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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錄 二 本書正文的輯成

附錄

二 本書正文的輯成

在這千頭萬緒當中,一個重要因素是《精靈寶鑽》出版文本的特異地位。我在本書附錄一中提過,家父在1937年開始寫作《魔戒》,擱置了《精靈寶鑽的歷史》,那時他已經寫到圖林逃離多瑞亞斯,做了匪徒。在為《精靈寶鑽》的出版文本組織故事的過程中,我充分利用了《貝烈瑞安德編年史》(The Annals of Beleriand,下文簡稱《編年史》),它原本是一份「編年史略」,但在後續的幾個版本中逐步擴展成了編年體的記述,與後續的「精靈寶鑽」手稿平行並存。它一直延續到這個情節:魔苟斯在圖林與涅諾爾死後,釋放了胡林。
我在《未完的傳說》中所繪的用來說明當地方位的示意圖,方向其實不太準確。由家父所畫的貝烈瑞安德地圖可見,阿蒙歐貝爾幾乎位於泰格林渡口的正東(「月亮從阿蒙歐貝爾背後升了起來」),而泰格林河在溪谷處的流向是東南或東南偏南。這些在我依樣為《精靈寶鑽》所畫的地圖中也可看見。現在我重畫了示意圖,並補標了卡貝得—恩—阿拉斯的大致位置(「如今,一道這樣的峽谷恰好擋在格勞龍的路上,絕非最深,卻是最窄,就位於凱勒布洛斯溪匯流之處北邊」)。
因此,本書中收錄的《納恩》,其形式在若干方面與《未完的傳說》中的版本不同。這些不同之處,有些是因為我在《未完的傳說》出版后,對令人生畏的複雜手稿進行了徹底得多的研究,從而九-九-藏-書對一些文本的相互關係以及先後順序得出了不同的結論。這些文本主要涉及的是「圖林在匪幫中」那段時期的傳說故事,它有著極其令人困惑的演變。接下來,我就介紹並說明這份《胡林的子女》的新文本是如何輯成的。
在《未完的傳說》中,文本的第三個缺口,故事在貝烈格終於找到混跡匪幫當中的圖林,卻無法說服他返回多瑞亞斯的地方中斷了,再次開始時已是匪幫眾人遇見小矮人那一幕。我再次引用《精靈寶鑽》來填補此處的缺口,並註明故事接下來是貝烈格和圖林道別,返回明霓國斯,「在那地,他從辛葛那裡得到了寶劍安格拉赫爾,從美麗安那裡得到了蘭巴斯」。但事實上可以證明,家父否決了這個構思,因為「真正發生的事」是這樣:辛葛在圖林的審判后,于貝烈格第一次動身去尋找圖林時便把寶劍安格拉赫爾賜給了他。因此,本書中的賜劍情節就是照此安排的,並且那裡沒有提及贈予蘭巴斯一事。稍後,在貝烈格找到圖林之後返回明霓國斯那段,本書新文本自然沒有提到安格拉赫爾,只提到了美麗安的贈禮。
我當初準備那份收錄在《未完的傳說》里的文本時,沒意識到這不可能是正確的,因為他們肯定不是在朝西走,而是在遠離渡口,朝東或東南方向走。因此,在東方出現的第一批星星一定是在他們前方,而非在他們背後。我在《中洲歷史》第十一卷(哈珀·柯林斯出版社,1994年版,第157頁)里就此進行討論時,接受了這樣的假設—那條朝南走的「狹窄小道」又轉向西,通往泰格林河邊。但是,如今在我看來,那是不可能的,因為那在故事中沒有意義,何況還有一個簡單得多的解決辦法,就是把「在他們背後」修訂為「在他們面前」。我在本書新文本中就是這麼做的。
從圖林回到多爾羅明開始,家父為餘下的故事寫出了一份完成稿,這部分故事自然與《未完的傳說》中的文本幾無差異。但在卡貝得—恩—阿拉斯攻擊格勞龍的記載中有兩處細節問題,我改動了原來的說法,這有必要解釋一下。
在定稿中,圖林和胡梭爾才在對岸往上攀九九藏書爬了一段,圖林就說,若不知道格勞龍會從哪裡跨越,他們這時攀爬就是白費力氣,「因此,他們停下等待」。文中沒有提到他們停止攀爬之後,從所在之處爬了下去,而有關圖林夢境的段落重現了草稿的描述:「夢中……而他把全部意志都集中在緊抓不放上。」但在修訂過的故事中,他們是沒必要緊抓的,因為他們能夠,也一定會下到谷底,在那裡等待,事實上他們就是那麼做的—定稿(《未完的傳說》第174頁)提到,他們沒有擋在格勞龍的必經之路上,而圖林「沿著水邊攀登,要到惡龍下方去」。如此看來,定稿的故事從先前的草稿中繼承了一個不必要的細節。為了達成一致,我把「沒有擋在格勞龍的必經之路上」修訂為「不在格勞龍的必經之路上」,並把「沿著水邊攀登」修訂為「沿著懸崖攀登」。
總而言之,雖然我在把不同的草稿拼湊成本書發表的較長文本時不得不添上過渡的段落,但這其中沒有哪怕一點點外來的、「無中生有」的成分。儘管如此,本書正文依然是加工而成的,否則根本無法成書,尤其還因為這一大批手稿代表了故事本身的不斷演變。那些在連貫敘事的成型過程中至關重要的草稿,其實可能是在早期階段寫成的。舉個早期寫作的例子,圖林帶領的匪幫來到阿蒙如茲山上,在山頂找到住處,並在那裡生活,以及多爾庫阿索爾之地取得的短暫勝利—這段故事的主要文本都是在小矮人這個構思根本不存在的時候寫成的。事實上,早在密姆本人出現之前,就有了對密姆位於山腹中的住所的成熟描述。
因此,我在《未完的傳說》中那版《納恩》里略去的第一段是胡林與胡奧年少時曾在剛多林旅居的記載。我之所以略去這一段,純粹是因為這個故事已經記載在《精靈寶鑽》中。然而,家父其實寫了兩個版本,其中之一明顯是為《納恩》的開篇而寫的,不過它脫胎于《編年史》中的一段—二者十分接近,事實上絕大部分幾無差異。在《精靈寶鑽》里我兩個文本都用到了,但在本書中我採用了《納恩》的版本。
第一處問題關係到地理方位。原文說,在那個命中注定的夜晚,圖林帶著兩名同伴從能激栗斯出發,他們並未徑直走向伏在溪谷九*九*藏*書對岸的惡龍,而是先走了通向泰格林渡口的小路,「接著,他們不等到達渡口,就沿著一條狹窄的小道轉向南去」,穿過河流上方的樹林走向卡貝得—恩—阿拉斯。隨著他們接近,該段的原始文本說:「第一批星星在他們背後的東方閃爍。」
在此順便指明,我在本書中省略了兩段文字。它們曾被我收錄在《未完的傳說》中,但對故事而言都是插敘,一是龍盔如何歸屬多爾羅明的哈多那段史話(《未完的傳說》第100頁),一是賽洛斯的出身(《未完的傳說》第102頁)。順帶一提,我在進一步理解了各份手稿之間的關係后,可以肯定家父棄用了「賽洛斯」這個名字,代之以「歐爾國」(Orgol),此名由於「語言學上的巧合」,恰好跟古英語的orgol, orgel同形,意思是「驕傲」。然而我覺得現在要改掉「賽洛斯」已經太遲了。
我在《未完的傳說》中那版《納恩》里略去的第二段是關於淚雨之戰的記載,理由同上。家父同樣為此寫了兩個版本,第一個就是《編年史》里的版本,第二個則寫在很久之後,但有《編年史》的文本擺在他面前作參考,二者大部分內容也很接近。這場大戰的第二個記述版本,同樣明顯是作為《納恩》的一個關鍵情節而寫的(該版的標題是Narn Ⅱ,即《納恩》第二節),開篇便聲明:「因此,這裏只細說那些影響了哈多家族之命運,與『堅定者』胡林的子女之命運的事迹。」為了達到這個目的,家父只保留了《編年史》版本的記載中對「西線戰事」的描述,以及芬鞏的大軍如何被擊潰。通過這種對故事的簡化與縮減,他改變了《編年史》中講述的戰事經過。在《精靈寶鑽》中,我當然依照了《編年史》版本的敘述,不過還是有些情節取自《納恩》版本。而在本書中,我遵循的是家父認為適合《納恩》整體風貌的版本。
第二處問題關係到格勞龍在越過溪谷時被殺的故事。這段故事有一份草稿和一份定稿。在草稿九_九_藏_書中,圖林和兩個同伴攀上裂谷對岸,一直爬到懸崖邊緣下,他們在那裡掛了一整夜,圖林「與恐怖的噩夢苦苦爭鬥,夢中他把全部意志都集中在緊抓不放上」。待到白晝來臨,格勞龍準備在「北邊一段距離開外」的地方越過溪谷,於是圖林不得不下到河床,然後再次爬上峭壁,以抵達惡龍肚腹下方。
《未完的傳說》給出的故事版本中那個主要的空缺,在本書新文本中得以填補,就是第139—178頁的內容—從「矮人密姆」那一章結尾起,增加了「弓與盔之地」、「貝烈格之死」、「圖林在納國斯隆德」,以及「納國斯隆德的覆亡」。
在超過四分之一個世紀前出版的《未完的傳說》里,我節選了本書所載傳說的長版本內容,予以發表。那個長版本被稱為《納恩·伊·希因·胡林》,取自它的精靈語標題(Narn i Chîn Húrin,下文簡稱《納恩》),即「胡林子女的故事」。但《未完的傳說》是一本內容龐雜的厚書,這個故事只是其中之一,並且,為了與該書的整體目的和性質保持一致,故事的文本也很不完整—我略去了幾段重要內容(其中之一還相當長),要麼是因為《納恩》中的文本與《精靈寶鑽》中對應的簡練得多的版本十分相似,要麼是我認定無法為之提供一份明顯更「長」的文本。
這些問題本身並不足道,但它們澄清了遠古時代的諸多傳奇當中堪稱最鮮明直觀的場景,闡明了最偉大的事件之一。
關於圖林人生中從逃離多瑞亞斯到匪幫在阿蒙如茲山上落腳那段時期的敘述架構,家父心中有一些特定的故事「要點」:在辛葛座前對圖林的審判,辛葛和美麗安賜給貝烈格的禮物,圖林不在時貝烈格遭受匪徒虐待,圖林與貝烈格的數次謀議。他改動了這些「要點」彼此之間的關係,並把對話段落安排在不同的環境背景下,但他發現這些片段很難組成一套既定的「劇情」,也就是很難「探知真相究竟如何https://read•99csw.com」。然而,我在進行了深入得多的研究之後,現在覺得這是很清楚的—家父在放棄之前,其實為這部分故事梳理出了滿意的結構和順序,此外,我為《精靈寶鑽》出版文本所編寫的那版篇幅大加縮減的故事也符合這一結構和順序,只有一處不同。
從「圖林在多瑞亞斯」起,本書新文本和《未完的傳說》收錄的版本有很大不同。此處存在一系列文稿,大多非常粗略,都是處於不同創作階段的同一批故事情節。在這種情況下,要如何處理原始材料,顯然可以有不同的考量。我現在的結論是,我在編輯《未完的傳說》中那版文本時給了自己過多的自由,所做的超出了必要。我在編輯本書時重新推敲了原始手稿,並重新組織了文本,在很多(通常無足輕重的)地方恢復了原來的措辭,引入了不該省略的句子或短段,修正了一些錯誤,還選用了不同的原始材料。
因此,本書中填補了《未完的傳說》故事里那個長缺口的文本,與《精靈寶鑽》中對應的段落(第262—275頁),都是脫胎于同樣的原始素材,但這些素材在兩本書中被用於不同的目的。在本書新文本中,這些素材是在更加了解那些猶如迷宮一般的草稿、筆記及它們的先後順序的基礎上選用的。在《精靈寶鑽》里省略或壓縮的原始草稿,在本書中很多得以保留,但《精靈寶鑽》版本中那些無可增補的部分(比如來自《編年史》的貝烈格之死一幕),在本書中只是得以重複。

關於這一部分「圖林傳奇」,原始手稿、《精靈寶鑽》中講述的故事、收集在《未完的傳說》中《納恩》的附錄里那些不連貫的段落,以及本書收錄的新文本之間,存在著錯綜複雜的關係。我向來認為,家父有著這樣的整體打算—待到時機成熟,也就是他已寫成滿意的關於圖林的「偉大傳說」之後,他會從中提煉出一個形式簡短得多的故事,其模式不妨稱為「《精靈寶鑽》模式」。然而這顯然未曾實現,因此,我在距今三十多年以前承擔了一項不尋常的工作,力圖模仿他沒有做到的事,就是寫出最新版故事的「精靈寶鑽」版本,但要脫胎于「長版本」—《納恩》—那些龐雜的素材。那項工作的結果就是《精靈寶鑽》出版文本的第二十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