,我全程都在超速。雨依然在下,月光早已再次消失無蹤。道路滑膩而險象環生——當然,至少路上沒有其他車輛。我一直想象著,如果我被古巴警察攔下,而後者又發現了我身上的那支點三五七口徑手槍、放在後座上的馬爾多納多的柯爾特手槍和雷明頓步槍,以及濺得我滿身滿臉的血跡,我該如何做出解釋。他媽的,到時候我乾脆塞給他十美元,然後闖卡溜走得了!
「他是面對面給你下命令的嗎?」
我的一半大腦在飛速思考。你的雙手正壓在屁股底下,而他的槍口卻正對著你的面頰。你完全不可能有機會和他近身肉搏的。
我指了指謝弗林那艘快艇所停泊的港口:「如果我們還能使用『羅琳』號的話,我就駕著它去找你。」
墓園正門的石碑上用拉丁文寫著一行字:
「從古巴島上某處打來的?」
他似乎忘記了自己有隻手腕是受了傷的。隨著一聲慘叫,他從繩子上掉了下去,重重地撞到了下面某個硬物上。我走到欄杆旁邊,向下望去。馬爾多納多墜樓的高度只有二十五英尺,但他的軀幹卻撞到了一尊聳立的大理石碑,而他的雙腿則刮到了一座墳塋。至少從我這個角度看去,他有一條腿應該是徹底廢了。
我將車子停在城市碼頭,翻身越過鐵鏈柵欄,找到一艘看著順眼的小艇,把隨身攜帶的東西扔上去,駕著它向巨大的遊船駛去。即便是在朦朧的夜裡,白色的「南十字星」號依然顯得風情萬種,船上的探照燈光勾勒出它美妙的輪廓。我無意間發現,我所駕乘的小艇正在滲水,便將行李包和雷明頓步槍豎了起來,扔掉了從林肯車上拿來的呢子包布。我一邊使勁划船,一邊用西班牙語呼喊著。
集中精神!他之所以不幹掉你,一定是有原因的!他沒穿鞋子,或許這更有助於你衝到他身邊!
馬爾多納多又點了點頭:「我見過那人。當時我們是要約定如何付錢。」
看來他就是沖我來的。我剛剛平復的心跳瞬間又加快了。「看來你不是『哥倫比亞』。」我說道。
「蠢豬?」我說道。沉默片刻,我問他:「瘋馬,咱倆在這兒等誰呢?」
我繳了兩人的衝鋒槍,把它們架在快艇后艙的支架上,然後用手槍逼著那個意識清醒的警衛,讓他拖著另外一個被打暈的傢伙走到船幫旁邊。後者發出一陣呻|吟。
「不!不……求求你,別這麼拿刀頂著我行嗎……刀尖已經戳到我的眼角了……」
就在我手錶分針指向凌晨2點32分的時候,我聽到背後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我剛要轉身,就感到一個冰涼的東西抵住了我的脖頸。
死神終將踐踏庶民茅舍和君王宮殿。
「嘿,哥們兒,別這樣啊。」我用含混不清的古巴腔西班https://read.99csw.com牙語喊道,「你都快把我照瞎了!」我一邊說著,一邊繼續向前劃去。
「給你付錢?」
「什麼?」馬爾多納多似乎對這個名字並不感興趣。
馬爾多納多一邊笑著,一邊用槍指著我——這一次他的槍口更低了,瞄準的是我的心臟。
警衛搖了搖頭:「給我滾蛋!和那艘白色大船保持至少二百碼距離。你表兄的船不在這兒。」
「你憑什麼?」我連忙說道。繼續對話至少比吃槍子好些。一幕雨牆正如黑色的幕布般,逐漸籠罩哈瓦那老城。月光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從墓地東北邊逼來的雷鳴電閃。對於想要幹掉我的馬爾多納多而言,此刻就算是用加農炮把我轟成碎片,街對面的人也什麼都聽不到。
現在一定已經過了2點40分。或許是有人讓馬爾多納多再等幾分鐘,以確保我沒有同伴,然後再幹掉我。此刻我意識到,他應該在屋頂周圍牆壁的另一側擱了一支步槍。之前他大概是端著步槍在那裡等我到來的。就在我大汗淋漓地從陵墓另一側爬上來的時候,他先是從藏身之處溜了出來,然後又躲到了屋頂的遠端。這種遊戲一定讓這位古巴佬頗感有趣。
我趴在方向盤上,揉著隱隱作痛的前額。喬,這可不是你想看到的吧?那個代號「哥倫比亞」的傢伙完全搶在了你的前頭。他或許就是趁著你去墓園「赴約」的時候,偷走了「羅琳」號。
馬爾多納多完全沒有任何反應。他要麼是個演技超群的傢伙,要麼就是對『巴拿馬』這個代號一無所知。我並不認為他是在演戲。「我是說那個瑪利亞。」我說道,「我把她溺死之前,找到了她的步槍。」
「掉頭!」快艇前艙警衛的西班牙語帶著濃重的北美口音,「這裡是禁區!」他聽上去似乎還沒睡醒。他的同伴此刻也已驚醒,揉著眼睛朝我瞟來。他們看到的只是一個人駕著一艘小船——這個人一臉胡茬兒,帽子壓得很低,身上的衣服皺皺巴巴、滿是污漬,他的耳朵上還在流血,顯然像是一個醉漢,就連他的船都在滲水。
從醫學士紀念碑開始,一條鵝卵石鋪成的巷道通向一座三十五到四十英尺高、酷似縮微版泰姬陵的墳塋。墳上遍布雕制而成的壁龕,每一面都裝飾有諸多天使和魔鬼的石像,兩級后縮式的頂檐還有更多立身雕像拱衛,而圓袍形狀的墳頂頗有些清真寺般的氣質。假如我沿著邊角爬上第一層頂檐,那麼我可以藉著結構複雜的欄杆藏身,並俯瞰醫學士紀念碑,監視空曠的街道和寬闊的路口,以及諸多通往紀念碑的狹窄巷道。當然,一旦有一名或是多名刺客出手,我將被困在二十五英尺高的地方。到時候,我只能開槍射擊,卻無法追蹤他們……不過,在那種情況下,繩子就能派上用場了。我可以把繩子拴在某個立身雕像上,在十秒鐘內滑到地面。佩服過自己的先見之明,我閃身來到墳塋側旁,開始了攀登。
「你帶來的步槍是什麼型號?」我操著西班牙語,用輕鬆調侃的口氣問道。
「另外的『托德』小隊成員是誰?你們還有多少同夥?」
「是的……還要付錢給古巴國家警察部門。」
「德爾加多……那是誰?」馬爾多納多的表情有些微妙的變化,很明顯是像一分鐘之前的我一樣,看到事情有所轉機。他的雙手仍然癱在身旁。我用膝蓋更加使勁地頂住他的喉嚨。在我刀尖的壓迫下,他的眼球滲出的血越來越多了。
「給老子閉嘴!」我一邊說著,一邊用匕首劃破了他的耳垂和嘴角,「是誰要幹掉海明威?」
我站起身來,走到一旁,撿起馬爾多納多的柯爾特手槍和我自己的手電筒。我背對著他站立了兩秒,用眼角觀察著他的動靜。
「當然是我幹掉了她。」我笑道,「難不成我還要讓那個滿嘴謊言的婊子繼續活下去嗎?」
「我不知道,先生,我可以對你發誓。」
喬,這沒準兒會增加你的勝算呢。我感覺碎石砂礫都已經嵌進我的手心了,便將手指蜷成圈圈,以盡量避免被扎傷。把手指彎曲著坐在屁股底下,實在是有些難受。再過幾分鐘,我的手就真的要麻木了。不過,這幾分鐘之內我暫時還不需要杞人憂天。
「他是面對面給你下命令的嗎?」
我點點頭。我們決定由海明威保管情報袋,於是,在「比拉」號起航出港的那一刻,我將情報袋交給了富恩特斯。
馬爾多納多輕輕地轉了一下腦袋,我能清楚地看到他的眼睛了。這是一個刻薄而狡猾的傢伙,卻並不十分機靈。他大概用了四五秒鐘才想明白,如果他找到了那些情報,就能從貝克那裡得到更多報酬,然而如果那些東西的確在我車上的話,他完全沒必要留我一條性命。他只要開槍幹掉我,找到我的汽車,翻出那些情報就可以了。
「你還想開人家的船吶?」海明威說道。不過他還是把「羅琳」號的鑰匙扔了過來。
重新坐進海明威的林肯轎車后,我看了看表。現在是凌晨3點28分。手頭有些好玩的事情時,時間過得可真夠快的。
馬爾多納多慘叫一聲。一道閃電劃破天幕,隆隆雷聲響徹夜空。他使勁搖了搖頭。
馬爾多納多咧嘴一笑,兩排牙齒在月光的映襯下更加刺眼了:「特工先生,別蒙我了。我聽說你就是一個人來的。你蒙不了我。」
我把油門推到最大,朝港灣出口處飛速而去。出港之前我只回頭看了一眼。雨勢又大了起來,但我能夠清晰地看到從「南十字星」號射出的燈光。我丟棄的那艘小艇上,那個身材健碩的警衛正拚命划著船槳,而另外一個傢伙則在徒手划水——他們正朝著碼頭方向拚命逃去。
馬爾多納多愣了一下,笑得更誇張了:「特工盧卡斯,你是想要激怒我吧。何必呢?想死得更乾脆點兒是嗎?別擔心……我一會兒就弄死你。」
我看著那暴風驟雨逐漸逼近九_九_藏_書,它已經壓到了馬爾多納多的背後。想必他能聽到那滾滾雷聲,但我估計他看不到閃電是多麼的近在咫尺,看不到雨瀑是多麼的飛流直下。我抬頭看了看他背後那如鐵鍋般漆黑的屋頂——那上面並沒有避雷針。或許在他開槍幹掉我之前,我們就會被雷擊中身亡。
我走到墳墓圓頂的另外一側,在靠近柵欄開口的地方找到了馬爾多納多的雷明頓步槍。我背著這支步槍,沿著一條狹窄的階梯,走進了幽暗的墓園。藉著手電筒微弱的光,我找到了墓園南門。我推門而出,沉重的鐵門發出一陣駭人的吱嘎聲。雖然雨還在下,但月亮已經漸漸露出面龐。
19世紀60年代,哈瓦那城中教堂的地下墓穴屍滿為患,於是便有了這座墓園。海明威曾經告訴過我,當初人們就墓園的設計進行過一番競逐。最終獲勝的是一位名叫卡利斯托·德·魯瓦·卡爾多薩的年輕的西班牙設計師。此人遵循中世紀的網格化風格設計了這座巨大的墓園。葬在這裏的死者根據家財厚薄和社會地位,被狹窄的巷道隔開。這座往生者安息之所的旁邊就是哈瓦那老城區。老城區本身的街巷很狹窄,幾乎僅可容納牛車穿行,所以哥倫布墓地更像是城區的自然延伸——由生者居住的地方延伸到了死者卧榻的花園。海明威還曾經對我提到,在設計比賽中獲勝並督造了墓園最初輪廓的卡利斯托·德·魯瓦·卡爾多薩,三十二歲便英年早逝,成為了最初長眠於此的人之一。這個典故似乎讓海明威頗感有趣。
七個小時之前,也就是日落之後,大家在柯西瑪分別的情景,與一個星期之前的喧鬧熙攘截然相反。除了幾個表情木然的漁夫之外,別無圍觀人群。海明威挑選的,跟隨他左右的包括狼崽子、唐·薩克遜、格雷戈里奧、辛斯基、羅伯托·赫雷拉,以及他的兩個兒子。帕奇原本想要跟海明威同去,但他在參加回力球巡迴賽。所有人——甚至包括海明威的兒子們——看上去都似乎有些壓抑。對於傍晚的分別,他們都抱著頗為嚴肅的態度。
我愣了片刻才兀然想起:在扔掉瑪利亞的步槍之時,我在槍托上發現了豁口。
我照他說的做了,雙手倒背,摩擦著粗糙的地面。馬爾多納多並未身著制服。他和我一樣,穿著黑色的外套,戴著帽子,只是多了一件深藍色襯衫和一條領帶。嗯,古巴人無法習慣於不|穿正裝。因為我發現,海明威那不修邊幅的樣子總能讓古巴人感到震驚。
馬爾多納多一邊死死地盯著我,一邊抬起左手腕,用眼角餘光掃了一眼手錶。其實我們倆都在等著一個時刻的到來——2點40分,那個會合時間。
下午,我曾經在本地的一家旅行社買了一份廉價的墓園地圖。這會兒,因為完全不想打開手電筒,我便藉著月光查看著地圖。明知是鴻門宴,還要到「敵占區」來冒險,對於敵人的數量一無所知,完全將主動權拱手讓人——這種狀況,是秘密情報處特工們在訓練中根本不會遇到的。
「如果你需要我幫助,卻又無法通過無線電聯繫到我,你要怎麼辦?」海明威一邊接過我遞出的船尾纜,一邊問道,「或者說,如果我發現了什麼線索需要你來辨認,可又只能給柯西瑪或是關塔那摩發送電報,我該怎麼辦呢?」
「為誰提供這些服務?出於何種原因?」
幾個月前,海明威曾經對我提起過這墓園有多麼怪異——近八十年來,哈瓦那城中的達官貴人們前赴後繼地在這裏修建精美的墳塋和墓碑——然而眼前這一片又一片彼此緊挨的、令人備感壓抑的陰宅冥府依然讓我錯愕不已。我避開了墓園中縱橫交錯的空寂道路,悄悄地沿著狹窄的巷道穿行於墳墓之間。這墓園彷彿一處月光下的石頭森林——伴著精美而凝重的希臘式廊柱的映襯,墓碑十字架上的耶穌受難像目光低垂,栩栩如生的石刻天使猶如在墳塋上空盤旋飛舞,各式各樣的聖母像宛若身著黑袍的女子,微微揚起的手指就像是指向黑暗深處的左輪手槍。鐵門拱衛的哥特式陵寢在我潛行的小巷裡投下墨黑色的陰影。遍地骨灰罈的墳堆和成百上千根的多利安式石柱,給黑暗中的殺人者提供了最好的庇護。冰冷的月光映著枯枝敗葉,整個墓園都籠罩在一片死寂之中。
克里斯托弗·哥倫布墓地是世界上最大的墓園之一。它坐落在酒店區西南方向不遠處,將貝達多區和新貝達多區分隔開來,面積相當於十數個街區。那天夜裡,我驅車在碼頭一帶行駛之時路過了這個墓園——它就在哈瓦那老城南邊,緊挨著普林西普城堡。
我期待能以此促使他做出別的反應——至少別開槍把我擊斃。然而他卻只是再次笑了笑:「真的嗎?為什麼呢?那就是個嗜殺的小婊子。我以前就告訴過貝克先生,早晚會有人給那個小婊子潑上汽油點了天燈。」他又看了看表,笑得更加得意了,「特工約瑟夫·盧卡斯先生,我宣布你被逮捕了。」說著,他把手指從手槍扳機上挪開了。
「還有其他人。我也不知道是誰,更不知道為什麼要做這些。我向上帝發誓……不!先生!求您別這樣!」
情報中提到的約見時間應該是凌晨2點40分。一點剛過,我把海明威的林肯轎車停在一條巷子里,然後走到墓園東門。所有大門都緊閉上鎖。我爬上一棵高樹,翻牆跳進墓園,重重地踩在草地之上。我穿著黑衣黑褲,頭上的黑色呢帽壓低了帽檐,臀部的槍套里別著那支點三五七口徑手槍,褲兜里藏著一把彈簧刀,上衣口袋裡還有一隻從「比拉」號上帶來的強力手電筒。我的左肩上盤著一條長三十英尺的繩子——這玩意兒當然也是從「比拉」號上弄來的。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需要繩子。我不知道我是否需要捆綁俘虜、製作陷阱或是翻越護欄,但多帶點工具總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