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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孫策之死

第五章 孫策之死

于吉道:「本尊此次現世,就是為了滌盪我道門污垢,重整黃天之路。事成之後,你也是從仙之人,雖然能否羽化飛升要看你的造化,但世間的榮華富貴是少不了你的。我聽惠德說了,這些日子你做得很好,不錯。」
「人心?」
「把屍體拉到義莊,今晚我們就在義莊外面等著。」
「你是怕車上還藏有伏兵?就算再有一倍人馬,也不過三千之眾!」朱然大聲道,「五百對三千,若是我不能取勝回營,甘願受罰!」
「虞部督到底要說什麼?」賈逸心中隱隱想到了什麼。
賈逸沒有應聲,抬頭看了看已經黯淡的天色,又向前走去。他們本來下午是要去東城,拜訪那個從前的都尉府主簿林照。被秦風這麼一鬧,都已經是晚上了。東城住的大多是平民,林照家那一帶更是魚龍混雜,三教九流什麼人都有。像林照這種有官身的人,淪落到這種地步,也是很少見的。據說是他膝下無子,又加上老年昏聵的緣故。
孫夢會意,假裝生氣道:「吃飯?該不會是去他那裡飲酒狎妓吧!」
孫夢憤憤道:「這麼說來,陸家確實跟這幾起案子有些關係?」
孫夢哼了一聲:「那你準備拿這些東西給誰看?解煩營可是沒人願意幫你,郡主府里也沒人知道這些到底是什麼玩意兒。」
「陸都尉你不是帶了火油彈和湯藥嗎?萬一引起屍變,也還有個退路。」賈逸道,「孫姑娘,麻煩你讓梟衛們去找幾個仵作來。」
陳籍已經被滅口了、喊張洵來護駕、權公子可以接位,賈逸想起了林照說的那些胡話。他隱隱明白,孫權知道張洵暗示的「建安五年」用意后,反應為什麼那麼奇怪了。建安五年、孫策、孫權、陳籍、張洵、太平道……這其中必定隱藏著一個深不可測的秘密。
「怎麼,你還覺得是咒殺?」
孫夢被賈逸噎住了,一時間想不到要怎麼反駁。一名梟衛快速走進來,道:「孫姑娘,陸家公子陸延求見,人已經到義莊外面了。」
「哦,應該是林照,他早幾年致仕回家,現在住在東城。不過林照已經七十多歲,老糊塗了,只怕問不出個什麼。」
賈逸摸了摸鼻翼:「現在很多消息都不知道真假,告訴他也沒什麼用。況且,我也不覺得他有多真心實意。」
賈逸愣了一下:「怎麼沒有見到她?」
孫夢微微一驚:「你懷疑他剛才說的那些,都是在演戲?陸延這個人雖然很討厭,但總不會這麼多心思吧。」
「主公活得好好的,沒有死。」賈逸輕聲勸道。
陸遜閉上了眼睛,陸延是他的長子,自幼聰明機敏,辦事幹練,在族中年輕一代算是佼佼者。但陸遜卻總覺得看不透這個兒子,他的心思太深,想法太多,很容易走上歧路。
「這隻是虞部督的臆測。」
和孫夢走過了一條街,賈逸覺察有些不對,打從都尉府里出來,似乎就被人盯上了。最近出行,總有梟衛跟隨,沒有再遇到伏擊他的那伙人。今天來都尉府,他特意跟孫夢商量著布了個局,讓梟衛暗中尾隨。現在果然又有人跟上,就是先前伏擊他的那伙人了。
「萬一來得及呢?吳班身為大將,只帶了一兩千人就來叫陣,根本不合常理。劉備戎馬倥傯大半生,經曆數百場戰陣,不容小覷。」陸遜語重心長道,「你看,雖然吳班所率領的只有一兩千步卒,但他們卻推了不少木輪車前來,其中必定有詐。」
秦風怒道:「這位姑娘,你怎麼能如此卑鄙?男子漢大丈夫行走于天地之間……」
「如果是找你麻煩的,不要理他,讓梟衛們去跟他們糾纏。」孫夢低聲道。
孫夢沒好氣道:「去吧,讓那傢伙進來。」
孫夢還要出言譏諷,卻被賈逸擺了擺手止住了:「陸公子身為世家子弟,多有掣肘之處,我也明白。只是我們前去都尉府找建安五年陳籍的案卷,卻沒有找到,不知道是不是陸都尉拿去了?」
「慚愧,目前還沒有什麼線索。」賈逸隨口答道,看著魏臨。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退兵不是逃跑,在回撤的同時,必須要保持交戰,給予追擊的敵人一定殺傷。如果不這樣做,轉身就撤會變成全面潰逃,那將是壓倒性的屠殺。朱然看到兩側山脊中仍有蜀軍在源源不斷地湧出,甚至看到了馮習和張南的旗號,這才意識到此次的伏兵恐怕至少有一萬之眾。蜀兵已經咬住了這一千吳軍,一路裹挾廝殺到了中軍大營之前,接著就趁勢攻進營盤。眼下只有一個辦法能阻止這種情況,那就是在進入大營弓弩射程之時,不分敵我,以箭雨阻擋。但以陸遜謙遜溫潤的性格,他沒有魄力連同自己麾下士兵一起射殺。朱然打了個冷戰,劉備早已揣度了陸遜的性格,才布下這場伏擊。如此說來,自朱然率領五百騎兵衝出大營之時,敗局便已註定。
陸遜沉吟片刻,道:「這是個陷阱。」
「好像也是解煩營的上官,雖然跟我們都尉官秩一樣,但解煩營嘛,嘿嘿。」書吏搓了搓手。
「張清一直沒有傳出消息,于吉肯定沒有再去。」賈逸道,「我們貿然潛入不但查不出什麼,還很容易打草驚蛇。」
冷不防,林照突然伸手搶過符咒,往牆角縮去。賈逸正要去奪,卻見林照身體突然僵硬,兩眼血絲蔓延密布,瞬間變成了赤紅色!賈逸吃了一驚,下意識向後退去。緊接著,林照猶如雷擊一般,頭髮驟然披散開來,渾身骨骼「咔咔」作響,顫抖著倒了下去。這一切不過發生在眨眼之間,當賈逸將將回過神時,這位乾枯瘦弱的老人,已經完全沒了氣息。而那張符咒,也在老人手中莫名自燃,化作灰燼,飄散消失。
賈逸溫言勸道:「你放心,我們只是奉至尊之命查案,並不是要對付陸家。而且,只要你老老實實回答,我們自然不會將你說出去。」
虞青揮了揮手,解煩衛們全都站到了房外,並帶上了門。
秦風收拳側身,沉聲道:「勢無定勢,形無定蹤,柔若奔濤怒浪,剛似爆雷攪頂。我這通背拳早已練得爐火純青,你們不是對手,散了吧。」
「一冊木簡或者一方帛書能有多大?藏在袖中就能拿出來了。」賈逸有些意興闌珊,「案卷怕是看不到了。他來的時候,遞身份文牒了嗎?上面是什麼官身?」
賈逸只覺得寒意猶如毒蛇一般快速爬過脊背。接手這個案子之後,數不清的疑點就在心中不斷碰撞,拼不出一個真相。而就在剛剛,從老人的隻言片語之中,一個十多年前的可怕猜想卻在心中突兀地跳了出來。
虞青道:「敵人的敵人,就算不是朋友,也好過是敵人。」
「說。」
就算知道她在隨口扯謊,賈逸也沒有繼續追問下去。他起身向虞青拱了拱手,向房外走去。剛走到門口,卻冷不防聽到虞青道:「孫夢和田川……」
梟衛轉身將陸延帶了進來。多日不見,陸延似乎瘦了一些。他今日穿了身輕鐵甲,戴了頂飛將盔,還背了一把長朴刀。尤其顯眼的是,他左腰間掛了一枚玉司南配,右腰間還有一個棉袋,想必裏面放了枚火油彈。
孫夢冷笑道:「這時候扮好人了,不是你們私兵大街上胡亂殺人的時候了?」
林照「喔」了一聲,眼神又渙散開來。賈逸輕輕拍了拍林照,把他的手拿開,摸到了衣襟。那裡應該是被林照經常攥著,布料已經磨得稀薄,但捏起來卻厚厚的,似乎縫進去了什麼東西。
陸延又拱手一拜,才翻身上馬離去。孫夢歪著頭,看著陸延逐漸遠去的身影,若有所思。
賈逸卻道:「等下,他說來幹什麼了嗎?」
天氣已經越來越熱,很多將校士兵都卸下了鎧甲,只穿單衣。自從今年正月起,跟蜀軍就沒有正正經經打過仗,雙方都已經有些懈怠了,巡營官也不怎麼管。前幾日劉備派了幾十個士兵,敞胸露懷地在營前辱罵挑釁,陸遜依舊是彈壓各營,堅決不準出戰。
只是,虞青說的關於陸家這番話,究竟能信幾成,賈逸並不確定。而且,他也不相信虞青告訴他這些消息,只是單純為了對付呂壹。這個女人狠毒刻薄,睚眥必報,不是那種可以放得下的人。如果陸績之事為虞青所編造的謊言,那虞青就是在故意將賈逸引向錯誤的查案方向。即便激不起他和陸家的矛盾,也能拖慢他查案的進度。
梟衛們將林照的屍體抬進房內,點亮房內四角油燈之後,就退了出去。賈逸站在屍體旁,藉著昏黃的燈光,細細打量著。屍體跟都尉夫人吳敏差不多的樣子,渾身上下並無傷痕,五官處也沒有血液,只不過膚色更加灰白乾枯。
「去王府?是至尊相召嗎,不知是商量什麼事?」
「陷害你的不是他,是我。」孫夢笑嘻嘻地道。
「打住!」孫夢厭煩道,「我又不是男人,跟我講這麼多道理幹嗎。既然給你混進城裡了,你還想跟賈逸打嗎?」
「進來。」房內傳出一個蒼老的聲音。
賈逸只覺得這名大漢面相也有點熟,但就是想不起在哪裡見過。此時孫夢已經出現在那名大漢的身後,梟衛們也佔據了各個岔口,這大漢插翅難飛了。
張清抬起頭時,發現珠簾之後,只剩下了惠德仙師一人。他驚疑道:「于吉上仙,于吉上仙什麼時候走了?」
「哎呀,男人的事,你少管。你先回郡主府吧,我晚上可能不回去了。」
那校尉低聲道:「朱將軍賭氣前去,還說不必相救,都督為何仍舊如此安排?」
梟衛道:「他想看看林照的屍體。他還說,帶了火油彈和幾服上次的湯藥,如果有事也好有個照應。」
「陸績。」書吏聲音有點飄忽,「就是你們剛才提到的,陸家的陸績。」
「你要進去見她?」孫夢道,「那我們就在外面等你。」
「可是,太平道謀逆是最近的事情,而襲擊你的那些人身上的刺青,至少在半年前就已經刺上了。內鬼和太平道勾結,為什麼要提前半年布局,你不覺得奇怪嗎?」
「也可以這麼說吧。」賈逸隨口應了一句。
「你不是提起他也很討厭嗎?怎麼會跟他聊得來?」孫夢嬉笑道,「你該不會是對他起了疑,在套他的話吧?」
張清剛接過肉脯,大殿中就走出來一個道童,喚著他的名字道:「惠德仙師叫你進去。」
「案卷是死的,我們問問人是不是還活著。」賈逸看向了那名書吏,「你在都尉府做了幾年?」
梟衛們始終不發一言,一口氣圍上了十多個人,頃刻間劍光流轉,生生把秦風罩在中央。秦風不慌不忙,掩胸蝸背,蜿蜒蛇行,竟在劍光之中來回穿梭,毫髮無傷。眨眼之間,又被他擊倒了四五名梟衛。更多的梟衛圍了上來,卻仍舊傷他不著。
賈逸聲音稍稍高了些:「建安五年,陳籍的案子,你是否還記得?」
惠德仙師撩起珠簾,嗤笑道:「沒出息的東西,上仙來去無蹤,有什麼大驚小怪的?」
「是誰?」賈逸的眉頭皺了起來。
「屍變。」
賈逸疑惑問道:「真有此事?」
孫夢道:「就算是這樣,但陸延明明說他是審閱案卷的時候發現的,怎麼會沒有錄入?」
「怎麼會沒有?」于吉沙聲道,「自從大賢良師張角事敗之後,我太平道在官府打壓下分崩離析,各自為尊,成了一盤散沙。這麼多年來,雖然道門餘威仍在,但也被不少利欲熏心的弟子毀了清譽!時至今日,大半道門弟子都以為我太平道是靠愚弄無知婦孺斂財。張清,你敢說沒有起過疑慮?」
如果陸績真的活著,又跟太平道謀逆有關,那不管他現在跟陸家是什麼關係,都不是陸家輕易能撇得清的。迫於壓力,孫權無疑要撤換陸遜,給朝野上下一個交代。這樣一來,不但他擢升江東系、制約淮泗系的謀划隨之半途而廢,還勢必會再度引起江東系和淮泗系的內鬥。內鬥一起,夷陵能不能守住就只能看運氣了。
「這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不過你放心,眼下知道這個消息的人沒有幾個,而且都是道聽途說,誰也沒親眼見到。所以不會有人不知深淺,藉著這個消息去鬧事。」虞青道,「我要告訴你的是,那群身上有陸家刺青的人,搞不好真跟陸家有關。九九藏書刺青的樣式雖然複雜,但能工巧匠也可仿刺,並不能成為辨認陸家私兵的物證。陸家之所以對刺青如此緊張,是因為他們發現,那些人身上的刺青不僅樣式與自家相同,染料也是一模一樣。刺青染料十分複雜,是用不同顏色的染料調製而成,據說只有幾個掌管陸家私兵的陸家人知道。你想沒想過,這是怎麼回事?」
眾人來到一間廂房,上面的門鎖已經銹跡斑斑,看起來很久沒有打開過了。書吏把鑰匙插|進鎖眼,轉了幾下竟然順利打開了。推開木門,一股潮濕發霉的味道撲面而來,嗆得人連連咳嗽。賈逸走進房中,只見屋裡橫著五六列長木架,上面散亂堆放著一些木簡帛書。他上前試圖去拿一卷木簡,卻摸了一手灰。
「屬下是去年剛接手的,對以前的事情,倒是不太清楚。會不會是案子太小,當時沒有錄入?」
張清站在高台上,將一瓶符水遞給信徒,接過了錢袋。他下意識地掂了掂,感覺不輕,至少有一百錢的樣子。看信徒畢恭畢敬地離去,他隨手將錢袋丟進旁邊的功德箱中。原先張清也是這道壇里有名望的仙師,開壇傳道,贈施符水,威風得很。後來因為欠下巨額賭債,被人三番幾次找上門來,惹得惠德仙師惱怒,銷了他的差事,打發他去值夜。對於這樣的安排,張清自然很是不滿。但離開了三源道壇,他又沒什麼地方去。太平道最講傳承,即便離開了武昌城,到其他地方的太平道壇,他還是會被當成扶不上牆的爛泥。他又不像蕭閑那種人,早就攢夠了錢,謀好了退路。思來想去,也就只能老老實實待在三源道壇了,好賴能混個溫飽。
要不是那天無意間撞見了于吉上仙,張清覺得自己這輩子也就這樣了。天可憐見,如今有個這麼好的機會放在眼前,他日飛黃騰達應該是板上釘釘了。他抖擻精神,看了一眼燈火通明的大殿。惠德仙師要他今晚在此等候,也不知到底是什麼事。
張清仰起頭,滿臉都是得意之色:「請師尊和上仙放心,蕭閑和賈逸還以為他們買通了我,等著我給他們傳遞消息呢。說起來,還是師尊您老人家料事如神,知道官府會打探上仙行蹤,就安排了弟子與他們接觸。他們想在咱們道壇里伏下暗樁,卻被師尊兜了他們的底……」
秦風被噎得無可奈何,只得道:「不錯!我要與賈逸堂堂正正,一決高下!」
「人我是不認得,不過看他衣著華麗,談吐舉止,應該是個世家子弟。我們都尉對他很客氣,親自給他開了房門。」書吏笑了笑,「不過這位世家子弟,倒是有點緊張兮兮的。進門的時候,一直在把玩手裡的玉司南配,好像生怕這裡有鬼一樣。」
一小隊蜀兵注意到了朱然,為首的都伯大聲鼓噪,率隊沖了過來。朱然隨手拾起一桿鑌鐵長槍,大吼一聲,迎上前去。他運槍如龍,幾個回合之後已將這幾個蜀兵盡數挑翻,還聚攏了幾個附近的麾下。
孫夢有些失望,追問道:「你確定他沒拿任何東西?」
陸延猶豫片刻,道:「我今晚來看屍體只是一個借口,主要是想向賈校尉和孫姑娘致歉。」
孫夢道:「自然是喚來仵作,剖開屍體腹腔,看看腸胃裡到底有什麼東西了。」
「你要是真心跟陸延坦誠相見,林照說的那些話,我們查到的那些事,還有伏在三源道壇的那個暗樁,這些為什麼不跟陸延說?」
孫夢掩起口鼻,問道:「還有多遠?」
他環顧四周,聲音冰冷刺骨:「傳令各營,從今日起,再有不聽將令、輕言出戰者,不論何人,不論何地,立斬不饒!」
「那倒不是。」賈逸道,「只是想問問魏都尉,建安五年的案卷,咱們都尉府里還存放著嗎?」
「沒什麼,只是跟他說幾句話。」
「呃,他讓我們站在外面等,自己在房中最多只待了一刻鐘,出來的時候……喔,出來的時候好像沒拿什麼東西。」
「那于吉上仙為什麼不這麼做呢?」張清打了個哈欠。
虞青淺淺抿了口茶,道:「你在進奏曹和解煩營混跡多年,可知這世間最難琢磨的是什麼?」
賈逸心念閃動,撇下孫夢上前搭話道:「糜將軍,又見面了。上次在百民巷與將軍爭道,總覺得不妥,在這裏向你賠個罪。」
賈逸擺了擺手,道:「不用了。魏都尉你去忙吧,把看管案卷的書吏留下,陪我們在這裏看看就好了。」
陸遜睜開眼,透出一股凌厲之色:「帶兵的將領是誰?」
「下官可能要讓虞部督失望了,我對解煩營左右部督之爭,並沒有什麼興趣,也不想介入。」
賈逸往前邁動一步,問道:「你是什麼人,為什麼尾隨我?」
賈逸將火折遞給孫夢,蹲下身問道:「尊下可是林照?」
「可否借來一觀?」
賈逸心中疑惑陡升,疾聲問道:「張洵不過是個客曹曹掾,他能護什麼駕?」
「走?去哪裡走?」張清漫不經心地接話。
「聽說了,怎麼了?」
「先前我聽陸延說起,建安五年有個案子跟這次的很像。這不是一直查不到什麼頭緒嘛,就想看看以前的案卷。」賈逸站起了身,「案卷都存放在什麼地方?麻煩魏都尉前頭帶路。」
賈逸想了想,發覺很有道理。這世上有很多事,都是因為不甘心而一錯再錯,最終無法挽回。有很多時候,放棄往往比堅持更難。
陸延並未羞愧,而是正色道:「孫姑娘,這屍體是否會復生誰都說不準,上次我與賈校尉可謂僥倖逃生,不得不慎重一些。我還帶了兩套盔甲,就在外面,你們不如也一併換上比較好。」
賈逸愣住了,他完全沒想到這種話,會從陰狠苛刻的解煩營左部督嘴裏說出來。
賈逸猛然想起,之前去張洵家的時候,曾在路上遇到虞青和糜芳。糜芳似乎在暗地裡調查些什麼,虞青既然不願意插手這些案子,為何又與他同行?賈逸沉思了一會兒,跳下馬來。
糜芳長嘆一聲,道:「賈校尉,我以前也是這麼想的。可是有很多事,想避是避不開的。這種忍氣吞聲的日子,我是受夠了,如果能做出些事情,也不至於被人看扁了。」
「陸家?」
秦風被他一激,大罵道:「賈逸,你這個奸詐小人!我足足在月倦寺等了你一天,你不敢來就算了,竟然還用如此卑劣的手段陷害我!」
書吏歪著腦袋,似乎在努力回憶:「這個……屬下倒是未曾聽聞。」
「不但要小心陸家,更要小心太平道!權公子!陳籍已經被滅口了。千萬小心,小心!」
孫夢攤了下手:「這下可好,問陸延去索要案卷嗎?他肯定不會承認自己拿了。」
「就說這次查案吧,我覺得你有些消息來源,應該是蕭閑他們都打探不到的。還有你剛收起來的那包熒粉,要交給誰去查?」
惠德仙師側身向于吉行了個禮,道:「恭喜上仙,一切不出上仙所料,孫家覆滅是指日可待了!」
「哪有?你這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賈逸微微笑道。
孫策死於建安五年,陳籍死於建安五年,張洵護駕,陳籍被滅口,陸家來人,小心太平道……林照是建安五年的主簿,陸績是建安五年的武昌都尉,張洵呢?張洵在建安五年又是什麼職位?陳籍的真實身份到底是不是富商?陸家在建安五年扮演了什麼角色?時隔十多年後,都尉夫人吳敏、張洵和陳籍一樣,死於同樣的咒殺手法,這到底意味著什麼?世間傳言于吉復生、天火降字、孫權必死。如果說現在太平道想要咒殺的是至尊孫權,那建安五年,孫策是不是也死於太平道的咒殺?而孫策的死,跟陸家還有孫權究竟有沒有關係?
陸延上前,圍著林照屍體走了一圈,面帶失望地搖了搖頭。
張清將肉脯塞給道友,跟著道童進了大殿。道童在殿門口站住,沒有再往裡走。張清低下頭,趨步穿過了正殿,看到後門開著。通常後門都是緊鎖著的,除非有達官貴人前來,才會射門,請進別院。
賈逸和她一起上馬,帶著幾名梟衛也向城裡慢慢行去。行至半路,孫夢忽然道:「你現在是越來越狡詐了。」
孫夢嗔道:「你現在越來越僭越了,郡主的行蹤底細也要查個清楚?」
賈逸又看了一會兒,道:「不錯。梟衛們是以命相搏,他卻出手屢有餘地,恐怕很快就會落敗。」
「他當著上萬人,露了一手天火降字,預言孫家必亡,把解煩營的大官兒都嚇得屁滾尿流,跪在地上直求饒命呢。你說要是于吉上仙直接現身吳王府,把孫權給天誅了,這江東還有誰敢找咱們太平道的麻煩?」
賈逸倏然轉身,眼前虞青端起茶碗,裊裊熱氣模糊了她的臉龐。
「不管你們認不認為是咒殺,如果當成毒殺來看,下一步要怎麼做?」賈逸問道。
賈逸尷尬笑笑,坐到了虞青對面:「既然虞部督這麼說,我就放心了。不知您喚我前來,是有什麼消息?」
「我明白,到死都要守口如瓶。」賈逸順著他的話說了下去,「我們要小心陸家,對不對?」
朱然跳起來,揪著陸遜的衣領大聲吼道:「陸伯言!我的兄弟們都還在外面!你這混賬東西!」
秦風滿臉疑惑:「不可能,我與姑娘素不相識……」
賈逸笑笑,道:「到了,書吏說的就是那間房。」
賈逸渾身一僵,失聲道:「你說什麼?」
「你真是得寸進尺。我問你,被于吉咒殺的人,有哪個仵作敢解剖?」孫夢道。
「那沒事了,我們出去吧。」孫夢揉了揉鼻端,假裝不經意用手背拭去了鬢角的細汗。
「不對。」林照突然又攥緊了衣襟,「你騙我!主公已經死了!」
「先前在張洵家附近,碰到了虞部督和糜芳,你們好像是去那裡找客曹的日程安排。」賈逸看著虞青道,「虞部督在暗地裡查這幾件案子?」
賈逸不理會他們兩個鬥嘴,已經下刀開始解剖了。匕首的鋒刃切入皮膚,稍一用力就刺了進去,全無彈性和阻滯。他手腕發力,在林照屍體上切開了一道大口子,創面沒有血液流出,也沒有黏液之類的東西。整具屍體似乎像被烘乾的蔬果,干硬、艱澀、易脆。這下就好辦多了,賈逸將切口擴大,在一堆內臟里找到了胃部。他將一塊白布攤在屍體旁邊,將胃部切掉拿了出來,放在白布之上。
「不遠了。」賈逸又拐進一條小巷。這種情景,倒有些熟悉。當年父親被司馬懿斬首之後,母親帶著他從祖宅中搬出,也住在這種環境中。雖然只住了幾個月,就被叔公賈詡接了出來,但那段日子留給他的印象卻非常深刻。
「如果說,去年有人在丹陽看到過陸績呢?」虞青的聲音很輕。
那名都伯沒有理會朱然,卻將吳字帥旗傾倒而下,轉手豎起一桿「周」字將旗。朱然愣住,喃喃道:「怎麼,來的不是陸都督?」
張清慌忙下跪,五體投地,恭恭敬敬行過禮,才顫聲道:「弟子不知上仙駕臨,未曾遠迎,死罪死罪。」
在外人看來,現在吳軍大營可謂風平浪靜,陸遜卻清楚地知道,他此時就像走在刀鋒邊緣。前面有虎視眈眈的劉備大軍,身後還有場針對陸家的陰謀,稍有不慎就會身敗名裂,抄家滅族。所幸陸瑁行事得體,果斷幹練,還能維持住後方大局。但陸延卻讓人有些頭疼,武昌來的信里,提到他這個兒子繞過陸瑁,直接將屍體刺青的事上奏給了孫權。若不是陸瑁特意留下屍體,自證心跡,真不知道事情會鬧到什麼地步。孫權現在不動他,一來是還沒有確信陸家有謀反之意;二來也是怕中了挑撥離間之計。畢竟孫權才提攜江東系沒幾年,若是這時候再用雷霆手段打壓,那將會再無可用之人,在內憂外困之下撐不了幾年。但若孫權認為陸家已經威脅到了他的王位,即便是飲鴆止渴,也會立即對陸家下手。現在陸家最好的做法,就是自己不插手案子,讓解煩營去查。賈逸是個人才,經手過不少大案奇案,既然陸家沒做過,一定會還他們清白。若是陸家一直在裏面摻和,很可能會把案子弄得更加複雜,最後反而會引火燒身。
三源道壇在武昌城中,也算是九_九_藏_書一流的太平道壇了,光是頗有名氣的仙師就有六七位,信徒多達近萬,影響力很大。前段時間,吳王下令關閉了武昌城內所有道壇,還抓了一批天師,甚至斬了幾個。一時間整個武昌城風聲鶴唳,太平道徒人人自危。三源道壇雖然也閉壇封門,卻因為在官府之中有人脈,而沒有什麼實質性的損失。這幾天風聲稍稍鬆了,三源道壇也在晚上重新開了門,方便信徒們趁著天黑前來祈福。
「她嫌城裡聒噪,一直在城外別院休息來著。除了去王府幾次,也很少出門,沒幾個人知道她回來了。」
「老張,你準備啥時候走?」一旁的道友問道。這道士經常跟張清搭伴值夜,兩人關係處得還可以,就是人有些傻乎乎的。
虞青?賈逸的眉頭皺了起來,在解煩營的這兩年,可真是受了虞青不少氣。原先在公安城,虞青就三番幾次想暗害賈逸,只不過沒有得手。後來她雖然收斂了很多,卻也沒少刁難賈逸。現在一大早攔路相邀,只怕也沒安什麼好心。
陸延卻有些驚疑,道:「你們要開膛驗屍?賈校尉,你難道忘記了,當初在都尉府廂房,就是因為你用長劍刺穿了屍體,才觸發於吉咒殺的?不但女屍復生,還驟然如墜冰窟,我們都差點死在那裡。」
他從腰間摸出一把精巧的匕首,正要上前。陸延攔住他,道:「賈校尉,你我在此不當緊。但孫姑娘是金枝……千金之軀,萬一傷到的話,郡主臉上不太好看。不如孫姑娘你在房外等候,若有異動,也好有個照料。」
賈逸叫住了他,道:「怎麼,解煩營找你問案,你也敢躲?」
孫夢聽后,默默無語了好一陣子:「我總覺得,這兩年你變化很多,好像心裏藏了很多事。」
「我對你有舊恨,能殺你當然會殺了你,但你現在背後是孫郡主和至尊,我殺不了你。」虞青道,「所以,我不殺你了。」
孫夢向書吏問道:「建安五年的所有案卷,都在這裏?」
「不對,不對。」林照的眼睛逐漸清澈起來,「主公被殺了,被殺了!」
「朱然驕縱無禮,執意出戰,以致中伏慘敗,責罰三十軍棍。」陸遜的聲音低沉。
有時候,夜深人靜,他也會想自己為什麼要接受寒蟬這個身份。也想過隱姓埋名,去深山老林里重新開始。但他明白,有一道細細的紅線還牽扯著自己,雖然他也明白那道紅線只是自己的臆想,但卻捨不得掙斷。田川不是孫夢,孫夢不是田川,他無數次地告誡自己,卻毫無用處。和孫夢相識已經兩年多了,比跟田川在一起的時間更長。他知道跟田川已經天人相隔,也不清楚與孫夢的未來如何,但還是想能看到這張熟悉的臉龐。
腦中靈光一閃,賈逸記起這大漢是誰了。他撫掌笑道:「原來是秦風秦大俠,聽說你夜探郡主府意圖採花,城門各處都貼了你的海捕文書,你是怎麼混進來的?」
已經走遠了的賈逸回過身,道:「真想不到,這位秦大俠還身懷絕技。我看梟衛們支撐不住,要不要回去幫上兩把?」
孫夢喝道:「大點聲!誰知道你在說什麼。」
賈逸點了點頭:「也對,那隻好我自己來了。」
士兵們搬開轅門前的重重鹿角,推開兩道營門,放下了弔橋。朱然長槍一指,帶著五百騎兵衝出大營。馬蹄敲打在堅實的土地上,盪起片片塵土,向蜀軍席捲而去。尚未接陣,蜀軍陣中已響起鳴金聲,開始散亂地向後退去。朱然有些得意地舉起長槍,向後揚了揚。頃刻之間,騎兵楔形陣已經切入蜀軍陣中,猶如一把利刃剖開魚腹,兵鋒所指盡皆避讓。眼看騎隊已經衝過步陣大半,蜀軍中突然響起了沉悶的號角聲。木輪車旁邊的士兵們手腳利索地掀去草席,從懷中掏出火折,吹燃之後丟到了車上,隨即四散離開。
「等著什麼?」
「來人!」陸遜高聲喊道。
陸遜站在望樓上,仔細眺望攻來的那支蜀軍。認出將旗上的字型大小是「吳」,率隊的大將應該是吳班沒錯,但人數只有一兩千的樣子。蜀軍行進至弓弩射程範圍之外便停了下來,照例開始大罵挑釁。陸遜沒有理睬,而是向更遠處眺望,山谷兩側是坡勢較緩的山脊,滿眼鬱鬱蔥蔥的疏林。
賈逸乾笑兩聲,抬頭看見城門已經近在眼前了,也不再多問。孫郡主回來的時間,推算一番的話,應該就在吳王看到「建安五年」那個木盒之後沒幾天。說什麼信任,說什麼器重,關鍵時候,吳王信得過的還是他的親妹妹。這位解煩營首任都督回府,一定跟「建安五年」有關。只是不知道孫尚香回來后,要查些什麼,對誰動手,會不會跟自己追查的案子有所牽連。不過可以肯定的是,在「建安五年」這樁舊日迷霧上,吳王和孫郡主都不想外人知道太多。那手頭的案子,還要不要往「建安五年」那個方向去查?萬一查到了什麼,要如何向吳王和郡主稟報?
張清緩步走過庭院,來到廂房門口,低聲道:「仙師,弟子到了。」
孫夢繞過秦風,跟在賈逸身後,兩人竟然一起走了。
「我真是瘋了,才會跟你一起查這案子。」孫夢道,「這些胡言亂語如果傳出去,你可知道有什麼後果?」
賈逸問道:「那陸都尉為什麼還要一再涉入此案?」
「回頭大事成了,為師少不得要隨於吉上仙遊歷天下,這三源道壇可就是你的了。」惠德仙師走到張清身邊,「你是個聰明人,可別在關鍵時候犯了迷糊。」
秦風冷笑道:「你這是怕了!」
秦風臉色漲紅,他與人切磋無數,也多次以一敵多。但像這麼快就被撂倒還是第一次,而且還是被一群女人撂倒的。輕敵固然是一方面原因,這些女人彼此之間的默契與配合,也大大出乎他所料。
「建安五年,先主孫策亡故之時,曾經興起過奇怪的傳言,說先主之死與于吉有關。而就在建安五年,武昌城也發生過一件于吉咒殺的案子,跟現在的幾樁案子非常相似,那時的武昌都尉,就是陸家的陸績。彼時至尊剛剛接任,百廢待興,自然沒有人去注意邊城小案。直到前三年,解煩營接到至尊密令,徹查先主之死。我們發現有線索隱隱導向了陸績,但就在我們準備布局之時,陸績卻意外病故,只好不了了之。一個月後,陸家私兵又莫名其妙地失蹤了一百多人。陸遜對外宣稱,是解散了一些老弱病殘的私兵,讓他們回鄉安家落戶。但這種說法有一個漏洞,那就是沒有人見過這些回鄉的人。事後不久,又有傳言稱,失蹤的那一百多名陸家私兵,還有陸績,都被陸家滅口了。」
梟衛們拿出鐵鏈,將秦風綁了起來。孫夢頭也不回地揮揮手:「人押到都尉府大牢里,給魏臨傳個話,就說騰個單間,好吃好喝伺候著,等回頭閑了再說。」
說起來,人的運數真是很微妙的事情。若不是家道中落,他不會被叔公舉薦到進奏曹,如果不是去了進奏曹,他也不會查到寒蟬的真相,更不會成為了寒蟬的客卿。早在荊州之時,他曾經對傅塵說過,永遠見不得光的日子是很難熬的。一個心中藏有絕密隱情,時刻都如履薄冰的暗樁,可謂行走在刀鋒之上,兇險之極。但他卻很少有害怕的時候,大多數時候都只是覺得孤獨。那種孤獨是深入骨髓中的,陰霾、冰冷、刺痛,沒有盡頭。
平地驚雷驟起,明黃色的火焰從木輪車上噴射而出,火星四濺飛揚。朱然的坐騎被火焰和爆炸聲所驚,狂躁嘶鳴著立起身子,將他重重甩了下來。旁邊的蜀兵挺起長槍,蜂擁而至。朱然在地上接連翻滾,僥倖躲過槍勢,抽出繯首刀砍翻欺到身前的蜀兵。他站起身向四周看去,只見四周木輪車正接連被引燃,爆炸聲此起彼伏,滿目都是火焰。麾下的五百騎兵,大多已經被驚馬甩到地上,有些士兵甚至被馬匹生生踩死。他高舉右臂大聲招呼,想讓麾下向自己靠攏,然而喊聲卻被爆炸聲、嘶鳴聲、哀號聲完全淹沒。
「還有什麼?」惠德仙師追問道。
賈逸道:「請陸公子進來吧。」
賈逸沉默了一會兒:「陸部督是在暗示我,陸績和那一百多名陸家私兵,跟太平道相勾結,意圖謀逆嗎?」
「那又怎樣?一旦被發現了,一舉剷除掉三源道壇不就行了?」孫夢眨了眨眼睛,「我明白了,你是怕沒了三源道壇,于吉還會搭上其他道壇,那時候就不好把握他的動向了。」
孫夢道:「那怎麼沒有陳籍的案卷?」
陸延猛地拽了她一下,道:「使不得!」
秦風冷笑一聲:「以多對一,恩將仇報,你們這些女人懂不懂為武之道?」他還想繼續出言譏諷賈逸,冷不防被塞了一嘴的棉布,只能幹瞪著眼嗚嗚怪叫。
一名解煩衛已經快步上前,大聲道:「賈校尉,虞部督有請。」
孫夢道:「那可不敢,陸公子所為都是為了江東陸氏,哪用得著跟一兩個外人致歉?」
「什麼?」賈逸失聲問道。
「還沒到?」孫夢推了他一把,「這裏太臭了,早知道不跟你來了。」
朱然心中五味雜陳,出戰前誇下海口,想不到這麼快就身陷險境。他重整隊形,一人當先,手中長槍來回舞動,四周蜀兵一觸既傷,猶如稻草一般紛紛倒下。周圍聚攏的麾下越來越多,但也引起了蜀軍注意。吳班帥旗下角旗一展,指向朱然方向,全部蜀兵合圍而來。
孫夢歪了下頭:「算你還知道輕重。」
陸延道:「孫姑娘,你真的誤會了,那些人雖然有我們陸家的刺青,但的確不是我們陸家的人。」
陸遜目光寒徹入骨:「朱義封,這一千人都是因你而死。」
虞青嗤笑一聲:「賈逸,身處解煩營,第一需要用心的可不是查案,而是自保。這消息現在都快傳遍大街小巷了,你還不知道?」
那名梟衛卻並沒有動,而是看著孫夢。
「這你就不懂了。鬼神肯定有他們自己的一套準則,不會對人世間的事情妄加插手。」
朱然猛地抬起頭,沒想到責罰如此之輕。就算念在陸朱兩家私誼,也難免給淮泗系眾人落下一個治軍不嚴的口實,吳王那裡如何交代?他正要開口申辯,卻被周胤輕輕拉了下袖子。
老人耷拉著眼皮,並沒有什麼反應。孫夢舉著火折,尋遍房內,好不容易在一堆雜物里發現一盞油燈。燈油已經凝固,蒙上了一層灰,所幸燈芯看起來並不潮濕。她將油燈放在賈逸身旁,用火折點燃。一股黑煙過去,房裡總算是亮堂些了。
玉司南配?
「狗屁。此乃天機,我等凡人怎麼參悟得透。」張清道,「對了,上次我說想走,是發發牢騷,你可別當真了。萬一給惠德天師聽到,要趕我走,可就麻煩大了。」
又打了一炷香的工夫,一名梟衛被秦風擊中肩膀,仰面倒下。而她旁邊的同伴劍勢已經用老,無法收手,眼看就要誤刺到她。秦風雙臂一展,拽著她的胳膊,將她拉了起來。卻冷不防這名梟衛趁勢撲進他的懷中,一個結結實實的肘擊砸在他肋骨之上。秦風向後躍起,還未落地,腿彎處又被兩柄劍鞘重重砸上,整個人仰躺著摔倒地上。他正欲翻身而起,幾柄泛著寒光的長劍已經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賈逸回禮,看糜芳上了車駕,心裏細細琢磨著他那番話。上次在張洵那裡碰到糜芳,賈逸已經覺得有些奇怪。那天雖然糜芳是和虞青一起,但所帶隨從都是他的人,況且虞青已經明確表態,不參与這些與太平道有關的案子,去張洵家更像是以糜芳為主。今天又在都尉府撞到了他,一個武將,還是歸降之人,到底在湊什麼熱鬧?
「叫你怎麼做,你就怎麼做,其他的不用擔心。」惠德仙師笑道,「不光武昌城中有咱們的人,西邊也來了高人幫咱們,就連官府里也有我們的人。他們現在是四面受敵而不自知,到時候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這等拍馬屁的話,以後就不要說了,免得髒了上仙的耳朵。」惠德仙師打斷了他的話,「我且問你,今日下午跟蕭閑見面,他又跟你說了什麼?」
賈逸看在眼裡,也沒有聲張,而是走到門口打開了房門。九九藏書外面明亮的月光照進來,讓人心底瞬間坦然了不少。孫夢快步走出房屋,陸延卻又回望了幾眼,似乎生怕屍體又坐了起來。待二人都出了房屋,賈逸看了看屋內,嘴角揚起一絲淺笑。
孫夢沒好氣地問道:「當年的都尉呢?」
「哪一點?」
「他問起弟子道壇中的動靜,弟子按照師尊交代的,都跟他說了。他對運進來的那些木箱很感興趣,要弟子抽空探查一番,看看裏面都裝了些什麼。」張清道,「弟子從他口中套出了一些話,那個解煩營的賈逸,好像在查建安五年一個叫陳籍之人的案子。他們認為那個案子,跟現在的兩個案子有關。」
周胤已經揮著長刀沖至身前,喊道:「朱將軍,別發愣,跟我快走!」
張清這才站起身,低頭收肩地等著于吉問話。
「你嫌這些話重?我恨不得當面對他說!」陸遜道,「這麼多年了,我們陸家好不容易有這個機會,如果敗落在他的手中,我就是罪魁禍首,無顏面對族人。到時候,我陪他一起下黃泉!」
賈逸目光還留在屍體上:「我不信鬼神,也不敬鬼神。這世上若是真有鬼神,也不會有那麼多不平事了。」
「這……我認為是咒殺,但被瑁族叔和父親責罵過了。」陸延道,「他們跟賈校尉一樣,不信鬼神。」
陸遜疲倦地問道:「怎麼回事,上次我讓你跟延兒說的那些話,他不聽?」
「我也有些奇怪,先主當時雖然並未一統江東,但好歹也是一方霸主。貼身親衛總共二十人左右,各個深得先主信任。這些人換崗時,大多會去軍營里當校尉,再不濟也是放任地方都尉,沒有出去經商的道理。」
魏臨表情沒有什麼變化,道:「那這次還要向下官問話嗎?」
賈逸嘆了口氣:「放手,我是解煩營的。」
「孫姑娘見諒。其實父親是反對我插手這些案子的。」陸延苦笑道,「前些日子已經來了封信,訓斥我為不肖子孫。瑁族叔也交代我,少跟你們來往,說是如今的陸家雖然已經位高權重,卻經不起什麼變故。」
先前蜀軍數次前來罵陣,罵的都是陸遜這個主帥。這次不知道怎麼回事,換成了辱罵朱然。
孫夢輕輕笑著,不再追問。賈逸換了個話題:「聽說再有一二十天,魏朝使團就到達武昌城了。至尊受封是大事,孫郡主會回來嗎?」
賈逸沉默了半晌,回頭看向孫夢,發現她早已臉色蒼白如紙。
孫夢不耐煩地揮了揮手:「不見。這人到處給我們挖坑,現在還有臉找上門來。」
陸安低聲道:「延公子認為賈逸能力堪憂,不見得能查出真相,若是放任不管,無異於坐以待斃。」
「女人心。」
眼看「陸」字帥旗已經衝到土坡,朱然狂奔而下,沖執旗都伯大聲吼道:「陸都督呢?讓他趕快後撤!再晚就來不及了!」
「陸家有內鬼。」賈逸道,「陸延已經派人前去嶺南,徹查到底誰買過相同染料了。」
「好。前段時間,你們不是遇到了兩起人,身上都有陸家私兵的刺青嗎?」
「陸延。」賈逸點了點頭,「他的動作好快。」
「你的意思是,我查到了什麼,也要告訴你么?」賈逸的眼睛眯了起來。
賈逸打了個哈哈:「虞部督,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恐怕不太好吧。」
張清緩緩抬起頭,看到前方掛了一道珠簾。惠德仙師就站在珠簾後面,他的身旁還坐著一個人。雖然被珠簾遮擋,看不清面目,但月破星巾、霓裳霞袖,不是于吉還能是誰?
「這件事我們沒有真憑實據,如果不想被人滅口,一直到死都要守口如瓶。」林照渾濁的雙眼中滿是執著。
「不清楚,這恐怕要賈校尉自己去查了。」虞青道,「不過,我所想到的卻是另一種可能。如果陸績和這一百多私兵並沒有死,而是出於某種目的,在某處潛伏下來了呢?那陸家刺青的事情,似乎有了個很合理的解釋。伏擊刺殺賈校尉的那些人,會不會就是失蹤的那一百多名私兵?」
一陣急促的喊聲越來越近,帳簾一挑,朱然闖了進來:「伯言!蜀軍揮兵數千,直朝我們營盤來了,怕是要奪營!」
張清俯身又拜,心中滿是僥倖。當初賈逸提出百兩黃金相誘,他不是沒有動心,但還是未敢反水。與蕭閑接觸,本來就是惠德仙師安排的,再說于吉上仙神通廣大,他也明白騙不過去。眼下看來,蕭閑和賈逸的每一步都在於吉上仙的算計之下,根本不是對手。
「將軍!陸都督親自帶兵救援了!」一名騎兵驚喜地叫出了聲。
「我一個閑差校尉,能藏什麼事?」
「這是什麼東西?為什麼會發光?」孫夢有些好奇,伸出手想要去拈。
孫夢撇嘴道:「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我哪裡管得著你。」
「你要幹嗎?」孫夢問道。
別院不大,但布置得十分精緻。正對著後門的是一間雕樑畫棟的廂房,房前種了幾株桃樹,粉紅色的桃花花瓣鋪滿了地上的青石板,猶如超凡脫俗的仙境一般。
賈逸問道:「不過說句不中聽的話,糜將軍你也別往心裏去。我覺得我們這些歸降之人,做的事越多,越容易被人挑毛病。這兩年我都是在應付日子,沒做過什麼事,這次是逼不得已,才接手了這幾件案子。倒是將軍你,這些日子一直在東奔西走,當心遭奸人構陷誹謗啊。」
賈逸走近他,低聲道:「糜將軍,我也是歸降之人,有什麼資格取笑你呢?我品秩比你低,那天遇上,確實應該我給你讓路。只是沒料到郡主府的人在,衝撞了將軍,真是過意不去。」
「怎麼說不通?」
朱然沒有回答,他並不清楚。就算是價格昂貴的煙火,也沒有這麼大的響聲,更不會有這麼劇烈的火焰。搞不好又是諸葛亮那個老賊,在成都搞出的什麼新鮮玩意兒。騎兵跌下馬後,輕盔長兵對陣重甲短兵,根本沒有優勢可言。而一比四的人數,更是雪上加霜。朱然持槍張望,看到麾下騎兵被分割包圍,陷入苦戰。不到盞茶工夫,五百騎兵就折了將近一半。
一名騎兵驚慌失措地問道:「將軍,那些木輪車上到底是什麼鬼東西?」
賈逸沖他拱了拱手:「對不住了,秦大俠。先委屈你幾天,改日賈某專程登門謝罪。」
「我表姐已經回來幾天啦。」
陸安有些為難道:「老爺,這些話當真要傳給延公子?」
賈逸奇道:「此話怎講?」
「整個東吳,沒誰跟他有交情的。」孫夢跟賈逸一起進了都尉府。門口的長隨一溜小跑著前去稟報,等兩人不緊不慢來到正廳之時,魏臨已經在門口束手等著了。跟上次見面相比,魏臨的氣色更差了,一張枯瘦的臉上滿是陰鬱之色,完全沒有什麼精神。
「陳籍在從商之前,是先主孫策的貼身親衛。」
林照的手依舊緊緊攥著衣襟。賈逸的目光忽然凌厲起來,他看到林照的肩頭,粘著一根黃褐色的毛髮,心頭湧上了一股不好的預感。賈逸用力掰開林照的手,將那一長疊東西拽了出來。他不顧林照雙手亂揮搶奪,後退兩步,展開了這疊發黃的紙張,倒吸了一口冷氣。那是一張符咒,跟吳敏手中一模一樣的符咒。
「這二十一年裡,可曾對太平道有過懷疑?」
道路兩邊的房屋變得低矮簡陋,黃土夯成的牆壁上坑坑窪窪,茅草屋頂也凌亂不堪。污水順著牆根肆意流淌,不時有菜葉和污物漂過去,充斥著一股酸臭的味道。
惠德仙師道:「上仙不是說過嗎,你就按照實情回答他,就說那些木箱中裝滿了火硝、硫黃,還有硃砂。」
他示意孫夢將劍收起來,問道:「建安五年,都尉府中的書吏是什麼人?現在身居何位?住在哪裡?」
書吏渾身如篩糠一般顫抖,求饒道:「大小姐您手下留情,我只要知道,什麼都說,什麼都說。」
朱然深深吸了口氣,他是身經百戰的將領,知道現在不是賭氣拚命的時候。如果他這個大將死在此處,對吳軍本來就不高的士氣,將是個頗為沉重的打擊。能帶回幾人就帶回幾人,回營后不管陸遜如何降罪,低頭認了就是。五百騎兵已經折損大半,單靠自身退回中軍大營已經是不可能,只能等援軍前來接應。他長槍一挺,帶著麾下向附近稍高的一處土坡殺去,準備固守待援。大營中出援的一千刀盾兵離戰團已經近了,蜀軍遇到他們並未交鋒,而是紛紛退讓。看來只要再堅持一炷香的時間,就可以安然返回大營了。
陸遜嘆了口氣:「他認為賈逸能力堪憂?他自己有多少斤兩?罷了,是我這個做父親的沒有管好兒子。你告訴他,他做什麼不當緊,死無葬身之地也不當緊,但若是連累陸家,九泉之下他如何面見列祖列宗!」
孫夢走到賈逸身邊,道:「你剛才跟那老頭子嘀嘀咕咕說什麼呢?」
聽說賈逸和孫夢要離開都尉府,魏臨恭恭敬敬陪他們出門。到了門口,魏臨又閃爍其詞地說了幾句,大體就是在訴苦,說糜芳已經前來數次,詢問與案子相關的事情,把他搞得不勝其煩。魏臨有心拒絕,卻因官秩差距太大,不好開口。
張清深深吸了一口氣,邁過高高的門檻,進了別院。
「從長計議?除此之外,還有什麼辦法?」賈逸反問道。
「呸!別把我扯進去!我是最怕這些東西了。」孫夢生氣道。
賈逸道:「果然什麼事都瞞不住你,我是覺得糜芳最近有些不太對勁。不過平日里跟他沒什麼交情,他口風又緊,沒套出來什麼話。」
賈逸道:「所以,你一意孤行介入案子,是怕我查案不力進展太慢?」
「弟子不敢。」
賈逸乾笑兩聲,心知這又是吳王做給旁人看的。
「胡扯!陳籍案子那麼詭異,死因跟你們家夫人一模一樣,怎麼算是小案子?」孫夢罵道。
張清推門而入,沁人心肺的檀香味撲鼻而來。他關上房門,低頭向前走了幾步,躬身道:「不知師尊招弟子前來,所為何事?」
張清尷尬道:「弟子愚鈍。」
「不是嗎?反正我沒見過這麼厲害的毒藥。再說了,他是跟你說話的時候,突然死掉的。你們離得那麼近,又推搡了好幾次,如果是毒藥,為什麼你一點事都沒有?」
孫夢道:「你們不是讓那個張清去三源道壇里當暗樁了嗎?我們讓他接應一下,晚上潛伏進去查查有什麼線索。」
孫夢道:「你該不會是受了風邪,說起胡話了吧。你要是剖開了屍體,萬一又引起屍變怎麼辦?」
于吉開口,聲音嘶啞刺耳:「讓你起來你就起來,有什麼敢不敢的?都是太平道弟子,不用這麼拘束。」
賈逸插話道:「陸延說,當年接手此案的都尉不願事情鬧大,草草處理了事。估計官府動了手腳,壓制了消息,知道的人並不多。」
賈逸毫無興緻地搖搖頭,道:「跟你說過了,韓彬不是我殺的,你找我決鬥,根本毫無意義。」
大漢回頭看了一圈,鄙夷道:「怎麼,你還找了群女人做幫手?這要是傳了出去,你顏面何存?」
朱然跟著周胤只跑了幾步,就見中軍大營的轅門處,「陸」字帥旗又緩緩升了起來。與此同時,護堤上響起尖利的呼嘯聲,數十支手臂粗細的床弩弩矢飛向戰陣兩側,在蜀軍伏兵前面轟然射下,釘入泥土之中。箭頭上的火焰在油布的助燃下,迅速吞噬了周邊的野草和灌木,燃起一道火牆,阻擋住了蜀軍伏兵的合圍速度。
朱然甩掉大氅,按著腰間繯首刀快步走下望樓。他很快就點起了五百騎兵,在轅門處列陣集結。陸遜卻喚來一名校尉,道:「傳令下去,命兩千弓弩手登上護堤,裝填床弩,箭頭包上油布,指向蜀軍兩側。待朱然出營后,集結一千精銳步卒,配備刀盾,于轅門待命。」
魏臨道聲得罪,退出了廂房。那名書吏往房角四周的燈盞里倒滿了油,點亮之後,就退到了一邊。賈逸在木架前來回踱步,發現案卷是按照年份放置的,多少省了些麻煩。他走到掛著「建安五年」木牌的那個木架前,細細打量起來。
「解煩營的閑話,恐怕還沒有人敢說。」虞青道,「你心裏也別犯嘀咕,如果是挑男人,我還看不上你這種。」
梟衛們仍不答read•99csw.com話,手中長劍齊齊疾刺而出,逼得秦風連連倒退。眼看賈逸和孫夢已經越走越遠,秦風心中焦躁,縱身揮拳向正前方的梟衛打去。那名梟衛收劍回撤,眼看已經避過拳風,卻不料仍響起「砰」的一聲,被直擊右臂,搖搖晃晃向後退了幾步方才站定。
賈逸道:「梟衛里有沒有跟我一樣,不敬鬼神的?」
他轉身關上房門,道:「陸都尉,這裏已經沒有什麼事了,等下我和孫姑娘先回郡主府,你是要留在這裏,還是也要回去?」
「機會太難得了。」賈逸道,「吳敏和張洵的屍體都被燒成焦炭,什麼都查不出來,案子也一直都沒有進展。如今能有具沒被損毀的屍體,實屬萬幸,怎麼可以棄之不用?」
「不知道。但如果是咒殺,說不通。」
那名書吏意識到了怎麼回事,賠笑道:「二位上官,這等機密之事,屬下還是不要摻和的好。」也不等賈逸二人應允,他就往門外退去。
梟衛們找來白布,將林照屍體裹了好幾層放在牛車上,走了大半個時辰才送到這裏。義莊是一處三進日字形的宅院,早年間是一家富商的莊園,後來因為鬧鬼廢棄,自然而然變成了義莊。
孫夢一個踉蹌差點摔倒,惱怒道:「你幹嗎用這麼大勁兒?故意的吧?」
就像是嘲諷朱然一樣,兩側鬱鬱蔥蔥的疏林之中,毫無預兆地響起陣陣沉悶的號角聲,密密麻麻的蜀軍士兵高喊著沖了出來。而原先避讓的蜀軍,已經迂迴了一大圈,將一千援軍圍到了戰陣之中。朱然的心沉了下去,他原先以為這一千多蜀兵是餌,釣的是他和五百騎兵。現在看起來,他才是誘餌,釣的是趕來救援的一千吳軍,還有大都督陸遜。山谷中喊殺聲震天動地,朱然只覺得一陣陣眩暈。他死在這裏只是折損士氣,但若是陸遜死在這裏,中軍大營崩盤,劉備必將勢如破竹,沿江直下。東吳滅國的罪魁禍首,就是他朱然。
「瞬間就倒斃身亡,于吉的咒殺這麼厲害?」孫夢離得遠遠的。
孫夢卻道:「怎麼了?姓陸的,你覺得本姑娘怕了不成?我不出去,我就在這兒待著。」
原來陸遜早有準備,當時在望樓上,朱然輕敵之時,他就已經識破了蜀人的連環計。朱然心中愧疚,咬緊牙關向大營殺去。四周大火在蜀軍伏兵的扑打之下,已漸漸熄滅,有不少蜀軍從火圈缺口處湧入,加入了戰陣。一千刀盾兵以「周」字將旗為核心,且戰且退,正緩慢地向中軍大營回撤。
孫夢眨了眨眼,沒有再說話。
魏臨在身後喊道:「來人,將這屋裡打掃一下!」
「姓陸的,你覺得這人是死於中毒,還是咒殺?」孫夢在一旁問道。
賈逸還想試探,糜芳已不願多說。他沖賈逸拱手道:「賈校尉,就此別過吧。或許再過一段時日,那些人對我就會刮目相看了。」
陸延臉色微微發紅:「形勢所迫,逼不得已,還望你們見諒。」
話音剛落,他便轉身向賈逸追去。與此同時,耳後風聲驟響,秦風急忙彎腰低頭,一柄長劍貼著頭皮揮了過去。他大怒道:「你們這群女人,不聽好言相勸,非要老子動狠不成?」
「看旗號,應該是吳班,我已命輕騎做好準備,等下痛痛快快跟他們打一仗!」
「至尊說,他如果熬不過今晚,權公子可以接位。」林照嘶聲道,「不管權公子跟陸家到底有沒有勾結,那三個刺客是不是他安排的,這個江東霸主之位,都是他接任最合適。」
陸延問道:「賈校尉可是想到了什麼?」
秦風大怒,喊了一聲得罪,就要趕上前去朝賈逸出手。只聽得身後一聲嬌叱,一道亮光從側面直刺過來。秦風身形一扭,發現是那幾個勁裝軟甲打扮的女人圍上了自己。他不耐煩道:「女人不回家抱娃,舞刀弄槍的過什麼家家?讓開,讓開。」
張清不敢回答。
朱然雙手抖了一下,無力地垂了下來。周胤站起身,退後幾步,低頭默默不語。
「我一個小嘍啰,哪裡知道?你腦子靈光,你給批講批講?」
「沒有。那天是糜芳做東,邀請我和諸葛瑾將軍赴宴。吃完飯後,我跟糜芳剛好順路回府,僅此而已。」
陸遜高聲道:「我身為都督,彈壓不力,救援不及,致使千名將士命喪敵手。本應就地免職,押解武昌。但因大敵當前,故向至尊特請除婁侯一爵、免鎮西將軍一職,仍暫代都督之位,抵禦劉備,以觀後效。」
書吏「撲通」一聲跪了下來,笑得比哭起來還難看:「上官要對付陸家,屬下這身份地位,恐怕幫不上什麼忙。」
陸延嘆了口氣,道:「實不相瞞,我在陸家,不,哪怕在江東士族的年輕一代中,也算得上出類拔萃。但父親卻一直認為我志大才疏,難成大事,從沒對我有過什麼期望。我也明白,如今父親已是騎虎難下。只有建立了莫大的功勛,才會贏得至尊的信任和器重。現在大家都知道,至尊起用江東系,無非是要江東系幫他抗劉備、抵曹丕。夷陵這場仗若是勝了,父親少不得加官晉爵,陸家也算真正站穩了腳跟。但若是敗了,只怕不光會引來淮泗系的瘋狂反撲,也可能會被至尊抄家滅族,用我陸家家產、人丁去充實國府。偏生在這個時候,因為我的一時口誤,讓至尊懷疑太平道謀逆跟我陸家有說不清的關係。雖然父親和瑁族叔都未怪罪,但我這個做兒子的,又豈能自己逍遙,束手不管?我自己惹出來的禍,自然要我自己來平息。」
「快走!」周胤沖在前面,「火勢一弱,就擋不住那些蜀兵了!」
「為什麼要滅口?」賈逸追問道。
賈逸道:「留在這裏吧,搞不好以後還會有什麼用處。」
張清大喜過望,又連忙跪下俯身拜了幾下。
「若是那樣,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伯言你不必相救!」朱然吼道,「我朱然寧可血染沙場,不像你一樣,做貪生怕死、數典忘祖之徒!」
陸延點頭道:「實不相瞞,是瑁族叔讓我拿走的。」
賈逸正思慮間,冷不防被孫夢用馬鞭戳了一下。他抬起頭,看到在晨霧瀰漫的長街當中,站著兩名解煩衛,似乎正在等著自己。
張清猶豫道:「弟子這麼說,會不會壞了上仙的安排?」
看賈逸沒有下馬的意思,那名解煩衛道:「賈校尉,虞部督是看你這段日子被太平道那案子困擾,有幾條消息,好心透露給你。」
林照嘴裏嗚嗚咽咽,聽不清楚。賈逸側耳過去,他卻又不說了。孫夢忍著臭味,看了一圈房內,也沒有發現什麼。她的目光又落在了林照身上,發現老人的右手緊緊握著衣服右襟。她沖賈逸努了努嘴,賈逸伸出手,試探著向右襟摸去。老人身子猛地向後一縮,驚聲道:「饒命!饒命!」
陸延也勸道:「賈校尉,還是從長計議的好。」
朱然向下看去,只見這一兩千士兵鬆鬆散散,或坐或卧,完全沒有布陣進攻的意思。數量眾多的木輪車散落在他們中間,上面覆蓋著一層草席,看不出有什麼東西。
「不用了,累了一天一夜了,你們都回去歇息吧。這裏離郡主府只有半里路,天一大亮就熱鬧得很。就算有人想殺我,也不會挑這個地方。」賈逸將手中韁繩遞給孫夢,「虞部督再恨我,也要忌憚郡主和至尊啊,不至於失心瘋要對我動手。」
賈逸跟著解煩衛來到街邊的茶肆,看到虞青竟然梳著流雲髻,插了支金步搖,還穿著一身錦織襦裙。賈逸揉揉鼻翼,忍不住又回頭看了看已經走遠的孫夢。
「你怎麼看?」賈逸問道。
書吏訕笑著答道:「屬下們都是按照年份堆放的,一年一個架子。放完之後,也鮮有提卷審閱的時候,應該是不會錯的。」
「上次你不是說,這裏待不下去了,要走嗎?」道友嘟囔著說,「其實我也覺得道壇要不行了,這些日子來祈福的人越來越少了,這孫家還真是扯淡,竟敢跟咱們太平道作對。欸,前段時間于吉上仙現身的事兒你聽說了嗎?」
陸延乾咳了一聲,道:「物之反常必有妖,這些熒粉看起來就不是什麼好東西,我們還是小心為妙。」
周胤拽著失魂落魄的朱然衝過營門,重重跌倒在塵土之中。朱然向後看去,進入大營的大約只有三百多人。換句話說,足有一千一百多條人命都被留在了外面。他抬起頭,看到一雙滿是泥土的軍靴停在眼前。向上望去,是陸遜那張神色冷峻的臉龐。
賈逸乾咳了一聲:「就這麼簡單?」
陸延解下棉袋,遞給賈逸。賈逸將布團塞進棉袋之內,小心翼翼地拎在手裡。孫夢瞟了眼屍體,道:「那麼,燒了它?」
「既然不對人世間的事情妄加插手,那我信他們、敬他們又有什麼用?」
兩名都尉大聲應諾,快步走上前來。朱然閉上眼,無論陸遜要如何處置,他都認了。
「喔,蕭閑還提到,賈逸今天下午去了東城,應該是查陳籍那個案子去了。」
賈逸笑笑:「什麼胡言亂語?這人剛才說話了嗎?」
賈逸猛地抬起了頭,知道這個消息的人,除了孫夢、吳王之外,就只有陸家少數人了。陸家不可能外傳,吳王也很是慎重,孫夢不會不知道深淺,那虞青是怎麼知道的?莫非她跟那些人有關係?
賈逸低聲寬慰道:「先主孫策不幸遇難,至尊孫權已經接任,並於去年稱王了。再過段日子,魏朝的使臣會來舉行冊封儀式,正式冊封至尊為吳王。」
賈逸放慢腳步,負起雙手,優哉游哉地往偏僻之處繞去。直到腳下的青石板路面漸漸變成黃土,路上也沒了行人,他才轉過身,面對尾隨的那個人。那是個穿著一身布衣的魁梧大漢,頭上戴了頂斗笠,看不清面目。讓賈逸有些奇怪的是,這名大漢身形有些熟悉,而且看樣子並未攜帶兵刃。
將二人迎到上座后,魏臨問道:「上官前來,可是有了賤內案子的消息?」
「我們忙著查案,他哪裡有空去跟你比武決鬥?」孫夢道,「是我出的主意,給你套個罪名擋在城外,落得個耳根清凈。不過我一個姑娘家,指認你為採花賊,未免影響清譽,就落了賈逸的名字。」
「不管有沒有關係,陸家現在要做的就是掌握所有的線索,不能讓人抓到任何微小的紕漏,借題發揮。他們這麼做,倒也無可厚非。」陸延寧願落下嫌疑,也要取走陳籍案卷,到底是要阻礙賈逸的追查,還是要先一步找出是誰陷害陸家,倒真不好說。
林照昂起頭,痴獃地看著賈逸,嘴角流下一絲口涎。賈逸無奈,又向衣襟拽去。布料已經糟朽了,一扯就爛。賈逸摸到裏面有一長疊布帛似的東西,正想取出,林照卻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賈逸抬起頭,發現林照正毫無生氣地盯著自己。
梟衛們推搡著秦風,逐漸遠去。孫夢笑道:「真是個傻子,在這世道還想以俠義立身,難道不知道重諾守信、光明磊落的遊俠時代早已經過去了嗎?」
惠德仙師在一旁道:「官府的人有沒有起疑?」
「怎麼還不急?」朱然上前拉起陸遜胳膊,「伯言,人家就在我們中軍大營之前,肆意辱罵我朱家先祖,這口氣怎麼咽得下去!」
孫夢追了上來,道:「我總覺得去這個主簿家沒什麼用。那個書吏說林照早就糊塗了,又搬過好幾次家,咱們能問出什麼?」
陸延和孫夢看屍體一直沒什麼變化,也都圍了上來。賈逸將胃部切開,用匕首扒拉著裏面的東西。沒有什麼食物,胃壁磨損得很嚴重,應該是長期飢餓造成的。在胃部底端,有一小撮閃閃發光的熒粉引起了賈逸的注意。他將胃部立起,用匕首小心地將熒粉颳了下來。
「不瞞賈校尉,我確實有這樣的心思。並不是因為不信任賈校尉的能力,實在是此案關係到我陸家宗族近千人的性命。」陸延道,「關於刺青的事,我已經派人前去嶺南查索,看到底是誰購置了那種特殊染料,想必不久之後就會有結果。到時候,我會將詳情一字不漏地告知賈校尉。」
孫夢嘻嘻笑道:「怎麼陸公子這身裝束,是要去夷陵前線與蜀軍鏖戰嗎?」
賈逸微笑道:「難得虞部督不計前嫌,透露了這麼重要的消息給我,先行謝過九九藏書了。只是有一件事,還想向虞部督討教。」
賈逸有些尷尬,道:「孫姑娘?還勞煩你說句話。」
「于吉若能隔空施咒,千里殺人,為什麼不直接咒殺了至尊?就算至尊深居王府,咒殺起來比較困難,那為什麼不咒殺了我,不咒殺了你?」
「嗯,曉得,曉得。我們這些人啊,清閑日子過慣了,離開道壇還真不知道能幹什麼。」道友從懷裡摸出一塊肉脯,撕開遞給張清,「我從廚房順出來的,嚼巴嚼巴能頂頂飢。」
「你抬起頭來。」
「孫權?不,不,你不是至尊派來的,你是陸家的人!」
「沒有,」賈逸掩飾道,「陸都尉既然來了,就上前看看屍體吧。不過跟都尉夫人吳敏的屍體差不多,沒有什麼明顯的線索。」
張清「咚咚」磕了幾個響頭,大聲道:「弟子明白,請師尊放心!」
陸延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這你就想得多了。」賈逸掩飾道,「我在武昌住了兩年,再怎麼獨來獨往,也是有些門道的。以前在進奏曹的時候,也還留有不少人脈,只要錢給得夠,還是有人願意幫忙的。」
賈逸溫聲道:「林照,不要怕,我們是至尊派來的。」
梟衛們也不答話,腳下快速走位,持劍將秦風圍在中間。秦風剛一動,一道劍光就迎面撲來,他偏頭躲過,怒道:「你們再不散開,可別怪我不客氣,就算是女人,我也照打不饒!」
糜芳臉色發白,扭頭道:「賈校尉,不要再取笑人了。」
「好吧,出去看看。」陸遜起身,跟朱然一起走出了大帳。
那大漢將斗笠取下,擲得很遠,震聲道:「賈逸,想不到吧,我又回來了!」
陸安不敢多說,只好默默站在一旁。
「我知道是個陷阱,為的是誘我們出戰,所以我才要帶騎兵。」朱然有些急躁,「你看他們這一兩千人都是步軍,視線所及之處又沒有援軍。我們打開營門,五百騎兵來回幾個衝鋒,就能斬殺大半。就算他們有什麼陰謀詭計,也根本來不及施展。」
「我知道這是個不情之請,還希望賈校尉能夠成全。」陸延長揖至地,「賈校尉在解煩營勢單力孤,如果我們互相協助,應該對破案大有益處。」
孫夢輕叱一聲,拔劍出鞘,橫在書吏頸間:「問你什麼答什麼!哪有這麼啰唆!要不要我現在就砍了你這顆狗頭,也不用怕什麼陸家了!」
「不在徒勞無功的事情上耗費精力。這麼簡單的事情,不管是蠢人還是聰明人,都很少能夠做到。」
那是一棟搖搖欲墜的土坯房,房門都已經腐朽了,歪歪斜斜地倒在一旁。賈逸打亮火折,走進了屋子。孫夢有些不情願地嘟著嘴,也跟了進去。踏進房門,她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屋裡地面要比外面還低上不少。裏面充斥著潮濕腐敗的氣息,還有股酸臭味兒,嗆人口鼻。藉著火折亮光看去,裏面堆滿了亂七八糟的雜物,角落裡縮著團破布一般的東西,微微地蠕動著。孫夢眯起眼睛,才算看清楚,那是一個枯瘦的老人,想必就是要找的林照了。
「所以你今天才會告訴我,陳籍做過先主孫策的貼身親衛。」賈逸道,「陸公子,我也覺得陸家應該跟太平道謀逆沒有太大的關聯,這幾年令尊對我多有照顧,賈逸一直感懷在心。關於這案子,能告訴你的事情,我以後盡量都會跟你說的。」
孫夢嘁了一聲:「這夯貨身手了得,卻有個致命弱點。他不是梟衛對手。」
賈逸聽完之後,說了句魏都尉真是辛苦,然後乾脆利落地走了,留下魏臨在門口發怔。魏臨是想讓他壓一下糜芳,但賈逸並不想插手。目前案子的線索還太少,糜芳到底在幹什麼,他也並不清楚。但是只要糜芳在動,那麼這攤水就會越來越渾,水越來越渾,難免有魚會憋不住,自己浮上來。
剛到都尉府門口,就見大門敞開,糜芳正從裏面出來。按品秩來講,糜芳是將軍,魏臨是都尉,差了好幾個官階。糜芳要走,魏臨理當送客到門口才對。但糜芳是降將,背棄關羽陷了荊州,在東吳的名聲並不怎麼樣,大小官員也沒把他當回事兒。魏臨不送他,倒也是司空見慣的事情。
「所以,你就趕緊搶在賈逸前面,給至尊上了封密報?」
「我且問你,若是你五百騎兵陷於敵陣,後面那些山脊上再有伏兵,到時我要如何救你回來?」陸遜也提高了聲音。
「回上仙,已有二十一年。」
「不急,」陸遜轉頭向陸安道,「你現在就回去,把那些話告訴延兒,讓他好自為之。」
聽說求戰最為心切的朱然找過陸遜幾次,但都被陸遜否決了。朱然雖然脾氣火爆,倒也沒有跟陸遜說什麼難聽話。畢竟顧、陸、朱、張為江東系四大豪門,而朱然和陸遜私交甚篤,他們在關鍵時候還是同氣連枝的。至於韓當、徐盛、潘璋這些淮泗系出身的將領,私下裡仍頗有微詞,不過也沒人再挑頭鬧事。想必是上次受到了吳王的訓斥,都懂得分寸。
「都尉府一直沒有對案卷盤點整理過嗎?」
書吏聽到這句,倒是來了精神:「誒,上官這麼一說,屬下倒是想起來了。前幾日,有位公子找到我們都尉,也是要來廂房看案卷。」
書吏小聲嘟囔了一句。
「攻伐對敵,是國家大事,豈能因個人喜怒行事。」陸遜道,「安排下去,一旦出現險情,即刻救援。」
陸延面有難色:「案卷已經給了瑁族叔,我沒有理由再拿出來。不過裏面的內容,我倒是記得一二,跟當時講給你的差不多,只有一點不同。」
「你心裏根本還在防著陸家,卻還把場面話說得漂漂亮亮,臉皮越來越厚了。」
「沒有,沒有。」張清急忙否認。
「這可不是我說的。我告訴你的所有消息,都只是聽說而已,並沒有得到驗證。」虞青道,「這些需要你自己去查。」
陸遜沉默一會兒,道:「那好,你出戰吧。」
林照猛地推了賈逸一把,吼道:「張洵,張洵!護駕!」
呂壹是他身邊的寵臣,罵呂壹只不過是為了表現他對賈逸的信任。但在吳王心中,跟了他十幾年的呂壹可是比賈逸這個進奏曹逃官要深得信任。他只不過是借呂壹這塊石頭,來磨賈逸這把刀。
然而,朱然沒有料到的是,護堤上再度響起了隆隆的鼓聲。鼓聲尚未停歇,眼前驟然一黑,就見鋪天蓋地的箭雨飛過頭頂,直接射入身後的戰團。蜀軍和吳軍都被射倒了一大片,哀號聲隨即暴起。朱然還沒反應過來,第二輪箭雨又滂沱而至,收割走了數百條生命。緊接著,第三波裹了火棉的箭雨轟然而下,刺入了那些還活著和已死去的軀體,焦臭味迅速瀰漫開來。三波箭雨之後,戰陣已經被用人命撕開。蜀軍一邊斬殺仍落在後面的吳軍士兵,一邊再度集結向前衝鋒,卻被密集箭雨射回。
「建安五年……」魏臨沉吟道,「雖然這十多年來,武昌城一直在咱們手裡。但在未取得荊州之前,這裡是邊防四戰之地。案卷的話,一直是疏於打理,我實在是無法確定。」
孫夢和陸延都說不出話來。
「這個我明白。你是聰明人,自然也悟得透,你對至尊來說,最大價值就是個獨臣,你不管倒向哪方都是在自尋死路。所以,我今天跟你講和,並不是要拉攏你,更不是要你去對付呂壹。」虞青道,「我給你消息,是想讓你儘快查清案子,更得至尊器重。那樣的話,呂壹就會更加想對付你,最好你們能鷸蚌相爭,我坐收漁翁之利。」
「不去他家,你接著準備怎麼查案?」
「沒有。」魏臨說得很是坦然,「府里一直人手不夠,再說平日里也很少用到以前的案卷。賈校尉問這些,有什麼事嗎?」
「我現在要對付的是呂壹,你雖然靠山不小,卻對權位沒有覬覦之心,不是我的敵人。」虞青道,「不過呂壹就不同了,他本就是個心胸狹窄之人。你現在查的案子,他並不想接手,卻還是在至尊那裡對你冷嘲熱諷,說你查案太慢,根本是個無能之輩。結果至尊臭罵了他一頓,並且罰俸半年,這件事想必你已經知道了吧。」
「虞部督還有話說?」賈逸忍不住問道。
朱然道:「伯言!給我五百騎兵,不到一炷香的時間,我就能拿了吳班的人頭!」
「我自己想辦法好了。」賈逸掂了掂布團,還是有些不放心,他看了眼陸延腰間掛著的那個棉袋,「陸都尉,可否借用一下?」
「當年的主簿是誰?」
孫夢猶豫片刻,沒有再說什麼,便帶著梟衛們離去了。
于吉道:「一切都才剛剛開始,切記不可得意忘形。賈逸這個人心性狡猾,多疑善變,你們跟他打交道,一定要小心謹慎,不可露了馬腳。」
孫夢問道:「那人在房裡待了多久,是否拿走了什麼東西?」
賈逸沖孫夢擺了下頭:「走吧,還有要緊事去做呢。」
惠德仙師嗤笑一聲:「上仙來無影,去無蹤,你豈會知道?起來吧,你辦事有功,上仙不會怪罪你的。」
木架上的竹簡和帛書似乎被人動過,有幾道明顯的痕迹。賈逸有些不好的預感,掩起口鼻,將上面的東西全都扒拉到了地上。他蹲下身,藉著油燈的亮光,認真翻撿著。案卷很雜,田產商鋪買賣、鄰里親戚糾紛,甚至連偷情通姦都有,殺人案卻寥寥無幾。一遍翻下來,並沒有發現陳籍案。孫夢也蹲了下來,一起翻找,然後又一遍過去,仍舊沒有任何發現。
「你入太平道門下多少年了?」
「陸延?」孫夢看向賈逸。
糜芳的臉色緩和了下來。歸降東吳的這兩年間,他一直被人鄙夷排擠,賈逸這麼一說,倒讓他生出些同病相憐的感覺。他下意識地拉了拉衣袖,道:「賈校尉言重了,你說得對,都是歸降之人,這幾年的辛苦都懂。」
賈逸謹慎地將那些熒粉包成一個布團,道:「陸都尉說得有道理,我們還是不要輕易去沾染這些東西。」
「嘁,你愛回不回!」孫夢一昂頭,轉身走了。
朱然自嘲地笑了笑,想不到縱橫沙場十多年,竟然命喪此地。就在此時,身後突然響起了隆隆的鼓聲。朱然驚訝地回頭看去,只見營門已經緩緩開啟,一千刀盾兵排著整齊的方陣沖了出來,打出的竟然是「陸」字帥旗。
張清連連點頭:「不知下次再見到蕭閑,弟子要如何回復他?」
「我們講和吧。」
「不如讓他進來,順便問問案卷的事情,」賈逸看向孫夢,「你覺得呢?」
書吏咽了口唾沫:「上官您問的是張傕吧,他去年得病死了。」
賈逸沉聲道:「以前我覺得陸家與太平道摻和在一起,有些匪夷所思,但現在又覺得也有可能。陸家到底怎麼回事,我還沒查明白,怎麼可以把線索都對陸延講清楚?就算陸延沒那麼多心思,陸瑁呢?陸遜呢?所謂正人君子,大多是孤家寡人。倘若一個人的一言一行,都牽涉家族的利益甚至生死,那就有了軟肋。他自己可以捨生取義、求仁得仁,但讓整個家族跟著自己陪葬,很少有人可以做到。」
話說得這麼明白,不愧是有「毒婦」之稱的虞青。賈逸淡淡道:「虞部督說了這麼多,無非是想讓我相信你給的消息是真的。與其繞這麼多圈子,不如直接說清楚,到底是什麼消息?」
賈逸忽然意識到,林照說的是主公,並不是至尊。這就意味他所說的應該是孫策,而不是孫權。林照應該是糊塗了,已經忘記孫權接任之事了。
鑒於猇亭附近連綿多山,又多河流窪地,陸遜把中軍大營駐紮到了山脊上。大營正前方是一片山谷,如果敵軍來襲,就要從低處向高處進攻,地利盡失。而且營盤之前,還挖了三道寬逾一丈的壕溝,壕溝中築滿了竹槍,槍頭伸出地面正對前方,防止騎兵沖營。壕溝之後,還有一堵高一丈三尺、寬四尺的護堤,通過數百條匝道與後方營盤相連,可以快速布置兵力。除此之外,韓當、徐盛分別率左右前軍,營地離中軍只隔了幾個山頭,一旦中軍受襲,兩個時辰之內就能前來援助。
賈逸沖孫夢使個眼色,道:「昨天約了蕭閑吃飯,你自己先回去吧。」
義莊通常都在荒郊野外,武昌城的義莊自然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