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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伏擊

第三章 伏擊

魏諷怔了一下,隨即卻低聲問道:「莫非,賈大人有意搭救小人么?」
「哦?你是說……有人授意如此?」賈逸突然覺得這事兒有點奇怪,是什麼人跟魏諷過不去?
「你,帶上這幅地圖,快馬趕往世子府,就說進奏曹在城西那片大宅內,發現了行刺臨淄侯的歹人,我現已帶兵前往!
這樣想著,不知不覺地走到了陳柘家門前。賈逸掂了掂手上的包袱,裏面的五十兩黃金在嘩嘩作響。笑了笑,他示意跟在身後的田川敲響了大門。
「嗯?」賈逸轉身看了蔣濟一眼,卻發現他也一臉迷茫的樣子。
寒蟬怎麼會算到今天漢帝召見?漢帝召見,漢帝召見……賈逸眼前又浮現出漢帝那沒話找話的樣子,激靈靈地打了個寒戰。如果這件事也是寒蟬一手策劃的,那他的真正目的,僅僅是蔣濟大人么?
魏諷抓住柵欄,嘶聲道:「求賈大人開恩啊,我全家老小,上下六十多口人都等我養活啊,要是我……」
劉宇?哦,是那個指證自己是寒蟬的西蜀軍議司前軍校尉。
賈逸笑笑,拍了拍她的腦袋:「在外面等著。」
現在說來,黃忠遠在城固,張飛和魏延剛到陰平,前方只有劉備和法正的少量部隊了。看起來,眼下最好的策略,就是輕裝突進了。副將王平已經請戰數次,要帶三千輕騎直取漢中。徐晃提起大斧,走出了帳外。此刻艷陽高照,視線極好。站在大帳前,極目遠眺,彷彿能看到漢中城。如果此時以輕騎進擊的話,大概五天之後,就可兵至漢中城下了吧。擒劉備,斬法正,一雪定軍山之恥,可算是個極大的誘惑。
「這……」賈逸有些遲疑。
田川附耳道:「喂,都說寡婦門前是非多,我們可不能在這兒逗留太久。」
賈逸蹲了下來,搖了搖頭:「魏大人,其實你也清楚。這些年死在進奏曹手上的人,很多人並不見得是罪有應得,有些人的冤屈或許比你還大。」
「他雖然告發陳柘謀反有功,但賣友求榮,自私自利,當然是壞人。」
「那好,我等著你的東西,你等著出獄。」賈逸拍了拍魏諷的肩膀,「魏大人,你這麼通透人情世故,一定會活得很長。」
「就快到了。」前方的獄卒點頭哈腰。
「趁人之危,訛人錢財,十足的小人行徑!虧得蔣大人還說你為人幹練,處事果斷,我呸!」
「好說,嫂夫人。」
自己的心腸真的變軟了嗎?還遠不到三十呢,要是以後變得跟女人一樣優柔寡斷,可還怎麼在官場上混下去,還怎麼報仇?
「啊?」
跟蔣濟大人彙報了此事之後,蔣濟大人讓他自行處理。賈逸已經盤算好了,三十兩給陳禕,讓他拿去分給那幫叫花子似的禁衛軍,反正這老哥已經跟自己哭了好幾次窮了;二十兩分給進奏曹的書佐和虎賁衛,權當是個酒水錢,圖個樂呵;剩下的五十兩,給陳柘的遺孀。據說陳柘死後,他們連返鄉的路費都不夠。
「你說……蔣大人讓我們一起進宮,是不是為了獨佔抓捕刺客的功勞?」田川跟在後面嘟囔道。
賈逸又找到那張帛書,地圖上,那片宅院孤零零地標註在許都城的西面。
「賈大人,田大人,事情有結果了么?」魏諷一把攀住牢門,急切地問道。
等下去,希望附近會有巡邏隊路過,希望剛才的響箭會驚動了什麼人,希望天色大亮之後,伏擊的敵人會知趣地退去。
是討好么,為了以後進奏曹不再找她麻煩?他搖了搖頭:「有了盤纏,還請嫂夫人儘快回鄉吧,許都終究不是個婦道人家待的地方。」
黑暗、陰冷、潮濕,還有死寂。被關進來已經四天了,他還沒能適應這裏。以前總覺得自己沒什麼可以珍惜的,沒什麼不可以失去。他曾經覺得自己能洒脫地面對所有的一切,現在看來,似乎過於高估了自己。
「我想活,但是我說了不算。」楊修收起笑容,淡淡道,「這投奔過來的軍議司前軍校尉劉宇,算盤打得很是如意。」
賈逸奇道:「進去幹嗎?」
「死胖子,這怎麼算是亂七八糟的東西?都是我費了好大力氣搜尋來的。這次隨軍出征,我帶了整整一車。手上這封木簡,是在魏王破下邳的時候,在呂布府中搜到的。不知道是誰假託呂布女兒呂媛的名義寫的,想這溫侯呂布,一代梟雄……」
「你……」許褚猶豫很久,終於狠聲道,「楊主簿,雖然俺們關係很鐵,但你若是真幹了什麼賣主求榮的事情,俺,俺就親手砍了你!」
「我要乾巴巴地等你出來嗎?」身後傳來田川的喊聲。
陣外靜悄悄的,不知道是不是伏擊的敵方撤走了。賈逸忍住了派人出陣刺探的衝動,步兵離開陣形,戰鬥力會大大削弱。在不清楚伏擊的敵人有多少的情形下,那樣做無疑是送死。
「什麼事,你說。」
程昱大人,你老雖老了,出手卻還是這般陰毒。
「大,就找你當替罪羊,滿門抄斬,你就不用擔心養活家人的事了。」賈逸道,「小,證據不足,立刻開釋。」
楊修神色遽變,沒有猶豫地沉聲接道:「絕處亦逢生。」
「陛下教訓得是,臣當傾力而為。」
「話不能這麼說。賈大人,做俺們這行的,最重要的是有眼色。這牢里,也有錢不好使的時候。」
「楊主簿果然聰慧過人。」
「怎麼除了三千先鋒軍駐守本地之外,其餘部隊卻全部開拔,一路向西,這是大人的命令嗎?」王平摘掉頭盔,拭去額頭上的汗水,聲音里有些憤懣。作為副將,他竟然對大軍調動一無所知。
「謝大人吉言。」魏諷拜下,五體投地。
魏諷怔了一下,渾身哆嗦著問道:「賈……賈大人,下官……小人懇請大人明示。」
許褚噌地站起身:「他奶奶的,俺這就去把那個傢伙給宰了!」
刺骨的寒意爬上了脊背,賈逸暗道一聲不好,霍然起身奔到院中,喝道:「來人!」
嗯,急流勇退,要不得。
事到如今,已經有不少人相信了劉宇的情報,而看自己的眼神,則更加奇怪了。
「若我真是寒蟬,你要如何?」楊修一臉正色地問道。
賈逸奇道:「在進奏曹,蔣大人是主官,我們都是跟著蔣大人的屬官。就算是我和你一起去捉拿的刺客,朝廷論功之時,還是蔣大人的首功。這是官場的規矩,你不懂?」
「賈大人,田大人,魏某為人公正嚴明,不徇私情,一定是得罪了什麼小人才遭此陷害。還請賈大人您明察秋毫,還魏某一個公道啊。」
「講。」
傳旨宦官踱入房門,眼睛看向屋頂,尖聲道:「建安二十四年春三月癸丑,大漢皇帝詔曰:朕聞進奏曹鷹揚校尉賈逸,中正明恩,德才兼備,朕甚嘉之。現宣賈逸進宮,以解朕惑。」
「魏王軍令?」王平奇道,「你我出征之時,魏王不是令我等為先鋒開路,直取漢中么?現如今距離漢中只有幾天路程,前方又無蜀軍阻擊,我軍為何不全力推進,卻轉向西側?就算是為了要截擊繞向西側的張飛和魏延,也未免太早了吧!」
魏諷神情懇切:「大人玩笑開重了,賈大人是朝廷中流砥柱,重信守諾,兩袖清風,怎麼會出爾反爾?」
最可怕的read.99csw.com敵人,往往不會以敵人的面目出現。程昱嘆了口氣,在長案后坐下。忙碌了一天,身體各處有些隱隱作痛。到底是老了,這種行伍生活,已經有些不適應了。人生七十古來稀,自己已經七十五了,還能活幾年呢。他笑了笑,挑亮油燈,又看起了手上的木簡。
火牛陣!
「你笑個屁啊!我這就回去,向蔣大人告發你!」
程昱捻著鬍鬚,苦笑。魏王也是人,已經顯出了疲態,就算自己伴隨著他走到了最後,但下一個曹家的主人會是誰?還會不會要程家的人做狗?世子之爭,程昱表面上一直沒有攙和,但私下卻由著下面的小輩們去做。只要他還在魏王身邊,只要魏王不死,什麼時候轉舵,都是輕而易舉的事。
徐晃翻身上馬,俯視著前方如長龍一般的隊伍,嘴角浮現一絲冷笑。
賈逸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火把逐一熄滅,四周響起輕微的金屬碰撞聲,那是虎賁衛們在迅速地聚攏結陣。
劉宇的身份,已經被潛伏在西蜀方面的細作證實。根據劉宇提供的情報,劉備因為兵力不足,並未打算與魏王正面交鋒。依照法正的計策,黃忠趕往城固,從東繞道襲擊魏軍後方;張飛與魏延從閬中趕來,從西側走劍陽、安平關一線進行包抄;而劉備則在漢水南岸遍插旌旗,作為疑兵拖住魏軍主力。當然,這都是劉宇在說。魏王不蠢,程昱不蠢,夏侯惇也不蠢。漢水北岸的徐晃早已派出了十幾名細作,去驗證消息的真實性。雖然劉宇一再強調戰機稍縱即逝,但魏王還是那種步步為營的打法,以穩健為主。畢竟已經折了夏侯淵,大軍士氣已經不佳,若是再冒進戰敗一次,無疑會使戰局更向西蜀傾斜。
「錢就是錢,不管在誰手裡,都是錢,哪裡有什麼來路正不正之說。怎麼好人的錢比壞人的錢更值錢嗎,只要能用錢去做好事,管它是好人的錢,還是壞人的錢呢?嘿嘿,說什麼聖人不飲盜泉之水,如果盜賊們將天下之水全嘗過了,那聖人不就只好活活渴死嗎?」
「我……」
賈逸大聲叫道:「散開,散開!」
劉宇的情報是假的。黃忠並不在城固,那些在城固附近過了一夜的蜀軍,只不過是支千人的部隊,一整晚不停地在附近打轉。這種把戲,幾十年前董卓就用過了。而張飛與魏延,在魏王自長安出征之時,就從閬中起兵增援漢中。此時魏王已抵漢水,他們要是才走到白水關,也未免太慢了。劉備經定軍山一戰,似乎已經變得驕狂自大。他犯了和夏侯淵一樣的錯,過於輕視敵方。此次魏王起兵四十萬,不是為了奪回漢中,而是要將劉備連根拔起。西進岐山,看似險棋,卻是險得很妙。這邊劉備布好了伏兵,想要守株待兔,卻沒料想等到的不是兔子,而是一匹直撲咽喉的惡狼。
「去幫我弄一壇酒,一隻烤雞。可以的話,把我從山洞里弄出去,我見營房裡不是有些木籠么?不但陽光耀眼,而且四面透風,比這滿是尿騷味兒的山洞好多了。我在木籠里看這些木簡,那就舒服多了。」
「那有勞愛卿了。」劉協沒有高興起來的意思,畢竟賈逸的回答更像是敷衍。
「才三名刺客嘛,我一個人就能搞定。」田川插話。
「那,我問你。」賈逸轉過身,陽光打著他的身上,朦朦朧朧,「在你心中,什麼是好人,什麼是壞人?」
「楊主簿,劉宇前來,不是為了殺你,而是為了救你。」
從木盒中的東西來看,陳柘大概也參与了這項計劃,其他人是誰,卻沒有半點蛛絲馬跡。目前唯一的線索,就是那間大宅了。曹植遇刺之後,許都及附近都加緊了戒備,對過往行人嚴加盤查。如果運氣好,那三名刺客不敢輕舉妄動,應該還蟄伏在那間大宅之內。
許褚瞪著眼道:「你笑啥,許褚說話一向算數!」
蔣濟起身:「好,召集百名虎賁衛,我們一起奔襲那片大宅!」
楊修皺了皺眉頭,他來幹什麼?
馬蹄聲近,賈逸絕望地握緊了手中的長劍。
「你倒不笨。」賈逸未置可否。
虎賁衛們以賈逸為中心,迅速聚攏。刀盾兵和長槍兵交錯站位充當前鋒,弓箭手緊隨其後,以尖錐陣形向北突進。向前跑了十幾丈,炙熱的火苗裹挾著迫人的熱浪迎面逼來。身上的明光鎧頃刻間已變得發燙,眉毛跟著蜷曲起來,臉上火辣辣的疼。咬緊牙關,又跑了百步之遠,卻聽得前方傳來一陣沉悶的夯擊聲。賈逸站直身,濃煙處,幾十頭髮狂的耕牛沖了過來。
賈逸偏過眼光,假裝不認識。陳禕是暗樁,是插在漢帝身邊的一顆釘子,自然是不方便打招呼的。
據陳柘夫人所言,前幾日在整理陳柘遺物之時,意外發現了一個藏在暗匣內的木盒。木盒中,是幾片木簡和一幅帛書,上面記載的是行刺曹植的計劃。刺客一共只有三人,一人把風,一人動手,一人接應。他們一直住在許都城外的一間荒廢了的大宅內,值得慶幸的是,帛書上有幅地圖,把那間大宅的位置標得很是仔細。
「你,帶上三十名虎賁衛,趕往陳柘家中,將其男女老幼一同拿下!如遇抵抗,除陳柘夫人外,一律格殺勿論!
賈逸興奮地起身,卻聽到門口傳來尖細的喊聲:「進奏曹鷹揚校尉賈逸接旨。」
他扭轉馬頭,向行進中的隊伍大聲喝道:「熄滅火把,散開,原地警戒!」
「今日賈大人送來歸鄉盤纏,妾身著實感激不盡。作為回報,妾身向賈大人密報一事。」
劉宇點頭:「楊主簿反應好快。」
「賈愛卿,朕是擔心魏王。前段時間,風聞有西蜀細作刺探到了軍情,致使我軍處於不利局面。你作為進奏曹的官員,可不要懈怠了。」漢帝似乎對剛才的回答不很滿意。
話音剛落,尖銳的響箭聲刺破寧靜的夜色。緊接著,如蝗般的箭雨迎面襲來,頃刻間已有十幾名虎賁衛中箭倒地。
是許都的消息,魏王不在,那裡似乎鬧得很歡。曹植遇刺,進奏曹抓了個魏諷之後,調查的進度就慢了下來。蔣濟……是個人才。這種事情,不管真相如何,坊間自然會有這樣那樣的流言。就算是人證物證確鑿,揪出了行刺臨淄侯曹植的真正兇手,依舊會有很多人不信。人,對事實永遠沒有興趣,他們只會相信符合自己觀念的所謂真相。這種時候,就是要拖,把事情的熱度慢慢拖涼,等到沒有人關注了,拋出個不溫不火的答案就好。雖然會被人罵作無能,但也比直接把自己丟到風口浪尖上強得多。
劉宇抬起頭,眼睛在黑暗中閃閃發光:「啟稟軍議司武衛將軍楊修楊大人,劉某,特來獻頭。」
那個劉宇的情報,似乎是真的。
「怎麼,這位不捨得用錢?」賈逸奇道。
只剩下六十多人了。賈逸看著手下的虎賁衛,一股悲涼湧上了心頭。不管是誰策劃指揮了這次伏擊,都算是相當成功。遠處的號角聲再度響起,是敵方再次衝鋒的前奏,進奏曹的班底看來要交代在這裏了。不知道蔣濟大人此刻狀況如何。
從宮內出來,天色都黑了。賈逸在宮門處站了一會兒,並未發現田川的九*九*藏*書蹤跡,於是搖搖頭往回走。在宮裡跟漢帝有一搭沒一搭地說了近兩個時辰,肚子都餓得咕咕響。賈逸搖了搖頭,幸虧漢帝沒留下自己一起用膳,要不然還不曉得要折騰到什麼時候。
「你還有心情打岔。」許褚興奮道,「我這就去向魏王稟告,不能讓那個劉宇得逞!」
不遠處,紅色的光亮隱隱閃現。不消一會兒,四周傳來「噼噼啪啪」的聲音,火光舔舐著青色的麥田,烘起滾滾濃煙,向步陣席捲而來。
大概在他們心裏,自己死期將至了吧。
「田川你們一起去吧。這邊的事,我來辦。」蔣濟道。
只不過,魏王卻另有安排。
「那個劉宇,正是看準了這一點。定軍山慘敗,寒蟬泄密這些事,搞得大家人心惶惶。他前來送這麼一份大禮,只要能找個替罪羊,宣稱已解決寒蟬,就能幫魏王穩住軍心,自己藉機站穩腳跟。然後,再賣出情報,為自己博取功名。
「臣領旨。」賈逸不痛不癢地回應。今日漢帝召見,說這些空話套話,大概是為了給自己留條後路。如果日後查出,此事是漢室舊臣所為,這位傀儡皇上大概會推得乾乾淨淨。其實沒這個必要。若是魏王想換你這個漢帝,找個借口就把你換了。不想換,這點事兒還真不算什麼事兒。
「好人……不對,也不能說是好人,也有可能是壞人。不對,看一個人是好人還是壞人,不是看他對付什麼人,而是看他做了什麼事。」田川似乎很滿意自己這個答案,「所以說,你雖然對付了魏諷,但你做的事,讓人噁心,所以你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我們是進奏曹的虎賁衛!」身旁一名弓箭手替賈逸答道,「你們是哪裡的賊寇?大軍頃刻就到,還不快快棄械投降!」
許褚怒道:「你這書獃子,都什麼時候了,還在耍人。你真的不要命了?」
楊修看了劉宇一會兒,突然伸了個懶腰道:「這笑話並不怎麼好笑。我現在對你只有兩個判斷。第一個,你是個發了瘋的西蜀軍議司逃兵;第二個,你是程昱那老小子的人,設好了圈套來詐唬我。」
「你怎麼一點也不急?」許褚搶過那捲木簡,摔到一旁,「是想破罐子破摔,還是說你真是寒蟬?」
「哦?為了自抬身價?你倒是有點自己的小九九。」楊修嘿嘿笑道,「不過西蜀那邊,應該也有我們潛伏的細作,萬一給查出來你是謊報身份,你還怎麼博得咱們那位程大人的信任?」
賈逸轉過身,右手按在腰間的長劍上,問道:「嫂夫人,何事?」
賈逸眯起眼睛道:「這世上的事,並不是非黑即白。」
「不對。」楊修攤了下手,「這哪裡算什麼大牢?只能算小牢而已。」
遠處傳來輕微的噠噠聲,是馬蹄聲,騎兵沖陣。陣內的弓手們快速移動到聲響傳來的方向,拉滿了弓。聽得馬蹄聲越來越近,弓手們開始向黑暗中連環放箭,三排連珠箭破風而去,馬匹的嘶鳴和人的哀號聲隨即傳來。緊接著,十幾枚短矛從陣中擲出,陣外的聲音戛然而止。
劉宇向楊修拜倒,壓低聲音道:「窮途非末路。」
「我還沒見過皇上……」
楊修拍著大腿笑道:「死胖子,你知不知道剛才你認真的樣子有多好笑。哎呀,真是笑死我了,跟賭桌上誰輸了錢不給你,幾乎一模一樣的表情。」
「胡扯,蔣大人才不會這麼壞,跟你同流合污!」
不要緊,雖然中伏,也不要緊。這裡是許都城郊,京畿之地,參与伏擊的敵人,人數絕對不可能太多。只要結好步陣,對於裝備精良的虎賁衛來說,至少可以擊退兩倍以上的敵人。
還有一點很重要。
「你要是把他殺了,誰還能證明我的清白?」楊修笑道,「死胖子,你只需去幫我辦一件事就好。」
沉默了一會兒,劉協又問:「賈愛卿,魏王在漢中戰況如何?」
還能活多久?他自嘲地笑了笑。
「楊主簿,我是劉宇。」
「這就是皇宮?怎麼這麼破?」田川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嘁,皇上有什麼好看的。」賈逸甩了下袖子,大步走進宮門,他看到了宮門旁的陳禕。
比如荀彧,獻計頗多,可以說為了魏王的宏圖霸業立下了汗馬功勞。可惜他太執著于漢室正統,最後被魏王賜死。在魏王眼中,愛惜皮毛的狗,不是條好狗。
賈逸朗聲道:「啟稟陛下。古人云,兵馬未動,糧草先行。魏王盡出四十萬大軍,所耗錢糧著實不少,現在不光宮中,許都城內也是比較困窘,這並非世子有意怠慢。臣回去后,將宮中實情報知世子,世子應該會酌情考慮的。」
「不知皇上召我前來,所為何事?」賈逸長跪在大殿左側,看著坐在上首的劉協問道。
「是法正大人派我來指認你。」劉宇道,「我們收到消息,程昱已經對你有所懷疑。」
獄卒用腰刀敲了敲石壁,道:「魏大人,魏大人,進奏曹的賈大人來看您了。」
山洞里黑乎乎的,只有石壁上的一盞油燈發出微弱的光,提醒楊修自己還活著。
「他們在等。」楊修道,「只要那名叛逃過來的軍議司前軍校尉的下一個情報是真的,他們就可以名正言順地殺掉我。」
「前面可是進奏曹的人?」馬上的騎士在弓箭射程外停下,遠遠地喊話。
大軍停了下來,全部駐紮在城外,並沒有進城。三萬人馬,還不到這次出征魏軍一成,似乎並不多。但對於只有五萬人馬迎敵的蜀軍來說,也不算少了。徐晃坐在長案前,一張張地看著斥候傳來的前方塘報。渡過漢水之後,並未發現蜀軍的主力部隊,只打了幾場小小的遭遇戰。周邊的民眾也說蜀軍已撤走很久了。
「真想不到,你也是個貪官!」田川恨恨道。
楊修靠在冰冷的石壁上,脊樑上感覺到有東西在緩慢蠕動,可能是石壁上滲出來的細小的涓流,也可能是剛從冬眠中蘇醒的毒蛇。全身酸痛,僅僅四天而已,那種冰冷潮濕似乎已經由骨縫侵蝕了他的全身。
蔣濟仍在沉吟。
「割麥!」賈逸喝道。
楊修沒有回答。
賈逸沒有說話。公平這個詞,已經很久沒聽到過了。田川真的不適合在進奏曹這種地方,世子把她塞到這裏,也不知道是什麼意思。田疇是名動天下的奇士不假,但田川並不是,把一隻兔子丟到狼群里,會是什麼樣的結果,世子不會想不到,難道……世子故意這樣做?
「殺了一個陳柘,就夠了。」
幾名都尉應聲而到。
箭雨再度襲來,卻只發出噹噹的聲音。沒有亮光,箭矢幾乎全部都射在了圓形步陣外圍的蒙皮鐵盾上。
一匹馬從麥田中衝出,馬上騎士手持了幾束火把,想要丟進步陣中。卻早早被陣內弓手們瞧見,一起發箭,連人帶馬射成刺蝟,倒在百步遠的地方。
希望還來得及。賈逸看著西方黑壓壓的天空,喃喃道。
天氣還好,不算冷也不算熱。今晚的月光還蠻不錯的,雖然很難看清木簡上的字跡,但營盤中的景緻卻清楚得很。四名虎豹騎神色冷峻地站在木籠的四個方向,一聲不響。儘管楊修數次跟他們搭話,他們卻還猶如木頭樁子一樣,只有在換哨的時候才會活過來。百read.99csw.com無聊賴之下,楊修將腳搭在木籠的橫木上,背靠著那堆木簡,咬了一口手中的烤雞,然後灌下了一大口酒。周圍的軍帳都靜悄悄的,裏面的人大概早已睡熟。一隊隊巡哨不時經過,木籠邊的火盆里偶爾發出木柴燃燒的噼啪聲,一切都顯得異常安靜。
「大人,小人家中尚有五十兩黃金,不如交由賈大人,請賈大人代小人上下打點一下?」魏諷試探著問道。
楊修面色冷峻,沉默半晌,突然爆出一陣大笑。
「你不需要知道。」徐晃沉聲道,對於話太多的人,他一向不太喜歡。
「說不出來?那我簡化下問題,這個魏諷,是好人還是壞人?」
這是世子的原話。他似乎對曹植遇刺並沒有那麼緊張,或許他想這個案子就這麼糊糊塗塗地拖下去。成見已成,就算殺了魏諷,也會有各種各樣奇怪的流言。而不殺魏諷,足以隱諱地透露出一個消息。不管以前你是做什麼的,只要跟了世子,就算牽涉進了刺殺王侯這樣的大案里,世子照樣可保你平安。
賈逸嘿嘿乾笑兩聲:「其實呢,你涉案的證據並不明顯,要是普通的案子,關你兩天就放了。但是這回是臨淄侯曹植遇刺,事情嘛,就可大可小了。」
「你,帶著剩下的五十名虎賁衛堅守進奏曹,嚴禁閑雜人等出入!」
「所以說,主公才會在沒什麼證據的情況下,就將你打入大牢?」許褚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
外面暫時沒了什麼動靜,伏擊的敵方似乎有些無計可施。
「賈愛卿,聽說臨淄侯上旬在許都城外,被歹人行刺了,傷勢如何?」天子高高在上,只是看上去精神似乎並不怎麼好。
賈逸抬頭,卻見田川正氣鼓鼓地看著他,不禁奇道:「怎麼,你鬧什麼情緒?」
「機會,可是稍縱即逝。」賈逸勸道。
「唉,楊主簿,那個什麼西蜀軍議司的人,誣陷你是寒蟬,讓你蒙冤下獄。你倒好,不想著為自己辯白,怎麼窩在山洞里,看起這些亂七八糟的書簡來了?」
黑暗中,忽然傳來輕微的響動,又到了吃飯的時間了么?楊修懶懶地打了個哈欠。
賈逸眯起了眼睛,這女人想要幹什麼?
世子已於昨日下令釋放魏諷。
與這些初露鋒芒的年輕人相比,自己是老了。當初的五大謀臣,郭嘉、荀彧、荀攸都死了,賈詡也早已閉門不見客,只有自己還陪著魏王征伐天下。有不少人說自己是貪戀權位,才一直沒有致仕。這些人不知道,與飛黃騰達相比,急流勇退更難。自己性情剛戾,待人刻薄,為了魏王的宏圖霸業,得罪了不少人。自己是魏王的一條惡狗,凡事不留餘地,見人就咬。在沒有後路的時候,就退下來,難免不會被一口口地咬回去。後悔嗎?程昱搖了搖頭。有些事,主公想做卻不便於去做,只能由他養的狗去做。而身為狗,就不能過於愛惜自己的毛皮。
成都,徐某人來也!
「那對付壞人的人,算好人還是壞人?」
人,對於事實永遠沒有興趣。殺了魏諷,只會給人說是殺人滅口。既然這樣,還不如讓他成為自己護短的口實,似乎世子是這樣的想法。
陳柘夫人將包袱放在門后,快步走到賈逸跟前,盈盈拜了下去:「賈大人,家夫落得身首異處,實在是他不明事理,咎由自取。妾身也知道當日賈大人帶兵前來,實屬王命在身,迫不得已。因此,妾身從未埋怨過賈大人。」
雖然漢帝已成傀儡,但面子上的事情,總是還要應付的。
劉宇往前走了幾步,油燈模模糊糊地勾勒出他的身形:「楊主簿請放心,軍議司會故意泄露出關於我叛逃的情報,在那份情報里,我是不折不扣的前軍校尉。」
「皇上召我?」賈逸一副摸不著頭腦的樣子。
「魏王他們既然能想到這點,那為什麼還要把你打入牢中?」許褚奇道。
是自己太過無能了嗎?賈逸苦笑,這次若不是意外地從陳柘遺孀那裡得到消息……想起陳柘的遺孀,似乎有什麼念頭在腦中一閃而過。賈逸皺起眉頭,極力地思索著,這種狀況以前經常發生,就像是一隻野兔在獵人面前掠過一般。
賈逸胸中大石砰然墜地,他搖晃著走到步陣前側,單膝跪下,嘶聲道:「下官賈逸……見過侯爺。」
這間牢房,幾乎是在大牢的盡頭,濃重的黑暗吞噬了所有的光線,伸手不見五指。田川小心地將手中火把高高舉起,點燃了石壁上的一盞油燈。獄門的木頭長期受潮氣侵蝕,長出了細小的白菇,由長條石砌成的牆壁上爬滿了青色的苔蘚,宛若塵封已久的墓室。
田川連連擺手:「喂,我只是說說而已,你可別告訴蔣大人。」
「你,火速點起二百名虎賁衛,一刻之後隨我出行!
「怎麼回事?」許褚疑惑道。
等了一炷香的工夫,大門才緩緩開啟。披麻戴孝的陳柘夫人探出了頭,看到是賈逸和田川,她似乎怔了一下。
昏暗的燈花跳了一下,程昱閉起了眼。
「好人就是……就是好人,壞人就是壞人!」田川站在台階下,瞪著眼睛道。
「魏王軍令。」
「去吧,我來之前已經稟告過蔣大人,他也同意了。」賈逸懶洋洋地道,人已經走到大牢門口了。
「少來這套。西蜀軍議司是不是覺得我在曹魏前途無望,就讓你用叛逃的借口來接近我,策反我,讓我給劉備那大耳賊賣命?」楊修冷笑。
楊修合上木簡,看著愁眉苦臉蹲在地上的許褚,笑罵道:「死胖子,你不去巡營警戒,跑到這黑乎乎的山洞幹什麼,尿騷味很好聞么?」
陳柘的那個夫人,叫什麼名字來著?好像是崔……哦,是崔靜,被魏王殺了的崔琰的小女兒。這些漢室舊臣,靠著姻親關係結成了一張錯綜複雜的關係網。你永遠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掉到了網中,什麼時候變成了他們眼中的獵物。
「所以說了,要有眼色嘛。」獄卒躬著腰在前引路,「這位大人,您可能不懂這裏面的道道兒,賈大人倒是很熟悉了。嘿嘿,什麼人能死,什麼人不能死,這些俺們都心裡有數。啊,到了,賈大人。」
貴為天子,還要為了吃穿住行去求人,這當真有點過了。雖然魏王西征,花了不少錢糧,但漢帝也不是傻子,大軍出征,怎麼會差宮中開支供應這麼點錢?
賈逸低頭頓了一下,答道:「臣不知。」今天劉協的表現很奇怪,似乎有點沒話找話的樣子。最近事情很多,弄得人焦頭爛額,賈逸實在沒有興趣跟他聊這些家常。
「熄滅火把,俯身,結陣禦敵!」賈逸再度大聲喝道。
「現在已是凌晨,我用了點小手段,把看守你的士兵弄睡著了,偷著進來的。」劉宇低聲道。
「當初程昱急著找我,據說是那名前軍校尉宣稱只有我在場的時候,才會說出誰是寒蟬。現在想來,大概是要跟我見上一面,看看我這個天下第一聰明人到底適不適合當那隻替罪羊。如果那天我表現得英明神武、氣勢非凡的話,他大概就會另擇他人。很可惜,楊某這副弔兒郎當的樣子,似乎是做替罪羊的不二人選。可笑我還跟程昱在大帳里天南海北地扯了半天。雖然我不是程昱,但我也能感覺到他那時九九藏書的心情是多麼愉悅。不但解決了寒蟬,而且還能順便除去一個討厭鬼。真是妙哉,妙哉。」
大牢里的味道並不怎麼樣,腳臭、汗臭、尿臭還有幾種說不出來的臭味混合在一起,凝成一股讓人窒息的味道,叫作死亡。田川用一帕粗布遮住了口鼻,舉著火把走在前面。賈逸扶著腰間長劍,穿行在黏糊糊的廊道里,反而有種熟悉的感覺。當初剛到進奏曹時,他負責的就是提審疑犯,經常進出大牢。三年之後,再次拜訪,反而有種說不出來的親切感。兩側是那些黑色木頭柵起的牢房,幾乎沒有聲響,那些牢犯都蜷縮在黑暗的角落,木然地看著他們。
頃刻間,傳旨太監已經踏入進奏曹院門,三人只得跪下聽旨。
「軍令已下,大軍開拔。王平,即刻啟程。」徐晃已不願再多說一句。
這傢伙……還真有趣啊。
「不瞞您說,那些漢室舊臣、豪門世家,有不少人都捎了信兒,想要弄死魏大人。要不是魏大人是咱們進奏曹的犯人,嘿嘿,說不定已經病死了。」
「對了。賈愛卿,宮中用度近日捉襟見肘,是否因為大軍西征的緣故?」劉協的聲音有些低沉。
魏諷這筆竹杠,賈逸敲得蠻順利的。從大牢里出來,剛到進奏曹,魏家人的一百兩黃金就送來了。看來所謂的變賣家產,只不過是魏諷在誇大其詞。一百兩黃金,說拿出手就拿出手了,這姓魏的到底有多少錢?賈逸不禁後悔,開的價碼有些低了。
「楊主簿,你放心,我甩掉了跟蹤我的人,他現在應該還在黍田裡亂轉,絕對想不到我來到了這裏。」劉宇繼續道,「我其實只不過是名普通的軍議司暗部。但到了這裏,我報上的身份是軍議司前軍校尉。」
賈逸將包袱放在了她手上,道:「拿著回鄉吧。」說完即轉身離開,剛走了幾步,卻聽到陳柘夫人在後面喊道:「賈大人,請留步,妾身有要事稟報。」
這個人,不是庸才。
賈逸應聲答道:「刺客一擊未能得手,趁亂而退。護衛們擔心臨淄侯安危,並未追趕。眼下進奏曹正在徹查此事。」
田川撇嘴道:「這不公平嘛。」
一騎從後面慢慢上前,馬上武將朗聲道:「我乃虎豹騎左中郎將魯陽侯曹宇,進奏曹鷹揚校尉賈逸賈大人安在?」
他瞟了那獄卒一眼,獄卒知趣地轉身離開。
田川怔住,不知道如何回答。
「你覺得魏王會想不到這點?」楊修笑道,「你覺得程昱不會想到這點?你覺得夏侯惇不會想到這點?」
劉宇沉默了一會兒,點頭道:「楊主簿,本來我起身之前還有些顧慮,擔心你是不是像傳聞中的那樣,實屬天下第一聰明人。但剛才的那短短几句對答,已讓我疑慮頓消。」
馬上的騎士應聲答道:「兄弟,我們是世子轄下虎豹騎,前來救援你們!」
「怎麼在這麼裏面?」田川的聲音透過粗布傳了出來。
「嘿嘿。這位姑娘……大人,這牢里的規矩,您不懂嗎?」獄卒說得含含糊糊。
據許褚說,魏王聽到了自己的要求后,只是淡淡一笑。接下來,自己就到了這木籠里。有酒喝,有肉吃,沒事還能跟營盤中來來往往的熟人們開幾句玩笑。只不過,那些熟人看自己的目光都很奇特,就如同看死人一般。
陳柘或許真的參与了行刺臨淄侯的陰謀,但絕對不會蠢到在自家的宅院里謀划,更加不會蠢到做了個語焉不詳的計劃書,卻又畫了張地圖標明謀劃地的位置。這是個陷阱,是在行刺臨淄侯失敗后,重新布下的陷阱。陷阱背後的獵人,應該不會是崔靜那麼簡單;陷阱的目的,也應該不會只是為了報殺夫之仇。
一口氣吩咐完畢,看著都尉們翻身上馬各奔東西后,賈逸轉身返回房中,利索地脫下官服,換上明光鎧。走出進奏曹,二百名虎賁衛已經集結完畢,槍戟林立,頭盔上的紅纓在黑暗的夜風中肆意飛揚,凝成一片血色。
在許都查了這麼久的寒蟬,卻一點進展都沒有。雖說不管是魏王還是世子都沒有責罰,但總是感覺有些窩囊。賈逸甚至覺得有些力不從心,往常的案子,不管對手再狡猾,總有破綻可尋。但這次的寒蟬,不得不說是過於強大了。雖然無法前往漢中查案也算一個客觀原因,但作為一個在許都潛伏了數十年的細作,竟然查不到蛛絲馬跡,讓人不由得大感意外。而且,寒蟬面對進奏曹的壓力,竟然反客為主,又策劃了臨淄侯曹植遇刺的事情,牽制了進奏曹的主要精力。
賈逸張大了嘴巴,一個可怕的念頭一閃而過。
「那……」田川搖頭道,「這筆錢來路不正,陳柘夫人是不會要的。」
賈逸在黑暗中鬆了口氣。只要結好陣形,就是固若金湯。沒有三倍以上的兵力,敵方是殺不進步陣的。寒蟬不會滿足於只擊殺進奏曹的一名主官的,只有重挫進奏曹,才算是狠狠一擊。自己和蔣濟大人死後,司馬懿由於身份敏感,不便接手調查,只能由世子再度調選官員,重新開始。這樣一來,一切的線索和安排都白做了,寒蟬會有大把的時間來謀劃下一步的行動。
「還在調查,我有些不放心你,來牢里看看。」賈逸道。
死,又有什麼稀奇,尤其是在如今這個亂世。
遠處,一襲鐵甲的王平匆匆而來,還未近身就大聲叫道:「將軍!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一百兩黃金,對於賈逸來說無疑是筆巨款,不過他並沒有留下的意思。
似乎有種怪異的味道,賈逸用力吸了一下,猛然醒悟。他看著陣外的麥田,喃喃道:「這下麻煩可大了。」
到了今天下午,探子回報,在城固發現了黃字帥旗,而且據說黃忠的部隊連夜行軍,已經進入了城固,正準備北渡漢水。而張飛和魏延的部隊剛剛走到白水關,劉備和法正也已經後撤,漢水南岸只留下了幾座空城。魏王已下令徐晃跟王平南渡漢水,來個釜底抽薪,拿下漢中。
「魏王為大漢終日操勞,殫精竭慮,想不到竟有歹人加害他的子嗣,朕頗感心痛。」劉協咳嗽一聲,「賈愛卿,進奏曹務必要追查到底,不管牽涉何人,都要嚴加懲處,以儆效尤。」
賈逸停住腳步,看了她一眼。
楊修摳著鼻子道:「在下天下第一聰明人的稱號,絕非浪得虛名。不過我沒什麼興趣聽你胡扯了。程昱那老小子呢,年紀大了,他吃飯的傢伙未必跟楊某一樣轉得快。你跟他交流交流,搞不好他會信了你的話,提拔你當個騎都尉什麼的。」
「至於小女被殺,也是賈大人未曾預料到的事。當日妾身情急之下,對大人百般辱罵,還請大人見諒。」
王平沉思片刻,猛然抬頭道:「將軍,莫非咱們打漢中只是幌子,轉向西側是為了繞岐山,過江油,直接突襲成都?」
「賈大人是否覺得我一個婦道人家,不會知道什麼重要的事情吧?如果說,我的密報,與臨淄侯曹植遇刺有關呢?」
賈逸不應,低頭邁進了宮門。
頭緒?現在嫌疑最大的,就是你的那些忠臣,進奏曹監視調查的,也正是你那些忠臣。賈逸抬起頭,微笑著看著劉協,並未答話。
官道兩旁種滿了小麥,剛剛抽穗,還沒有灌漿。賈逸帶著read•99csw.com二百虎賁衛,在官道上走得並不快。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但離陳柘的那片大宅卻還有十幾里路的樣子。
楊修怔了一下,隨即笑道:「原來你是名反間?」
「犯人若是死了,你們不怕上面怪罪?」田川不解地問道。
暗中潛伏的敵人有多少,火圈到底有多寬?周圍還有沒有其他的布置?要集結力量衝出去,還是堅守待援?雖然有很多選擇,賈逸卻沒有猶豫,他清楚地知道,猶豫比錯誤的選擇更加危險。他起身喝道:「全體集結,以破軍之陣,向北方突進!」
劉宇走到昏暗的燈光下,那張平凡的臉上露出詭異的笑容:「楊主簿,你跟我家主公,在八年前就已經開始聯繫了,劉宇又豈會在這個時候策反你?」
殺陳柘,是奉命行事,賈逸並不覺得內心愧疚。只是偶爾,那個十三四歲少女的臉龐還會在眼前閃現。比她年紀更小的孩子,賈逸也殺過。崔琰滅族,賈逸曾眼睜睜地看到尚在襁褓中的嬰兒被摔死在地上。那時候,他無動於衷。而現在……
「回稟皇上,臨淄侯並未受傷,只是他的護衛被刺客所傷,已經不治。」賈逸有些困惑,按道理說,就算天子要詢問此事,也應該去問身為主官的蔣濟,沒理由直接傳喚自己。
楊修又拿起來一卷木簡:「用我的命,換他的上位。因為輔助臨淄侯之事,魏王對我早已很不耐煩了,說不定已經起了殺意。而寒蟬嘛,遠在許都的進奏曹正查得不亦樂乎。據說他們搞出了個什麼二十九人名單,我可是榜上有名。再加上軍中以程昱、夏侯惇為首的這些謀臣武將對我都不怎麼待見。呵呵,我真是個人人皆曰可殺的討厭鬼。這時候如果給他們一個借口,未必不會順手除掉我。
自己太過於急功近利了,以至於失去了應有的判斷。獵人是他們的老對手,是那個泄露定軍山軍情的人,也是那個行刺臨淄侯曹植的人。這個陷阱,是臨淄侯遇刺之後,他的又一手殺著。而目標,就是進奏曹。
進奏曹。
找到陳柘的名字,賈逸站起身,走到身後的一排排木架上,挑出幾卷木簡。藉著昏黃的油燈,他飛快地翻檢著那些木簡。終於,一行小字映入眼帘:建安二十一年八月七日,陳柘與張泉結為秦晉,因柘女尚幼,未及嫁娶。泉贈柘宅院一套,位於城西。
奇怪,火牛過後,敵方沒了什麼動靜。既沒有箭雨襲來,也沒有敵軍衝鋒。賈逸眯起眼睛,煙霧依舊很濃,先衝出火海再說。不知道跌跌撞撞地在煙霧中跑了多久,毫無預兆地,眼前豁然開朗,一陣涼風拂面而來。活下來了,回頭望去,火龍隨著濃煙在身後逐漸遠去。賈逸只覺得喉嚨乾澀,像著了火一樣。裸|露在外的皮膚都疼得厲害,雙手上布滿了水泡。遠處似乎有低沉的號角傳來,他想大聲喊叫,卻發現自己發不出什麼聲音。他用手中的長劍敲了敲圓盾,示意衝出火海的虎賁衛們再次結陣。
「你準備坐著等死了?」
沉默良久,楊修的臉色慢慢陰沉起來:「你不但是個反間,還是個死間?」
「我只不過是個小小的主簿,你指認我是寒蟬,是什麼意思?」
已經拿下兩個縣城了,都是空城。
揚湯止沸不如釜底抽薪。與其一直故布迷陣地躲來躲去,不如把追查自己的進奏曹打翻在地。寒蟬可真是會選時機,就算賈逸不上門去送黃金,大概他也會安排崔靜找借口去接近賈逸吧。那些木簡和地圖,賈逸看了后照樣會欣喜若狂,然後剛巧趕上漢帝宣自己進殿,蔣濟帶兵前往大宅。結果……
「賈愛卿可有頭緒?」
這幾十頭狂奔耕牛的身上像是被塗滿了油脂,藍色的火苗猶如毒蛇一般亂躥,首當其衝的幾名刀盾兵和長槍兵來不及反應就被撞飛,後面的虎賁衛們只好四散開來。賈逸瞅准火牛之間的空隙,狼狽地左躲右閃,堪堪避過了火牛陣。身邊只剩下幾十號人,他嘶聲大喊,招呼著重新聚攏。
賈逸雖心如火焚,卻只能放緩馬速,隨麾下的虎賁衛一同前行。虎賁衛全是重裝步卒,守城拔寨算是中堅力量,但奔襲救援就不太合適了。若是能調動虎豹騎就好了。對於這個閃過的不切實際的念頭,他搖了搖頭。虎豹騎,乃曹魏精銳,不過區區三千之眾,歷任統領者皆為曹氏將領。現如今,兩千虎豹騎隨魏王東征,一千留守許都,由魯陽侯曹宇親自指揮,不到萬不得已,是絕對不會動用的。
田川扯住他的袖子,道:「賈逸,我……我能不能跟你一起進去?」
「那要如何?殺不殺我,在魏王,不在你我。既然只是等死,為何我不能舒服一點地等死?」楊修笑道,「以魏王對你的信任,這點你總能辦到吧。」
就算知道了怎麼做狗,也要注意會不會突然換了主人。
很熟悉的聲音,是魯陽侯曹宇沒錯。
賈逸沉吟道:「五十兩黃金么,我記得誰說過有一百兩黃金的,莫非是我聽錯了……」
「那如果我拿到這一百兩黃金,沒自己留下,而是給了陳柘夫人,那我在你心裏,算好人還是壞人?」賈逸笑吟吟地看著她,田川不笨,就是想問題太簡單了。也難怪,一個從小在邊疆長大的女孩子,對世事能有多少了解?
陳柘的遺孀……漢帝的召見……突然一絲亮光照了進來,他的臉色凝重起來,別是……翻箱倒櫃地搬出一大摞厚厚的木簡,那是以前進奏曹對漢室舊臣的監視日誌目錄。
賈逸「撲哧」一聲笑了:「一百兩黃金,足夠捐個州刺史了,你倒也捨得。魏大人,你不怕我拿了東西后,出爾反爾,棄你于大牢不顧?」
到了。宮門殘破,看樣子是很久沒有修葺了。門口站了幾個衣甲破爛的宮衛,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
「大人,要不要來次突襲?」賈逸問道。
魏諷咬牙:「大人!小人變賣家產,絕對可以湊夠一百兩黃金,還請大人救命!」
「哦,朕深居宮內,消息閉塞,很多事都不太清楚。」劉協自嘲地笑笑,「那刺客呢,抓到了沒有?」
幾十名虎賁衛應聲躍出步陣,揮起腰刀,斬向周圍的麥莖。如果能在火勢燒過來以前,割出一個環形的隔離地帶,還能保住這近二百人的性命。但是虎賁衛們割麥的速度不快,刀鋒雖利,卻根本使不上勁,遠遠不如鐮刀用著方便。稀稀疏疏的破弦之聲響起,羽箭漫無目標地射向了步陣附近,雖然殺傷力不大,卻讓虎賁衛的速度更是雪上加霜。煙越來越濃,看來敵方要麼是準備了濕柴,要麼是在麥田中灑上了水。一炷香的時間,空圈只割了三步之寬,而五步之外,已經看不清人影了。賈逸用袖子掩住口鼻,卻還是忍不住咳嗽起來。不行,再這樣下去,就算不被大火燒死,也會被煙熏死。
但場面話,終究還是得說的。
那堆稻草動了一下,有個黑影迅速爬了過來。幾天不見,賈逸幾乎認不出魏諷了,頭髮蓬亂油膩,臉上滿是污痕,長髯上沾滿了粥渣。這還是那個相貌堂堂的名士么?
「借刀殺人?」楊修乾笑,「就算曹操和程昱信了你的話,把我殺了,對西蜀又有什麼好處?」
「請賈大人隨咱家進宮。」傳旨太監一臉和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