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三十章

第三十章

菲利普說道:「從表面上看,軍事諜報局的卡納里斯將軍、納粹帝國中央保安總局的希姆萊,以及帝國保安部的萊因哈德·海德里希,是在為了所謂第三帝國的美好未來而精誠合作。然而,在私底下,卡納里斯並不情願和那兩個鐵杆納粹為伍,而希姆萊和海德里希早就打算搗毀卡納里斯的軍事諜報局,讓他名聲掃地了。」
「是出故障了嗎?」我感覺自己的思維又開始滑向深淵了。我突然想起,海明威在處理傷口的時候,給我打了一針嗎啡。難怪我感覺自己如稀泥般癱軟,還意識不清。
「真的是他嗎?」我問道。
「的確,這並不是他的風格……」弗萊明嘟囔著,「你們是可資使用的『捷徑』,是關鍵時刻的替罪羊、情報交易的遮羞布。我想胡佛並不會為了棄卒保車,而殺死你們其中一個或是乾脆全部幹掉。他更有可能把你們送上參議院聽證會,把你們說成是滲透進來的間諜,讓你們名譽掃地,甚至被關進監獄。」
「他喜歡給施邁瑟衝鋒槍配用空心裂口彈。」
「我知道,」海明威打斷了我,「這是『南十字星』號上的快艇。沒關係。」
「胡佛局長將他收至麾下執行特殊任務的時候,他大概……二十六歲。這位特工D先生能講英語、德語和西班牙語,而且對這三種語言的文化背景了如指掌。即便混跡於美國的黑幫和地下犯罪團伙,他也是輕車熟路。1937年,由於牽涉進了迪林傑等案件,這位弗雷德里克先生躲到了西班牙,在那裡為長槍黨賣命,並第一次使用了德爾加多這個名字。我們掌握的證據顯示,1939年他來到德國柏林,化身為庫爾特·弗雷德里希·道菲爾特少校。我說過,那究竟是不是他的真名,誰也無法確定。」
「你說的真正的行動內容是指什麼?」弗萊明捏著煙嘴,微笑著插話道。
「我們認為是的。」禿頂小個子說道,「實際上,我們也不知道他的真實姓名。1933年他初次進入胡佛局長視線的時候,大家都叫他『荷蘭佬』傑里·弗雷德里克、一名來自費城的小混混、聯邦調查局的小線人。但是現在我們知道,他並非真正出身費城,而是更早之前便被希姆萊秘密派遣到美國的。」
「的確,」我說道,「有關英國運輸隊和部隊調動的機密信息,就是胡佛局長出賣給他們的。」
我搖了搖頭:「不……不再是了……我不再是特工了。我的下場……就是進監獄。」我對他講了我與馬爾多納多的午夜遭遇。
「沒弄壞。」海明威說道,「我剛剛檢查過了,他估計是試著開啟電台來著,卻發現那玩意兒無法運轉。」
我斜眼看著他,灣中的海浪聲越發喧囂。我的腦袋更暈了:「空間?」
除了我之外,其他人都站起身來準備離開。我抬頭看著他們,希望能早點吃上止疼片。
「那你就活下來啊!」海明威說道,「我等著你告訴我。」
「他們實現這一目的的手段,就是將軍事諜報局的一切信息傳給美國聯邦調查局方面。」我說道,「在那之前,負責本地區的帝國保安部頭目——就是那個貝克——摧毀了巴西境內和整個南美洲的軍事諜報局情報網。隨後,他和那個德爾加多一起,計劃將軍事諜報局的全部機密文件,通過我們轉交給美國聯邦調查局。或者說,至少是通過我們交給德爾加多,然後轉交給胡佛局長。」
「史蒂芬森先生?」我愚蠢地問道,「他想和我聊聊?」
當然,大家都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只有格雷戈里奧·富恩特斯從未問及我和海明威的傷勢,也沒問過有關失蹤的「南十字星」號上的快艇「羅琳」號失事的事,更沒有打聽過有關我和海明威神秘約會的電報的事。這個堅毅的矮個子古巴人顯然心知肚明,如果他的主人想讓他知道個中內情的話,那麼就一定會親自告訴他的。團隊中以及山莊里的其他人則一直纏著我倆問東問西。「一切保密。」回到家中的第一天,海明威曾經這般嚴肅地表過態。這是我倆一直保持的統一口徑。其他人——包括海明威的兩個兒子在內——被要求就保密事宜發誓,尤其是「南十字星」號所轄快艇的事情。他們雖然嘴上答應了,但還是有所抱怨。
「等到湯姆·謝弗林回來,我他媽該怎麼跟他解釋呢?」八月最後一周的某一天,海明威如是說道,「如果他讓我賠償損失,我可就慘了。我覺得這筆賬應該記到海軍或者聯邦調查局頭上。」
海明威只是直勾勾地盯著眼前這個禿頂小個子,整整一分鐘后才說話:「是啊,好吧,這聽起來不錯。但只要我老婆完成那無聊的『地圖插標』探險回到家裡,我就會問問她是不是要去華盛頓一趟,和她的閨密埃莉諾吃頓晚飯,跟『輪椅上的老婦人』聊聊是不是該給那條狗緊緊鏈子。」
弗萊明和菲利普同時望向海明威。
菲利普蹺起二郎腿,又用手指理了理褲子上的皺褶:「約瑟夫,這大概是整個謎題中最難解的部分。我們完全不知道她究竟是誰。或許是一個在西班牙長大的德國女人吧,或者是一個語言天才。她的偽裝潛伏非常成功。她簡直是一切反間諜機構負責人的夢魘。」
弗萊明笑了笑:「你懂的,我們其實並不知道,貝克和道菲爾特要來幹些什麼,但我們明白,他們的行動肯定對我方不利。」
「我們的確沒有,但這已經不重要了。我們在正確的時間出現在了正確的地點。德爾加多已經掌握了絕大多數必需的軍事諜報局情報信息。即便我們出局了,古巴國家警察機構也依然可以充當信使。如果沒有人主持公開調查,我們只能做背黑鍋的冤死鬼。」
「行了行了,」我說道,「咱們能換個話題嗎?海明威夫人最近如何啊?」
「什麼島?」弗萊明似乎很是驚訝。
「那麼馬爾多納多呢?」菲利普問道。
「可是我們並沒有把情報資料交出去啊。」海明威依然抱著胳膊,怒眉緊鎖。
「歐內斯特,那地圖上有啥?」赫雷拉醫生問道。
「實際上,」弗萊明說道,「多諾萬先生想要在那裡和你會面,因為史蒂芬森也想見你。他希望趁你還沒有最終決定加入戰略情報局之前和你聊聊。對於威廉……我說的是我們那位威廉……對於他來說,在你們那個胡佛發飆之前,他待在英國的地盤更合適一些。你聽明白我九九藏書的意思了吧。」
「該死的,伊恩,這些我都知道。」劇烈的痛感讓我幾乎無法忍受,「我的意思是,她到底是誰?」
「老夥計,你覺得他會想辦法報復嗎?」弗萊明看著我,問道。
我點了點頭。「騙子工廠」計劃的探子們一直在向我倆通風報信。「第二天早晨,有幾位婦女前去墓園獻花,聽到了他的呼救聲。她們趕忙把他送到了哈瓦那醫院,保住了他的腿,還給他提供『二十四小時貼身護衛』。」
「約瑟夫,現在那叫戰略情報局了。」菲利普低聲說道。
我的表情肯定是一臉茫然的。
「夥計,她是一名帝國保安部特工。」伊恩·弗萊明吐著煙圈,「她是托德小隊成員,負責在你和海明威『完成使命』之後幹掉你們。」
「一點沒錯。」菲利普說道。
「我知道。」
「的確如此。」禿頂小個子說道。我發現,與德爾加多的微笑相比,菲利普的微笑對我有著截然相反的功效。看到他的微笑,我感到放鬆。這使我對他的好感倍增。德爾加多的微笑只會讓我產生殺他而後快的衝動。
弗萊明咧嘴一笑,漏出一口歪歪扭扭的白牙。
「這人可夠折騰的。」海明威說道。
海明威摸著腦袋上的繃帶,而他的胡茬兒此刻顯得越發凌亂了。「一個納粹間諜機構出賣了另一個?」他說道,「這完全說不通啊。我們才是他們真正的敵人。」
我看了看海明威,而他沖我點了點頭。「好吧,」我說道。儘管我的胳膊、肩膀、後背和側肋都在疼痛,但我還是要擠出一副笑容,「你們準備給胡佛局長穿小鞋,是吧。」
海明威搖搖頭:「這實在是說不通。如果說德爾加多早就建立了與胡佛的溝通管道……或者說,是在為胡佛做事……那麼他完全不需要利用『騙子工廠』計劃或是我們來充當中途信使啊。」
「他想把我派到國外的某個地方去賣力吧。」我面無表情地說道。
菲利普笑了笑:「約瑟夫,最希望把這些文檔從你手中拿走的人,大概就是多諾萬先生和戰略情報局了。顯然我們不會讓胡佛先生或是聯邦調查局來分一杯羹。當然,除非我們迫於壓力,私下裡服軟,試圖將戰略情報局毀掉——就像胡佛先生最近數月間一直在做的那樣。如果可以的話,我們希望影印你從那兩個德國士兵、德爾加多以及克魯格身上得到的材料。當然,是在有人作證、記好時間日期的狀態下,將這一切都封存起來。你要簽署一份宣誓書,對自己所見所說的一切負責……」
「至少菲利普先生可以幫忙。」我說道,「還有,伊恩,我想你的手下也有人潛伏在古巴。至少,你們兩方在秘密情報方面是互通有無的。」
「那就說說吧,」海明威說道,「或者,你想不想知道上周發生了什麼?」
「我無所謂。」說著,我把餐盤放到床頭柜上。
「沒有這樣的聽證會吧?」海明威說道。
德爾加多死後發生的事情,我只能記得一些片段。後來,海明威告訴我,當時他的第一本能是駕駛我之前使用的那艘快艇,因為它能比「比拉」號更快趕回康菲特島和柯西瑪港。但當他找出急救包,給我包紮過傷口之後,發現我昏迷了好一會兒,只在他把我抬上快艇的時候醒過來一次。
弗萊明又點了一支香煙:「出乎我們意料的是,德爾加多會殺死他的兩個同夥。」
「啊,原來如此。」菲利普從衣兜里拿出一個小小的皮面筆記本,又取出一支銀色的鋼筆,開始記錄。
「南十字星」號的快艇登時便被烈焰籠罩,火舌甚至燒灼到「比拉」號的舷側。海明威站在飛橋上,為防灼傷而用一隻手掌捂著面頰,另一隻手推滿油門。「比拉」號沿著進出拉戈礁的狹長水道沖了出去。我使勁撐起身子,回頭看了一眼。這樣就足夠了。整艘快艇都已經被火焰吞噬,也包括坐在船艙里的兩具屍體和前艙的德爾加多——不對,應該叫他道菲爾特少校——還有后艙的克魯格中士。當快艇的主油箱和備用油桶爆炸之時,我們已經遠在二百英尺之外了。爆炸很猛,火光衝天,碎片四濺。拉戈礁灘上的一些棕櫚樹也被引燃了,但很快便被潮濕的霧氣和四散的水滴撲滅,只剩下燒焦的枝丫在風中搖擺。少量碎片落到了「比拉」號的甲板上,可我卻沒有力氣站起來將它們丟到海里。海明威也正忙著駕船。這些碎片冒著濃煙,一直到我們將船開出峽灣還在燃燒——除了燃燒的焦味,我還聞到了德國人腐屍的惡臭。「比拉」號穿過崖壁之間的水道,轉向西北,朝海灣深水區駛去。
「好吧,」菲利普說道,「他到底是誰呢?約瑟夫,你還記得嗎,幾周之前我曾經和你提起過,德爾加多先生其實是神秘的特工D。從理論上說,擊斃約翰·迪林傑、娃娃臉尼爾森和其他一些舉國聞名綠林大盜的功勞,都要記在他的頭上。記得不,我還說過他是胡佛局長手下的一名特殊特工。」
赫雷拉醫生端起他那杯杜松子酒:「讓我們祝福海明威夫人——蓋爾霍恩女士!」
弗萊明彈了彈煙灰,向前欠欠身子:「海明威先生,阿道夫·希特勒是地獄夢魘的規劃者,而希姆萊則是替他將地獄夢魘付諸實現的人。」
「伊恩,不用問了,」菲利普笑道,「回飛機場的路上我再跟你解釋。」
禿頂小個子一邊搓著手,一邊點了點頭:「海明威先生,實際上,帝國保安部幾乎已經不把美國政府,或是其所屬的一切主幹、分支情報機構當成頭號敵人了。」
「那時候他一定很年輕了。」我說道。
我講述了自己在墓園中的經歷。
「我說的是,貝克、瑪利亞、德爾加多、克魯格這幾個帝國保安部特工,還有他們的上峰,將美洲大陸上的整個德國軍事諜報局情報網路出賣了。同樣被他們出賣的,或許還有軍事諜報局在歐洲的情報網。」
海明威扶我躺在坐墊上,他自己也坐了下來,抓了抓腦袋。他已經用繃帶包紮過他腦袋上的傷口,但那原本雪白的繃帶早就被染成了暗紅色。這會兒估計他也是疼痛難忍。
菲利普放下喝空的酒杯:「你們當然會成為替死鬼,被人在犯罪現場發現屍體。人們還會在附近發現幾個德國人的屍體,特別是在約瑟夫『殘忍襲擊』了那個倒霉的古巴警察頭目之後。」
「是啊。」海明威身穿睡袍,坐在我的床邊。我們三個人——作家先生、醫生,還有我這個前特工——正在喝所謂的藥酒,也就是不加任何佐料的杜松子酒。「從小到大,我總是腦震蕩。有一回在巴黎,我的腦袋直接被一個從天而降的天窗開了瓢。當時邦比才剛出生沒多久呢。那一次我整整躺了一個星期。從那之後我的顱腔里就一直有瘀血。不過最慘的一次,要數我三十多歲的那一次。當時我開車去比林斯,車子栽到溝里去了。跟我那次相比,盧卡斯,你這右邊胳膊的傷根本不算什麼。你看我左邊胳膊上的這塊皮膚,連最粗糙的野鹿皮都不如吧。在『比拉』號上給你塗磺胺粉的時候,我看你左側肋排的皮膚比我也好不到哪兒去。」https://read.99csw•com
「當然。」我在思考,海明威剛才為何要提起,我可能永遠無法返回美國,或是不能在情報部門繼續供職。他的真意究竟是什麼?其實這並不是什麼新話題——自從我對海明威講明一切,撇開上峰將他當成所謂的上級以來,我就明白自己可能遭遇這樣的結局了——然而在嗎啡葯勁兒消盡,痛感讓我無法忍受的此刻,這個話題再次讓我感到傷懷。
菲利普搖了搖頭:「不好意思,沒人告訴我這件事。當然,我們戰略情報局派遣到古巴的特工實在太少,而且也都太疲憊了。我們自然要密切留意那女人的動向,不知她是否還會現身。」
「嗯,這一點幾乎毋庸置疑。」弗萊明笑道,「那一晚我們的人跟蹤了德爾加多和貝克,從哈瓦那一直跟到馬納提城,但在通向馬納提灣的廢棄鐵路附近跟丟了。我懷疑那兩個年輕的德國間諜奉命與貝克接頭——在他們看來,貝克似乎就是一盞能夠讓其放鬆身心的指路明燈。結果他們就這麼死在了德爾加多的施邁瑟衝鋒槍下。難道你們沒看出來嗎,這是確保情報文檔落入你們之手的最好方法。」
我的手術是在赫雷拉醫生的家中秘密進行的,那地方位於海明威山莊不遠處的一座小山上。德爾加多第一槍射出的子彈,在我右臂肌肉上鑽了個小眼,並未造成任何嚴重的骨肉損傷。第二顆子彈擊中了我的右側肩膀上部,擦過了鎖骨,最終在我右肩胛骨的位置停了下來,造成一個腫塊。赫雷拉醫生和他的朋友、外科醫生阿爾瓦列茲醫生後來表示,他們幾乎是用手指把子彈摳出來的。這顆子彈的運動軌跡造成了更嚴重的內出血,但並不致命。
我又搖了搖頭,試圖讓視線清晰一些:「不……不能去醫院。」
「沒錯。」菲利普說道,「這就是他決定和道菲爾特少校——也就是你們說的那個德爾加多——合作的原因。那是帝國保安部的計劃,是希姆萊的計劃。」
我決定再向海明威介紹一下兩位來訪者,以便他能更好地領會此番會面的真正奧妙。「伊恩在英國軍情六處工作,」我說道,「他與威廉·史蒂芬森的不列顛安全協調組織有合作關係。」
「沒關係,你們談就是了。」海明威的語氣頗顯堅決,「我是自己人。再者說,就連我都負傷了呢。」他指了指那仍然包著繃帶的腦袋,「我也想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
「一點沒錯。」菲利普說道,「據我們所知,胡佛生怕自己再捅婁子,弄出之前波波夫事件那樣的紕漏。聯邦調查局在珍珠港事件之前幾周,就已經得到了日本即將發動突襲的確切情報,但胡佛和他的手下們卻犯了錯誤。威廉·多諾萬確認了這一點。胡佛害怕羅斯福總統得知實情,進而禁止聯邦調查局參与情報事務,或者說他最害怕的是因此被踢下局長寶座。」
第三顆子彈所帶來的傷害頗有些戲劇性。它從我上身的左側射入,直奔心臟而去。彈頭刮到一根肋骨,變向打進了我肺髒的一角,讓我的心臟躲過一劫。最終,這顆子彈在距離我脊椎骨一厘米的地方停了下來。「還好是一顆點二二口徑彈。」赫雷拉醫生後來說道,「如果那哥們兒用的不是點二二手槍,而是施邁瑟衝鋒槍的話……你大概就得殘疾了。」
「怎麼會沒關係呢,」我說道,「古巴海岸警備隊正找它呢,他們見到我們就會開槍的……根本不會給我們辯解的機會。」
海明威疲憊地點了點頭:「馬蒂肯定會得這些病的。她什麼病都要得上一次,這隻不過是個時間問題。她從來不用蚊帳,直接喝當地的生水,吃當地的食物,又不明白自己為何會生病。我不喜歡生病,我害怕生病……」說著,海明威摸了摸纏滿繃帶的腦袋,「當然,我不怕腦震蕩。」
「我會告訴你……」我說道,「只要我能活下來……我……就告……」
「可以,」我說道,「可為什麼是百慕大?」那裡可是英國人的地盤。
「知道嗎,其實你不該喝酒。」他說道。
菲利普笑著搗了搗弗萊明的胳膊:「約瑟夫,在今天做出決定,過些日子來百慕大和我們會面吧……只要你痊癒了,能去與多諾萬先生見面了,就去找我們。」
「早晚會有的,夥計……早晚會有……」
「一位是衣著有品的英國紳士,還有一個穿著兩百元美金西裝的小矮子。」海明威說道,「我和他們說了,他們可以和你聊聊,但我必須全程在場。」
海明威看上去既興緻盎然又無法接受:「可是這又與德爾加多、瑪利亞、『騙子工廠』計劃和我有什麼關係呢?」
菲利普搓了搓手,再次露出笑容:「約瑟夫,你還是先把你的臆測都說出來吧。我們會在恰當的時候加以補充的。」
「當然,」弗萊明沙啞一笑,「你肯定不知道,為了換取德國方面提供的信息,聯邦調查局的胡佛局長連美國的秘密都能出賣。老天啊,那傢伙真他媽愛國,哈哈。」
「好,祝福海明威夫人——蓋爾霍恩女士。」說罷,海明威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對此,我思考了一會兒,卻發現無法辯駁。
三人都端起了酒杯。
窗外的棕櫚樹在和煦暖風的吹拂下窸窣作響,瑪莎花園裡的繡球花散發著迷人的香氣。我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好吧,依我看事情是這樣的。」
「這場戰爭讓我們的朋友胡佛先生不是很舒服。」弗萊明說道,「他非常希望能夠https://read.99csw.com抽身,以便去打他自己的『戰爭』。」
他遞給我兩片止疼片,給我倒了一杯威士忌,又自斟了一杯。當我吞下藥片之後,他舉起了酒杯。
「那他為什麼還需要這些情報呢?」海明威問完這句,連他自己都笑了,「他在對蘇情報收集方面原本就棋高一著,對吧?」
「是『曾經是』吧,」我說道,「除非你不知道我在『丟婊子島』把她弄死了。」
我再一次舉起手:「不好意思插一句,誰來給我解釋一下,德爾加多究竟是誰?」
我有些頭暈。這都是海明威搞的鬼。我使勁搖了搖頭——那些止疼片的副作用讓我每天這個時候都有些頭腦不清醒。
海明威搖搖頭,低聲說道:「沒有故障。我不過是把一些電子管拆下藏起來了。我當時需要一點點空間。」
「約瑟夫,」菲利普先生說道,「你想不想知道我們今天來訪的真正目的?」
關於是否向布拉登或是托馬森上校彙報,我和海明威進行了一番討論,最終決定不向任何人吐露實情。而「烏鴉計劃」和那些德國軍事諜報局文檔卻依然讓我們感到焦頭爛額。
「也許吧……」我含糊地說道。
我感覺海明威是在等我繼續說下去的。「比拉」號正向西航行。
菲利普同樣還以笑臉:「是的,不過美利堅合眾國的安全和利益才是我們最關注的。」他說道,「未來最好由戰略情報局來處理美國的一切對外情報事務。至於聯邦調查局這樣一個強大機構的局長嘛……唉……最好也能更加小心地使用他的權力。」
「是啊,是的,」菲利普笑著說道,「可那畢竟也是我們發揮作用的地方,不是嗎?你願不願意幾周之後飛赴百慕大?當然,前提得是你完全恢復健康。」
「而我呢?」海明威繼續說道,「國稅局已經在折騰我了。如果你們所說的有關胡佛最喜歡內鬥的描述是真的,那麼只要戰爭結束,美蘇的盟友關係終結,他很快就會指控我為蘇聯的姦細。天啊,或許他已經開始為我羅織罪名了。」
「地圖插標?」弗萊明疑惑地看著海明威,好像是聽到了一連串的無線電密碼,「老婦人?輪椅?狗鏈子?」
「總之別擔心,」菲利普先生說道,「就像約瑟夫之前說過的,胡佛局長自己還得穿小鞋呢。我們戰略情報局會全力以赴讓他自顧不暇的。其實,海明威先生,只要您開口……」
「年輕人,很高興看到你挺過了這一切。」弗萊明第三次如是說道。有關我身上傷口的話題已經聊了很久了。
「那些德國軍事諜報局情報文檔又是怎麼回事?」我問道。
「他吹牛了唄。」海明威說道,「『瘋馬』說他嚇跑了十個試圖破壞醫學士紀念碑的長槍黨徒。他把那些人趕跑了,但古巴國家警察方面卻害怕對方的報復。這陣子,馬爾多納多簡直成了哈瓦那的英雄了……至少是家喻戶曉的大人物了。」
「顯然,納粹德國的帝國保安部在和美國的反間諜情報部門做著某種交易……大概是和聯邦調查局,或者說是和胡佛先生本人進行交易。從表面上看,這是一次由納粹的帝國保安部和軍事諜報局聯合導演,在巴西、墨西哥、古巴三國境內進行的情報行動。泰迪·施萊格爾和其他一些軍事諜報局特工——包括在海灘上被幹掉的那幾個可憐的德國佬——並不知道真正的行動內容。」
弗萊明皺起眉來:「是啊,是的,這的確是有些……」
「是啊,還他媽不知道敵人究竟是誰。」說完,我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還有,你主要的居住地是古巴,」我對海明威說道,「他即便想動手也會知難而退。」
「也就是說,在海灘上殺死那兩個德國間諜的是德爾加多?」
海明威點點頭,仍舊保持著胳膊撐腦袋的姿勢:「好吧,湯姆是一個慷慨的愛國者。如果我們不能說服他原諒我們,那就開槍斃了他吧。」
「整個『騙子工廠』的精妙設計給多諾萬先生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他很想見見你,和你聊聊,看看將來能不能把你招到麾下效力。」
「咱倆都是德爾加多要殺死的目標。」我感到止疼片的葯勁兒正逐漸退散,我的頭腦開始為身上的傷痛所累,思路漸漸混亂起來,「但我並不認為幹掉我們是胡佛局長的本意。」
「德爾加多把電台弄壞了吧?」我說道。我只能完全躺在坐墊上,靠著右舷欄杆,仰望著已然放晴的天空。風暴過去了,萬里無雲。
我像小學生一樣舉起手來:「可是,那個德爾加多……究竟是誰?我的意思是,我只知道他叫庫爾特·弗雷德里希·道菲爾特,一個黨衛隊少校。但他的真實身份呢?」
海明威聳聳肩:「她給我寄來了一封信,寥寥數字。她到了蘇利南的帕拉馬里博。那裡除了蟎蟲、暑熱和無聊的大兵,別無他物。她見識了荷屬蓋亞那的風光,也見識了法屬蓋亞那的罪犯流放地。本來正準備回家呢,就因為買到了一張當地的地圖,她又改變主意了。」
我依稀記得海明威費勁地將兩具屍體放平,用徠卡相機從各個角度拍下照片,又給那艘從「南十字星」號上偷來的快艇拍了照片,然後將兩具屍體分別放到快艇的兩個艙室之中,解開「比拉」號和快艇之間的系纜,讓兩船分開一些距離。他拿起我的點三五七手槍,朝著快艇上的油桶連射四槍。快艇后艙再次被燃油浸滿,那刺鼻的味道讓我重新清醒起來。海明威將「比拉」號重新駛近快艇,用火柴點燃一塊浸滿燃油的綠色碎布——我依稀看出是我那件陳舊的綠色上衣。最後,他將燃燒的碎布丟向了快艇。
「呵呵,老夥計,可他的確是這麼做了。」弗萊明笑道,「你們所認識的這個叫德爾加多的傢伙,原本計劃通過古巴國家警察部門來傳遞信息。當發現你們的『騙子工廠』計劃被牽涉進來之後,所有人——包括德爾加多、埃德加·胡佛、海德里希、負責帝國保安部六處的瓦爾特·舒倫堡,還有希姆萊本人——都認為這一切簡直太完美了。一位經驗豐富的特工,與美國所有主要情報部門都有聯繫,又得到了美國大使的親自授權……而且他的落腳地距離美國本土只有九十英里。多麼完美的捷徑啊。」
「你是說,對抗蘇聯勢力的戰爭?」海明威說道。
兩位來訪者對視一眼,點了點頭。那一天氣溫不低,我穿著睡衣已經是汗流浹九_九_藏_書背。海明威穿著一件寬鬆的瓜亞維拉襯衫、一條短褲、一雙涼鞋,而他也是止不住地出汗。伊恩·弗萊明雖然也在出汗,但那身貌似很厚實的羊絨運動衫維持了他的紳士風度。只有華萊士·貝塔·菲利普看上去頗為涼爽——這個禿頂小個子的裝束很是齊整,那身裁剪精良的西裝讓人有一種房間里低了十幾攝氏度的錯覺。
「要不還是把事情真相告訴謝弗林,然後逼他發誓保密吧。」我說道,「能有機會為國出力,或許他會感到驕傲的。」
兩位來訪者都等著他揭曉謎底。
「這一切都很讓人興奮,老夥計。」弗萊明說道,「等戰爭結束之後,一切亂象終結,希特勒、東條英機和墨索里尼伏法之後……又會出現新的挑戰。對於一個年輕的美國人而言,英國或許是最好的定居地,更別說那裡還有不錯的薪水。」
「這是怎麼回事?」菲利普問道。
我整理了一下身後的靠枕:「我覺得咱們這次談話應該是有必要的,如果有誰能把某些斷線的細節補充一下,那就太好了。」
「菲利普先生曾經在海軍情報局供職。」我說道,「不過現在他隸屬於威廉·多諾萬的情報協調局。」
「咱們真是白忙一場啊,」他說道,「而且還他媽不知道敵人究竟是誰。」
一番彼此介紹之後,房間里多了幾把椅子。海明威吩咐用人去端威士忌。我們先是寒暄了幾句,直到用人將酒端來並退下。我發現海明威仔細地打量著兩位來訪者。其實我也在打量他們。我認識這兩個人,他們一個是伊恩·弗萊明爵士,另一個是華萊士·貝塔·菲利普。這兩個傢伙似乎對他們的所見所聞頗為滿意,而海明威卻仍對他們將信將疑。
我閉上眼睛,點了點頭。
「那咱們接下來能談談我負傷的原因和其他事情的緣由了嗎?」
赫雷拉醫生揉了揉下巴:「那咱們就不可能在這兒聊天了,盧卡斯先生。現在你需要躺下,好好睡一覺。」
「您這麼想也不無道理,海明威先生。」菲利普說道,「但我可以向您保證,無論是多諾萬先生,還是……還是戰略情報局裡的其他一些大佬,都不會任由胡佛局長加害於您而坐視不管的。這也是我們準備那些宣誓書的另一個原因。」
赫雷拉醫生嘆了口氣:「恐怕那裡到處都是瘟疫瘴氣。每個人都感染上瘧疾和紅白痢疾之類的傳染病,而且還是登革熱疫區——登革熱,那是一種讓人非常痛苦的疾病啊。有點像瘧疾,每隔數年就會爆發一次。」
海明威濃重的眉毛稍稍挑起:「你是說,他比阿道夫·希特勒還要邪惡嗎?」
「夠了……」我說道,「我都快聽吐了。」
海明威沿著血跡斑斑的舷梯從飛橋上下來,用同樣血跡斑斑的魚叉將甲板上的碎片挑落到水中,又拿出藏在廚房裡的滅火器,撲滅了殘餘的明火,隨後過來檢查我的傷勢。儘管風暴已經過去,但海況依然不容樂觀。我感到一陣陣疼痛,但拜嗎啡的神奇作用所賜,這痛感並不明顯。我依稀注意到海明威的面色蒼白、渾身顫抖。他頭上的傷不輕,大概也需要一針嗎啡止痛。然而他卻不能這麼做,因為現在只有他能駕船。
「不,還有一件事。」海明威說道。
這話聽著怎麼這麼耳熟?
我挺了挺身子,想要換一個更舒服的姿勢,卻發現這是徒勞的。「還是說說事情的細節吧。」我說道,「說說瑪利亞吧,她又是什麼人?」
「讓我為軍情六處效力?」我自己都為這愚蠢的問題感到尷尬。
「沒準兒胡佛先生會因此丟了性命。」我低聲說道。
「好了,好了……」弗萊明掐掉了第二支香煙,喝光杯中的威士忌,看上去好像是要告辭的樣子,「似乎一切問題都已經有了答案,該解決的都解決了。」
「再者說,您畢竟是一位享譽世界、受人尊敬的作家。」弗萊明插話道,「胡佛自己追求名聲,但也害怕其他人的勢力。」
我與菲利普和弗萊明面面相覷。我們都見過海明威的檔案,其中最新的內容也是十年前的玩意兒了。
「決定幹掉我們的,應該是納粹帝國保安部。」我說道,「希姆萊和胡佛彼此信任,他們想要維持地位和權勢,就必須對情報交易的事情保密。而我們知道得太多了。一旦我們拿到德國軍事諜報局的情報資料,將其通過德爾加多交給胡佛,我們作為信使的使命就結束了。」
海明威點點頭:「如果我們把『比拉』號開回去,就可以用無線電提前聯繫老家,讓赫雷拉醫生準備好等著我們。或者我們也可以去努埃維塔斯或是其他港口求醫。」
「你覺得他會不會因為把自己的二十二英尺定製快艇獻給國家而感到遺憾呢?」
「你的意思是,英國和蘇聯才是它的敵人?」海明威問道。
海明威看了看我,我點點頭,於是他簡明扼要地向兩位來訪者講述了當時的情景。
「捷徑……」海明威說道,「你的意思就是,如果事情出了岔子,『騙子工廠』計劃、盧卡斯和我就是替罪羊。」
「能有啥呢……」海明威說道,「她說那地圖上除了標註有首府的位置、幾處海岸定居點和幾條河流之外,幾乎是白紙一張。圖上標註的大河——薩拉姆可卡河——終點是帕拉馬里博,上游流經一大片白綠相間的地區。她說綠色的是叢林,白色的不知道是什麼。地圖上藍色的河流在綠白之間蜿蜒而過,直通向一處標著十字架的地方,那裡是迄今為止深入該地區最遠的探險者的埋骨之地。馬蒂說,再往上游,壓根兒就沒人去過……地圖上只有一條憑猜測繪製的虛線,誰知道那河流源自哪裡。她雇了一個叫哈羅德的當地黑人做嚮導,準備去白色地區的河流上游一探究竟。」
「我想,比起日本人和德國人,胡佛先生更懼怕蘇聯人。」我說道。
「菲利普先生,或許你能解釋得比我更清楚。」我說道。
「這也是希姆萊等帝國保安部上層頭目,在打壓軍事諜報局時毫無顧忌的另外一個原因。」菲利普說道,「軍事諜報局的行動,無論過去還是現在,大多以失敗告終。他們在東線戰場上的建樹或許更多。但他們很明白,胡佛局長是斷然不會同蘇聯方面分享軍事諜報局在蘇聯收集到的情報的。」
「希姆萊。」海明威說道。
我的確是好好睡了一覺。手術完成三天之後,我被從赫雷拉醫生的家中轉移到了海明威山莊的「客房」read.99csw.com。在那裡,我服用了很多藥物,也接受了不少針劑注射,每天都睡很多覺。赫雷拉醫生和他的外科醫生朋友經常前來探視,檢查術后恢復情況。看到我身中數槍卻依然未曾遭受太多傷害的事實,他們總是不解地搖頭。
8月31日,星期一。我正坐在「客房」里吃著殘羹冷飯,海明威進來說道:「有兩個人來拜訪你了。」
「什麼秘密情報?」海明威說道,「你指的是迪耶普的英國運輸隊嗎?」
海明威腦袋上的傷口接受了縫合,隨後他也卧床休息了好幾天。赫雷拉醫生對他說道:「你他娘的還真是個硬茬兒……別誤會,我是在衷心地讚美你。」
「我和盧卡斯現在他媽的該干點什麼?」海明威繃帶下的眉毛幾乎擰到了一起,「喬丟了工作。天哪,他連自己的國家都回不去了。我能想象得到,如果他繼續幹這一行或是返回美國,胡佛一定會拿惡毒的手段折磨他,讓他生不如死。想想看國稅部門的手段吧。」
「不知道……」我嘟囔著,「不過……我有個想法……」
「好吧,我來聽你們解釋一下吧。」海明威說道,「盧卡斯一直在說他了解大部分事實,但他不想明說。」
海明威看了看我,接著望向兩位來訪者,然後又將視線轉回到我這邊:「聯邦調查局在用英國人的秘密情報,換取德國軍事諜報局的情報?」
海明威送他們去到大門口。我坐在床上,身上的傷口時而奇癢難忍,時而疼痛有加。我使勁搖了搖頭。讓我去給他媽的軍情六處賣命?幾分鐘后,海明威拿著止疼片回到了客房。
「照片,」我說道,「別忘了拍照。還有,我們得把這些屍體處理掉。」
「盧卡斯,」他拍了拍我未曾受傷的一側肩膀,「我已經給康菲特島方面拍過電報了,我告訴他們,我們遇到了意外,估計那邊已經做好醫療準備了。羅伯托在這方面很在行,他知道該怎麼做。」
海明威沉思了幾秒。他深知古巴海岸警備隊是一幫動不動就開槍的傢伙。「你是一名聯邦特工,」他說道,「隸屬於聯邦調查局,或者說是你們那個什麼秘密情報處。你是為了執行任務才徵用這艘快艇的。」
弗萊明看上去頗為驚訝:「你指望我們來做『填空』?」
「我覺得不會。」我說道,「馬爾多納多在整個事件中只能算是個跑腿的,而不是主要角色。他既從聯邦調查局拿錢,也收取納粹德國方面的好處。他只不過是拿人錢財替人消災的時候偶爾失手一回,沒有理由繼續在這件事上糾纏下去。再者,我聽說他的腿且得瘸上幾個月呢。」
「的確夠折騰。」菲利普先生說道,「這個傢伙今年春天現身古巴之時,自然引起了我們的注意。或者是說,引起了史蒂芬森先生、弗萊明爵士、軍情六處和不列顛安全協調組織的關注。他們向我們通報了德爾加多的行蹤。」說著,他沖弗萊明點了點頭。
「不,不……」當時我抓著他的胳膊,低聲說道,「這艘快艇是……是我偷來的……」
「德爾加多叫她『艾爾莎』。」我說道。
「也就是說,馬爾多納多沒死?」弗萊明說道。
「是啊……」他說道,「如果就這麼用偷來的船送你去醫院,的確不合適。『南十字星』號上的傢伙們肯定會向古巴方面施加壓力。即便馬爾多納多已經死了,他的上級,那個叫『耶和華見證者』胡安尼托的傢伙,或許也知道他原本是去殺你的。」
菲利普又點了點頭:「沒錯,海因里希·希姆萊。或許他才是當今世界上唯一最邪惡的人。」
海明威用手撐著腦袋:「他媽的!那艘快艇真的很漂亮啊。你還記得嗎,它的船艏燈和船艏纜多麼精緻!還有那尊美麗的船艏像!還有船上的各種設備,都出自同一個設計大師之手!還有那套杜森伯格的舵輪……」
「我們掌握了確切情報……」菲利普說道,「直到如今,猶太人被送進的依然是死亡營……而不是集中營。你知道嗎?死亡營,就是由黨衛隊建立、完全為了消滅猶太種族而存在的大型設施……這是人類社會前所未有的大規模屠戮。」
弗萊明丟掉煙蒂,把煙嘴收好。他的表情和語氣要比以往任何時候都來得嚴肅:「親愛的朋友,據我們目前掌握的情況,道菲爾特是目前納粹德國戰爭情報部門最得力的諜報幹將。」他看著身旁的海明威粲然一笑,「海明威先生,這一點無須多言。納粹德國在收集分析戰場情報方面,是無與倫比的。」
「好吧,是我用的稱呼過時了。不過,菲利普先生,我記得你應該是被派到倫敦了。」
海明威抱著胳膊,滿面怒容:「真是難以置信。還有,胡佛為什麼要殺我呢?」
「這裏都他媽快變成納粹墳地了……」海明威咒罵著。
「從整個國際大環境來看,的確是這樣,」菲利普說道,「但帝國保安部的最大敵人……其實是德國軍事諜報局。」他停頓幾秒,喝了一口威士忌,「我相信約瑟夫已經向你解釋過了,帝國保安部六處與蓋世太保一樣,都是聽命于帝國中央保安總局的分支機構。同屬帝國中央保安總局的,還有那支在整個歐洲大陸大肆興建集中營和死亡營的黨衛隊。」
「還有這些該死的文件……」海明威說道。我意識到他一定是緊緊地抓著那些德國軍事諜報局文件的。「你知不知道德爾加多打算讓咱們如何處置這些文件?這都是些什麼東西?」
伊恩·弗萊明從嘴邊拿開那支長長的煙嘴,將煙灰彈到我餐盤邊的煙灰缸里:「那些事我們了如指掌,我們更想聽聽道菲爾特少校殞命的細節。」
「我從英國回來就是為了和你們聊聊的……」菲利普沖海明威點了點頭,「和你們倆聊聊。」
海明威拿出一個文件夾:「就是為了這些德國軍事諜報局的情報文件。我當時想,來馬納提灣和你見面之前,我得把這些文件藏起來。」他一邊摸著腦袋上的繃帶,一邊環顧四周,「好了,我們還是把『比拉』號開回去吧。」
最終,大概是赫雷拉兄弟救了我的命。羅伯托·赫雷拉並不像他的兄弟那樣精通醫術,卻也明白如何在趕回柯西瑪之前保住我的小命。赫雷拉·索托隆戈和他的一位外科醫生朋友在柯西瑪救活了我。當然,我之所以能活命,也有海明威的功勞。
伊恩·弗萊明友好地沖海明威點了點頭,接著點燃一根香煙。看到他那長長的煙嘴,海明威皺了皺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