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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試探

第五章 試探

「你算暫時洗脫了嫌疑。」賈逸眼光瞟向一旁,突然有點兒後悔叫上田川。
「已經安排人去看過了。」田川道,「不然怎麼會這麼遲才告訴你。」
「是的,老爺。莫非您認識那位夫人?」
曹丕嘴角抽|動了一下,卻並沒有作聲。
「那批木炭的買家你也搞清楚了?」賈逸抬眼問道。
楊修閉著眼睛道:「你從程昱那裡接到軍令時,他什麼表情?」
涼風拂過夜色,楊修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結果呢?」
「打撈了,一無所獲。」田川咽下最後一片蒸羊肉,道,「你肯定很喜歡下面這個消息,這是從私鑄場里扯起的唯一一根線。」
「你想得罪我,還是想得罪進奏曹?」曹植負手問道。
歷史的轉折點,莫非真的就在這裏?
楊修又重重嘆了口氣,灌下一大口酒。
「你能確定?」蔣濟皺緊眉頭。
「我派了張郃帶領一小隊人馬,扮作蜀軍模樣,尾隨趙雲軍后,大概幾天之後,我們就能知道劉備的確切位置了。」程昱停了下來,「到那時,主公就能登上陽平關的城樓,取回那把銹劍了。」
「主公,臣以為世子丕……」
「或許有一個人。」
趙雲跨上一匹戰馬高聲喝道:「許褚重傷落敗,我家主公劉備有好生之德,爾等只要棄糧,趙某就放你們一條生路!」
賈逸嘆了口氣,沒有說話。
拐角的少年沒有回答,顯然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找茅廁啊。」楊修挖著鼻孔道。
「不知道,」陳禕攤了下手,「我的人進不到殿內,聽不到談話內容。不過可以確定的是,漢帝、曹植和張泉同在御書房談了將近一個時辰的時間。」
留香苑門口的人一怔,還不知道如何反應,棗紅馬已經衝到了跟前。眼看就要撞上門口的兩人,留香苑裡猛地衝出來一名布衣大漢,躍起踢向棗紅馬,竟硬生生將棗紅馬踢了一個趔趄,斜撞上了馬車。
「是一個潛伏了十多年都沒被抓到的細作。」
「死胖子,盲夏侯是你爹么,你這麼聽話?」楊修喝了一口酒,笑道。
唉,若不是魏王不怎麼待見他,倒是真想跟他結拜個兄弟什麼的。回頭要是有機會,得找人去勸勸他,別老抱著曹植那棵歪脖子樹不放。那個只會吟詩作賦的浪蕩公子哥,有啥好幫襯的?總是鼻孔朝天,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樣子,看著就想上去踹他兩腳。比起和和氣氣的世子曹丕來說,曹植就是一副二世祖的樣子,據說他還跟世子妃甄洛有點不明不白……許褚咧嘴笑了起來。本來在豪門世家裡,這種齷齪的事情已屢見不鮮。但世子妃就有點過頭了,須知魏王百年之後,這世子妃就是王妃了。要是王妃跟小叔子有染,這曹家的臉該往哪裡擱啊。也不知道世子聽沒聽到過這流言,嘿嘿,要是世子惱羞成怒想幹掉曹植,俺老許提了朴刀上去就砍了他腦袋!當年在鄴城砍了許攸,魏王也沒怪罪過俺,現在就算砍了曹植,大概也不會有什麼事。
「這就是你給西蜀挖的坑?」楊修的語調已經偏於平緩,「你確定劉備會上當?」
說是大樹,其實已經被前幾天的山火燒成了黑炭。藉著月光,黑乎乎的樹榦上似乎有些白痕。許褚瞪大了眼睛,卻還是看不清楚。
「不認得,不過看起來像是大官。」
「那仲達的意思是?」
楊修起身,沒有時間在這裏傷春悲秋,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掀起軍帳的布簾,楊修深吸了一口氣,大踏步地向軍營中心的大帳走去。路不長,楊修走得很平和,伴隨著均勻的呼吸,每一個腳步都踩得很紮實。
「我在看以前的案卷,裏面有不少繞來繞去的案子,看得人腦袋都痛了。」她張開嘴,像個傻瓜一樣地笑了。
賈逸厲聲道:「住口!我不管你到底明白不明白,明日之後,只要給我在許都看到你,立刻讓你身首異處!聽到了沒有?」
「我軍缺糧的消息早在六天前就散布了出去,除了你們押運的軍糧外,其他最近的軍糧也要十多天後才能送到。為確保萬無一失,魏王派了近侍許褚押糧。」
押糧官從後面策馬趕了上來,向許褚道:「將軍,眼看天色已晚,我們不如找個地方紮下營寨,明早再走如何?」
許褚吸了口氣,怒道:「屁!輸就是輸,贏就是贏,什麼虧不虧的。楊修你放俺下來,放俺下來!俺和這小白臉還沒分出勝負!」
「麻煩大人向世子引薦。」
「殿下應該對寒蟬多加重視,有必要時,可給蔣濟多加派些人手,多壓壓擔子。」司馬懿抬頭,看著曹丕道。
「司馬主簿求見。」門外傳來長隨稟告的聲音。
賈逸繼續道:「你連夜去運來賭場,找禿頭老五,就說是郭鴻讓你去的。在他那裡,你領上一千大錢,直接去壽春。」
「楊賢侄,你押糧中伏,是你自己不慎,我還沒有拿你問罪,你卻先來找我?」程昱道。
「趙雲他知道我是誰么,他去劫糧,為什麼要殺我一個不入流的隨軍主簿?你以為他跟你一樣,喜歡把人剁吧剁吧切碎了吃肉乾?況且當時許褚都被砍成重傷了,他也沒下狠手,你要懷疑許褚也是姦細嗎?你要怎麼樣才能相信老子不是西蜀姦細?」
許褚已被扶上戰馬,聽到趙雲這麼說,忍住劇痛喝道:「放屁!放屁!大傢伙兒別聽這小白臉的!來,來,來,俺再跟你大戰三百回合!」
「怎麼講?」
許褚吃了一驚,打從娘胎出來,從沒見過這樣的槍法!所謂一寸長一寸強,運槍之術務求要跟對手保持一定距離,趙雲這槍法竟然忽遠忽近,根本就不合套數。
「嗤,你管得倒多。這些人自然是抬回府中,好好休養。不管他們是對是錯,終歸是我的人,為我出頭,我不會虧待他們。」話音未落,曹植人已經走過屏風。
「程昱,你這個老小子,敢他媽的害我!我宰了你!」他大吼著,沖向魏王的大帳。眼看離大帳還有十幾步,斜刺里閃出來兩個黑影,乾脆利落地將楊修放倒。
「我剛拿到這份情報的時候,還以為搞錯了,專門去確定了一下,確實是魏王的手跡。現在曹植應該收到了回信,正滿心歡喜地準備出征。」賈逸環顧四周,壓低了聲音道,「大人,我們要不要做些手腳?」
「蔣濟可信否?司馬懿可信否?甄洛可信否?郭煦可信否……」疲倦的聲音在空曠的廳堂內響起,卻無人回應。
郭煦站起身道:「唉,又耽誤你時間了,你趕緊處理公文吧。我先回去,讓廚子做幾樣你愛吃的精緻小菜,等等再給你燒桶泉水沐浴。你呀,別光顧著忙,累壞了身子,到時候可沒人替你。」
「只不過安插|進去幾個人,有什麼不好辦?」對於陳禕的反應,賈逸並不意外。
蔣濟緊皺眉頭,不發一言。
帳內一燈如豆,將沙盤映射得影影綽綽。程昱俯身之上,仔細地觀察著山脊走勢。許褚負傷而回,糧隊被劫,損失了五千石黍米。劉備,劉備……誰曾料想,一個賣草鞋的落魄漢室宗親竟坐大成了這個樣子。早在四年前,主公收服了張魯,當時是劉曄還是別的什麼人,曾經進言順便取了劉備。而那時主公卻發出了「人就是苦於沒有滿足,已經得到了隴西,還想得到蜀嗎」的感嘆,以至於養虎為患。不知道主公那時的心裏在想什麼?此時此刻,心裏又在想什麼?
心急之餘,許褚連忙收刀,回斬。趙雲卻微微一笑,左腿順勢向下,狠狠踢在了許褚腰眼之上。許褚痛得額頭上立刻滲出豆大汗珠,向後踉蹌退了幾步,深吸一口涼氣。看來趙雲能七進七出長坂坡,絕不是浪得虛名。這天馬行空而又招招致命的槍術,雖然匪夷所思卻真是要命之極。
他不知道。
許褚猶豫了一下,道:「楊主簿,你是聰明人,俺是笨人,想法肯定不一樣。或許你覺得這個押糧官的話有一定的道理,但夏侯將軍的官兒比這個押糧官可大多了,而且夏侯將軍跟我交代的時候,說的可是無論如何、務必,那就是說,不管有什麼狀況,都要趕往褒州。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都有自己的判斷,但行軍打仗嘛,就該按照軍令來做。就算前方是懸崖,在沒有收到停下的軍令前,也得大步走過去。不然一人一個主意,全按自己的想法去做,那還不亂套了?」
賈逸身形晃動,眨眼之間已經欺到身前,一把扼住知畫的喉嚨,冷冷道:「在下一介武夫,不懂什麼憐香惜玉。你小小年紀,就如此歹毒……」
賈逸索性坐在左首的長案之後,眯著眼睛問道:「嚯,青樓還有規矩?說來聽聽。」
「第一次被漢帝召見之後,張泉就在大街上找到了魏諷,莫名其妙地打了他一頓。」陳禕壓低了聲音道,「以前張泉為人一直很低調,這次卻主動向魏諷挑釁,似乎有些不太尋常。」
「呸!你全家死絕了,我都不會死!」楊修吐了一口唾沫,恨恨地罵道。
「食材那條線,沒什麼進展。我帶人查遍了許都周圍的集市,沒有突然出現大批採購食物的生面孔。恐怕私鑄場里的人是分散購買食物的,或者是有自己的莊園供給。」
曹操並未回答,而是丟給他一封竹簡:「植兒那混小子竟然寫信請兵前去荊州,依你之見,准否?」
許褚一愣,隨即哈哈大笑:「痛快,痛快!想不到今日能與七進七出長坂坡的趙子龍一戰。來,來,讓我取下你的項上人頭,拿回去換酒喝!」
「這許都城內,不是只要有錢,就能見得到我們留香苑姑娘的。我家主人說過,咱們留香苑不是一般的青樓,咱們的客人不是王公貴族,就是文人騷客。渾身銅臭的凡夫俗子,恕不接待。」
「少廢話,快點。」
賈逸點了點頭。
夏侯惇刀刻一般的臉上並無表情,反而收劍入鞘,道:「楊修,我不殺你,你該喝酒喝酒,該賭錢賭錢去吧。」
「恕臣下直言,進奏曹西曹署的效率似乎並不怎麼高。先前定軍山走漏軍情一事,至今仍未查明,而且近日又在城郊被伏,我擔心他們不是寒蟬的對手。」司馬懿低聲道。
田川將手伸到食案上,看了一眼,的確是有點臟。她嘻嘻笑了一下,喚過店家要了盆水,胡亂在裏面攪和幾下,就又端起了那碟蒸羊肉。
少女語調刻薄:「看客官的打扮,也算不上渾身銅臭,您手裡能有幾個錢?咱們這種地方,您這種窮鬼來得起嗎?」
一個書童模樣的人邁著碎步低著頭從後堂走了出來,一開口竟然是女子的聲音:「對不起,客官,我們今日不待客。」
程昱只是微微欠了一下身,仍舊瞪大了昏花的眼睛,看著沙盤。
「知道心疼我,就別在我面前搬弄是非了。」曹丕摟起郭煦,讓她靠在自己肩膀上,「你有空盤算這些小九九,拐著彎說甄洛的壞話,倒真不如幫我處理這些成堆的公文。」
許褚嘿嘿笑道:「對,這他娘的才和俺脾氣!」他跳上馬背,招呼了幾十名騎兵,大聲喝道,「莫慌!大傢伙兒跟著俺,把這些蜀地的狗崽子都送到陰曹地府去!」
「老爺,那兩個人雖然穿的是男裝,但我一眼就看出來了,那是兩個女人,而且其中一個長得非常好看。」
「我呸!我們去押糧,怎麼能驗證劉備到底在不在陽平關?」
「虎賁衛喝止了你,為何並未停步?」
他皺起眉頭。對於曹植,父王現在到底是什麼看法?若是曹植請兵成功,在曹仁和于禁的輔助下,萬一打了勝仗,父王會不會改變心意?他只覺得整個人都焦躁起來,起身在房中來回踱步,看來得想個應對之策才好。
楊修沉默,仰頭望向天空。灰濛濛的霧氣懸浮在空中,阻擋住了視線。「大霧瀰漫啊……」他喃喃道,「真不是個好兆頭。」
「哦?說來聽聽。」
楊修抽劍,在他的馬屁股上狠狠拍了一下。戰馬吃痛,向合圍圈外狂奔而去。楊修喊了聲「撤」,帶著魏兵如水般敗九_九_藏_書退。
「就算你有這個覺悟,進奏曹也不可能……」
長隨並未答話,倒是一旁那個叫知畫的少女向屏風后跑去。賈逸暗道一聲不好,剛想緊隨而上,屏風后就衝出了六七個人。
長槍脫手!要的就是這個效果。許褚心中大喜,抽出腰刀正欲揮斬,卻見趙雲左腳又起,踢起一片黃土,鋪頭蓋臉向自己襲來。
營門口那些兵丁也一掃疲態,挺起長槍,將營門口堵死,警覺地盯著楊修消失的方向。黑暗中傳來幾聲此起彼伏的呼喝,那幾個身影又重回到光亮處,似乎並無收穫。耳聽得鏗鏘有力的金屬摩擦聲,一個身著全副盔甲的挺拔武將走了出來。
「那,除了先前出來的那兩個長隨模樣的人,中間出來的那兩個人,就是身材比較瘦、個子比較矮的那兩個人,長什麼模樣?」
「公子?什麼狗屁公子,老子不吃這一套!」賈逸大聲吼道,「你嘴裏再不乾不淨,老子把你這留香苑給拆了!」
曹丕沒有出聲,又笑了笑。
老天何時開過眼?
只要儒學能大行天下,管他誰坐天下。
郭煦道:「甄姐姐說的啊。」
賈逸的筷子利索地敲在她的手背上,田川吃痛鬆手,羊肉掉進湯碗,濺了自己一臉汁水。
「大不了就是滿門抄斬。」賈逸滿不在乎,「還好我父母雙亡,只剩下我一個了。」
趙雲左臂下沉,剛卸下許褚右膝,許褚右拳便迎面而至。趙雲眉頭一皺,鬆開長槍,身形借力轉了個圈,避開了許褚拳頭。
身邊的亂軍還在激戰,眼看魏兵已經越來越少了,這趟押糧的差事已經鐵定搞砸了。如果能砍掉趙雲的腦袋,也不失將功補過。許褚混不吝的脾氣又上來了,奶奶的,頭掉了不過碗大個疤,俺怕什麼!
後面的話,司馬懿沒有說下去,曹丕心裏已經清楚了。論輩分,曹仁是曹丕和曹植的叔父。魏營的曹姓將領,幾乎人人唯他馬首是瞻。曹仁在世子之爭時,態度一直不甚明朗,就連曹丕被冊立為世子之後,也沒有見他道賀。他的眼裡,只有魏王,就連宮裡那位,他也不屑一顧。如果能讓曹仁跟曹植鬧翻的話,倒不失為一件好事。
賈逸道:「世子整天忙於政務,哪有那麼多心思花在女人身上?臨淄侯曹植卻相貌俊朗,行事洒脫,又有大把的時間去吟詩作賦,在女人眼裡,自然魅力無窮。世子妃被小叔子的魅力所傾倒,也算是情理之中。大人,這事要不要稟告世子?」
「把如此重的罪名安到一個侯爺身上,是什麼後果,你想過嗎?」蔣濟正色道,「而且這個侯爺,還是在世子之爭中落敗的曹植。」
「那對於同伴,某人是不是應該有相應的態度?」田川得寸進尺,搖頭晃腦地道。
「繼續走。」許褚瞪著眼睛。
曹丕點點頭:「嗯,仲達說得有理。是我有些急躁,亂了分寸。對了,你剛才說的那個寒蟬,是什麼事?」
很多時候,那些看起來的所謂機會,都是陷阱。一隻經驗老道的狐狸不會看到了危險才做決定,它能憑直覺嗅到危險的味道。楊修不想冒險,因為他清楚地知道冒險的代價。既然身陷險境如履薄冰,怎麼還能心存僥倖?
「只不過一個細作而已,仲達,你是否多慮了?」曹丕疑惑地問道。
蔣濟沉吟半晌:「且不說曹植這樣做荒唐不荒唐,這許都城內,誰有這麼大的能耐說動他?」
「你怎麼進來了?」賈逸奇道。
夏侯惇淡淡道:「楊修,想不到你一介輕浮之輩,也有如此膽力,我先前倒是小看了你。」
「殿下,曹植是個文人,性格放蕩不羈,天馬行空。行軍打仗這種事卻要心思縝密,高瞻遠矚。目前魏王在漢中與蜀軍相持,張遼等人在合肥與孫權鏖戰,荊州實乃中原屏障。如此軍事重地,豈會讓一個不知兵的人手握軍權?依我看,魏王未必會同意讓曹植領兵。」
「你是說……」
「上蔡有家炭廠,去年年末在許都接了筆大生意,但運送的船隻在渡過潁水期間,不慎發生事故,滿船木炭都沉在了河裡。」
回營之後,要怎麼做?
楊修揉了揉鼻子,混不吝地叫道:「反正你怎麼說都有理,這次我不跟你計較,下次再碰到你害我,我可不跟你說這麼多,直接脫靴子揍你個老小子。」
田川「唰」地蹦了起來,急道:「我去我去,等等我!唉,總算能出去轉轉了。對了,我看這些案卷里有幾個你經手的案子。嘿,原先聽這些書佐們把你誇得神乎其神的,我看也就那麼回事。就說石陽鬧鬼的那個案子吧,我看了一半就猜出來真相了,你還……」
「我知道,朝中對於我收服了漢中之後就折道而返,一直有很多議論。」曹操似乎很有回憶的興緻,「陳群說我顧慮後方安危,能做到見好就收;華歆說我是故意讓劉備坐大,以免麾下將士驕縱;還有那個崔琰……說我鼠目寸光,終難成帝王霸業,後來被我砍了。程昱,我記得你當時什麼也沒說?」
賈逸應了一聲,轉身往巷子深處走去。他知道,走出小巷,右轉上了官道,再左轉走上一盞茶的時間,就到了進奏曹。只是,把這個消息稟告給蔣濟大人後,蔣濟大人會如何處理?恐怕只有埋藏於心中吧。這種事,放在平民百姓家裡,都算是大事了,何況發生在曹家?他苦笑著搖了搖頭,本以為能等出來什麼消息,誰知道等來的卻是個燙手山芋。
「趙云為什麼不殺你?」程昱淡淡道。
「一個時辰之前,我已回復過了,准他帶兵,六百里加急直送許都,現在想追都追不回來了。」曹操道。
「恩,他們有了個大致的方向,也有幾個懷疑對象。」
「怎麼,你沒死?」程昱站在帳前,問道。
蔣濟道:「家醜不可外揚,你不怕世子殺你滅口?」
他抓起朴刀,橫掃而去,紅纓閃動,長槍猶如毒蛇纏上朴刀,許褚只覺得一股大力從刀柄傳來。他冷冷一笑,卻突然鬆開雙手,緊緊攥住趙雲持槍的右腕,發力將他拉向自己,隨即全身躍起,眼看右膝就要狠狠砸在趙雲的胸膛之上!
「誒,為什麼又要我先走,你想幹嗎?」田川愣了一下,「嘁,我可沒那麼好騙,你是不是想把我打發走,然後自己做什麼?」
程昱嘆了口氣:「主公,你老了。」
這個人,會是誰呢?能夠知道程昱的布置,顯然他在曹營中的地位並不低。
「遵令。」押糧官垂頭喪氣地退下。
「主公這麼做,自然有主公的道理。」
「為何不問?」
賈逸起身,大罵道:「混賬,小小一個婢女,會說人話嗎?讓你家主人滾出來!」
賈逸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
陳禕沒有答話。
曹植哼了一聲:「怎麼?」
「嗯。」夏侯惇面無表情地點頭,大刀金馬地站在原地。
程昱不緊不慢道:「不錯,當初是我故意放出糧隊的消息,安排你和許褚去押糧。但我並沒有要借刀殺人的意思,不然的話,就由你自己押糧了,還派許褚去幹嗎?」
「這裏離褒州還有多遠?」許褚問道。
「嗯?」田川有些迷糊,「你是在跟我說話,讓我跟你一起出去?」
快到了,楊修揉了揉臉,解下腰間佩劍丟在一旁,猛地衝上前去。
曹丕目送她婀娜的身影消失在門外,臉上的笑意漸漸淡去,眼中冰冷如霜。良久之後,他長身而起,將下人全都支了出去,關上廳門。午後的陽光透過門棱的貼紙照了進來,灑在曹丕沉寂不語的臉上,泛不起一點波紋。他淡淡地看著半空中搖曳不定的浮塵,袖手而立。
程昱仍舊在懷疑自己是姦細,楊修很明白這一點。如果程昱打消了疑慮,按他的性格,根本不會跟自己解釋這麼多。為何程昱要將計劃全盤托出,或許,這又是一次對自己的試探?應該不會吧……如果這次的計謀能成功,西蜀無主,必定會分崩離析。程昱就算是要再次給自己下套,也犯不著透露這麼重要的消息吧。
「世人皆說我是個浪蕩輕浮之人,好酒、嗜賭、小聰明、愛顯擺,就連訂好的親事,都給人推了。」他臉上布滿了惡作劇式的笑容,「如果百年之後,有誰翻起塵封的史料,從蛛絲馬跡中發現了我的真面目,那還不把他嚇上一跳?」
賈逸猛地警覺起來,張泉和自己素未謀面,怎麼會認識自己?自己離開許都已有三年,回來只不過是短短几個月。現在在許都城內,校尉這個官秩的武將足足有二三百人,張泉為何能一口叫出自己的名字?
既然情報送不出去,那劉備是死是活,就聽天由命吧。楊修又抿了口酒,看著許褚發愣。看起來這次押糧,是程昱的一箭雙鵰之計。如果西蜀對此次糧草運送視而不見,那麼程昱就可以推斷西蜀是得知楊修也在押糧隊,投鼠忌器才放棄了伏擊,從而能按照這個借口把自己給拿下。結果西蜀派出了以趙云為首的劫糧隊,讓程昱推斷出劉備很可能就在陽平關附近。是西蜀的疏忽嗎,還是這個誘餌太香?是的,軍糧耗儘是兵家大忌,若真的藉由這次劫糧,讓曹營軍糧不濟,曹魏只有退兵。到時候西蜀趁著曹軍士氣低迷之際,予以追擊,仍是一場大勝。如果換作自己是劉備,就算覺得很可能是陷阱,也要試上一試。只可惜,這一試,暴露了自己的所在。
田川壞笑道:「你講究個什麼啊,在我們幽州,獵物都是直接架在火上烤著吃的,草木灰什麼的……」
賈逸點頭。
留香苑雖然處於繁華的東城,但位置卻真不怎麼好。最熱鬧的長街走到末尾,又拐了幾個彎,才能看到留香苑。迎面而入的是扇暗紅色的門面,看起來比進奏曹寬不了多少。門口也沒什麼人,就連個知客都沒有,如果是不知底細的人,會以為這是哪戶人家。一個商賈模樣的人經過賈逸身邊,低低地說了聲:「張泉的馬車,半個時辰前剛離開。」
比起這個疑團,他還有個更大的困惑。這次押糧,自己沒有透露出任何消息,關俊去了許都送信,根本不在營中。那走漏消息的,是另一個仍未接頭的西蜀間諜嗎?法正安排了一條線,是劉宇,劉宇死後,關俊補位。而另一條,卻是寒蟬安排的,一直潛伏得很深,甚至根本沒有跟自己搭上。楊修知道,這種間諜,一般被稱為暗樁,不到萬分緊急的情況下,是絕對不會露面的。
聽得一聲呼哨,四下里突然火把驟起,數不清的人影從四面湧出,摻雜著亂糟糟蜀地口音的鼓角之聲振聾發聵。
他伸了個懶腰,順著火盆映出的小路走了幾步,突然心頭浮現出了一個念頭。他停住腳步,昂著頭,看了會兒墨黑的天空,突然向營盤暗處衝去。幾乎同時,身後閃出幾道身影,飛一般地沖向楊修身形消失的地方。
「死胖子……」他看著眼前躺著的許褚,喃喃地說了一句。
最近不知道這位世子面前的紅人在忙什麼,已經好久沒見他在進奏曹處理公務了。曹植帶兵啊……現在最坐不住的大概就是世子曹丕了吧,司馬懿會獻上什麼奇計呢?這倒很值得期待。
如今漢家積弱,有希望匡扶漢室的,就只有偏居西蜀的劉備。不管這大耳賊是真皇親還是假國戚,是真仁義還是假道德,既然豎起了漢家宗室的旗號,他必定要將儒家這面大旗扛到底。就算日後給他打敗了曹操,攻進許都,暗地裡廢了漢帝,自己登基,也得推行儒學。畢竟他打的旗號就是中興大漢!
楊修低聲道:「糟了,莫非是蜀中名將,常山趙雲趙子龍?」
「主公的意思是……」程昱心中一驚,猛地想到另一種可能。
「小小年紀,戾氣竟然如此之重。」賈逸搖頭,手持匕首,向前邁了幾步在地上劃了一道直線,氣定神閑地說,「一炷香,一炷香內,敢過此線者,莫怪在下!」
這是個很淺顯的道理,可惜懂的人並不多。
他眯起眼睛,淡淡道:「這裏離九九藏書都尉府還算蠻近的,依照我的經驗,許都城內毆鬥,都尉府的人得報后,大概一炷香后就會趕來。」
管他娘的!許褚發一聲喊,閉起眼睛只管一刀劈去。
許褚仰身避過,雙腳一夾馬鞍,策馬上前,將趙雲坐騎撞了個正著。
那個青衣長隨聞言即躍身而起,已經撲到賈逸身前,揚手,竟然有刀光閃現。賈逸一驚,根本想不到大白天在許都城內,這長隨竟然敢動刀子。他閃身避開,搭上長隨肩膀,一個空手奪白刃,將匕首給下了。
「誒?是誰前段時間說不相信我,要我證明自己來著?」田川伸了個懶腰,挑釁地看著賈逸,「現在喊我一起出去,是純粹的人手不夠了,還是證明你已經相信我了?」
蔣濟沉默良久,道:「可以。」
轉過身,臉上輕狂的神色迅速淡去,一絲凝重浮現上來。幸虧衣服夠厚,不然的話,程昱肯定會發現自己出了一身冷汗。暫時過關,楊修在心裏舒了一口氣。他現在很怕死,還有太多的事要做,怎麼能隨隨便便地死在這裏。
曹植愕然笑道:「賈逸,對吧?你說話倒有趣。人人都說本侯爺自負才高,盛氣凌人,睚眥必報,這點不假,本侯爺就是這樣的人。不過本侯爺雖然氣量小了點,卻並不是一個紈絝子弟。今天若是你先動手,管你是進奏曹還是什麼,我不會讓你活著離開這裏;但今天是我的人先下的狠手,我就不跟你計較那麼多了,你趕快滾吧。」
楊修又舉起酒葫蘆,卻發現已經空了。
「哦?還有什麼原因?」
「曹植?」賈逸的聲音緊張起來,「他去宮內做什麼?」
「好,好。」楊修打了個哈哈。
「大概有兩個時辰的路程吧。」押糧官道,「只是前段路崎嶇難行,早先又有山賊出沒,不是很太平。」
「即便是曹植領兵,對殿下來說,也未必就是件壞事。」司馬懿提高了聲音,「他的敵手,是兵精馬壯的關羽關雲長,想要取勝實屬不易。就算是給他僥倖取勝,以他的個性,勢必會跟手下的大將們爭功。而曹仁深得魏王寵信,若是曹植跟曹仁發生了什麼矛盾……」
身邊數十名士兵蜂擁而上,一股沖向趙雲,一股七手八腳地去搶許褚。出乎楊修意料的是,趙雲似乎並不打算趕盡殺絕,他退後幾步,由得魏兵搶回了許褚。
賈逸打斷了少年的話:「那個三十多歲的女人,是不是鵝蛋臉型?右眉角上,是不是有顆小痣?」
「這裡是許都。」賈逸乾咳一聲,打斷了田川的話,「私鑄場的兩條線索,怎麼樣?」
「報將軍,前方有大樹倒下,擋住了去路!」那個啰嗦的押糧官氣喘吁吁地從前面趕來。
「你回去吧,我還要去別的地方。」賈逸道。
手上的腰刀已經斷作兩截,抬眼看去,趙雲手持三尺青鋒,正淡笑著看著他。
「那個私鑄場的兩條線索,都已經查完了。」田川坐在了賈逸對面,捏起一片蒸羊肉就往嘴裏塞。
「程昱,你還記不記得四年前,我們就在這裏。」身後響起老人耐人尋味的笑聲。
要麼不做,要麼做絕。蔣濟大人曾經這樣說過,就算眼前這個侍女是張泉的人,那又如何,進奏曹何時怕過這些所謂的名門世家。
「哦,停下,讓俺去看看。」許褚從馬上跳下,手提朴刀向前走去。
一聲長嘆落地,曹丕的身子竟然佝僂起來。
許都,進奏曹。
郭煦接著道:「我跟甄姐姐說,你整天被這些政務纏身,忙得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怎麼可能跟曹植一樣悠閑呢?唉,這世子之位看起來風光無限,但背後的艱辛誰又能知道呢?」
「若是冊立世子無望,會不會惱羞成怒,想要藉助漢帝,扳倒曹丕?」
「你有完沒完,我一個侯爺,跟你一個校尉有什麼好說的?」曹植轉身就要回房。
「這……」那都伯為難地看了看曹植,又看了看賈逸。
「這個我清楚。」賈逸道,「如果事敗,全是我一人所為,大人並不知情。」
楊修低聲嘆道:「死胖子,退吧,敵眾我寡,這仗咱們敗得不虧。」
「你最好帶上幾個人,萬一有事,也不至於太被動。」
司馬懿走進書房,道:「殿下,蔣濟已經查證,許都城郊被伏擊一案,確為寒蟬所謀划。」
曹丕心中稍微寬慰,道:「仲達所言也有一定道理。但須知父王曾經對曹植青眼有加,若是再有人在身旁屢進讒言的話……」
「稟夏侯將軍,發現了楊修往營區深處逃去的蹤跡,但我等怕是調虎離山之計,只分了兩人前去追捕,剩下的人又返回了營門。」
大帳布簾一掀,程昱皺著眉頭走了出來。他看了眼在塵土中掙扎的楊修,淡淡道:「扶他起來。」
楊修不語,靜靜地看著程昱。
賈逸緩緩起身,衝著眼前的長隨們微笑道:「還有誰?」
一隊糧車沿著山中小路蜿蜒蛇行,楊修躺在車上,酒壺就放在身旁。他雙手墊在腦後,看著灰濛濛的天空,隨著糧車一起顛簸。許褚騎著匹黑鬃馬,朴刀架在肩頭,就走在楊修旁邊。許褚不聰明,這點楊修很清楚,所以才會跟他的交情比較好。身處亂世,看多了所謂聰明人的下場,楊修覺得有時人還是笨一點的好。有些事,不用想明白,有些人,不用琢磨透。陷陣衝鋒,身先士卒,一騎當千,豈不快哉?只可惜……既然有了個聰明腦袋,裝個浪蕩不羈還可以,裝傻卻是難得很。
「想得美,老是拉我給你幹活兒。」郭煦撇嘴道,「我是看過了吃飯的時候,你還在忙,給你送幾樣點心來充饑。」
「你身後有沒有人跟蹤?」
「曹植也不算很帥嘛,還說什麼濁世佳公子,也不過如此。」田川笑道。
田川似乎感到了什麼,抬起頭,看到了賈逸。
「既然點了我們兩個的差,你就該明白,許褚和我到底誰適合當主官。可你偏偏又借夏侯惇之口,令許褚為主官,務必天黑之前趕到褒州。結果我們在路上就被西蜀伏擊了,還他娘的是趙雲!你覺得我會以為這是巧合嗎?」
郭煦幽幽嘆道:「唉,甄姐姐調笑我也就罷了。可她屢次話里藏針,辱沒妾身家門,實在讓人如鯁在喉。」
那長隨沒想到輕而易舉被人下了匕首,惱羞成怒,轉身張開手指,往賈逸眼睛插來。賈逸冷哼一聲,不再手下留情,矮身躲過拳頭后,一拳狠狠打在他的下巴上。耳聽得骨骼碎裂的聲音,那人搖搖晃晃地倒了下去。
「可是……」押糧官很不解,還沒見過這麼死板的人。
陳禕偷偷瞄了他一眼,接著道:「更何況,您就算安插|進去了人,名義上歸我管,但祖弼去給他們分配崗位,我又豈能攔得住?他隨便耍點手段,您的人根本近不了陛下的身,只會被分配去幹些粗活累活。」
從賈逸的角度看去,馬車停的位置很是刁鑽,擋住了大部分的視線,根本看不清留香苑門口的狀況。留香苑先走出了兩個長隨打扮的人,站在了馬車兩頭,向四處張望。緊接著,裏面又影影綽綽地出來了兩個人,準備上車。馬車對面的乞丐和胡餅攤都沒有動,應該是也看不清狀況。賈逸的眼睛眯了起來。
「我只等你半炷香,不想去的話就還留在這裏看案卷吧。」賈逸甩手而出。
「換男裝?為什麼?」
「夜已深了,你要去哪裡?」夏侯惇冷冷開口。
賈逸的眼睛眯了起來。陳柘的死,可以說是魏諷一手造成的,在漢室舊臣眼中,他是個不折不扣的虛偽小人。而張泉既不是漢室舊臣,也不是荊州系,打魏諷,很顯然是在傳遞一個信號。是誰要求他這麼做的么,算是投名狀么?
猛虎相爭,鹿兔勿近。
張泉看了賈逸一眼,低頭匆匆跟上。知畫恨恨得咬牙,跺了下腳,心有不甘地小跑跟了進去。
「丕兒這個世子的位子,是爭來的,不是我給的。其實所謂世子之位,只要是我的子孫,能者居之。但是既然已經爭出了結果,又為何不服?先前植兒遇刺,眾說紛紜,有人跟我吹風,說是丕兒在剷除異己,想要取我而代之。嘿,丕兒一向行事沉穩,又有司馬懿輔佐,怎麼會犯下如此錯誤?若是他要剷除植兒,還不一舉致植兒于死地,會僅僅派了兩三個刺客?」曹操起身,走向屏風之後,不帶任何感情的聲音傳了出來,「你說得對,眼下國家正值多事之秋,豈能讓兄弟鬩牆之事,動搖了我曹家根基。給植兒領兵的機會,是看他最後的表現。若是能配合曹仁,立下軍功,那還有可用之處。若是妄圖挾軍自重,就算關羽殺不了他,還有曹仁。」
三名長隨一起擁上,賈逸一腳踢中最前面的那個長隨的膝蓋,只聽「咔嚓」一聲,那人已倒地抱腿呻|吟去了。沖在第二的長隨揮刀向賈逸刺去,賈逸一個閃身欺進他懷中,右臂成肘,砸中他的咽喉。而第三個長隨卻擰身向前,一把長刀已經堪堪橫掃向賈逸右臂。賈逸腳尖急轉,刀光貼著身子直斬而下。他正欲出拳,擊向對方,卻見一道亮光疾射而進,將第三個長隨透胸而過。
話剛開個頭,就見後面屏風處一閃,一個青衣長隨走了出來。他看了賈逸一眼,皺著眉頭道:「公子在後面有事和人商談,聽得這邊吵鬧,讓我出來看看。知畫小姐,是這人在鬧事?」
「嗯,算是吧。」
「他們這麼多人,你自己撐得住嗎?」田川的臉色因為緊張而變得通紅,「怎麼樣,我們是殺進去,還是趕快逃跑?」
「國家正值多事之秋,你我皆應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切不可魯莽行事。」蔣濟緩緩搖頭。
「魏王老到昏了頭嗎?」賈逸看著手中的帛書,怒氣沖沖,「曹植帶兵去樊城、打關羽?他不怕被關羽一口氣打到許都?」
「那麼說,某人現在把我當同伴了?」
「而且,」陳禕眼神閃爍,「第二次漢帝召見張泉,說來也巧,曹植當時也在宮內。」
天意嗎?
「看到了不得了的東西呢……」他喃喃自語。
從留香苑出來,賈逸一直覺得有些不對勁,張泉對自己的熟悉,曹植對自己的態度,還有留香苑的反應,都有些不對勁。他找到郭鴻的人,安排布置了一番,自己坐在了酒肆二樓。賈逸覺得留香苑裡,一定隱藏著什麼秘密。但既然曹植還在裏面,是萬萬不能貿然衝進去一探究竟的。只有等,雖然不知道等到的會是什麼。
曹植看了看躺在地上的那些長隨們,搖頭道:「我這些跟班,都是你打傷的?」
少年繼續道:「那個長得非常好看的女人,大概有三十多歲的樣子,另一個大概十多歲。我在這條街上住了十多年,留香苑的每個姑娘我都認識,但這兩個女人,我從未見過,她們不像留香苑的姑娘,倒很像是大戶人家的女眷。」
「拍馬屁的話,就不要說了,我知道你孫兒現在是世子府的人。與植兒比起來,丕兒確實更適合做曹家的家主。但你要記住,只有我死之後,他才會是魏王。」曹操嘆道,「植兒……若是生在尋常富貴家……」
這麼做,到底明智與否,楊修也並不確定。但是枯坐乾等,並不是他的風格,與其坐以待斃,不如放手一搏。
飛揚的塵土拂過臉龐,楊修的臉色凝重異常。事情的發展,第一次遠遠超出了他的預計。程昱為何安排他參与糧草押運,趙云為何會親自劫糧?既然蜀軍已呈勝局,趙云為何又故意放自己走?狗屁的好生之德,這麼明顯的放水,程昱能不懷疑嗎!
賈逸低頭道:「下官跟這位知畫姑娘爭執了幾句,不想其中一位長隨竟然手持利刃,欲圖下官性命。下官迫不得已,才出手反擊。」
被賈逸目光所及,長隨們都下意識地退後一步。雖然平時見慣了毆鬥,但出手如此迅捷,下手如此準確的,還是首次見識!
司馬懿沉吟道:「殿下的意思是……」
所謂的歷史真相,到底如何呢?比如現在的漢帝劉協,比起前幾個皇帝https://read.99csw•com,算得上一個明君了。但是大權旁落,他又能有什麼作為?策劃了幾次宮變,結果都沒成功,眼看帝位就要不保了。若給魏王曹操奪了帝位,恐怕史書上還是會把他寫成個昏君庸君吧。
算了,這個現在就不要空想了。眼下最緊要的問題,是關俊去了許都送信,還沒回來,那麼,要如何把這裏的消息送到劉備那裡?
曹丕皺了皺眉頭:「曹植經常去打獵?你怎麼知道?」
「死胖子,不要守糧車,帶人反攻!」楊修大聲喝道。
「只有老了的人,才會一味地追憶過去。壯年之人,眼裡可只有將來啊。」
一輛馬車慢慢從長街那頭駛來,賈逸眯起了眼睛,藉著落日的餘暉仔細打量。馬車並不起眼,車身也沒有什麼裝飾,上面的小窗蓋著竹簾,看不清車裡到底有人沒人。馬車在留香苑門口停下,車夫跳下,向四處來回張望。確定沒什麼異常之後,他沖裏面打了個招呼,擋在了車前。
「賈大人,這件事……不好辦吶。」陳禕搓了搓手。
「放手!」耳邊傳來一聲怒喝,只見張泉滿臉怒氣地走了出來,而他的身後,赫然竟是曹植。
長街上依舊冷清,鮮有行人,賈逸拐到一條小巷,靠著牆壁,靜靜地等著。過了大概兩炷香的工夫,一個少年的聲音在拐角那邊響了起來:「老爺可有什麼要問的?」
于禁稟告,關羽日夜趕造船隻,操練水軍,恐怕很快就要圍攻樊城了。而目前樊城軍力空虛,城防破敗,急切需要援軍。
「大人,我雖然只在魏王大宴賓客時見過世子妃幾次,但世子妃乃天下絕色,就算時隔三年,仍讓我印象深刻。況且從留香苑出來的那個婦人,右眉角上也有一顆小痣。天下間怎麼會有兩個如此相像的絕色美人?」
「……聽到了。」
「你孫子跟著世子曹丕,你自然是世子的人。我呢?我是公子植的人。為了確保世子曹丕順利上位,借現在大戰之際,下手剷除了我,豈不快哉?只不過啊,魏王還健在呢,程昱,你是不是太心急了點?」
虎豹騎將楊修拎起,架在半空中。楊修身上沾滿了塵土,頭髮凌亂,雙腿亂踢,一副狼狽模樣。
楊修點了點頭,狹路相逢,勇者勝。只有先丟下糧車不管,殺退蜀軍,才能保下糧車。不然的話,把有限的軍力分散到幾百輛糧車附近,只會被逐個宰殺。
「寒蟬?」蔣濟臉色陰沉下來,「如果真如你所猜測,那曹植遇刺,豈不就是一個幌子,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何以見得?」
「有消息說,劉備已經到了陽平關。派你們押糧,其實是為了驗證這個消息。」
「還不是那些老傢伙們,聚在一起發發牢騷。嗯,要說可疑的,有個人最近被漢帝召見了兩次,雖然時間都不長,但是倒有點古怪。」
楊修歪著頭,笑道:「盲夏侯覺得我現在該怎麼做,抱著你大叫英雄饒命嗎?嘿嘿,楊某本來也想這麼做,但是你身上好臭啊,幾天沒洗澡了,應該有不少跳蚤吧,我可不想被染上。這得好好琢磨一下。」
「好糊塗的世子妃!」蔣濟搖頭。
他只知道,只有一次的機會,生或死,都在那個人的一念之間。
夏侯惇上前幾步,「嗆啷」一聲抽出長劍,架在楊修脖子上,冷冷道:「楊修,你以為我不敢砍了你?」
「換套男人衣服。」賈逸嘴角浮現一絲淺笑。
趙雲站在對面,銀甲長槍,伸出手做了個邀請的姿勢:「許仲康,你不是要取趙某項上人頭么?」
那少女得了人撐腰,仰起頭看著賈逸道:「聽到了?還不快滾!等下公子怪罪下來……」
知畫跟著走出來,臉色因興奮變得漲紅,手指著賈逸道:「殺了他!」
夏侯惇頭也不回,揮了揮手,自顧自地離開了。
賈逸正坐,收斂面容:「謝大人。」
程昱說派了張郃尾隨趙雲,張郃為人穩重,性格內斂,如果沒有什麼意外,現在大概已經摸清了劉備的所在。莫非劉備氣數真的到此為止了嗎?
那個三十多歲的女人,是世子妃甄洛。
回頭,卻見田川氣喘吁吁地跑了進來:「好險,好險,差點趕不上。」
「笑個屁啊!許褚現在還躺在軍帳里,不知道能不能活過來,你就不怕魏王治罪么?」
司馬懿搖頭道:「大可不必。殿下已是世子,領兵即使勝了,取得軍功,仍是世子。但若是戰敗,則給了那些人殿下統御不力的口實。況且如今殿下肩負重任,若是向魏王請戰離開許都,那誰來監國?豈不是給了其他人一個大好機會?」
「你也發覺到了,對吧。」田川有些得意地笑了。
出了蔣濟的房間,賈逸瞥了眼右手邊司馬懿的房間。
「有這種事?臣不記得了。」
賈逸沉默。漢帝雖然已經失勢,但要殺幾個禁軍士兵,進奏曹能不讓殺嗎?豈不是正好給了荊州系那些大臣還有漢室舊臣們一個起鬨聒噪的借口?
門口突然傳來細碎的腳步聲,長隨卻沒有通傳。曹丕警覺地抬頭看去,只見郭煦捧著一個漆盤走了進來。曹丕換上笑臉:「怎麼,又來書房幫我處理公文了?」
「然後用那把銹劍砍了劉備的狗頭?」楊修嘴角歪了一下,「引蛇出洞,釜底抽薪么……程昱,你人越老心眼兒越壞了嘛。這麼說來,是我錯怪你了?」
賈逸笑笑,轉向另一個路口,跟田川分道揚鑣。
程昱轉過身,舉起油燈道:「主公,容臣冒昧問一句,你當時究竟怎麼想的,為何不一鼓作氣拿下劉備?」
言畢,他示意虎賁衛一起離開。
路的盡頭,到底是什麼?
賈逸仍自顧自地說道:「如果曹植跟寒蟬早有勾結,那一切的疑點就迎刃而解。定軍山軍情泄露,自然是曹植知道軍情后泄露給寒蟬,又通過寒蟬傳給了劉備。而那些消失在了許都城內,伏擊了我們的人,很可能就是曹植侯府內的軍將。」
賈逸歪著頭看著眼前的人,的確是少女,只有十三四歲的模樣,姿色也算中上,穿了書童的儒士服后,竟然別有一番韻味。不待客……就這麼回去,那豈不是白來了一趟?
不消一會兒,楊修被推搡著走了回來。
「張泉?張繡的兒子?我看到名冊了,有什麼古怪的地方?以前漢帝不是也召見過他么?」
「你的意思是?」
他從一個兵士手中奪過火把,照亮了樹榦,是白灰寫下的一行字。
「嘿嘿,你設計害我,當然還有其他的原因。」
賈逸轉身,扯起田川,快步走出留香苑。
「跟您說實在的,我手下的這班兄弟,雖然大多聽我號令,我也能管得住他們,但是,您要是往我手下安插人……這是祖弼管著的。那老頭又倔又硬,就算我出面說和,也不見得給您面子。再說了,就算您藉著進奏曹的威名,硬安插人到我那裡,恐怕他轉臉就稟告了陛下。如果陛下覺得咱們逼他太緊,隨便尋個由頭把您的人給殺了,到時候大家還都沒什麼辦法。那時候,反而讓陛下知道我是您的人,恐怕我這長樂衛尉就要當到頭了。」
五百年來,從秦皇嬴政到太祖劉邦再到世祖劉秀,就連篡政的王莽,都是選了儒學作為國教。但是魏王曹操,嘿嘿,當初的「亂世之奸雄」、「寧可我負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負我」、唯才是舉的三道求賢令,曹操將儒家置於何地?說的做的,明明就是法家!若是曹魏當權,五百年的儒家傳承啊……莫非真要發生變革了嗎?
攜腕、挎攔、背摔,三個動作一氣呵成,眾人還沒看清楚,那大漢已經被賈逸摔倒在地,緊接著賈逸右臂一展,刀光直沒入長隨手掌。
他笑吟吟地道:「嘖,嘖,原來是盲夏侯啊,敢情我在營盤裡轉悠了大半天,竟不知道這麼多人跟著我。」
那少女顯然是把他當成商客之類的人,冷笑了一聲,譏諷道:「這位客官面生得很,大概不懂留香苑的規矩。」
楊修摸了摸脖子,道:「怎麼,盲夏侯你主持軍紀,就由得楊某在軍營中浪蕩?」
「也好。」蔣濟點了點頭。許都城之內,應該不會有人大著膽子伏擊進奏曹的官員。
「你不需要知道太多。」賈逸語氣凝重道,「今天你見到的所有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你明白么?」
「走了,有事兒。」賈逸道。
「楊賢侄,你在營中如此喧鬧,我大可稟告主公,將你軍法從事。但上次因劉宇而將你羈押,在你父親楊彪面上不怎麼好看。這次我就還你個人情,不再與你計較。還望你好自為之。」程昱轉身,拂袖進帳而去。
「這個我知道了,」曹丕擺了擺手,「既然蔣濟正在追查寒蟬,仲達你就不用管了。對了,曹植寫信向父王請兵了,這件事你怎麼看?」
「你以為我是傻子么?」楊修冷笑道,「許褚和我,一個是魏王近侍,一個是隨軍主簿,是押糧的合適人選么?軍中還有那麼多輜重軍需上的軍將,為什麼非要點我們兩個的差?你當我不知道你安的什麼心嗎!」
「進奏曹?」曹植不耐煩地重複一下,道,「怎麼哪裡都能看到你們,是我那兄長授意你們跟著我的?」
她捏起一塊兒梨花雪露放到曹丕口中,蹲下身子輕輕地捶打著曹丕的腿道:「你整天都坐在書房,也不出去活動活動么?你那兄弟曹植,經常去打獵呢。」
他掂量了一下匕首,很沉,而且做工精緻,分明是能工巧匠用精鐵打制的。這種匕首,不是大富大貴之家,根本不可能用在長隨手上。而且看這長隨的口音做派,似乎並不像是張泉府上的人。賈逸心頭閃過一絲疑慮,在這留香苑中的,是張泉么?會不會是郭鴻的人看走了眼,又或者是郭鴻使的詐?
賈逸背起手,走進了留香苑的門內。
賈逸眼睛眯了起來,這曹植在搞什麼名堂?他正要開口,卻聽見門口馬蹄聲響,許都尉府的人已經到了。一個都伯跳下馬來,持刀衝進房內,卻一個踉蹌站住了。身後湧進來十多個甲士,也都停在了門口。猶豫了片刻,那個都伯沖曹植作了個揖,道:「下官參見侯爺,不知這……」
就在此時,楊修卻看見月光之下,一騎白馬卻從遠方直向許褚賓士而來。兩騎相向長驅,猶如兩支脫弦利箭,「叮」的一聲相撞于茫茫夜色之中!緊接著,許褚竟然往後退了一步。楊修皺起眉頭,蜀軍之中,還有這等好手?他抽出長劍,在周圍士兵的簇擁下,往前走了十多步,看清了那名身材挺拔的騎將。
「好說,好說,盲夏侯你反正只剩一隻眼睛了,小看人是正常的。」
「軍令如山。你要是不服,俺先砍了你。」許褚舉起了朴刀。
田川沒回進奏曹報信,反而進來就殺了對方一人,要是這留香苑裡還有高手,進奏曹的兩個校尉恐怕就要都不明不白地落在這裏了。
這次押糧,有些莫名其妙。據說是程昱親自下的手令,讓自己和許褚一起押運這批糧草。按說押糧這種差事,根本輪不到主簿和魏王近侍去做的。程昱這老小子葫蘆里賣的什麼葯?是單純讓自己吃點苦頭,還是有其他什麼意思呢?
「下官……」
一刻鐘后,賈逸已經坐在了留香苑對面的酒肆里。支走了田川,甩掉了身後跟蹤的人,從後門進了酒肆,選了這個靠窗的位子。要了壺清茶,他開始盯著窗外的留香苑。一個時辰過去,眼看天色漸晚,卻還沒有動靜,賈逸不由得有些焦灼。他的視線轉過留香苑門口,投到了不遠處。那裡蹲著一個懶洋洋的乞丐,再往前不遠的拐角,是一個忙碌的胡餅攤。都是郭鴻的人,比起進奏曹的暗探,郭鴻的人顯然更有市井氣息,更不容易露出馬腳。
「還記得多年前,關於世子的冊立,我問過賈詡。他晾了我好半天沒說話,問他,他卻說在想袁紹和劉表。哈哈,真是個有趣的傢伙。」曹操的臉色卻逐漸憂慮起來,「想我身為宦官之後,以步卒五千起兵,將誅董卓,北破袁紹,南征九-九-藏-書劉表,現在九州百郡,十有其八。如此家業,卻沒有一個合適的人接手。」
「不知侯爺打算如何處理這些手下?」賈逸高聲喊道。
趙雲淡淡一笑,卻並不答話。
「木炭呢?鑄造兵器需要上好的木炭,可不是自己隨便燒燒就能弄成的。」
一個長隨獰笑道:「你一個人能打過我們四五個?」他大搖大擺走到線邊,剛一腳邁到直線上方,賈逸已然出手!
「嘿,一定是程昱那老小子在罵我。算了,算了,沒興緻出營喝酒烤野味了,回去找人賭錢去。」楊修打了個哈哈,轉身向自己的營帳走去。
「許都城內,人人都說侯爺自負才高,盛氣凌人,睚眥必報。賈逸不過一個小小的鷹揚校尉,不但打傷了侯爺六七個手下,還欠了一條人命。侯爺就這樣輕輕鬆鬆放下官走了?未免跟傳聞不符。」
「公子,就是這個瘋婆子,把陳福殺了!」知畫轉向曹植告狀。
「年輕的那個,雖然擺出一副趾高氣揚的樣子,卻顯得有點膚淺凶戾,像是貼身丫鬟之類的。長得好看的那個,手指雪白纖細,舉止優雅,應該是大戶人家的夫人。小人只是覺得有些奇怪,為何大戶人家的女眷,會出現在妓院里……」
「喔,你這麼一說,我還想起了一件事。當年撤軍之時,我曾經在陽平關的門樓上放了一把劍,對你們說不出五年,必將攜此劍踏平蜀中。」曹操戲謔地笑道,「今時今日,想必那把劍已經銹了吧。」
曹丕沉吟片刻:「好吧,我知道怎麼做了。」
「楊賢侄,你覺得是我故意走漏了消息給西蜀么?」
曹丕坐著沉默了好久,拿過一卷木簡翻了幾下,又隨手丟到一旁。這兩年,跟隨曹植的人越來越少,而世子府門前卻車水馬龍。曹植似乎很不甘心,一直在暗地裡籌劃著什麼,妄圖奪回世子之位。只不過,曹植自視甚高,待人孤傲,現在看好他的人已經不多了。死心塌地跟著他的,除了遠在漢中的楊修,就剩下許都里的丁儀、丁廙兩兄弟了……
「我們要去妓院。」
兩人對視一眼,張泉遽然一怔,失聲道:「進奏曹的賈逸?」
她隨即吐了下舌頭,解釋道:「看我說的話,真容易讓你誤會。我覺得,甄姐姐可能也是聽別人說的吧。」
押糧官顫抖的聲音在飄忽不定的火光中響起:「許褚……死於……此木下……」
他故意做出粗野的樣子:「不待客?不待客你開什麼門?你們的頭牌姑娘呢?給大爺喊出來,唱個曲聽聽。」
「接下來呢,你要怎麼做?」
「放開我,你們這些夯貨!」楊修臉色漲紅,嘶聲吼道。
「沒有,小人繞了幾條小巷,沒有發現尾巴。」
「老啦,你也老啦,這種趣事都記不得了。這次如果能打下陽平關,就去看看那把劍還在不在。嗯,一把銹劍配上把老骨頭,倒是蠻合適的。」
「那怎麼成,帶著虎賁衛去青樓太扎眼了,恐怕一眼就被看出來了。」賈逸沉吟一會兒,「要不,我帶上田川?嗯……可以讓她穿男裝。」
賈逸猶豫了一下,道:「回來的路上,我想了很多,我總覺得,今天下午看到的不僅僅是曹植私會甄洛這麼簡單。大人,你想過沒有,如果說曹植跟甄洛在留香苑偷情,那張泉為什麼會在那裡?」
「在哪裡沉的船?」賈逸問道。
程昱看也不看,將竹簡放在沙盤邊上:「主公,公子植確實不是領兵的合適人選,如今國家正值多事之秋,還望三思。」
刺鼻的金創藥味兒在軍帳中瀰漫,火盆里的木柴燒得噼啪作響,將變幻的光影跳躍著投射在楊修的臉上,更增添一股壓抑的氣息。
田川低頭看了眼身上的白色深衣,不解道:「換什麼衣服?這可是正正經經的女裝。」
好身手!賈逸不由得暗贊一聲。只是,既然曹植身邊有這樣的高手,為何剛才並未出手?馬車和棗紅馬雙雙倒地,後面追馬的少年也已經跑到了留香苑門口。他慌張蹲下身,在棗紅馬身上撫摸了一番,站起來號啕大哭著拽住了那個布衣大漢。
「你別問他,這裏俺說了算。繼續走,俺來接糧之前,夏侯將軍親自跟俺交代,要俺們無論如何務必要今晚趕到褒州。」許褚說得十分肯定。
「因為急嘛。」
那大漢不耐煩地推了少年一把,揮拳要打,曹植和張泉卻從裏面走了出來。但見曹植不耐煩地說了句什麼,大漢隨即丟給了少年一塊碎銀,打發少年離開。緊接著,曹植和張泉又轉身回到留香苑內,先前出來的兩個人也跟著走了進去。
一個時辰……賈逸看著眼前的肉湯飄逸而起的熱氣,陷入了沉思。事情,似乎越來越撲朔迷離了。
「等官府?官府也救不了你!」知畫咬牙切齒,「接著上啊!殺了他!」
曹丕合上一卷木簡,心事重重地嘆了口氣。曹植的請兵信已經發到了漢中,不知道父王會如何處理。如今雖然自己已經坐上了世子之位,但還是不怎麼牢穩。在幾個兄弟之間,魯陽侯曹宇與自己相交甚篤,又掌管著虎豹騎,算是力援之一。鄢陵侯曹彰勇武過人,跟父王走得很近。表面上看起來,曹彰似乎對世子之位不怎麼感興趣,只喜歡帶兵打仗,不過他到底是胸無大志,還是韜光養晦,誰也看不透。好在曹彰羽翼未豐,只在武將中有一些擁躉,在文臣中卻沒什麼影響,只需稍作提放就好。只有曹植,出言為論,落筆成文,深得父王的寵愛。父王曾經認為曹植「最可定大事」,幾乎有意將世子之位傳給他,若不是他為人散漫,做事心血來潮,又接連出了幾回紕漏,誰知道現在坐在這個位置上是誰呢?
「如果萬一裏面有什麼狀況,你不要管我,直接趕回進奏曹稟告蔣濟大人。」賈逸想伸手拍拍她的腦袋,又覺得有些不妥,只好拍了一下她的肩膀,「不過應該也不會有什麼狀況,你安安心心吃蒸肉就好。」
「那你什麼意思?」
起身,將幾枚大錢放在茶案上,賈逸隨手抓起一頂斗笠罩在頭上,快步走出酒肆。雖然這種事早有模模糊糊的流言,但親眼所見,仍讓他震驚不已。是離得太遠,自己看錯了嗎?
「那也是你們先動手的!」田川教訓道,「大人們說話,你小孩子插什麼嘴!」
兩個長隨抽出匕首,沖向賈逸。賈逸退到一條長案之後,待兩人快要衝到跟前,右手撐著長案縱身而起,一個飛踢踢倒一人,隨即回身一個肘擊重重打在第二個人胸膛上,電光石火之間,已將二人放倒。
「青釭劍。」楊修喃喃道,轉頭向身邊士兵大聲喝道,「搶人!」
郭煦將漆盤放到書案上,是幾樣精緻的點心。
「主公,公子植並不是生在尋常富貴家。」程昱頭上沁出汗珠,但仍在力諫。既然已經站在了曹丕的船上,只有拚死撐船了。
「在這許都城內,你竟因一言不合,就手持利刃,意欲取人性命,你眼中還有沒有王法?」賈逸走上前去,向躺在地上呻|吟的長隨問道,「你家主人是誰,竟然如此猖狂?」
如果是平時,程昱早就讓人架走了楊修。但今晚,他卻並沒有這個的意思。楊修明白,是大帳里的人想要聽到他們的對話,而這番對話,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決定著自己的生死。
「不是不讓你吃。」賈逸沒好氣地道,「你至少得先洗洗手吧?」
他趨身又向前幾步,大聲喝道:「死胖子,小心!是趙雲!」
「你說謊,是你先說要砸了留香苑的!」那個叫知畫的丫頭叉著腰,咬著牙叫道。
「怎麼又不讓我進去,那你喊我來什麼意思?」田川瞪了賈逸一眼,歪著頭看著留香苑的招牌道,「再說……我還沒進過妓院嘞。」
「罷了,最近在宮裡走動的那些人中,有沒有什麼可疑的?」賈逸問道。
「為何突然奔逃?」
「是曹植。」
「上報的沉船地點,水流確實比較湍急。但那個地方,離平常的渡口足足隔了七里多,運送木炭的船沒有理由到那裡去。」
「明白。」
食鋪里依舊人聲鼎沸。賈逸背靠著牆壁,端起正冒著熱氣的肉湯,不緊不慢地喝著。他的對面,坐著一臉難色的長樂衛尉陳禕。
「既然誰都不想得罪,那就滾吧。」
「大人,非常之時當行非常之策。」賈逸道,「陳禕說曹植近日接連拜見漢帝,而且田川也查明私鑄場所用的木炭是經他府上購買。他要幹什麼還不清楚嗎?如果讓他帶兵前去樊城,恐怕……」
賈逸眯起了眼睛。
賈逸苦笑道:「一個傀儡罷了,怎麼還弄得水滴不進,針扎不透?」
趙雲輕點馬鞍,從馬上飄然而落。許褚緊隨而至,揮舞朴刀向趙雲砍來。趙雲右腕運槍,從下斜上,將直刺胸膛的刀鋒格開。與此同時卻欺身而進,左腿飛起,直襲許褚面門。
郭煦臉色緋紅,嘟囔著:「看你,看透人家心思就看透了唄,非得把話說明白,弄得人家多不好意思。」
曹丕輕輕摸著郭煦的頭,笑了笑。
許褚撓了撓頭,瞅了瞅閉起眼睛的楊修,沒有說話。欠楊修的賭賬快到五千錢,足足大半年的俸祿了。楊修倒義氣,連提都沒有提過。要說這楊主簿,可是前朝開國大將楊喜之後,祖上出過不少高官名臣,他的父親楊彪也官居太尉,可真算得上名門望族。但他卻跟其他士族出身的文人很不同,沒什麼架子,也沒什麼酸腐氣。不管販夫走卒,還是王公大臣,他都是那副嘻嘻哈哈的樣子,從來不看人下菜。跟他打交道,舒服痛快。
「這些都只是你的揣測,並無證據。」
曹丕下意識地又拿起一卷木簡,是樊城塘報。
許褚撓了撓頭:「表情?俺沒注意到。不過你在籠子里關了那麼久,能出來溜達溜達,不也挺好的嗎?」
走進軍帳,楊修穩了下心神,藉著油燈的亮光坐到了榻前。榻上的許褚仍昏昏沉沉地睡著,粗重的呼吸聲此起彼伏。楊修摸出腰間的酒葫蘆,意興闌珊地抿了一口,嘆了口氣道:「死胖子。」
「你要怎麼做?」
「打撈了?」
曹丕搖頭道:「在你面前,我還有什麼不能直說的。怎麼,又在甄洛那裡受了委屈?」
這裏鬧出了動靜,田川那個笨蛋應該感覺到了吧,現在是不是回進奏曹報信去了?剛才門口似乎有人經過,嚷嚷著殺人了,是去報官了嗎?這幾個長隨功夫不錯,下手狠毒,是不是張泉在這留香苑裡,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鬧得越大越好,如果許都尉介入,張泉總不能不出來吧。
程昱不語,繼續去看沙盤。
「所以,我才會准許他請兵,即刻奔赴樊城。」曹操聲音平靜。
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去,隊伍中的火把陸陸續續亮了起來。
程昱笑。
那邊猶豫了一下,道:「小人在許都多年……」
「得,得。想不到你還挺有理的,你就招呼著糧隊吧,我得先睡一會兒,前面萬一遇到了懸崖,你跟我說一聲,免得我稀里糊塗地跟你一起跳下去了。」楊修打了個哈欠。
「木炭這方面,我帶人走了不少許都附近的炭廠,並沒有發現有炭廠直接賣給這個私鑄場的記錄,」田川眨了眨眼,「不過我卻發現了一條有些奇怪的消息。」
曹丕乾咳一聲:「那就依仲達所見,此事暫且不提。」
隻身犯險的話,且不說不知道如何跟劉備搭上線,自己連大營都出不去。可是如果不把這個消息送出去的話,劉備會不會因此……西蜀如今分為三派,一派是劉備的嫡系,以關羽為首;一派是荊州系,以諸葛亮為首;還有一派是蜀系,以李嚴為首。若劉備被俘或者被殺,劉備之子劉禪尚幼,定不能服眾,三派勢力發生內訌的幾率很大。內憂外患,西蜀指日可破。然後呢,轉而扶持東吳嗎?難,軍力、人口、財力、地利上東吳都不佔優勢。若西蜀不亡,還可以互相借勢,聯手抗曹,若西蜀已亡,僅僅靠長江天險,是抗衡不了曹操的。
那長隨手掌被釘在地上,痛得迭聲九九藏書慘叫,滿眼都是恐懼,卻動都不敢動。
眼看刀光已至,趙雲卻微微側身,躲過刀鋒之後隨即反手回刺,長槍上紅纓漫天飛舞,將許褚整個人籠罩其中!
「你回進奏曹,把今天發生的事情稟告給蔣濟大人。我去辦點事,隨後就到。」
眼前只剩下了這個十三四歲的知畫。她叉起腰,咬緊了嘴唇:「跑?你們能跑得了多遠?只要你們跑不出許都,公子就能把你們碎屍萬段,滿門抄斬!」
「不是你,難道是我么?你不就還懷疑我是西蜀姦細么?怎麼,被那個劉宇騙得還不夠慘,徐晃那三萬人算是白死了?」楊修譏諷道。
知畫臉色陰沉,尖聲叫道:「上啊,他只有一人!你們不怕公子責罰嗎?」
「張泉。」
只聽「當」的一聲,許褚卻搖搖晃晃地向後退去,胸前一道深深的傷痕迸出一片血霧。
「我是聽說你把她的蜀錦送給曹植了,而我那裡還有大半匹。我想了想,擔心她心裏不好受,就想把自己那大半匹送給她,誰知道好心換了一頓奚落。反正在她那裡,我怎麼做都不對。」郭煦柔聲道,「我跟你說這些,可不是要你為了我出氣。她是正妻,又是世家大族,輕易動不得。你現在又是萬人矚目,若是家宅不合,難免會被人恥笑。」
「曹植?作為曹家人,他會倒向漢帝?」
司馬懿起身告退。
「喲,好大的口氣。」那少女掩嘴笑道,「只怕等下打斷了你的手腳,割掉了你的舌頭,看你還說不說得出這番話。」
「尤其是父王帶兵親征之後,你既要穩住漢帝,監督荊州系和漢室舊臣,還要調配後勤輜重,糧草供給。可是許都里卻還有人蠢蠢欲動,暗地裡使壞,想辦法讓你難堪。唉,不知道魏王何時才得勝回朝,你一直這麼累,真讓人心疼。」
他稍作沉思,問道:「既然曹植已經向父王請兵,我是不是也要做個姿態,向父王請兵,以示願解父王之憂?」
「我現在確實仍舊懷疑你,但是楊賢侄,就算我懷疑你,你覺得我會讓許褚陪你一起送死么?」
出乎意料,裏面仍舊一個人也沒有,四下里顯得靜悄悄的。賈逸猶豫了一下,穩住心神,四下打量。沒有雕樑畫棟之類的華麗布置,處處透著股書卷的味道。賈逸有些不屑地搖了搖頭,這家青樓的老闆雖然有些心思,但未免有些過於做作了。青樓就是青樓,就算開在了這樣僻靜的地方,就算布置得像書院一樣,還不是青樓?
「哦,」曹丕的眉毛皺了起來,「仲達為什麼這麼說?」
不知不覺,已經快走到了大營門口。遠遠看去,似乎防衛並不怎麼森嚴,只有幾個兵丁懶懶散散地或坐或卧。這個時候,如果騎上一匹快馬,或許可以輕鬆衝出去。轉頭想一下,自己似乎太多疑了,經過劉宇那次和押糧這次的考驗,說不定程昱早已經打消了對自己的疑慮。
兩名虎賁衛持槍而立,嚴禁任何人接近。離他們五六丈遠,是房門緊閉的西曹署。
「去換套衣服。」賈逸打斷了她的話。
「跟丟了?」冷郁的聲音不急不緩地響起。
楊修苦笑,程昱把這個消息透露出來,大概就是想逼著自己鋌而走險吧。
賈逸不亢不卑地作了個揖,道:「稟侯爺,下官以前聽朋友說起這家青樓,今天偶然路過這裏,就進來轉轉,不想卻驚擾了您。」
世道變了,人心不古,到頭來這天下間,仁義還是折服不了強權嗎?若是大漢被曹魏取代,只怕維繫了近五百年的仁、義、禮、智、信這五常終將被人遺忘。日後,這天下的百姓或許都會覺得強權者擁有天下是天經地義的,而所謂的仁者、智者、賢者都是用來裝點門面的飾物。
曹植,終究為心腹大患。
兩馬齊聲嘶鳴,雙雙卧倒,許褚縱身而起,裹挾刀光飛身向趙雲撲去。
賈逸環顧了下四周,對田川道:「你去對面這家酒肆那裡等著我,我先進去看看。」
再說魏王曹操,殺孔融、殺崔琰、殺邊讓、殺荀彧、殺禰衡……多少儒家名士,都死在了他的手裡,這樣的王權霸者,絕不會推崇以仁義立天下的儒家。若曹操掌控天下,那儒學大概會被貶為旁門左道,孔孟聖人大概會被指成枉理邪說之徒吧!
賈逸輕聲道:「郭鴻說你在許都城內無親無故,了無牽挂。你拿了一千大錢之後,先在壽春站住腳。如果有什麼難處,只可書信與運來賭場的禿頭老五聯繫,萬萬不可踏入許都。而且,從今以後,你在許都城內的這十多年生活,絕對不能向第二個人提起,聽到了沒有?」
歷史,歷史。哈,哈,哈,楊修仰著頭,竟然笑出了聲。他又灌下一大口酒,竟然有了些許的醉意。他清楚地記得,多年前跟禰衡談起過歷史。那傢伙說,所謂的歷史,只不過是個任人打扮的娼妓罷了。成王敗寇,歷史從來都是由勝利者書寫,或許商紂王沒有那麼十惡不赦,周武王沒有那麼英明神武。當時自己還跟禰衡爭論,吵得臉紅脖子粗。現在想來,說不定也有些道理。歷史,不過是不同的人按照不同的需要對相同的事情進行不同的歪曲罷了,時間越長,原貌越模糊不可見。有多少人,多少事,悲歡離合都被泯滅在歷史的滔滔濁流之中,泛不起一個浪花。
「說下去。」程昱不動聲色。
「你認不認得後來從留香苑裡走出來的那兩個男人?」
「這下麻煩大了。」賈逸低聲嘆道,往後退了兩步。
「我是聽中牟的一家炭廠掌柜說的,他說其實上蔡的木炭質地並不如中牟的好。而且上蔡的木炭運往許都,路上要渡兩次河,不但麻煩,運費也高。他一直嘟囔著,說不曉得為什麼許都那家一直有生意來往的大戶,突然改了舊例,捨近求遠。」
這是郭鴻的人。
「誰?」
「那你的意思是,我就是渾身銅臭的凡夫俗子了?」賈逸假裝怒道。
「甄洛的脾氣是差了點,你也是的,沒事去她那裡幹嗎?」曹丕道。
銀甲白馬,左槍右劍,面色如玉。
有個傻瓜上司並不可怕,可怕的是這個傻瓜上司還很固執。
賈逸的手在顫抖,發燙的茶水溢出木碗,濺到手腕上,卻渾然不覺。
「殿下是否擔心魏王批准曹植領兵?」司馬懿眼觀鼻,鼻觀心,「其實此事沒有殿下想得那麼嚴重。」
說話間,蜀軍已經衝進了糧隊,開始短兵相接。楊修不等人喊,早已翻身站了起來,他舉目極力遠眺,還看不到褒州城牆,看來援軍是指望不上了。四周的蜀軍仍在不斷湧來,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
「念。」拉過身邊的押糧官,許褚瓮聲瓮氣道。
曹丕快步走回書案,端端正正地坐下,道:「宣。」
毫無預兆地,與留香苑隔了十多丈的小巷裡突然衝出一匹棗紅馬,後面還跟了一個氣喘吁吁的少年,驚慌失措地大聲喊道:「讓下讓下,馬驚了,讓下!」
「若是糧隊被劫,勢必對我軍士氣打擊很大。這個餌太香了,劉備就算懷疑這個消息的真實性,也會試一下。只不過,押糧的主將許褚素有『虎痴』之稱,要確保劫糧成功,只能派遣上將前來。而劉備身邊,能與許褚匹敵的,眼下就只有趙雲了。也就是說,只要趙雲現身劫糧,那劉備就必定在陽平關附近。」
「繼續……」押糧官猶豫了一下,看了眼躺在糧車上的楊修,「楊主簿,我們只有三百人,還要招呼這幾十輛糧車,若是被伏擊的話……」
「聽到了。」少年低聲答道,似乎明白自己卷進了一樁不得了的事情之中。
「留香苑?青樓?」賈逸皺眉道,「那倒是個好地方。」
「下官遵命。」都伯倒也識趣,轉身就走。
「好,既然不認得,那你今天就沒看到過他們,如果日後再遇到了他們,你也從未見過他們,明白嗎?」
「他們在我身後大呼小叫的,說的什麼也聽不清,我還以為這幾個夯貨要跟我搶茅廁呢,還不趕緊跑快點?」楊修嘿嘿笑道,「盲夏侯,程昱安排你們跟著我,是不是怕我在大營里迷了路?」
那他的意思到底是什麼?
「隨便你。」田川翻了下白眼,拍著賈逸肩膀道,「功夫不好就悠著點,別老是神神秘秘的樣子,不然到時候胳臂斷了你哭都來不及。」
許褚雙腿一夾馬腹,策馬而至,手中刀光如練,直劈而下。
「殿下剛才說蔣濟在查?」司馬懿眼神閃爍。
曹丕也嘆了口氣。當初他在鄴城城破之時,對甄洛一見鍾情,忤逆父王,硬是把她娶進了家門。初時因為極為愛憐,對甄洛是百依百順。可後來卻慢慢發現,甄洛的性子,不算是什麼賢妻良母。若只是大戶之家,也能容得下這麼一位任性妄為的主母。但現在自己是魏世子,整天忙得焦頭爛額,哪裡還有精力、有時間去討好她?若是有朝一日登上王位,以甄洛的性格,如何能母儀天下?
田川氣鼓鼓地瞪了賈逸一眼,怒道:「小氣鬼!」
許褚暴喝一聲,收刀破空,將趙雲長槍盪開。趙雲卻身形一轉,順勢將盪開的長槍拋到左手,槍尖一彎,直刺許褚面門。
賈逸看著都尉府的人離開,打了個哈哈道:「在下是個笨人,侯爺要幹什麼,不妨明說。」
「他娘的,被埋伏了。」許褚沒好氣地罵了一聲,向身邊兵士喝道,「發什麼愣啊,叫醒楊主簿,讓軍士們聚攏起來,保護糧車!」
放眼看去,兩旁的山坡都被燒得光禿禿的,到處殘留著焦黑的斷木和鳥獸的屍體。徐晃在岐山中伏之後,為防西蜀于荒山間再次設伏,魏王下令在駐營周圍放火燒山。一場大火漫山遍野,席捲天際,將方圓百里鬱鬱蔥蔥的山林燒得乾乾淨淨,不少早先逃入深山的山民也陳屍其中。支持西蜀也好,支持曹魏也罷,兩軍交戰是不會在乎升斗小民死活的。不管站在哪邊,等著看誰的笑話,在被大火吞噬之時,曹操不會來救人,劉備也不會。
賈逸邁進了廂房,看到田川正伏在一張長案上,閱讀著厚厚的木簡。
血雖然已經止住了,但許褚還沒醒來。是死是活,全看天意,軍中的大夫丟下這樣一句后就離開了。
蔣濟嘆了口氣,道:「奪嫡之爭,稍有不慎就是抄家滅門,你我就不要在裏面攙和了。我們的主公不是曹丕,也不是曹植,是魏王。你要牢牢記住這一點。既然魏王准許曹植帶兵,那就由得他去帶兵。我們還是得把注意力放到寒蟬這上面來,郭鴻那邊有消息,說張泉剛才去了留香苑那裡,你等下有空的話去看看。」
曹植沉吟道:「賈……逸,對吧?說實話,我對你們進奏曹並沒什麼好感,反正不過是我那兄長養的一群狗罷了。不過,既然是我的手下動手在前,我就不跟你們計較那麼多了。你們滾吧。」
「許褚雖然武力超群,但只是匹夫之勇,為了不至於讓他窩窩囊囊地死在這次試探上,我才派了你協同。果然,你沒讓我失望。在你的指揮下,許褚雖然沒能全身而退,但也留了一條性命。」
陳禕走了半個時辰之後,田川出現在了羊肉湯鋪的門口。她掃了一眼鋪子中的食客,徑直向角落的賈逸走了過來。
許褚用力一盪韁繩,橫刀縱馬疾馳向前。戰馬長嘶,刀光炫目,在蜀軍中猶如蛟龍飛舞,遇者紛紛倒下。迎頭遇上數十名蜀騎,策馬向許褚衝來。許褚哈哈大笑,舞起朴刀,單人匹馬殺進蜀騎群中,刀光閃處,蜀騎紛紛落馬,各各倒退,轉眼之間竟已殺出重圍。許褚撥過馬頭,揚刀策馬,大喝一聲又返身殺進包圍圈中!魏兵看到此景,大為振奮,紛紛大聲鼓噪吶喊,本來因為陷入伏擊而低沉的士氣,竟然在轉瞬之間高漲起來。很快,戰鬥場面開始了微妙的逆轉。眼看戰場之中,許褚揮舞朴刀,殺得暢快淋漓,已無人敢跟他交手,策馬所到之處,蜀軍紛紛退讓。
「前幾日漢帝召見過張泉,當時還有曹植在。如果說張泉已經倒向了漢帝,那曹植呢?」
沒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