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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荊州刺客

第六章 荊州刺客

家將滿嘴噴著酒氣,大聲道:「我當是誰,這麼晚了還在亂晃。原來是你小子,我們蒯從事是荊州望族,他的車駕是你說攔就攔的?」
傅塵道:「下官無能,讓趙長史憂心了。不知道趙長史帶了這麼人,是去哪裡?」
「趙長史,你應該早已明白,要抓的人不是我。」
「可江東系現在並沒有什麼像樣的人才,孫權為何如此器重?」
關羽又看了他半晌,終於揮了揮手,示意兵士們將龐德拖了下去。他起身眺望著遠處的城牆,心中惆悵不已。想不到曹操佔據中原不過二十多年,人心竟喪亂到如此地步。
「《別錄》中有記載,紅棗棗肉對脾有益,棗核能治腹痛邪氣,吃棗肉不吐棗核,一舉兩得。」賈逸坐了起來,笑吟吟地答道。
趙累點了點頭。
「難說,原以為公安城在我的轄制之下鐵板一塊,現在看來卻是四面透風。賈校尉不如告訴我這個人是誰,由我來判斷他到底危險不危險。」
趙累負起雙手,正在馬車旁來回踱步思考,冷不防一道黑影從街旁大樹上躍下,落在趙累身旁,出手扼住了他的咽喉。隊中響起一片「嗆啷啷」的拔刀之聲,眾多白毦衛正要上前相救,卻聽那黑影道:「諸位且慢,我是為了搭救趙長史,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賈逸怔了一下,很快明白了趙累的意思。他問道:「趙長史的意思是,由我來審訊傅士仁,查明甘寧遇刺一事?」
離開軍議司,那就更向這些荊州士族說明,傅士仁不是他審訊的了。賈逸覺得很是無趣,只是淡淡應了一聲。
趙累忽然道:「沒有永遠的敵人,也沒有永遠的朋友。自然,也沒有永遠的忠誠。」
而此時,龐德那邊的戰況發展得更加出人意料,反擊的魏軍竟然突進到了水邊,搶了幾艘舢板向樊城劃去。廖化心急如焚,踏上船頭,大聲喝令親兵奮力划船。舢板在風雨中乘風破浪,不久就追上了曹魏的舢板。只見木船之上,龐德鬚髮凌亂,身上衣甲被血水和雨水染得發紅,卻仍是昂首挺胸,鬥志不減。眼看廖化已經追來,他在大雨中彎弓搭箭,一口氣射出三箭。然而因為風雨太大,羽箭僅僅飛了幾十步,就落入大水之中。
生死就在這一瞬之間,而兩人能做的卻只有等待。賈逸很不喜歡這種感覺,他橫劍胸前,準備等到長案破裂之時,就縱身躍出沖向殺手,死中求生。趙累的面色倒是十分平靜,遠遠出乎了賈逸的意料。身為一個文官,能做到臨危不懼,也算是很有膽識了。
思慮間,賈逸已經走了大半條街,回首發現有兩名白毦衛亦步亦趨地跟著他,於是轉進了一間茶社。他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要了盞青茗,幾樣點心,慢慢品了起來。那兩名白毦衛在離他不遠的地方落座,目不轉睛地看著他。賈逸喊來跑堂,招呼著給他們上了一樣的茶點,但這兩名白毦衛卻連碰都沒有碰。趙累麾下的人,雖然忠於職守,但未免太刻板了一些。賈逸這麼想著,看到那名小販已經進了茶社,徑直向自己走來。
趙累看了傅塵一眼,停下腳步道:「傅都尉,營盤中何事如此吵鬧?」
吳蜀現在雖然還互稱盟友,但早已貌合神離。關羽在樊城對曹用兵,孫權對荊州虎視眈眈,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打起來。在這種敏感的時刻,推心置腹的合作根本無法想象,更何況傅士仁勾結的是江東系,也是東吳正在崛起的派系。協助趙累,幾乎等同於反了東吳。但以賈逸的說法,利用軍議司的力量,追查淮泗系甘寧之死,倒是沒什麼問題。畢竟,江東系怎麼也不可能承認甘寧是他們殺的。
「江東陸遜。」
「賈校尉,你當真願意協助本官追查謀逆之徒?」趙累忍不住問道,如果有賈逸的協助,或許可以將荊州士族和江東系壓制下去。
不多時,眾人已經到了太守府前。硃紅色的大門緊閉著,門口站了幾十名長隨,不用說都是那些荊州士族帶來的。太守府門前還有十幾個全身披掛的家兵,看到趙累他們前來,竟然招呼一聲,領著那些長隨家兵擋住了去路。
從東吳贖買的糧草價錢雖然比市價高了兩成,他也咬牙認了。諸葛瑾不可信,這個他很清楚,糧草到手之後立刻派人仔細清查了一遍,確認無誤后就沿江送往關羽營寨。但沒有料到,運送糧草的船隊竟然在麥城渡口處,被曹魏水師給劫了。數萬石糧草,都隨著船隊沉到了江中,真是讓人痛心不已。
賈逸排出十枚大錢,道:「看到那邊兩位沒有,我們各來一斤。」
趙累拾起地上的繯首刀,上面血跡早已經乾涸,在火光下泛著刺目的褐色。當初關羽將軍駐紮在公安城之時,一切政令皆出自將軍府,太守府不過是個擺設,這些官職也只是為了籠絡荊州士族的虛職而已。這麼多年來,傅士仁雖然是個昏官,但跟荊州士族們的關係也並不算很差。雖然有不少人罵他奴顏婢膝,但也有不少人跟他相交甚篤,在太守府中出任了這些象徵性的官職。
關平撐起一把油紙傘,舉了起來。
「如今的公安城已經岌岌可危,若趙長史還是優柔寡斷,拘泥於證物,恐怕會被對手反客為主。」賈逸道。
「江東系現在沒有出類拔萃的人才,是因為先前一直受到淮泗系壓制。孫權近年來已經著手安排江東系從軍入仕,雖然還達不到與淮泗系分庭抗禮的地步,但也是一支不容小覷的力量了。孫權扶持江東系,一是為了盡最大限度利用江東系的人力財力;二是為了給淮泗系製造對手,樹立自己的絕對權威。」
從望樓上看去,整個軍營一覽無餘,恰好看到蔡表正站在大帳外,頤指氣使地跟一個郡兵都伯說著什麼。真是天賜良機啊,傅塵感嘆一聲,彎弓向他瞄去。隨後,他嘆了口氣,又放下了弓箭。從望樓到蔡表站立的地方,至少有五十五丈的距離,這柄硬弓就算是拉到極限,再加上風的助力,也只有在五十丈之內才能將人殺傷。營造望樓的人,應該一開始就已經想到了這個問題,不會讓敵人佔據望樓后居高臨下對大營造成箭雨壓制。
「我覺得,即便被進奏曹的人盯上了,也很難把握到糧隊的行進路線和時間節點。糜芳說的這點,可能性不大,更像是在推脫責任。」關平道,「可是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其他的可能了。」
「見過。」
「二十日?我只有十日時間!關羽下了軍令,十日內糧隊不能北上,就要拿我是問!」
「要再等二十日。」
他揮了下手,四名白毦衛應聲出列,架起傅塵向軍議司走去。趙累無意在此逗留,加快了腳步。剛才監視太守府的白毦衛回報,隨著太守府屬官相繼被刺,那些荊州士族們果然坐不住了,已經陸陸續續進入了太守府,應該是要商談對策。還是賈逸手段凌厲,如果是自己,恐怕會斟酌再斟酌,說不定還要寫成塘報稟告關將軍,那一來一回又是幾日,不知道會發生什麼變故。
糜芳快步走下門階:「我托你問的糧草,怎麼樣了?」
身後突然傳來接二連三的重物落地之聲,賈逸回頭看去,卻見是幾匹死馬被隔牆推了過來,形成了一個斜坡。牆頭出現幾個身著重甲、手提木盾的白毦衛,跳落在死馬上。院中的殺手們立刻分出一半連弩,射向白毦衛。而白毦衛早已跳下馬匹,將木盾夯進前方土地,築成一道盾牆。緊接著,他們將背後重弩架在木盾頂端,勾動了弩機。八寸長的鐵箭沒入殺手群中,將前面一排盡數射倒,瞬間將他們的銳氣打了下去。更多攜帶木盾的白毦衛從馬匹的屍體上滑了下來,加入越來越長的盾弩陣,將對方的連弩完全壓制了下去。
「糜芳說可能是按父帥的命令,在採買東吳糧食時,被進奏曹的人盯上了。」
趙累道:「傅太守,你可知道昨晚發生了什麼事?」
「不能撤。漢中那邊,法正先生不是傳來消息了嗎?曹操病重,如果他熬不過去,曹丕就會接封魏王。曹操雖然是天下奸雄,但他卻還顧忌些臉面。他做了不少事,一再向天下表明他雖然已貴為魏王,但還是漢臣。但曹丕就不同了,他忍了曹植十多年,今年年初將曹植徹底擊敗,鞏固了世子之位,卻仍是一副謙恭卑順眉眼。能忍常人所不能忍者,心中必存大欲。魏王這個王位,是不可能滿足他的,若是曹操病死,曹丕接任,他勢必會推翻漢室,君臨天下。」關羽神色黯淡,「平兒,為父出征之前,大多數人都認為這不是最好的北伐時機,但在我看來,這是挽救漢室的最後機會。不管形勢如何,會勝會敗,我們都要打下去。」
「高人?」傅塵皺眉道,「什麼意思?」
忠乃仁、義、禮、智、信五常立世之基,是生而為人最為重要的操守,豈能被吃飽穿暖這種蠅頭私利所壓制?https://read•99csw•com想不到如今世道,竟連龐德這樣的天下名將,都認為只要有私利可圖,忠義就可以棄之如敝屣。可若人只為了私利而活,又跟禽獸有何兩樣?滿朝文武若是一群鉤心鬥角、爾虞我詐的無賴之徒,只怕謀逆不斷,爭鬥不休,到頭來苦的還是黎民百姓!
「清楚?清楚什麼?在魏王治下,百姓富足,安居樂業,一片歌舞昇平。現今比起桓帝如何?比起靈帝如何?」龐德笑了起來,「只要老百姓吃得飽,穿得暖,誰會為了所謂的皇綱正統造反?這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不是劉家的天下!就算魏王取漢帝代之,又有何不可?」
「我派人前去麥城渡口查探過。根據現場留下的痕迹推斷,那些曹魏水軍應該是從陸路出發,在麥城渡口附近乘上舢板,趁夜突襲運糧船隊的。從距離和時間上估算,很可能是棗陽的駐軍。」
「臨陣換將,實乃兵家大忌。而且糜芳的妹妹糜貞嫁給了漢中王,他又是從徐州時就跟隨漢中王的老臣,如果把他換下,漢中王那裡恐怕不太好看。」關羽道,「罷了,先派輕騎前往江陵催促,把官倉和義倉中的糧草運來救急。如果以後孫權真的進攻江陵,到時候就由廖化前去江陵抵擋!」
殺手在人數的劣勢下很快潰敗,不是被殺就是束手就擒,廳中場面很快就被軍議司掌握。趙累這才走出太守府,捋著鬍鬚,定定看著傅士仁。
在許都之時,郭鴻已經被納入進奏曹的掌控之中,在攔截漢帝出逃上起到了不小的作用。這次想必是蔣濟為了穩妥起見,選擇了身份更為市井的郭鴻弟子來傳遞情報。只不過,雖然從許都逃出的路上賈逸學過陰符,但卻並未熟練,有些陰符還記不太清楚。早先在告示下用陰符給傅塵留信,就寫錯了幾個,現在面對如此多的陰符,只好硬著頭皮讀下去,從前後語句上來揣摩文意。
趙累沒有回答,而是向賈逸問道:「你覺得呢,賈校尉?」
傅塵低頭稟道:「下官只是路過此地,聽這什長說,好像是蔡表被什麼人射殺了。」
幾名白毦衛撞開大門,衝進太守府,很快就折返回來,附在趙累耳邊稟告狀況。趙累點了點頭,示意大隊人馬留在府外,帶了十名白毦衛邁進大門,奔前廳而去。剛剛繞過蕭牆,就看到地上散放著不少長案,而傅士仁被十幾個荊州士族圍在廳中,正激烈討論著什麼。
「可是……就這樣放任下去,如果太守府屬官被殺過多,引起荊州士族反彈,當如何處置?」趙累猶豫道。
賈逸鬆了一口氣,看來應該是太守府外的白毦衛殺死坐騎,用馬匹的屍體在院牆兩邊堆起一條緩坡,搶進了太守府內。盾弩陣一步步向前推進,很快就到了賈逸和趙累身邊,將他們護在身後。
「他的意思是糧隊被劫,錯在我?」關羽皺眉道。
趙累道:「賈校尉但說無妨。」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廖化下了馬,用力踩了踩腳下的泥土。夯土的軍士下了不少功夫,雖然連日大雨浸泡,但腳下並沒有出現虛軟。隆隆的聲音從遠方傳了過來,開始像是雷聲,等聲音近了,又像是擂鼓聲。正在衝鋒的魏騎也聽到了,在隊目的號令下勒住韁繩,在原地打轉,疑惑地望著聲音傳來的方向。
「甘寧在公安城被殺,淮泗系失去了與江東陸遜競爭的最合適人選,江東系要上位了。」關羽走出軍帳,大雨打在鐵甲上,匯成水線蜿蜒而下。
「自然也是軍議司。」
糜芳還在沉吟,諸葛瑾的提議雖然聽起來合情合理,但他總覺得有些不妥。這種毫無理由的疑慮讓他更加心煩,他在廳中來回踱步,褻|褲也被熱汗浸濕了,黏黏地貼在腿上很不舒服。諸葛瑾轉身取過長案上的一碗茶水,遞給糜芳。糜芳接過,又猶豫了半晌,才舉碗一飲而盡,然後嘶啞著聲音道:「賭了!」
「沒有。」賈逸不想再跟趙累多費口舌,「那我以後住在哪裡?」
黑暗之中,一輛馬車緩緩駛來,那是兵曹從事蒯吉。傅塵跳下牆,攔住了馬車去路,趕車的是蒯吉的家將,見過幾次面。傅塵沖他笑了笑,問道:「蒯從事在馬車裡嗎?」
「天子只是你們的傀儡,曹操只不過又一個董卓。」關羽淡然道,「天下百姓,都清楚得很。就算你再怎麼貶低漢中王,他始終是皇綱正統,體恤百姓,一心復漢的漢室皇叔。」
賈逸應聲道:「趙長史當然忘不了,而且也沒把我當成座上賓。這世上沒有永遠的盟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遠的利益。我們現在就是互相利用的關係,趙長史要藉助我查出謀逆的荊州士族,我要藉助他查出誰殺了甘寧。事情了結之後,還是各為其主,該動刀的動刀,該動槍的動槍,我們彼此都清楚得很。傅士仁,你以為趙長史不明白官場上這點事兒嗎?竟然還用這種低劣手段挑撥,不覺得太小看趙長史了嗎?」
「曹魏水軍?」關羽沉吟道,「麥城渡口我們一早就打下來了,附近全是我們的水軍,曹魏水軍怎麼會出現在那裡?」
賈逸沒有再回答,轉身而去。傅士仁稱掌控那些殺手的人是虞青,這句話只能信一半,畢竟他在公安城苦心經營了十年,麾下如果沒有一支可控的力量,很多事是辦不成的。而且在軍議司緝拿他的時候,是確保了他的安全之後,殺手才動手突襲。如果他們聽令于虞青的話,絕不會等到傅士仁離開才動手,那樣的話趙累和賈逸恐怕都難逃一死。
他快步走到廳外,高聲道:「點起五百輕騎,撤去旗號,改換兵甲,在城外集合。另外命令輜重營備好三百駕牛車,跟在輕騎後面,一個時辰之後由我親自率隊出發!」
「混賬!」傅塵佯怒道,「怎麼可能有人能駕雲?你趕緊帶隊搜搜,估計刺客還沒跑遠。」
一牆之隔的軍營中,大驚小怪的呼喊聲此起彼伏,還有一疊聲的敵襲示警聲。傅塵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撐著地吃力地站起來,踉踉蹌蹌向小巷盡頭走去。剛剛走到巷口,就迎面撞上了一隊郡兵,那名什長看到傅塵,立刻帶隊跑了過來。傅塵強忍住痛,用力挺直身板,若無其事地看著為首的什長。
在黑衣人伏擊曹魏使團的那晚,蔣濟恰好去了東吳使團驛館附近,想要跟賈逸搭上線,才陰差陽錯地躲過一劫。而在發現東吳使團被伏擊后,蔣濟立刻隱身在公安城內,直到天色大亮,才去將軍府找到關羽申訴。隨後他就返回了魏地,以進奏曹官員的身份,將其中的一切稟告了曹丕。緊接著,就是趙累驅逐魏吳使節,關羽突襲麥城,阻斷了之間聯繫。
趙累覺得事情有些微妙起來,事情的發展完全出乎了他的預料。本來殺了那十八個士族子弟,想逼傅士仁有所動作,引出勾結江東系的荊州士族。結果傅士仁倒是很沉得住氣,竟然舉辦起宴席來了。出席宴席的賓客眾多,不至於全都參与了跟江東系的勾結。傅士仁此舉是在拖延時間,跟從軍議司離去時的恐慌憤怒截然相反,應該受了什麼人的指點。而就在此時,竟然有刺客開始刺殺太守府屬官。這個刺客所為,倒是對軍議司有利,似乎是在進一步逼傅士仁動手。
「不可能,虞青原本是淮泗系的,怎麼會為江東系傳遞消息?」
諸葛瑾從容道:「糜太守放心,我哪裡也不去,就在你這太守府內溫好酒,等你回來。若是能拿下陸遜人頭,也好寬慰我那老友的心頭之恨。」
「我到的時候,曹魏使團已經被殺手伏擊,我也是僥倖才逃了出去。」賈逸道,「趙長史,前幾日我將你引到寶榮商號,你應該已經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了。我聽說,前幾日你請傅士仁到軍議司衙門,當著他的面,殺掉了十幾個荊州士族的世家公子。想必是在逼荊州士族現身了?」
「湘關原本是我一位故友駐守,現在卻被一個夸夸其談的紈絝子弟搶去了位置,你突襲了湘關搶走糧草,我高興還來不及,怎麼會陷害你?」諸葛瑾道,「再者,我人就在江陵城內,若是糜太守的人馬被伏擊,我還逃得掉嗎?」
諸葛瑾笑道:「糜太守,你是不是覺得,我慫恿你去劫取東吳的糧草太不合情理,一定包藏了禍心?」
關羽道:「好。廖化,你帶船隊立刻猛攻樊城。如今三員大將只剩下曹仁一個,樊城應該指日可下了。」
傅士仁搖頭道:「不是我安排的,我已經在你手上,不管這場伏擊能不能將你們誅殺,對我都沒有好處。」
糜芳猛地停住腳步,問道:「什麼活路?」
「不是孫夢?」賈逸皺眉道,「那到底是誰?」
賈逸道:「趙長史,你在軍議司這麼多年,應該知道合作的關鍵就是互相妥協。這個人無關緊要,何必因為他傷了和氣?」
龐德嗤聲道:「劉備不read.99csw.com過是織席販履之徒,算什麼出身顯貴?侵佔劉表的荊州,侵吞劉璋的益州,算什麼宅心仁厚?從黃巾之亂起,猶如喪家之犬,數易其主,算什麼名揚四海?別人降他,我可不降!」
傅塵發現,消息傳得極快。越是往後,這些荊州士族的戒備越是森嚴。第三個人是決曹掾金范,他自恃身手不凡,全身穿好了盔甲坐在家門口,聲稱要與刺客一決高下。傅塵不禁哂笑,蒙面帶了一把繯首刀大大咧咧地趕到他家門口,十招之內就將對方砍翻在地。第四個人,是別駕從事戴海,身邊圍了十多個護衛,傅塵索性換上了趁手的長槍,沖入人堆,將戴海一槍鎖喉。第五個人是郡丞蔡表,這人倒是有點心思,竟然躲進了郡兵大營。傅塵在營盤外徘徊了半個時辰,也沒有找到下手的機會。就算他對自己的身手再自信,也不敢殺入營中,雖說大部分郡兵都在城中巡查,可營中還有百十號人呢。
趙累溫言寬慰道:「傅都尉不必驚慌。本官已經查清,此事跟傅都尉沒有關係,你先回府中歇息,事後本官會派人跟你詳談。」
「那倒不會,只不過接下來不管賈校尉到哪裡,都會有白毦衛在身邊跟隨。有時間的話,我會好好跟你聊一下你沒有告訴我的事情,比如你是如何將傅士仁劫出太守府的。」
「趙長史,太守府屬官被殺,軍議司有責追查不假,那太守府呢?」賈逸眯起了雙眼,道,「太守府無動於衷,軍議司傾力追查,誰對誰錯大家心裏自然有數。一個不做事,一個做事,那些荊州士族有什麼理由責怪做事的?雖然做事的沒有抓到兇手,但至多是兇手太過狡猾罷了。人又不是軍議司殺的,他們能反彈什麼?要反彈,也得對準太守府吧。如果明早,傅太守還沒有動靜,那我們就治公安城太守一個玩忽職守之罪好了。」
「我派快馬前去責問過,說是運糧船隊行至麥城渡口附近,被曹魏水軍所襲,全數沉到了江中。」
趙累未置可否,問道:「蒯吉是你殺的?」
關羽道:「關某素聞龐將軍勇冠三軍,果敢超群,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漢中王出身顯貴,宅心仁厚,名揚四海,五子良將之一的于禁剛剛效忠帳下,你兄長龐柔又在川中為官,何不早早歸順?」
傅士仁只是陰惻惻地看著賈逸,並沒有反駁。
「我確實不知道。這些人前來,是問我商號上的事,跟趙長史說的事情沒有關係。」
「兵曹從事蒯吉、治中從事趙隆、決曹掾金范、別駕從事戴海、郡丞蔡表,這五名太守府屬官,一夜之間相繼被殺,作為太守,你真的不知情?」
趙累有些猶豫。賈逸上前,輕聲道:「趙長史,劍都已經出鞘了,哪有不見血就收回去的道理?」
賈逸後背對著門口,捏碎竹管頂頭的蠟封,倒出了一小根捲起來的白綢。展開之後,只見薄如蟬翼的白綢上,寫滿了密密麻麻形狀古怪的蠅頭小楷,是陰符。他心頭泛起一絲疑慮,怎麼郭鴻的弟子也被寒蟬用來傳遞消息了?目光跳到末尾,隨即釋然了,落款那裡是蔣濟。
趙累瞥了一眼來人,道:「搭救?賈逸你好大的口氣。你可知道,我正在全城緝拿你,你竟敢自投羅網?」
身後的親衛上前與廖化並肩,問道:「將軍,我們要撤回去嗎?」
今晚夜色還好,霧氣並不算太濃,倒真的適合殺人。昨天,傅塵將跟寶榮商號有關的太守府屬官名單給了賈逸,看著賈逸揣摩半晌,在上面圈出要殺的人,然後又把名單塞給了自己。傅塵覺得賈逸有點得寸進尺,但賈逸卻振振有詞,說什麼既然寒蟬的命令里有協助他這一項,替他殺幾個人是理所當然。傅塵琢磨了下,不打算跟他一般見識。畢竟現在城中貼滿了賈逸的海捕畫像,要賈逸在這種狀況下去殺這麼多人,確實是有些勉強。而且,在殺人之後全身而退這方面,賈逸比起自己差得太遠了。
「你要復興什麼漢室?劉宏當政之時,寵幸十常侍,用黨爭作為借口殺了多少直臣忠臣?以至於引發了黃巾起事,群雄割據,連年戰亂。到如今天下人口少了七成,家家戴孝,戶戶披麻,有些村鎮幾無一人偷生。你要復興的是什麼漢室?這天下姓不姓劉,難道要比天下人活不活得下去還重要?」
趙累向廳中的荊州士族逐一看去,卻鮮有敢跟他對視的。他明白傅士仁仍在嘴硬,於是道:「既然你對此毫無頭緒,沒有什麼應對之策,不如委屈在軍議司住幾天,免得著了刺客暗算。」
糜芳聽完,反而平靜下來,他圍著諸葛瑾轉了兩圈,搖了搖頭。
關平拱手道:「三日前,軍議司又派了人前去策動,應該在這幾日就會收到回應。」
「如果心裏沒有鬼,為什麼不敢去?」
賈逸在一片混亂之間,異常冷靜地弓起身子,用腳勾過幾張長案,擋在了趙累和自己身前。黑色的弩箭「篤篤」作響,釘在長案之上,猶如驟雨突降。趙累捋起衣袖,露出胳膊上的手弩,指向天空。但見機簧一彈,一聲悠長的鳴鏑之後,太守府的大門立刻被撞響。
賈逸將數張長案一一用劍挑起,在兩人周圍壘起一圈低矮的木牆,趴在地上透過縫隙向四方望去。數十名勁裝黑衣殺手圍在四周,正端著連弩向廳中傾瀉箭雨。除了賈逸和趙累,廳中已經再無活口。雖然大門處的撞擊一聲緊過一聲,但身前的長案早已出現了裂痕,恐怕支撐不到門外的白毦衛衝進來。太守府不光大門結實,院牆也很高,要想逾牆而入,除非找來長梯。但現在去找長梯,肯定來不及了。
多了五丈的距離……就算能射到蔡表,最多是皮肉傷。傅塵一腳踏上了樓板,風吹起了他的衣袂,在清晨的陽光下「啪啪」作響。他俯視了一眼,下面是條小巷,一邊是軍營,另一邊全是高低錯落的民房,不遠處還有垛乾草堆。傅塵嘴角浮現出淺淺的微笑,奮力縱身從望樓上躍了出去。風聲在耳邊呼嘯而過。他屏住呼吸,在半空中雙臂發力,一張硬弓挽成滿月,箭尖直指向蔡表。只聽「咄咄咄」一陣急促的弓弦震動,三支羽箭連珠射了出去。還未看到射中沒有,傅塵已經墜向了民房頂端,他大喝一聲,揮起硬弓插向房頂。弓臂受力猛地往下一壓,「啪」的一聲折成數段,而傅塵已經借力向旁邊彈去,結結實實撞上了山牆。他強忍疼痛弓腿一蹬,沒入旁邊的乾草堆中。饒是如此,他還是覺得天旋地轉,耳中嗡嗡作響,在草堆中躺了好一會兒才恢復知覺。還好,雖然渾身酸痛得難受,還能活動手腳,骨頭應該沒什麼問題。
賈逸沉默了一會兒,抬起頭道:「我聽說過一句話,也是不該由我講的。」
兩人正在爭論,突然聽得旁邊「嗆啷」一聲,齊齊轉過頭去。卻見是賈逸拔出了手中長劍,淡淡道:「趙長史,我覺得劍在自己手上的時候,是沒有必要跟對方講道理的。」
「距江陵城四十八里處,就是湘關,那裡歷來是我東吳屯糧之處。前不久守將換了個世家紈絝子弟,糜太守何不派隊勁旅扮作山賊,破關取糧?」
他沖那個小販眨了眨眼,小販將竹籃放在長案上,問道:「官爺要不要嘗嘗今年新下的紅棗?脆生生的,可好吃了,五個大錢就能買一斤。」
他拈起一顆紅棗丟進嘴裏,輕輕咬了一下,香甜脆爽,味道的確不錯。小販將另外一捧紅棗放在那兩名白毦衛的長案上,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這名小販是遊俠郭鴻的弟子,還是那股子機靈勁兒,做事得體,看不出什麼破綻。在進奏曹時,他安排這名少年撞破了曹植跟甄洛的私會,然後讓他遠逃壽春,想不到他竟然出現在公安城。自己前些日子一直隱匿城中,怕是沒有找到自己。現如今剛剛露面,就給他跟了上來。只是不知道,那根竹管里到底是什麼消息,又是誰傳遞來的?
傅塵道:「這麼說,蒯從事在車裡了?」
如今,這種藏頭藏尾的日子很快就要結束了。傅塵仰頭又灌下了一大口酒,聽得長街盡頭傳來了馬蹄聲。今晚傅士仁召集了一些太守府的屬官參加夜宴,作為義子的傅塵卻並沒有被要求出席,這倒也給他提供了動手的好時機。
關平拱手應諾。
親衛有些疑惑地退了下去。大雨之中,弓箭弩箭都被水浸濕了,射程變得極短,是不可能居高臨下射死那麼多曹騎的。曹軍騎兵已經衝過了三成路程,見蜀軍並未撤走,都紛紛鼓噪起來,加快了速度。
「依你看,漢帝與漢中王相比,誰更有可能振興漢室?」趙累解釋道,「這種話,是不該由我講的。但我總覺得,既然陛下和漢中王都是劉氏血脈,他們誰坐那張龍椅,其實並沒有太大區別。現在關羽將軍一路北上,摧枯拉朽,如果日後打到許都,救出陛https://read.99csw•com下,漢中王當如何自處?」
大雨敲打在軍帳的油布頂棚上,發出一陣陣沉悶的聲響,更顯得樓船上寂靜非常。
糜芳咬了咬牙,道:「好,我認賠了,什麼時候能交貨?」
「湘關守將現在是誰?」
那個家將道:「趙長史,論官秩品階,我家老爺還比你高。你若無理由,硬闖太守府,就不怕被參劾嗎?」
龐德表情泰然自若,繼續道:「漢室不用復興。漢帝在許都活得好好的。反倒是你的主公劉備,既然自稱中山靖王之後,身為皇叔,不朝不仕,反而割據益州、荊州,犯上作亂。由你們這些人來複興漢室,豈不可笑?」
然後,巡城的白毦衛前來通報,稱發現了蒯吉的屍體。趙累帶隊來到現場,除了兩具屍體之外,再沒有其他發現。刺客出手乾脆利落,蒯吉的家將身手還算不錯,竟然被生生扼死,連反抗的餘地都沒有。而蒯吉身上的致命傷,又出自家將佩戴的繯首刀。這個刺客殺人之時,如此託大,竟沒有攜帶自己的兵刃。跟前段時間殺死甘寧的白衣劍客比起來,竟然有不相伯仲的感覺。
「虞青。」
傅士仁道:「如果他們是我的人,你前幾晚哪能那麼容易就把我擄出太守府?」
「蒯從事正在休息,不管你有事沒事兒,都快滾吧……」家將後面的話沒有說出,傅塵的手已經扼住了他的咽喉。他瞪大了眼,滿臉不相信地看著傅塵,他不明白這個一向唯唯諾諾、滿臉笑容的傢伙,怎麼突然這麼放肆。
「找傅士仁問事!」
「傀儡倒不至於,我傅士仁身為荊州士族之首,跟江東系是合作關係。」傅士仁肥胖的臉上,自傲的表情一閃而過,「而且前幾日在舊太守府中,你猜錯了江東系與我聯繫之人,那個人並不是孫夢。」
眨眼間,趙累就已經站到了身前,低頭看著賈逸。賈逸咀嚼幾下,將帛書咽到肚裏,然後又往嘴裏丟了幾顆紅棗。
關羽正色道:「復興漢室,總有人要犧牲的。」
「前幾日,她和諸葛瑾都在江陵。」趙累道,「這個請賈校尉放心,如果太守府內的伏擊果真是虞青布置的,我一定能把她從公安城裡揪出來。」
廖化將捆綁嚴實的龐德押上樓船,推到關羽面前。關羽快步向前,親自給龐德鬆綁,道:「龐將軍,你力戰至最後一人,也算是報了曹操的恩義,如今何不棄暗投明?」
龐德冷笑道:「復興漢室?你掘開漢水,淹沒良田萬畝,溺斃兩岸百姓,也是為了復興漢室?」
傅士仁面無表情道:「我昨晚一直在聚眾飲宴,不管發生什麼事,都與我無關。」
都到什麼時候了,這人還在首鼠兩端。賈逸明白,趙累將傅士仁丟給他,不過是個取巧之舉。早在很多年前,荊州士族便通過聯姻、結拜等方式,織起了一張血親與利益相互糾纏的關係網。而現如今,正在川中當政的諸葛亮、費禕等人,皆是荊州出身,權勢極大。先前趙累發了一回狠,殺了一些荊州士族家的公子,但隨即就受到了川中的壓力,又打起了退堂鼓。將傅士仁交給賈逸刑訊,一來可以撇清自己,二來如果賈逸真的查出傅士仁帶著荊州士族勾結江東系的實證,也可以堵了川中那些人的嘴。這應該是趙累深思熟慮后的結果。只是這些心思,都只是小心思而已,不是軍議司長史應該去考慮的。
糜芳只穿了一條褻|褲,赤著上身,焦躁地在廳中踱步徘徊。儘管手上的蒲扇沒有停過,但細汗還是出了一層又一層,讓他更加心煩不已。
趙累似乎如釋重負,道:「那好,明天晚上我就命郡兵將你們送進太守府,賈校尉先好好休息吧。」
又一名白毦衛匆匆奔來,附在趙累耳邊低語。趙累看了眼賈逸,道:「太守府治中從事趙隆在外室居處被人用長戟殺死。賈校尉,還要死多少人?」
傅塵暗罵了一句,假裝錯愕道:「不知我父親身犯何罪?」
關羽悵然道:「世混濁而不清,蟬翼為重,千鈞為輕;黃鐘毀棄,瓦釜雷鳴。龐將軍,人生於天地之間,仁、義、禮、智、信這五常乃是君子必修之道。我們身為漢室之臣,君上有錯,應當諫之,不能進諫,則理應避世,以待明君。不錯,桓帝、靈帝確為昏君,但如今聖上呢?千軍之前,斥退董卓之事,你難道沒有聽說過?既然明君已出,我等為何不傾力輔佐?曹操若取漢帝而代之,那就是他曹操的天下,何來天下人的天下一說?我等皆是大漢子民,代太子牧守民眾,百姓富足、安居樂業是我等應盡之責,而不是竊國之資!」
賈逸心中好奇,卻一點也沒有表現出來。他坐在茶社裡,細細品了兩盞茶,吃了幾塊茶點,才返回了軍議司衙門。在白毦衛的帶領下,賈逸很是配合地在一間小屋裡安頓下來。他躺在木榻之上,待白毦衛走出屋子站到了門外,才小心翼翼從腰帶中拽出了那根竹管。
賈逸正色道:「趙長史,你這鳥盡弓藏做得也太快了。」
前面這半部分,只是寥寥交代了下。而接下來的內容,卻讓賈逸皺起眉頭。蔣濟從曹魏那邊得到情報,孫權已經與曹操通信數次,尤其在甘寧被殺之後,更是在籌謀著聯手攻蜀。兩方在合肥的戰事已經停歇,各自抽調大批兵力返回。東吳更是派了呂蒙和陸遜陳兵荊州湘水之濱,很可能近期就要大舉進犯。而與賈逸同時出訪公安城的孫夢,是今年剛到孫尚香府內的。履歷上雖然標註的是孫尚香的遠房表親,但去籍貫地秘密查探之後,發現當地人並不認識她。換句話說,這個孫夢的身份很可能是生造出來的,就連名字都不見得是真的。
趙累發現賈逸雖然有些強詞奪理,但行事處置卻切中要害。難怪當初他在石陽之時,和軍議司、解煩營數次交鋒,都鮮有敗績。
糜芳愈加煩躁,在廳中走得更快了。
關羽皺眉道:「糜芳怎麼回事?」
「不錯,他說你曾將他擄到舊太守府里,嚴刑拷問。我有些好奇,舊太守府這個地方,是誰給賈校尉介紹的,那些干肉麥餅清水,又是誰給賈校尉準備的?」
傅塵閉上了眼睛,感受著夜風拂面而過。十二年了,不知不覺已經十二年了。正如賈逸所說,這十二年間他過得非常孤獨。那是一種深入骨髓的冰冷,世間已沒有一個跟他有血緣關係的人了,他也不敢去交什麼朋友。雖然被傅士仁納為養子,但傅士仁從來沒有在意過他。他就像傅士仁的那些親戚一般,都只是些棋子而已。比如傅熙,擔任太守府主簿,看似深得傅士仁信任,大權在握,結果很快全家都被沉到了襄水裡。
雨依舊下得很大,完全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好,既然賈校尉談到了合作,那我就給你一個面子。不過眼下有件棘手的事情,恐怕還要勞煩賈校尉出手。」趙累道,「久聞進奏曹刑訊犯人手段了得,傅士仁就交給你了,如何?」
賈逸淡然道:「趙長史,要死多少人,恐怕要看傅太守如何應對了。我們不如先回軍議司內,沏一壺好茶,聊聊如何緝拿這名膽大包天的刺客如何?」
「混賬!竟敢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關平搶步上前,揮刀架在龐德頸間。
「陸遜?陸遜是誰?」
高岡之上的魏軍一半被淹沒在水中,一半正匆匆忙忙組織反擊。但由於沒有水戰的準備,對於乘船攻來的蜀軍,魏軍除了列陣肉搏,完全沒有其他的辦法。大水沒頂、突然被襲、敵眾我寡的狀況接二連三地發生,迅速擊垮了魏軍的士氣,兩軍接戰不過一炷香的時間,魏軍防線便全面潰敗。
話音未落,就見趙累帶著大隊人馬走了過來。白毦衛有一百人左右,郡兵一百五十人左右,讓他吃驚的是,賈逸竟然也在隊列中。他往前邁了一步,疼得倒吸了口涼氣,卻見賈逸沖他擠了擠眼,不像是被抓了的樣子。
諸葛瑾的手指落在地圖上的一個紅圈處,道:「此處是山間小道,可騎馬蹚水過去,繞過密林之後就能進入湘關內部,殺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趙累道:「不過,我打算將傅士仁囚禁在太守府中,以正視聽。希望賈校尉能理解我的苦心。」
雨幕之中,隱約看到龐德駐守的高岡上出現了一隊騎兵,正朝自己的方向奔來。這幾天都是這樣,每次廖化帶兵觀望曹營,對面的高岡上就會出動騎兵驅趕。當然,曹軍也知道大雨下得滿地泥濘,攻城器械無法推進,蜀軍是不會攻城的。但他們卻並未鬆懈,只要看到蜀軍人馬出現,就會派出騎兵。
猛然間,賈逸覺得背後有些響動,他不動聲色地將帛書塞進嘴裏,又從懷中掏出了一把紅棗。
血光散去之後,傅塵從容解開了車轅上的韁繩,翻身騎在馬上。他並沒有什麼內疚不忍的感覺,作為一名刺客,他是不能自己去判斷選擇目標的。從殺死那名吳軍騎都尉的九_九_藏_書那一刻起,他的心就已經冷了。
「傅士仁說得不錯,這樣的伏擊安排,是犧牲他來麻痹我們,以求一擊必殺。」賈逸走到傅士仁面前,冷冰冰地問道,「是孫夢做的?」
「前面我們已經買過一次,現在大部分商號沒有那麼多的存糧,只能去鄉間募購了。他們提出要在原本的價格上,再加一倍。」
長隨領命而去,糜芳返回廳內,道:「諸葛瑾,此次若能成功,以後我自會奉你為上賓。若是出了什麼差錯,我也不會殺你,只會把你慫恿我攻打湘關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說出去。到那時,你在東吳怕是沒有容身之地了。」
「只能說跟我有關,趙長史,現在我們雖然不是盟友,但至少不是敵人。蒯吉死了,還有些人也要死,這對傅士仁是壞消息,但對你是好消息。」
賈逸打了個哈哈:「趙長史,如果我是你,不會去關心這些小事,而是先要弄清楚虞青在哪裡。」
大半個時辰之後,趙累帶著三十名白毦衛出現在街上,火把照得整條長街通明,卻驅不散他心頭的陰影。今夜傅士仁設夜宴招待賓客,趙累加派了人手監視,就等他們圖謀不軌時一網打盡,結果太守府里又是歌舞又是酒宴,那些賓客一個個都喝得酩酊大醉后才離開。
龐德往甲板上啐了一口,道:「道不同不相為謀!還是那句話,要殺就殺,廢什麼話!」
「怎麼不是你?你敢說沒有帶隊前去刺殺曹魏使團?」
身後廖化向前邁出一步,「嗆啷」一聲拔出了腰間的繯首刀。關羽擺了擺手,道:「龐將軍,漢中王雖然起於草莽之間,顛沛流離半生,吃盡了苦頭,但都是為了復興漢室。素聞你熟讀兵書,為何不共討逆賊,而甘願屈身曹賊麾下?」
關平這時才上前,小聲道:「父帥,江陵的糧草還沒有送來,已經耽擱十日了。」
「我在進奏曹時候的人脈。」賈逸面不改色地扯謊,「是一個絕對不會威脅到趙長史的故人。」
「孫夢這幾日並未在我身邊,」傅士仁道,「而且她的職責只不過是擔任我的護衛,是指揮不動這些殺手的。」
做了寒蟬客卿之後,傅塵就表現得並不聰明,也正是因為如此,傅士仁才會收他做了養子。跟傅士仁相處久了,這個所謂的義父偽善奸詐到了什麼程度,傅塵是很清楚的。他一直配合著傅士仁,演這出父慈子孝的戲,畢竟他需要一個合適的身份留在公安城。
四名白毦衛上前,將傅士仁架了起來,簇擁著走向門外。賈逸看到此景,卻覺得哪裡不太對。依照賈逸的推斷,傅士仁十年來隱忍不發,一直在積蓄力量,傅塵接連剪除他的羽翼,讓他功虧一簣,必將遭到他的強烈反擊。所以,賈逸與趙累早早就調派好了人馬,守在軍議司,等著傅士仁集結力量之後的反撲,以一戰取之。但一直坐到天亮,也沒見什麼動靜。直到來太守府之前,賈逸還堅信,傅士仁至少會在太守府門前布下重兵,一場硬仗在所難免。傅士仁手下的那些殺手以及江東系的人馬,絕對不容小覷。可沒想到,此時守在門口的,竟只是一群烏合之眾。
「天下土地,唯有德者居之。」
趙累拍了拍衣服上的塵土,並未言謝,而是大聲喝令白毦衛向前推進。那幾十名殺手已被重弩射倒大半,剩下的紛紛拔出長劍,向白毦衛沖了過來。兩股人馬相撞于廳中,立刻絞殺在一起。
關羽道:「不,還有一種可能。糧隊從江陵出發,到葫蘆口這一段是陸路。從葫蘆口到麥城再到樊城這一段才是水路,但其中葫蘆口到麥城這一段,一直是東吳水軍的勢力範圍。糧隊的行蹤,可能是東吳的人發現后,透露給曹魏的。」
龐德揮起硬弓,狠狠砸在廖化身上,弓臂應聲而斷。廖化忍痛,抱著龐德一同翻身下船,拖著他往水下沉去。龐德幾次掙扎,卻因為不識水性,脫不了身。樓船上,又跳下幾十個蜀軍士兵,游過去輪番拽著龐德向水下沉浮。接連喝了好幾口水之後,龐德已經渾渾噩噩,無力掙扎,被兵士們拖上了舢板。
賈逸突然插話道:「去捉拿你義父,傅都尉何不大義滅親,與我等一起前往?」
「趙長史,您先請回。傅太守正在舉行家宴,不便招待您,等宴會結束,再由傅太守親自上門回話如何?」
「賈校尉有異議?」趙累問道。
「賈校尉,雖然你幫我擒拿了一部分荊州士族,但想必還有相當一部分未曾現身,再加上伏在暗處的江東系,我要確保你的安全。」
關平道:「可是……東吳跟曹魏還在合肥打仗,跟我們是盟友。況且,軍議司探明的消息,諸葛瑾還在江陵城,東吳這麼做,到底是出於什麼考量?」
賈逸道:「如果趙長史有意將傅士仁交給我,我自當代表解煩營,傾力以赴。」
廖化身披蓑衣,手搭涼棚,吃力地眺望遠方。隱隱約約還能看到那兩處高岡,而再往後的樊城卻已被隱沒在大雨之中,完全沒有了蹤影。今天是第八個雨天了,進攻也已經停止了八天,廖化所率領的先鋒大隊已經後退了十里。現在所處的地方,是撤退前由兵士們夯土壘起來的,比曹軍的兩處高岡要高出不少,但也小了很多。一道緩坡上來,坡頂只能容下十多騎,僅能當作前哨瞭望。在這八天里,廖化每天都會帶領一隊輕騎,來到這個前哨處觀望曹軍營寨。
小販應了一聲,掬起一捧紅棗放在賈逸身前長案上。趁著小販身影遮擋視線之際,賈逸飛快地在紅棗之中撥拉一番,將一根細細的竹管握在手中,順勢塞在了腰帶里。
雖然趙累抓到了傅士仁,但絕對不會現在殺了他。一方面,趙累迫切需要從傅士仁口中掏出來,到底有哪些荊州士族參与了謀反,以肅清公安城。而另一方面,趙累還要取得傅士仁跟江東系勾結的證供,用來跟孫權討價還價。但看樣子,趙累完全沒有要賈逸參与的意思,畢竟賈逸的身份還是解煩營的校尉。
諸葛瑾從袖中取出一卷地圖,鋪陳在長案上。糜芳湊了過去,看到上面將湘關的地形畫得很清楚,還標明了軍力布置。整個湘關地形狹長,易守難攻,只有五百步卒駐紮。
那兩處高岡上駐紮著于禁和龐德,而樊城城內則有曹仁鎮守。一座城池,三位天下名將,擋住了關羽將軍的兵鋒。原本要旬日之內兵臨宛城城下,可如今,僅在樊城這裏已經滯留了二十多天。他又想起關平的那句話,為了復興漢室,難免要有所犧牲。關羽將軍已經決定的事情,他沒有想過質疑,更何況攻城不利是他的責任。
趙累揮了揮手,示意白毦衛持槍立盾大步向前。那名家將猶豫了一下,想要拔劍,卻被一名白毦衛都伯踢翻在地。剩下的那些長隨家兵見此情景,竟然一鬨而散。
龐德傲然道:「我在出征之前,就已經備下棺木,你要殺便殺,何必多費口舌!」
「如果我們進攻樊城不利,江陵城那裡,僅憑糜芳能擋住孫權的攻勢嗎?」關平始終有些擔心,「父帥,就算我們現在無兵可分,要不要派廖化或者馮習換下糜芳?」
趙累道:「什麼家宴,他能從昨晚一直喝到現在?我身為軍議司長史,緝拿探查官員乃是職責所在,你們膽敢攔我不成?」
趙累和賈逸一起退向大門,將沉重的門閂抬起,門外的郡兵也沖了進來,加入戰團。
傅塵抖起韁繩,向長街盡頭賓士而去,沒有回頭。
「這些殺手不是你的人?」
通讀了兩三遍之後,賈逸已經明白了蔣濟的意思。
「賈校尉吃棗子,為什麼不吐核?」趙累問道。
這種話誰都能說,但做不做得到就是另一回事了。賈逸忍不住腹誹,他在公安城裡隱匿了快兩個月,都沒有敗露行蹤,可見趙累在緝拿搜查上,完全靠不住。他偏過頭去,卻發現街邊站著一個十多歲的小販,挎了個裝滿紅棗的竹籃,正不住地往這邊張望。這個小販猛地看上去有些眼熟,賈逸思索了一會兒,就已經記了起來。他覺得有些奇怪,這個小販按道理來說,是個根本不可能出現在這裏的人。
關羽轉身問道:「南鄉、梁郟、陸渾那裡有消息嗎?」
什長到了跟前,躬身道:「傅都尉,您沒事吧,沒碰到什麼高人吧?」
他揚了揚手,招呼幾名白毦衛上前,把賈逸也圍了起來。
「蒯吉是否參与了勾結江東系,我們並未查驗清楚就被你殺了,如何讓人心服口服?若是還有人接連被刺殺,人心浮動,恐怕不想反的也反了,怎麼能說是好消息?」
趙累搖了搖頭:「又死了一個,就連軍營里也保不住命嗎?這刺客到底是什麼來路?」
一個家將模樣的人道:「趙長史,您帶著這麼多人幹什麼?」
賈逸皺了皺眉頭,越發覺得趙累行事拖泥帶水,既然打定主意要自己出面,何必還要等一天?
身後傳來戰鼓之聲,一艘樓船在幾九*九*藏*書艘艨艟的護衛下,正飛快地行駛過來。廖化回頭,見船頭飄揚著「關」字帥旗,知道是關羽到了。他精神大振,拎起一面木盾立在船頭,喝令親衛划船直向龐德撞去。兩條舢板的距離越來越近,羽箭一根根射在木盾上,發出「咄咄」之聲,震得廖化虎口發麻。緊接著,只聽「嘭」的一聲巨響,兩條舢板結結實實撞在了一起。木片飛濺,兩條舢板都進了水,開始迅速下沉。廖化丟掉木盾,縱身向龐德躍去。他知道龐德出身西涼,本是馬超麾下,雖然勇武過人,但不識水性。近身肉搏,廖化自覺沒有勝算,但在水下就另當別論了。
「他出身於江東系顧、陸、朱、張四大姓中的陸家,前段時間一直傳言他要接替呂蒙的都督職位。現在淮泗系能跟他抗衡的甘寧已經被殺了,朝中議論紛紛,都說他很有嫌疑。吳侯只得把他派到湘關,暫時遠離紛爭。」
孫權對東吳的掌控力度,並沒有曹操對魏地那麼有力,甚至連漢中王對川中的掌控都不如。淮泗系中的張昭就曾多次直言頂撞,經常拿孫策託孤的事來教訓孫權,而孫權只能做出一副虛心納諫的模樣,如果能扶持起江東系對淮泗系制衡,對孫權倒是有利得很。
蔣濟的帛書不長,而且有些地方語焉不詳,並不像他一貫事無巨細的風格。賈逸明白,蔣濟只是站在老上司的立場上給他寫的這封信,更像是對他深夜示警的一種回報。作為寒蟬的客卿,蔣濟並沒有動用寒蟬的渠道來傳遞帛書,想必也有點迴避寒蟬的意思。蔣濟的這種做法,加深了賈逸先前的揣度。在公安城發生的這些事,就是寒蟬對他的一種稽考,而兩次礬書密令上,最後一句都是慎行勿死。這證明寒蟬並不希望他死掉,或許寒蟬對他能不能參透整個事件的真相也不太在意,通過城中發生的這一系列事情,來看他的應對和手段才是稽考的主要內容。但是,做一枚毫無主見的棋子,卻並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情。經歷過許都之亂,賈逸已經明白深陷險境之時,自己只有努力掌控局勢,才可以最大限度地增加存活的幾率。
「我身為解煩營校尉,對你們的政事沒有興趣,我面見趙長史,是為了追查甘寧遇刺一案。」賈逸回答得非常巧妙。
「什麼?」傅士仁看了眼賈逸,「怎麼會一連死了五個人?」
趙累道:「城中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情,這些荊州士族都得到了消息,跑來詢問你應對之策,你還推說不知道?」
「求生之地,聊以果腹,哪能在乎得了那麼多。趙長史這麼問,是從傅士仁那裡得到的消息?」
「要是我不去呢?」
「賈校尉倒是牙口好。不知道舊太守府中的干肉可是吃得慣?」
趙累皺起眉頭,看了賈逸一眼,卻並未插話。
傅塵沖他說了句「對不住」,手上陡然加力,喉結折斷的聲音隨即響起。他撩開車簾,發現蒯吉正靠著車廂呼呼大睡,完全沒有被外面的聲音吵醒。傅塵從家將屍身上抽出繯首刀,向蒯吉頸間斬去。
諸葛瑾攤了攤手:「沒辦法,附近市面上的糧草都被我們買完了。再遠一點的糧草,路程上也來不及。你不會打算去南郡收購吧,就算給你僥倖趕上了,你賣空糧倉的事情也會隨之暴露。私販官倉義倉軍糧,按照漢律可是抄家之罪。關羽性情矜傲,壞了他的北伐大計,可不見得會認你這個漢中王的姻親。」
看到趙累帶著賈逸進來,傅士仁高聲道:「趙長史,恕我愚鈍,你什麼時候將此人奉為座上賓了?他先前在進奏曹,駐守石陽城,沒少跟你們軍議司衝突,手上有不少白毦衛的性命吧。現在他搖身一變,成了解煩營的校尉,你就忘了過去那些血海深仇?」
廖化搖了搖頭:「今天不用了,他們沖不到我們跟前。」
廖化領命,下船登上一艘艨艟,帶領近百艘戰船駛向樊城。
就在賈逸思索的當口,門口的那幾個郡兵竟在傅士仁出去后,將大門關了起來。電光石火之間,賈逸已經意識到了危險,縱身撲向了趙累,將他壓倒在地。兩人剛剛倒地,就聽空中響起了「咻咻咻」的銳器破空之聲,無數弩箭從四面八方直射過來!廳中爆起一片慘叫之聲,站在院中的白毦衛和荊州士族毫無反抗之力,被弩箭射得踉踉蹌蹌,一個接一個地倒了下去。
賈逸頓了一下,問道:「那這些殺手,到底是誰的手下?你不要告訴我,你只是江東系的傀儡。」
傅塵坐在矮牆上,有一口沒一口地喝著葫蘆里的秋露白。獨處的時候,他還是最喜歡秋露白。畢竟秋露白是他家鄉的酒,作為一個已無親人的孤家寡人,只有這種酒能給他帶來些許的歸屬感。
傅塵蹲在大營外的牆頭上,著實煩惱了好一陣子。待到天色快亮的時候,他挽著一張硬弓,攀上了大營旁的一處望樓。這望樓原本是軍營用來瞭望城池的,環繞軍營四個方位各有一處,但公安城已經十年沒有戰事,傅士仁又根本不管這些,也就沒什麼人打理了。
關平頃刻間就想通了:「可是我們現在沒有兵力再去防備孫權了,要不要從樊城撤軍?」
糜芳道:「不錯。你會不會一早跟湘關守將勾結好了,要將計就計反擺我一道?」
「沒辦法,你要得那麼急,他們也要加派人手嘛。」
趙累恍然大悟,喝道:「來人!將傅太守迎回軍議司!」
「咳,您是不知道。剛才蔡郡丞正跟于都伯談話,忽然半空中射下三支羽箭,洞穿了蔡郡丞的咽喉、胸口、小腹。于都伯當場就傻了眼,抬頭看了天上好一會兒,卻什麼也沒看到。」什長壓低了聲音,「大伙兒都說,搞不好有高人能凌空駕雲,才射死了……」
賈逸並沒有顯露出吃驚的表情,他早有預料,趙累會查到這件事。
關羽道:「孫權雖然心思很多,但性格上首鼠兩端,我們現在取得大捷,他肯定還會再觀望一下。只要拿下樊城,很可能會打消他襲取荊州的心思。」
長隨還沒回話,就聽外面傳來了中氣十足的聲音:「糜太守,我這不是來了嗎?」
趙累皺眉道:「散開!」
諸葛瑾悠然道:「如果糜太守敢冒險一搏,我倒有條活路。」
于禁駐守的高岡喊殺聲漸漸平息,不多時,一桿「關」字大旗自轅門處升了起來,在風雨中恣意飄搖。另一處,龐德駐守的高岡上戰況卻越來越激烈,攻進中軍大帳的蜀軍竟然被反衝回來。廖化皺眉,招呼幾條舢板劃到自己身邊,帶著身後親兵縱身跳了上去。
廖化舉目遠眺,但見地平線處出現了眾多的小黑點,正在急速逼近。只不過一眨眼的工夫,黑點就現出了輪廓,竟是大大小小的戰船。隆隆聲越來越響,一股水汽夾雜著落葉凌空掠過,轉眼間混濁的大浪已經轟然而至。那數十幾騎魏騎根本來不及躲避,就被席捲而去,在洶湧大水中幾個沉浮之後,便不見蹤跡。大水很快吞沒了平地上的一切,繼續向東奔去。水面還在繼續上涌,幾乎淹沒了遠處的兩座高岡。數不清的戰船順著水勢,沖至那兩處高岡附近,紛紛下錨,放下舢板開始登岸。帶隊攻擊的是關平,就算是壓倒性的全軍衝鋒,兵士們之間依舊保持著良好的軍陣協作,刺殺、繳械、收俘,每個分陣都配合得如流水般順暢。
「怎麼,趙長史也要把我帶去軍議司做客?」
趙累心中猛地一震,被賈逸說到了痛處。他雖然擔任軍議司長史,但從未執掌過一方重鎮,魄力不足。對於荊州當地士族的掌控,偶爾會有些力不從心。關羽在的時候,這種感覺還不明顯。但關羽一走,他便立刻發現,自己處事不夠果斷,頂不住壓力,並不適合獨當一面。尤其是前幾天,按照關羽鈞令殺了十幾個荊州士族的公子,從川中就快馬來了幾十封信件。詢問的、指責的、譏諷的比比皆是,甚至連諸葛先生都勸他要穩重從事。而這幾天,他有空就會斟酌著一一回信,現在想來,根本沒有回信的必要,只要一句謹遵關將軍鈞令,就能把這些信件全都擋回去了。
消息到底是如何走漏的,糜芳已經顧不上去追查了,現在最緊要的是,如何在十日內籌到關羽所需的糧草。他怒氣沖沖地向門口的長隨問道:「你再去催催諸葛瑾,怎麼這麼久還沒到?」
「江東系這十多年來,一直想要奪回荊州。以前有淮泗系的魯肅居中調停,漢中王為了聯吳伐曹,同意划湘水為界,分而治之。現在淮泗系中魯肅已死,甘寧也死了,恐怕孫權要偏向江東系了。」
趙累忽然道:「賈校尉,你在許都之時,是否見過漢帝?」
「曹軍是如何探知糧隊行軍路線的?是糜芳不小心走漏了風聲?」
已經殺了五個人,只剩下最後一個了。
「說得容易,湘關素來是你們東吳屯糧之處,豈是那麼容易打下來的?」
「再加一倍!他們怎麼不去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