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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礬書

第六章 礬書

「也不盡然,只要偶然足夠多,天下大勢還是有可能被改變的。」賈逸意味深長地回答。
那些梟衛們卻沒有如此淡定,都已經提劍在手,站起了身。店家大驚失色,對著梟衛們連連作揖賠禮,又沖賈逸迭聲求饒。
賈逸擺了擺手:「什麼人情不人情的,以後如果我需要你幫忙,那就是我求你。你願意幫就幫,不願意就拒絕,何來吩咐一說?」
「立威唄。你不管從戰功、資歷甚至出身上來說,都不能服眾。麾下諸將求戰心切,歷經幾次彈壓已經快到極限了。所以你雖然看出那是個陷阱,卻仍未對我說明,你是想用我的失敗,還有那一千多條人命,去證明你的正確。經過那一敗,營中已經沒有多少人再小看蜀軍,輕易言戰了。你的目的是達到了,但你想過沒有,這對士氣和軍心是什麼影響?你想過沒有,那一千多名士兵是否死不瞑目?」朱然面色冷峻,「伯言,你也知道,我平生最厭惡弄權之人。我想問問你,以前的那個洒脫處事、坦蕩做人的陸家公子哪裡去了?為何要沾染一身泥巴?」
陸延沉默了一會兒,道:「瑁族叔為什麼會這麼想?」
陸延道:「這幾件案子,正如賈逸所言,肯定是太平道和軍議司聯手做下的。太平道那裡我沒有什麼門路,但軍議司這邊,卻給我刺探出了一些線索。武昌乃是重鎮,各處防範甚嚴,林照一案還好說些,但都尉夫人吳敏和客曹掾張洵這兩件命案,沒有人作為內應,是絕對辦不到的。」
「殿下,陳叡什麼時候失蹤的?」
朱然道:「自然是召來韓當他們,將其中利害講清楚。他們不是傻子,怎麼會看不透?」
「一招鮮,吃遍天。」賈逸道,「接下來,你是要用這碟煮蠶豆把醉仙居的名頭給再上一層樓了?不過……」
「我們守住了。」陸安鬆了口氣。
「知道。我對案子不感興趣,我要問的是,木盒上的建安五年這四個字。」
賈逸搖了搖頭,道:「曹操是一代梟雄,不可能犯下袁紹、劉表同樣的錯誤。就算沒有曹植醉酒,在他去世之前,也會安排好身後事的。而且曹丕這個人,也是不容小覷。曹植固然是當世才子,風流倜儻,但在陰謀詭計、爭權奪利方面,完全不是曹丕的對手。所謂的天下大勢,雖然日後看起來,是無數偶然所形成的必然,似乎缺少了某一個偶然,就會完全偏向另一個方向。其實不盡然,天下大勢有很強的慣性,就算缺少了某一個偶然,在下一個時刻也必定會發生另一個偶然,讓時勢朝著那個方向執拗地衝下去。」
梟衛帶著一名布衣少年,應聲從門外而入。那名少年身材單薄,臉上帶著股與年齡不相稱的淡然,不亢不卑地束手站立在一旁。賈逸認出來了,是那天那個跪在門口孝棒旁的少年,確實是張洵的兒子。
「老蕭,你瘋了吧?」秦風道。
「慈不掌兵。你雖然能帶領麾下士兵去陷陣搏殺,卻不能為了取勝,讓他們去送死。而身為一名統帥,必須冷血無情,為了勝利,毫不猶豫地犧牲任何人。平時可以愛兵如子,但在戰場之上,士兵就是棋子,就是工具,將領必須不被感情左右。至尊要的只是勝利,至於如何勝利,死多少人他是不怎麼關心的。只有夷陵這一仗勝了,至尊才算是真正在江東站穩了腳跟,我們江東士族也才能延續百年門楣。」
那名乞丐拾起地上的烤雞,沖梟衛和賈逸多聲道謝后,抹著眼淚奔出了酒肆。店家這時才滿臉堆笑地迎了上來,對梟衛們道:「打擾各位客官用飯,真是過意不去,小店這就再補上一隻烤雞,還請各位客官海涵。」
「若不是出了那檔子事兒,曹植也不會在世子之爭中敗得這麼慘。或許曹操百年之後,他還有力量跟曹丕一決高下。就像袁譚與袁尚,劉琦與劉琮,說不定曹家也會兄弟鬩牆,一蹶不振,也沒有現在魏朝了。」蕭閑調侃道,「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賈校尉倒真算是改變天下大勢的人了。」
「那是賈校尉的朋友,也就是我們的朋友,朋友之間就不必計較這麼多了。」蕭閑道。
「不能。」
陸遜站在一塊凸起的岩石上,眺望著遠方。今夜月色不錯,也沒有雲霧遮擋,不但能輕鬆地俯瞰吳軍營盤,就連遠處的蜀軍前哨營也能瞧個影影綽綽。兩者之間,就是前幾日鏖戰後的山谷。屍體早已拉走掩埋,鮮血滲入土中,就連殘缺的盔甲兵刃也被收拾乾淨。地面上已經長出了一層薄薄的青草,還有各種不知名的野花,若是有文人騷客新來乍到,說不定還能即興作賦一首。誰能想到,這塊毫不起眼的山谷,剛剛吞噬過一千多條人命?
放眼之處均是一片狼藉,案倒席捲,碗碟散落地上,十多名世家子弟東倒西歪,鼾聲此起彼伏。張溫的從孫張筠受到舉薦,官拜祭酒,俸祿三百石,於是眾人便提議慶祝。其實官是小官,俸祿更是不值一提,他們只是找個借口,開懷暢飲罷了。
「這個貨商叫什麼名字,住在哪裡?」
「不錯。」
「都是為了陸家。」陸瑁也笑了,「你父親的做法雖然看起來最為穩妥,但不見得能保陸家多久。而陸家傲視江東已三百年,從未落到要仰人鼻息才能苟延殘喘的地步。你做的事情,或許稍有不慎,就會身敗名裂。我身為陸家的所謂長輩,既然小輩都願意為陸家以身犯險,我又有什麼臉去阻攔?」
賈逸是不信鬼神之說的,這一系列命案雖然看起來匪夷所思,但必定可以用常理解釋。小時候在許都,他也見識過憑空斬血、白水變酒之類的把戲,但很快就悟出了其中奧妙。如今的血液凝固,雖然還沒有什麼頭緒,但很可能跟在林照胃壁里發現的那些熒粉有關。好在還有寒蟬在後助力,那些高深莫測的工客們,應該不會讓人失望。
「聽說賈逸遇到過一個酷似於吉的道人,現在市井都在傳言,說是于吉復生,施咒殺人,你不信嗎?」
言罷,他又是一飲而盡。蕭閑抿嘴一笑,端起酒碗不緊不慢地喝了下去。秦風剛剛喝下一碗,喉嚨和胃裡還在火辣辣的疼,卻不願示弱,一閉眼又灌了下去。第二碗烈酒入腸,他只覺得渾身都燥熱起來,一時間竟有些飄飄然。看到賈逸又拎起酒罈,秦風連忙道:「老賈!等等!你等等!這麼干喝也不是個事兒,就不能去整幾個下酒菜嗎?」
「請殿下放心,屬下心中有分寸。」
「郡主府。」
「選了羸弱之馬駕車沖陣,填埋壕溝么?」陸遜搖頭道,「劉備攻營之計層出不窮,不愧是戎馬半生的老兵。」
「這幾天的事情,你們都知道了。這可不是簡單兇案,後面是太平道和軍議司。蕭老闆是為了洗白出身,不得不加入其中,秦大俠卻跟案子沒多大關係。眼下胡紀已經被滅口了,萬一有血光之災牽涉了秦大俠,咱們面上都不好看。」賈逸道,「這頓一來算是給秦大俠的那幾日牢獄之災賠罪,二來就是為了給秦大俠送行。」
賈逸點頭,繼續問道:「對了,上次我已經說過,這三件命案西蜀軍議司可能有份,你們查了嗎?」
秦風抓了一把塞到賈逸手裡,道:「吃,吃,吃,老賈。也就老蕭這兒能有這玩意兒了,出了他這醉仙居,你可再找不到第二家啰。」
陸安有些無奈,問道:「老爺剛才說,做正確的事,並不見得能得到有利的結果……」
與現在相似的陳籍一案?傳言同樣死於于吉咒殺的先主孫策?賈逸還未來得及回答,就聽到了孫尚香的聲音:「有傳言說,先主是王兄殺死的。」
「你們出去吧,我有事跟這位秦大俠談。」賈逸道。
「所以我才覺得,不需要這麼多人手。胡紀只是枚拋出來的棋子,秦風都說了,送完第二封信后就沒再見到他。如果我是他身後的那股勢力,要麼殺他滅口,要麼將他轉移出武昌城,不會留他在這裏等我們來抓。」
賈逸走上前去,道:「我再問你一次,韓彬死於進奏曹之手,確實是郭鴻寫信告訴你的?」
「他們身上有羽林衛的腰牌,我以前去客曹找父親的時候,看到過。」少年抬起頭,聲音很是堅定,「不會認錯。」
陸遜沒有理他。
「擾亂人心。」賈逸道,「屬下以為,還是太平道與軍議司所為。陳叡對鄰里說的那些話,否認了其夫死於于吉咒殺……」
孫尚香問道:「你小小年紀,遇到這種變故,為什麼不去報官,反而潛逃?」
「我有,而且我正在做。」陸延道。
「是我在問你,你再跟我繞圈子,小心我拿馬鞭抽你。」
「為了陸家。」陸延低頭道。
身後響起了叩門聲:「東家,賈校尉來找秦大俠商量事情了,請您過去。」
「這是怎麼回事?我真的被人騙了?」秦風滿臉疑惑地看著賈逸。
「讓他說出這些事情,讓我們知道是軍議司在後面搗鬼,可這些對軍議司有什麼好處?」孫夢道。
「也對。不過那個人有點特殊,你先試試,問不出來的話,我們再想辦法。」
郡主府到了。賈逸一抬頭,看到門口掛上了十盞竹篾宮燈,照得周圍如同白晝。不用說,這肯定是孫尚香的安排。在她回來之前,門口僅僅掛有兩盞竹篾宮燈而已。其實照明的話,兩盞就已經足夠,而掛上十盞么,自然是為了氣派。這麼多年來,孫尚香給人的印象一直是行事張揚,不吝錢財,高傲自矜,隨心所欲。在她卸任解煩營部督之後,更是經常在外遊獵,很少涉及政務。最近不少人都覺得,雖然吳王孫權對自己這個妹妹仍十分袒護,但孫尚香已經離權力核心很遠了,生出了些怠慢之心。前段時間,甚至有人上書吳王,稱如今內憂外患之下,孫尚香仍窮奢極侈,遊山玩水,實在有失民心。但吳王看罷奏書,只是微微一笑,壓下不發。
「不過眼下有幾件事,你得明明白白告訴我。那天早上,我是去了城外白雲觀之後才回來的,你怎麼會剛巧在大街上找到我?」
「這些人是誰,你現在心裡有數么?」
「明明是你對自己的推斷沒什麼把握,就別硬撐了。」孫夢沖身旁的梟衛一擺頭,「開門。」
「木盒是已經死去的客曹掾張洵夫人陳叡所獻。她說張洵交代過,萬一發生什麼變故,就要將木盒呈給陛下。在張洵家中,屬下斗膽打開過木盒,裏面只有一顆蠟丸。當時屬下以為張洵要呈給陛下的是那顆蠟丸,直到陛下發現蠟丸中只有一張空白帛書,我才注意到盒子上的建安五年四個字。」賈逸答道,心中卻有些疑惑。當初吳王顧左右而言他,擺明了不想跟賈逸說太多,現在孫尚香又問起這個,到底是怎麼回事?
「張謙,年方十四,尚未取字。」孫尚香道,「梟衛們發現陳叡失蹤后,在東城黑街找到了他。」
按照慣例,他從武昌趕來夷陵傳遞完消息之後,最多歇息一天就要返回。但這次,陸遜已經留了他三天,還沒有放他回去的意思。陸安心中不免有些忐忑,武昌城中陸延依舊在暗地裡追查案子,而陸瑁決定瞞過陸遜。這次傳遞的假消息,從某種意義上來講,是一種背叛,而他就是同謀。身為一家之主,陸遜雖然沒有顯露過雷霆手段,但如果事泄,陸安肯定會受到重責。
「蕭閑弄出來的,現在只有醉仙居里才有。」
所以直到現在,三家店面仍是無驚無險,風平浪靜。蕭閑每個月末都主動分出四成利潤,給賈逸存起來。但這也招來了大哥陳全的不滿,他跟蕭閑嘟囔了幾次,說賈逸明明什麼事也沒幹,還指使他們去查太平道,再分四成利潤,太貪得無厭了。就算每次蕭閑都耐心跟他解釋,陳全還是聽不進去,還埋怨前幾天賈逸又介紹過來一個白吃白喝的,那人每天都會點上滿滿一席酒菜,吃得乾乾淨淨。
朱然提起長槍,道:「沒事兒,換防的軍士們都去后營歇息了,只要守住前營,是不會讓他們整肅迎敵的。伯言,你還去望樓上吧,前營交給我了。」
「讀完再說。」賈逸負手道,「讀完,你就會發現你是被人騙了。」
朱然沒有迴避他的目光:「我知道他們說得不對,你之所以祭奠那一千多名將士,是因為你心中有愧。也可以說,是你讓他們去送死的。」
賈逸夾起一塊燙白菘放進口中,卻隱隱約約嚼出一股雞湯味,他不動聲色地環顧了下食肆四周,沒有發現什麼異樣。那四名梟衛的席上,已經擺上了蒸肉、烤雞之類的菜肴,還要了一壇翠竹青。是自己多心了,還是寒蟬有所暗示,賈逸現在還不能確定。他悶頭扒拉一筷子麥飯,若無其事地等待著。
獄吏躬身退了出去,梟衛們卻互相對視一眼,道:「孫姑娘交代,要保證你的安全。」
「那倒沒有,我也是聽蕭閑說的。」賈逸顯得很尷尬。
「賈逸,時間緊迫,長話短說。」聲音是從一處酒瓮中發出來的,雖然音調有些奇怪,倒也能聽清楚說的是什麼。
陸安怔了一下,陸瑁的回信寫得天衣無縫,而且陸延並未收手的事情,也只有極少數的人知道,陸遜是不可能得到消息的。在這一剎那間,他覺得陸遜是在詐他,但這一瞬間過去,他就明白陸遜一定是看出了什麼破綻。
「我想好了后著,希望不會給陸家帶來禍端。」
他剛走出賬房,就遠遠看到秦風正站在迴廊里沖他擺手:「嗨!老蕭,這邊這邊。」
「他對我起了戒心,很難再打探出什麼。不過,論查案我也不比他差多少。通過這些日子的查索,已經有了些頭緒。」
「勝利固然重要,但以出賣自己人為手段取得勝利,我不認同。」朱然道,「大丈夫行軍打仗,應恪守正道,以智勇取勝。」
賈逸擺了擺手,道:「算了,這不是你們的錯。」
「胡紀,住在城西,經常跟四通貨棧搭單。」秦風有些尷尬,「不過接到第二封信后,我就沒再見過他了,也不知道如今人還在不在那裡。」
陸瑁道:「賢侄,你父親已經來過三封書信了,一封比一封措辭嚴厲,要你遠離最近的這些是非。為什麼你還要一意孤行?」
小廝領命而去。秦風瞪大了眼睛:「還有新菜式?老蕭你不地道啊,我在你這兒白吃白喝好幾天了,牆上掛的菜式都點過了,也沒見啥新鮮玩意兒。誰知道,好東西你都藏著掖著呢?」
少年作揖道:「我雖年幼,但還知道輕重利害。母親是被羽林衛帶走的,如果我去報官,都尉府和解煩營恐怕都是不會管的。若是碰到個昏庸的官員,意欲討好吳王的話,很可能會將我羈押或者滅口。」
都尉夫人吳敏、客曹掾張洵、主簿林照,三人都是死於所謂的于吉咒殺。在吳敏處,自己和陸延被複活的女屍所襲擊,情急之下陸延用火油彈燒毀了女屍。張洵的屍體,被害怕屍變的解煩營都尉燒毀。林照的屍體在義莊里放了七天,仍未屍變。為什麼同樣死於咒殺,有的屍體會屍變,有的不會?建安五年陳籍的屍體,當時有沒有產生屍變?
蕭閑沒有說話。當初查到三源道壇有問題,他確定的那三四個有可能發展成暗樁的人里,張清是最沒有把握的。這個人嗜賭、貪婪、毫無信用,在各處道壇之中的名聲都不怎麼樣。在賈逸圈定張清之時,蕭閑就將自己的擔憂說了出來,九*九*藏*書賈逸卻仍舊堅持自己的意見。當時賈逸的理由是,只要給予了足夠多的誘餌,就可以控制這種人。但問題是,足夠多是多少?一百兩黃金雖然數額巨大,但真的算是足夠多嗎?
「犀利。」賈逸抿了下嘴角,他入仕這麼多年,別說解煩營,即便在權勢遮天的進奏曹,也未曾見識過這麼囂張的開門手法。
陸瑁苦笑道:「問了,你父親什麼都不肯說,但我總覺得他什麼都知道。他性情隱忍,處事謹慎。不瞞你說,我經常想,他做我們陸家的家主,對陸家來說究竟是大幸還是大不幸?你父親現在把整個陸家都綁在了孫家的戰船上,賭的是夷陵之戰他若能取勝,孫權會以此為契機扶持陸家,讓江東系和淮泗系形成微妙的朝局平衡。但是,孫權此人貌似忠厚,實則狡詐,陸家跟孫家的舊怨僅憑一場大勝,就真的能和解嗎?」
陸瑁沒有說話,提起剪刀,剪亮了燈芯。
「你和那個蜀地官商見面,是什麼時候?」賈逸心中滿是疑惑。
秦風一臉鄙夷:「那還有假,這話還是你親口告訴他的,現在不敢認了?」
他跟著店家繞過席面,穿過甬道,來到了後院。院中早已站著一名長隨,看賈逸二人出現,手捧一套棉布禪衣迎了上來。兩人乾脆利索地為賈逸換好衣服,將他引到右廂房處。賈逸伸手,輕輕推開房門,只見裏面滿是大大小小的酒罈酒瓮。他振振衣袂,大步走了進去。
賈逸答道:「最近的這幾件案子,殿下知道嗎?」
賈逸歪了下嘴角,道:「能不能先把虞青解決掉。我從武昌回來的這兩年時間,虞青對我的監視就沒斷過,一直在找我的毛病,想把我置於死地。在這種狀況下,很多事我做起來都不太方便。」
陸延恭恭敬敬行禮:「瑁族叔。」
秦風道:「胡紀就算不是偽造郭鴻大俠信箋的人,也肯定知道是誰偽造的。我帶你去,哪怕翻遍整個武昌城,也要把這兔崽子找出來!」
「你給郭鴻回信,也是通過他?」賈逸問道。
「二弟,我在外面聽人說賈逸陰險狡詐,你跟他做朋友,真靠得住嗎?」陳全憂心忡忡地問道。
「看透?你們一是輕視我,二是輕視蜀軍。我剖析過多少次利害關係了,你們哪一次聽進去了?哪一次不是認為我畏敵怯戰?」
賈逸拔出兩支弩矢,發現外形、尺寸和重量都跟射死胡紀的那枚一模一樣。他蹲下身去,又仔細查驗了兩人的傷口,打量一番伏屍距離,臉色逐漸凝重起來。
軍策會已經結束,等諸將都出了大帳,陸安才從屏風後走出來,站在陸遜身旁。
「這位江東之主,哪有信任之人?均衡制約,互相壓制,是他的一貫手段。凡事小心,別被他拿了把柄,不然我們也救不了你。」
孫夢回頭望著賈逸笑道:「胡紀沒逃,好像跟你的推斷有些出入。」
「這正是你父親所擔心的。如果你失敗了,將會牽連整個陸家。」
秦風在一旁聽得目瞪口呆,張大了嘴巴。
「當年賈校尉身在進奏曹,金露酒據說是世子妃甄洛帶給曹植的,能讓曹植醉到大軍開伐還不醒,恐怕沒那麼簡單。」蕭閑淡淡道。
在經商方面,蕭閑覺得自己真是個天才。但是他也很清楚,自己出身卑微,商人又地位低下,現在鬧出這麼大的聲勢,很容易被豪門酷吏們盯上。他們若想巧取豪奪,憑自己那點小聰明,是沒什麼還手之力的。所以,他才不得不找個靠山。就目前來說,賈逸這個靠山,還是很有些分量的。在徵得賈逸同意后,他替賈逸做了十多塊精美名刺,放在了這三家店裡。
「對,他說郭鴻大俠交代過,如果我想回信的話,交給他帶回去比較方便。」秦風拍了下自己額頭,「唉!這擺明了處處都是破綻,我真是個蠢材,竟然一直沒看透!」
陸安端坐在中軍大帳屏風后,眼觀鼻,鼻觀心,默不作聲。
朱然沉默了一會兒,道:「你是想說,我不願背叛自己的弟兄?這算什麼理由?」
淮泗系中周瑜、魯肅、呂蒙等股肱之臣已相繼離去,只剩下張昭、虞翻這些人。既然當初先主孫策彌留之時,他們推舉的是孫翊,而不是吳王,那心結早已結下。雖說十幾年來君君臣臣,但若有大限之時,這些人到底什麼反應都未可知。畢竟,當初赤壁之戰時,張昭、虞翻可是力主投降曹操的。而江東系呢,雖然顧、陸、朱、張四大世家表面上已經歸順,但暗地裡仍頗有微詞。就拿現在統領吳軍近半兵力,在夷陵與劉備抗衡的陸遜來說,他的祖父陸康當年堅守廬江,與先主孫策鏖戰半年,族中子弟死傷甚眾,這等舊怨不是說放下就能放下的。所謂的平衡,雖然看起來四平八穩,但大多都是非常脆弱。如果孫權殺兄的流言被人坐實,將人人得而誅之。那個時候,不管是淮泗系還是江東系,就連魏朝和蜀漢都佔據了大義,孫家在內憂外患之下,支撐不了多久。
「大概是三個月前。」胡紀道,「具體時間真的記不清了。」
「軍議司……諸葛亮……」賈逸嘆了口氣,「我要如何做?」
虞青微微一笑,道:「無妨。我是在附近與人飲酒,聽說你在這裏,一時興起才過來看看。這幾件案子,至尊都交給了賈逸去查,我本來就沒什麼興趣。只不過賈逸是從進奏曹叛逃到咱們解煩營的,為人陰險狡詐,詭計多端,本來就不怎麼可靠。而且他與我也有私怨,在荊州我一時心軟,沒有能除之後快,誰料想他竟成了至尊心腹,輕易動不得。這個人你得嚴加提防,免得他為了邀功,給你們陸家羅織罪名。」
賈逸湊到酒瓮旁,道:「虞青的人還在跟蹤我?」
「屬下遵命。」
秦風捏起一顆蠶豆,丟進嘴裏嚼了幾口,只覺得一股從未嘗過的香氣在齒頰間綻放,整個人猶如身臨奇境,自在徜徉。一顆蠶豆給他完全嚼成粉糊,才用舌頭在牙齒上捋了一遍,戀戀不捨地咽了下去。
「孫權不能死,東吳不能滅。」
秦風接過白帛,低頭掃了一眼,面色驚異地抬起頭看著賈逸。
「你真明白?」
所以,當賈逸剛剛將那塊孫權賜給他的玉牌拿出來時,獄吏已經把大門給打開了。賈逸有些尷尬地笑笑,又把玉牌塞進了懷裡。這塊孫權的信物,雖然每次出門都會帶在身上,卻一次都沒有正經用過。
看陳全出了門,蕭閑才站起身,似乎用盡全身力氣般地伸了個懶腰。他推開窗,將頭探了出去,迎面吹來一陣涼風,心情才稍稍舒暢。很多時候,很多事少了陳全辦起來更利索,但他從未有過丟下陳全的念頭。當年兄弟兩人相依為命,如果不是有陳全照應,他不是餓死,就是被打死了。但陳全的想法還是太膚淺了,即便手裡有錢,無權無勢又能如何?安心在鄉下做富家翁不過是痴心妄想,像他們這種出身太平道的人,底子本來就不幹凈,就算沒被當地豪強侵佔了家產,也會被官府盯上,最後鬧個家破人亡。
秦風道:「既然還未完全成型,那怎麼現在捨得上了?」
「說得好,義封。我也問問你,如果那天我執意不許你出戰,甚至動用軍紀,你服不服?以後你會不會不聽將令?你會不會在下次受到挑釁之時,不經我允許,私自帶兵出戰?」陸遜坐在岩石上,拍了拍旁邊,示意朱然也坐下。
他提起長案下的一個銅鈴搖了搖,不多時門外就響起了小廝的聲音:「東家,有什麼事吩咐?」
這句話問到了要害,朱然多次在私下裡埋怨,說吳王沒有識人之明。
陸遜認為這是劉備的圍城打援之計,蜀軍一定會在半路伏擊援軍,而且夷陵的兵力分散后,很可能會被蜀軍強攻。夷道易守難攻,孫桓又是善守之將,不用救援也可支撐月余。韓當、徐盛、潘璋諸將不服,但朱然卻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站在了和陸遜相同的立場。這幾日開了幾次軍策會,生生拖過了救援的最佳時機,但孫桓那裡卻沒有再發來求援塘報,看來又是被陸遜料中了。陸安已經開始相信陸遜的眼光,武昌城中發生的那些事,瞞著這位家主,到底是對是錯?
「沒有。母親被帶走後一日未歸,我覺得事情不對,就逃到了東城黑街,跟著一群乞兒挨日子。」少年的語調很平穩,「家裡一直沒有回去,也不知道那些人後來又去了沒有。」
蕭閑笑道:「你我兄弟二人,有話儘管說,沒有必要思前想後。」
秦風怔住了:「那我幹什麼?」
賈逸出了一身冷汗,若不是這個秦風拘泥於俠義,沒有趁機出手的話,自己一定無法全身而退。
解煩營賈逸那裡,已經放出了消息,說這一系列案子是太平道勾結西蜀軍議司做下的。
護堤前再無一點亮光,卻響起了紛亂密集的腳步聲,應該是蜀軍步兵開始沖營了。「朱」字認旗之下,響起了短促沉悶的號角聲。緊接著,嘶啞艱澀的床弩機弦發力之聲此起彼伏,手臂粗細的弩矢在黑暗中平射而出,慘呼聲撕裂夜色。隨即,一排火箭從護堤上向壕溝射去,引燃了早已鋪墊其中的火棉油麻,瞬間燃起一道火牆,照得陣前大亮。蜀軍離壕溝只有十幾步遠,卻無法繼續前進。護堤上的羽箭驟起,將徘徊在火牆之前的近千蜀兵盡數射倒。沒有絲毫猶豫,山谷之中響起了鳴金之聲,蜀軍迅速後撤。雙方都知道,這場夜襲已成定局。
陸延道:「儘快把這幾件案子給查清楚。」
「你為什麼會這麼想?」
他又轉向賈逸,道:「這位客官,您衣服上沾滿了油漬,可否到後院,讓敝店尋上一套合適的衣服,先給客官換上?」
蕭閑笑道:「那是自然,自從前朝張騫從西域帶回了蠶豆,尋常人家或用鹽水煮,或用慢火烤,也就那幾種做法。但咱們這碟蠶豆,可是選取了交州的雞舌香,益州的肉桂、椒紅,荊州的茴香這幾種香料,精心搭配分量,文火滷製而成的。」
「第十九次夜襲。」朱然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趕到了,語氣卻十分平淡,「蜀軍就不覺得厭煩嗎?」
賈逸扯起衣襟,看了兩眼,還在猶豫。
酒瓮中「嗯」了一聲:「可以。郭鴻的事情已經查清了,相關的消息都寫在礬書之上,等下你出去時,記得拿上。」
「是您。」賈逸笑著答道,「您在外出遊獵之前,交代屬下要盡心儘力當差,不能在解煩營給您丟人。眼下這件案子,需要動用巨資收買人心,伏作暗樁,這一百兩黃金可謂用得其所。況且,現在只是許諾出去了,若是殿下覺得不合適,我們大可以毀約。」
賈逸笑道:「殿下如果這樣想的話,那屬下就只好順從您的意思了。」
「殿下覺得呢?」
除了這兩條明線,賈逸手中還握有兩條暗線,一條交給了蕭閑去查,一條給了秦風。不過這兩條線,能查出什麼結果,賈逸卻一點把握都沒有。等會兒孫郡主如果問起來,還是先暫時按下算了。
陸延起身,走出悶熱的房間,來到了迴廊上。他扶著漆過的欄杆,探出身子向外望去。夜色已深,長街上沒有行人,也沒有一點亮光,整個武昌死一般寂靜。身邊也沒有一絲風,悶熱得讓人倍感壓抑。他轉過身,看著房內那些橫七豎八的世家子弟,搖了搖頭。出身陸家,是讓陸延引以為傲的事情。畢竟放眼天下,士族豪門雖多,但在人才輩出這方面能與江東陸家比肩的,也只有潁川荀家了。而且,自從魏朝立國之後,荀家已經漸漸走下坡路了。
「你回到武昌,告訴陸瑁和陸延,不管他們做什麼,我都是家主。如果有一天,他們做的事威脅到了整個陸家的存亡,我不管他們是為了什麼,」陸遜轉過頭,眼神凜冽刺骨,「都會在事情無法挽回之前,親手將他們送入黃泉。」
「雞舌香?肉桂?還有什麼來著?」秦風忍不住又捏了一顆蠶豆扔到嘴裏,「這些香料不都挺貴的嗎?」
「是今晚守住了。」陸遜遙望著遠方山谷,久久不語。
「明白。」賈逸應了一聲,「我在林照胃裡發現了一些熒粉,剛才脫下臟衣服時,已經交給了老薛,你們查一下那究竟是什麼東西。我懷疑吳敏、張洵、林照血液凝固,暴斃而死都跟這熒粉有關。」
周圍的住戶都早已入眠,偶爾一兩隻貓狗如鬼魅般穿過長街,迅速消失在黑暗之中。與東城不同,西城聚居的大多是商賈人家,雖然家境殷實,但地位不高。自從前朝起,官府就認為耕作養殖是富民強兵的天下根本。因為商業獲利頗高,怕百姓民眾們趨之若鶩,便對商人們課以重稅,並將其列為士、農、工、商四民之末,對其穿著用度皆有限制。所以西城這片地方,雖然從外面看起來不少寬闊大宅,院牆卻都不足一丈,房屋僅有一層,完全沒有世家豪族宅邸那般氣派。
「屬下不信,」陸延斬釘截鐵道,「鬼神之說皆是虛妄。我雖然還沒查出陸家之中,到底誰參与了這些案子,但對陸家之外的內奸,倒有了些眉目。」
朱然哼了一聲,大大咧咧盤腿坐了下去。
「那倒沒有。他這人的脾氣還可以,就是吃吃喝喝,一直也不說給錢,到底幾個意思?」
其實在內心深處,陸延對賈逸並沒有什麼芥蒂,反而還有少許惺惺相惜之意。畢竟在年齡相仿的同輩之間,也只有賈逸跟他差不多一個層次。只是身為世家子弟,是朋友還是對手,都要從家族的利益去考量,由不得自己的好惡。
與此同時,廂房亮起了一豆燈火,一個身穿中衣的枯瘦漢子滿眼惺忪地推開了窗戶,不耐煩地吼道:「半夜不睡覺……」
「解煩營查到陸績了?」陸瑁神情有些緊張。
「就算有真憑實據,陸家也輕易動不得。」孫尚香道,「這段時間,我會傳令下去,你可以指揮府中梟衛調查案子。但是,只要查到跟建安五年有關的事情,就要儘力予以抹殺,沒有必要查出真相,讓這件事體面結束就好。如果事情發展得快要失去掌控,那就拋出一個所謂的真相,吸引走所有人的注意力。你要記住,人對真相沒有興趣,他們只會相信自己願意相信的東西。」
「對,既然問題無法解決,那就解決製造問題的人。」
「反正花的是郡主府的錢,跟我們沒有太大關係。再說前段時間,他不是偷看了三源道場里那些箱子,把裏面裝了些什麼東西,都給咱們報過來了嗎?」蕭閑道,「這樣,我們不把所有精力都放在張清身上,盯梢這種事安排幾個人輪流去做就好。現在雖然城中大多數太平道壇已經閉館了,但這段時間風聲似乎又漸漸鬆了,有些道友們又開始四處活動。你有空的話,帶些禮物去找他們聊聊,看能不能問出點什麼。」
「未必,你前些日子不是去都尉府,拿了陳籍一案的案卷嗎?當年案發時候,陸績是武昌都尉,案卷里應該會有點什麼消息吧。」
賈逸點了點頭。
孫尚香冷冷道:「姓賈的,我聽說你自作主張,給我支出去了一百兩黃金?」
「你獻上木盒,指出建安五年這四個字,王兄馬上就意識到有人想以這幾年案子為由,在建安五年的權位交接上做文章。他立刻將我召回來,商量幾次之後,決定仍然把這件事交給你。」孫尚香目光銳利,「賈逸,你知道為什麼嗎?」
https://read.99csw.com「怎麼樣,瑁族叔,說了這麼多,你還是要聽從父親的安排,全力阻止我嗎?」
「怎麼這麼晚了你還來找我,有什麼事?」賈逸問道。
「混賬!你都把話說出去了,我再把錢要回來,讓人家以為我是個吝嗇之人嗎?」
已到盛夏,就算是晚上,山中依舊酷熱難耐。
「案子你有頭緒?賈逸那邊你還能得來什麼消息?」
陳全搖頭道:「不行,咱們兄弟共同進退,到時候一起走。」
除非能隱姓埋名,過一輩子平平淡淡的小戶人家日子。這種日子可能是陳全所嚮往的,蕭閑卻覺得那樣活一輩子,還不如去死。他希望自己能過得有趣一些,見識些有趣的事,結交些有趣的人。而不是等到老了,躺在床榻上,只能回想起日復一日的枯燥日子。走一步說一步吧,天下間沒有不散的筵席,就算是生死兄弟,終究也有分道揚鑣的那天。
從十一二歲開始,陸延就已經習慣了這種生活,但時至今日,依舊是不喜歡。不過,他卻一直假裝樂在其中,如魚得水。畢竟,身為陸家長子,他只要識得這些世家子弟,就不得不融入其中。
胡紀道:「他說是小的有次閑談,無意間說出來的,小的是記不清了。不過既然他那麼說,肯定是我以前說過吧。我把信給了秦風,他看到信后很是生氣,又寫了一封回信讓我帶給郭鴻。我行商到鄴城后,找到了那位蜀地客商。他就又拿出五千錢,讓我再捎回一封信。小的哪能想到,秦風他看了信,就要去找你尋仇呢。小的原本想逃,卻舍不下這份家業,後來看沒了動靜,以為事情就過去了,誰知道您半夜帶著梟衛殺上門來了。」
「陛下……殺了先主?」賈逸笑道,「痴人說夢,怎麼可能?」
賈逸道:「莫不是張洵也曾經擔任先主親衛?」
「這麼說來,陳叡並不知道建安五年這四個字的含義了?」孫尚香問道。
孫尚香板著臉,死死盯著賈逸。賈逸臉上帶著笑容,也回望著孫尚香,沒有一絲懼意。兩人對望半晌,孫尚香卻「撲哧」一聲笑了,罵道:「你這小子,半年沒見,還是這個潑皮憊懶的樣子,怎麼說都是你的理。罷了,一百兩黃金就當打發叫花子了。」
「應該不知道,知道的話當時她就會對屬下言明了。」
「還有我們。」
賈逸撕掉壇口的桑皮紙,滿滿倒了三碗。一碗推給蕭閑,一碗遞給秦風,然後他也端起一碗,道:「北方的酒比江東的酒烈,也不知道你們是否喝得慣。」
蕭閑用手背拍了拍秦風,示意他坐下:「賈校尉,大家都已經被牽涉其中,還談什麼脫身?就算我們想脫身,那邊也不見得會放過我們。倒不如多加小心,追查出真相,才會真正脫離險境。」
三個月前,也就是說,在都尉夫人吳敏那樁案子發生之前,已經有人著手安排這件事了。另外,伏擊他的那隊人,刺青是半年前就刺上去的。如果說這兩件事都是由蜀漢的軍議司所布置,針對他而來的,那目的又是什麼?在沒有接手都尉夫人那件案子之前,他只不過是個遊走在邊緣的解煩營校尉,遠在成都的軍議司為何會出手對付他?難道說,軍議司認定了他會接手這一系列案子?
「不說這些了,我表姐回城了,要見你,現在。」孫夢道。
對不住了,賈校尉。陸延在沉重的夜色中默然站立了好久,才輕輕嘆了口氣。
賈逸從懷中掏出那個棉袋,取出裏面的一方白帛,遞給了秦風:「看看。」
秦風咧嘴笑道:「想不到你竟然是個利落人,倒是跟老秦我對脾氣。」
賈逸忍不住側頭,看了孫夢一眼。
至於陸家這條線,卻是比較讓人頭疼的。陸家刺青出現得不明不白,虞青假裝開誠布公,卻暗藏禍心,說的那番鬼話無非是想加深賈逸和陸家的矛盾。吳王孫權可真懂得駕馭之術,表面上對賈逸信任有加,暗地裡卻派與賈逸結怨的虞青監視,整整兩年從未間斷。如果不是有寒蟬的消息來源,可真不知道要走多少彎路。現在的關鍵是,陸家到底跟這一系列案子有什麼關係,陸延到底能不能相信。這位世家子弟精明能幹,雖然有些傲氣,但似乎人品還不錯。若不是他在白雲觀中,認出那道士身上的陸家私兵刺青,也不會將陸家牽涉進來。換言之,在這系列案子開始之時,他並未牽涉其中。但在運屍體回陸家之後,賈逸就遭到了伏擊,伏擊他的那隊人身上,都有陸家私兵刺青,其中巧合著實讓人有些疑惑。隨後,陸延為了撇清嫌疑,又聲稱陸家並未參与其中,已經派人前去嶺南調查。不管這種說辭可不可信,賈逸都無法對陸家動手刺探。陸家家主陸遜率領了東吳一半兵力,正在夷陵抵禦劉備大軍。吳王都不敢輕易動陸家,更別說他一個解煩營校尉了。
後半句話給硬生生憋了回去,他張大了嘴巴,看著衣甲鮮亮的梟衛們,不自覺地哆嗦起來。不等孫夢吩咐,已有梟衛衝進廂房,將這人揪了出來,摁倒在面前。
時值正午,街上人來人往,很是熱鬧。
「不對。張洵擔任的是先主的隨軍書佐。他也是建安四年被先主外放,來到武昌,做了縣令幕僚的,後來又接任了客曹曹掾。」孫夢道。
「成,都聽大哥的。」
孫尚香道:「不錯。其實先主授印這些事,不過是後來周瑜他們放出來的消息。先主回到中軍大帳之時,已經昏迷不醒。當晚張昭等人屬意推舉孫翊接任,但周瑜、魯肅卻有不同想法。孫翊當時遠在柴桑,而王兄卻在先主病榻之前。於是周瑜、魯肅麾下圍住中軍大帳,逼迫張昭等人同意王兄接任。張昭無奈,只得簇擁王兄巡視軍隊,並把王兄繼任的消息上表漢室,傳遍整個江東。」
他喜歡陸家,不是因為他是家主的長子,而是他幾乎喜歡陸家的每個人。他經常聽說過大戶人家裡,爭權奪勢,手足相殘的故事。但在陸家,卻不曾見過一點端倪。不管是朝夕相處的族中子弟,還是很少相見的遠方親戚,在陸延的印象中,沒有鬧過彆扭的時候。上下一千多口人,大家一直和和氣氣,其樂融融。縱觀江東,不,縱觀天下,應該都沒有像陸家這麼和睦的世家大族了。
「怕你夜不歸宿,去了鏡花水月唄。」孫夢嬉笑道。
「我問你,郭鴻平時跟你書信來往頻繁嗎?」
「還沒想好,不過一開始肯定比貊炙貴。」
「孫策之死,一直是個謎團。不過可以肯定的是,刺殺他的那三個人,不是許貢的門客。不要把精力放在這上面糾纏,你現在要做的,還是查清眼下這三件命案。」
「這個……這個我也覺得那人腦子有點問題,但是他說小的只要假借郭鴻的名義,傳遞下書信,就給五千錢。」胡紀咽了口唾液,「我一時被豬油蒙了心智,才答應了他。」
「繞了半天,又把我繞進來了?我聽說這段時間里,你搭上了個奸商,開妓館、辦賭場忙得不亦樂乎,手裡應該有不少錢吧。這一百兩黃金你怎麼不自己出,非要我出?」
「不錯。這世上的事,從結果來看是有很多正確的做法。你能在這個年紀悟到這點,實屬不易。」陸遜道,「但是,所謂正確的做法,並不是一定會得到對自己有利的結果。關羽為復興漢室,全力伐魏,這是不是正確的事?結果他最終身死軍破,丟盡荊州之地,還使蜀漢實力大減。」
陸瑁怔了怔,道:「沒有。」
「伯言,你本來不是工於心計的人,現在卻把我也當棋子,真讓人寒心。」
蕭閑敷衍道:「好,等這些事忙完,我以後就不跟他走太近了。到時候,你先拿一筆錢去鄉下置辦些田地,我再在這武昌城裡晃蕩幾年,攢夠了錢一起回去做富家翁。」
白帛上是熟悉的筆跡,是郭鴻的無疑,但是內容卻讓秦風很是吃驚。郭鴻的信上寫得很明白,他從未給秦風寫信說過韓彬的事情,也沒有勸他不要找賈逸報仇。而且,他雖然覺得賈逸這個人不怎麼樣,但還算個敢作敢當之人,平日里也有些交情。末了,郭鴻提醒秦風不要再找賈逸的麻煩,免得為奸人利用,親者痛,仇者快。
「我讓人帶你去個地方,洗洗澡,吃頓好的,然後舒舒服服睡一覺。」賈逸促狹地眨了下眼,「或許你還可以聽聽曲、看看舞什麼的。」
用那個人的話來說,陸延是出類拔萃的人物,可惜周圍都是俗物,陸延自己也這麼認為。他無疑是個驕傲的人,但又極少將這種驕傲表現在外人面前。他覺得,真正的驕傲,是不怕別人低估了自己,也不用處處顯露出自己高人一等,自知心安即可。雖然整個陸家,他最欽佩的並不是出將入相的父親陸遜,而是清高孤傲的祖父陸康。但欽佩歸欽佩,陸延卻沒有效仿祖父的意思。當年陸康率領陸家宗族子弟,堅守廬江孤城,抵禦孫策近二百日。結果城破之後,不但陸康憂憤而死,陸家也折損了大半子弟。當年陸家此舉,為整個江東所讚揚稱頌。然而僅僅二十年後,不但鮮有人提及此事,甚至還有人以此來譏笑陸康冥頑不靈,螳臂當車。用鮮血和性命換來的所謂道義,是毫無價值可言的。畢竟這個世上,所謂的道義,會隨著時間而改變。對於世家大族而言,延續血脈和把握權勢才是最重要的。
「是的,這些對軍議司有什麼好處?」賈逸道,「說實話,這次我是真的想不明白。」
「如果他不是一張弩,一個人,當時兩把蹶張弩向我齊射的話,我已經是個死人了。」賈逸道,「而且,更讓我想不透的是,他連這個管家都殺了,肯定有時間在我們剛找到胡紀時就滅口。為什麼他非要等到胡紀說得差不多了才動手?」
「陸家真的跟孫策之死有關?」賈逸的面色凝重起來,他又想起了孫權看到「建安五年」后的古怪表情。孫策死於建安五年,當時武昌城中,死了一名叫作陳籍的富商。而這個陳籍,竟曾是孫策的貼身親衛。林照臨死前的胡言亂語中,隱隱暗示著陳籍死於滅口。
「火硝這東西只有南蠻之地才有,極難開採不說,還很不好運送。蜀軍能弄來那麼多火硝,也不知道死了多少人。我琢磨著,他們也只有那麼多火硝,以後交戰不用顧忌這個了。」朱然停頓了一下,「有些淮泗系的傢伙,說打仗死人是難免的事,你在這裏設上祭壇,就有些惺惺作態了。」
秦風是個自來熟,在醉仙居這幾天,已經開始和蕭閑稱兄道弟了。蕭閑快步走上前去,和秦風一起走進房內。賈逸正將一壇金露酒端到案上,看兩人進來,笑道:「你們兩個算有口福,這是剛弄來的北方好酒,一起嘗嘗。」
「我是布下了梟衛暗中監視,假羽林衛帶走陳叡之時,一人回來報信,一人留下暗號一路跟蹤,最後卻被狙殺于南城城郊。」孫尚香道,「你覺得是什麼人做的,目的是什麼?」
孫夢恨恨道:「等下抓到這個傢伙,一定要讓他生不如死。」
一條細細的線,將林照說的那幾句話穿了起來,賈逸心中的猜測越來越清晰。建安五年,先主孫策趁曹操跟袁紹在官渡僵持之際,秘密集結部隊,揮軍北上。打算奇襲許都,迎回漢帝,卻在丹徒山遇刺身亡。同年,陳籍在武昌城因對於吉出言不遜,莫名暴斃。此案中牽涉了三個人,一個是當時的武昌縣令幕僚張洵,一個是武昌都尉府主簿林照,剩下的那個就是武昌都尉陸績。而在十多年後,又出現了類似的案子,這三個人一個被殺,一個瘋了,一個病死。賈逸嗅到了一絲異樣的味道。
「到了。」獄吏停了下來,敲了敲牢房的木柵欄。
八名梟衛分作兩列,抬著一根大腿粗細的撞木,走到木門兩側站定。然後齊力將撞木往後一盪,再向前撞去。只聽「咚」的一聲悶響,木門仰面倒了下去。
甬道里陰暗潮濕,氣味也不怎麼好聞,兩側牢房裡的犯人都蜷縮在陰暗之中,沒有傳出一點聲響。賈逸走了數步,忽然有種回到了許都進奏曹大牢的錯覺。那次的光影也是如此昏暗,心情卻跟現在截然不同。少年得志,意氣風發,夤夜前去提審魏諷,一切都恍若昨日。那時的他,又何曾想過,僅僅三年之間,會經歷這麼多翻天覆地的變化?
賈逸道:「當年你求助郭鴻幫忙,曾準備了五萬錢作為謝禮。但事情辦成之後,郭鴻卻分文不收,所以你就將這枚祖傳的金錯刀贈給了他。秦風秦大俠,你還懷疑這封信是偽造的嗎?」
賈逸還在沉吟。秦風端起酒碗,大聲道:「嗐!你這個人怎麼這麼不痛快!這還有什麼猶豫的?」
蕭閑回過神,道:「好,我這就去。」
秦風張大嘴,呆立了半晌,道:「你倆說半天這些神神道道的,老秦我是一概不關心。天下大勢跟我有半個大錢關係,管他當皇帝,咱老百姓還得一樣過日子不是?」
孫尚香笑道:「丹陽豪族為了推舉你入仕,贈給了我八千畝良田和兩處礦山。這兩年你在解煩營,雖然替他們解決了一些麻煩,但也沒有讓他們佔得更大的利益。我不管他們和你之間關係到底如何,只是提醒你一句,報恩的方式有很多種,千萬不要做對雙方都沒有好處的事情。」
「或許是他想讓我們認為他只有一把弩,一個人。」
金錯刀是王莽篡漢時候所鑄造的刀幣,錢體由刀環、刀身組成,青銅澆鑄。刀環如方孔圓錢,刀身上鑄有「一刀平五千」的懸針篆書銘文,並且用黃金鑲嵌,可謂精美絕倫。而眼前的這枚金錯刀,品相卻不是很好,刀身下方有個極小的豁口,像是被硬物撞擊所致。
一切都是為了陸家。
陸安愣住了,道:「老爺的意思是……」
「斫龍陣?相傳張角起事之時,曾用此陣誅殺了漢靈帝。」聲音飄忽了一下,顯然是嗤之以鼻,「包括上次你提到的天火降字、血液凝固這些把戲,都是張角起事之時用過的。我們這邊有點眉目,有個人可能知道其間的秘密,待找到這個人探聽清楚之後,再用礬書傳給你。」
「滿座衣冠似雪。」陸遜悵然道,「這不是什麼好兆頭。」
孫夢稍微沉吟了一下,道:「不錯。蹶張弩裝填緩慢,不管刺客先殺梟衛還是管家,勢必會引起另一個人的警覺,可我們卻沒有聽到一點動靜。只能說刺客同時擊發了兩把蹶張弩,或者刺客不止一人。但在後院,我們明明只看到了一把弩,一個刺客。」
「案卷我那天是拿到手了,但是還沒來得及細看,就被解煩營的賈逸索要去了。賈逸這個人你是知道的,他是個獨臣,深得至尊信任,我不能不給。」陸延一臉誠懇道,「而且,前幾日我向他索要案卷,他竟然矢口否認,讓我無可奈何。」
秦風抹了把嘴,嘆道:「這是蠶豆嗎?老秦我活了二十多年,從沒吃過這麼好吃的蠶豆。」
賈逸往他腿彎踹了一腳,這胖子應聲跪在了地上。賈逸冷笑道:「說說,如果你只是個送信的,又怎麼知道別人要陷害我?」
店家道:「換下來的衣服,敝店會清洗乾淨,回頭再給客官送去。敝店可以將這些飯菜熱過之後移到後院,找尋合適衣服的時候,客官仍可用飯,不耽誤您時間。」
孫尚香道:「那就奇怪了,陳叡到底是被誰擄走九-九-藏-書的呢?」
對於這個可能性,賈逸不是沒有想過,尋訪林照時的場景至今還歷歷在目。只是出於自保,他不得不適可而止,沒有繼續深想。況且,他也知道,先主早已故去,如今孫權不負眾望,經過多年休養生息,功法擴張,才有了今天的局面。當初到底發生了什麼,早已不再重要。眼下郡主突然問起,賈逸只好裝作毫不知情。
「我問的是你,你看她做什麼?」孫尚香道,「一百兩黃金,足夠買上三十匹好馬了,誰給你這麼大胆子?」
「為了陸家?」陸瑁道,「如果這句話是從你的同輩口中說出來,我會覺得他不知道天高地厚,妄自尊大。但是你,確實有說這句話的資格。」
陸遜道:「攻營為輔,攻心為主,這是疲軍之計。」
賈逸目光閃動:「殿下在城外已經靜養了一二十天,期間沒有布下暗哨,監視張洵家么?」
「是啊,煮這碟蠶豆所耗用的香料,能買十多斤蠶豆。」蕭閑笑眯眯地道。
不過眨眼工夫,胡紀竟發了聲喊,起身跑了起來。這人大概覺得刺客要殺的是賈逸他們,所以才冒險一搏。真是蠢貨,刺客殺不了查案的,自然要殺知情的人滅口。賈逸沒有出聲喝阻,一來胡紀不見得相信自己,二來會暴露自己的位置。僅僅過了一會兒,又聽一聲尖嘯響過,胡紀身體一震,軟軟癱倒下去。賈逸聽聲音辨得大致方位,從懷中掏出一枚精緻的銅球,想了想后卻又塞了回去。有孫夢和梟衛們跟著,再用這種奇技淫巧的暗器,恐怕會引起懷疑。
陸延沒有回答。
秦風「噌」地站了起來:「老賈!你這是看不起我!刀山火海,我秦風什麼時候怕過?」
「虞青只是站在前面的人,她的身後,是孫權。」
秦風愣了一下,他一直聽聞解煩營是個不講理的地方,惹上他們不死也得剝層皮。眼前這個解煩營校尉、吳王身邊的紅人,居然這麼寬宏大度,實在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孫尚香郡主?」賈逸愣住了。孫尚香原先一直在外遊獵,後來雖被至尊召回武昌,仍在城外莊院中住了近二十天。今天進城,要見賈逸,應該是問這幾件案子的進展了。賈逸隱隱覺察到了什麼,事情是從遞上張洵那個木盒之後,開始發生變化的。在此之前,孫權對案子還算關心,並想以此為契機,消除境內的太平道。封道壇,抓天師,殺道眾,可謂山雨欲來,黑雲壓城。但在此之後,清除太平道的聲勢卻慢慢緩了下來,雖然禁令還在,卻沒了當初的力度。賈逸又想起孫權看到「建安五年」時,臉上那微妙的變化,不禁沉思起來。
「這個刺客……其實並不是要殺死你,也不是要阻止你查案?」孫夢自己都覺得說不下去,「那他來幹什麼?為什麼還要殺人?」
陸安壯著膽子說了一句:「老爺,您為何覺得自己做的就一定是對的呢?即便您是對的,為何延公子就一定是錯的?」
秦風撓了撓頭,道:「不可能啊,我收到的那兩封信,字跡跟這封一模一樣,明明就是郭大哥的筆跡。」
見孫尚香面色有些奇怪,賈逸忽然意識到有些不對,他心念一動,道:「莫非這則傳言,這些年一直在暗中流傳,還有一些人相信?」
有些世家子弟,常常說什麼厭惡自己的出身,被家族所束縛,不能暢遊天地之間,嘗遍人間疾苦。每當聽到這種言論,陸延總會大聲讚譽對方有君子懷仁之風,內心卻十分鄙夷。亂世之中,離開了家族庇佑,這些人能否活下去都成問題,卻還假裝心憂天下,當真可笑之極。
他起身揭過一張白帛,在長案上鋪好之後,拿起了旁邊的毛筆:「不成功,可成仁。」
秦風正津津有味地嚼著雞肉,突然聽到「送行」二字,差點兒沒噎住。他「呸」的一口將嘴裏的雞肉全吐了出來,轉過身子,急道:「等會兒!什麼送行,我要去哪兒?」
迴廊左側傳來細碎的腳步聲,陸延右手搭在腰間佩劍上,轉身看去。一個身著禪衣的女人穿過陰影,走了出來,竟然是虞青。陸延躬身行禮道:「虞部督,您來了。」
賈逸道:「不查建安五年,當年權位到底是如何交接,先主之死到底是怎麼回事,這些一概不查。既然對方想以這幾樁案子為由,把建安五年的事情牽連出來。那就查清這幾樁案子,找到這些人,該殺的殺,該抓的抓。」
他敞開衣襟,讓山風吹乾胸口的汗漬,叉腰道:「伯言,弄清楚了,那天蜀軍車上的東西是火硝。」
「你的懷疑是對的。我們在成都的間客已經探到消息,所謂的太平道謀逆,是軍議司在背後一手布下的局。據說這個局是由諸葛亮親自謀划,動用了一名隱藏極深的暗樁。此事太過機密,我們的間客探不到更深的消息,接下來只能靠你自己了。」
孫尚香揮了下手:「先帶下去吧。」
「除此之外,你們最近的一次書信來往,是什麼時候?」
他又抓了一把紙錢撒向半空,那些紙錢被山風迎面一吹,悠悠蕩蕩地又飄了回來,落在了兩人周圍。乍眼看去,滿地慘白,猶如下了一場大雪。
賈逸奇道:「陸績是三年前死的吧,那時候你們為何要勘驗陸績屍體?」
「如果你母親真是至尊擄走的,為何郡主還對你如此禮遇?不是應該殺你滅口,或者秘密羈押嗎?」
他看到了賈逸,怒罵道:「狗官!落到你手裡算我倒霉,要殺要剮,悉聽尊便!不過你給我記著,就算是我做了鬼,韓彬大哥的血債還是會找你來還的!」
「放心吧,這人身手並不及我,況且現在還戴著腳鐐鎖鏈,對我有什麼危險?萬一有事,我張嘴喊一聲,也什麼都不耽誤。」賈逸眨了下眼,「說實話,我要跟這位秦大俠談的事,有些是我個人的私事,並不想讓你們知道。」
秦風張大了嘴巴,似乎要相信賈逸的話了。然後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道:「等等,既然筆跡可以模仿得那麼像,我怎麼知道這封信是不是你找人模仿的?」
「兵者,詭道也。戰場之上,講究的是如何以最小的代價換取最大的利益,這個代價可以是敵人的,也可以是自己的。有時候要保全大部分人,難免要犧牲一小部分。戰場就是這麼殘酷,不存在同生共死,榮辱與共。敗,為了中軍撤退,會留下一部分兵力去阻擋敵軍,這些士兵就是棄子。就算是勝,照樣也會有不少人死在取勝之前,分不到半點功績富貴。」陸遜道,「義封,你為將多年,至尊卻一直未曾讓你獨自統領大軍,可知道是為了什麼?」
最近幾天,陸瑁數次被吳王宣召進宮,嚴厲責問。雖然現在吳王還沒有清算陸家的意思,但如果與軍議司的關係被坐實,即便有父親在夷陵率軍抗擊劉備,吳王也絕對不會留下情面。所以陸家上下,都默許了陸延參与到這一系列案子之中。對他們來說,陸遜的做法太被動,自身嫌疑越來越重,還要自己人不參与查案,只等著賈逸查出真相。賈逸是個獨臣,跟陸家沒什麼過硬的交情,萬一查出的結果對陸家不利,他絕對不會幫忙掩蓋。這樣做,簡直就是坐以待斃。
梟衛們聽他這麼說,只得拱手行禮,轉身離開。
對於這一連串的離奇暴斃案子來說,與建安五年唯一的聯繫,就是陳籍一案。同樣的全身血液凝固,同樣的于吉咒殺,同樣的匪夷所思。按照寒蟬的消息,現如今的這些案子,應該是蜀漢軍議司聯合太平道所為,雖然目的尚未清楚,但應該跟建安五年無關。畢竟在建安五年,「衣帶詔」剛剛事發,劉備還寄人籬下,在袁紹和劉表之間疲於奔命。軍議司當時並未成立,劉備也無暇插手陳籍一案。
陸遜點了下頭,轉身向望樓上走去。陸安跟著他攀了上去,舉目俯視,只見一桿「朱」字認旗高高飄揚在轅門上。數不清的火把順著匝道匯聚到護堤之上,投石車、床弩齊齊響起機樞轉動之聲。蜀軍的火把越來越近,陸安這才看清楚,原來是近百輛綁滿火把的戰車而已。
「仔細去想,總會想到辦法的。」朱然道,聲音已經不那麼大了。
賈逸喉頭滾動了一下,心中有些愧疚。他獻上木盒之後,也留意過一段時間這對母子。但看沒什麼異樣之後,就沒再關注,想不到還是出了紕漏。只是,獻上木盒這件事,只有賈逸、孫夢和吳王知道,是怎麼走漏了消息的?
賈逸卻沉吟一下,隨即道:「不愧是生意人,經商我的確不如你。」
「是誰?」虞青問得有些急切。
獄吏看賈逸的目光很奇怪,其實不管換成誰,第一次看到被梟衛們簇擁的年輕男人,都會覺得很奇怪。自從孫尚香郡主開府,梟衛護衛過的男人,只有兩個。賈逸是第二個,第一個是孫權。
「是個來往魏吳兩地的貨商捎給我的。」
陸瑁未置可否,道:「最近有傳言說,有人在丹陽附近看到了你績族叔,你聽說了沒有?」
「不用。你雖然給我添了點小麻煩,但我也關了你這麼幾天,咱們就算扯平了。」
陸遜右手扶著額頭,沉默了很久,才問道:「陸瑁和延兒是下定了決心,要在這個太平道的案子中插手到底了嗎?」
「這點我注意到了,所以在查陳籍的時候,特意留意了下。你猜我發現了什麼?」
秦風忍不住嘆道:「原來這些坊間傳聞竟然是真的。可是老賈,這跟你有什麼關係。」
「梟衛和管家,兩具屍體離得這麼近,應該是同時斃命,而且死在胡紀之前。」賈逸搖了搖頭,「這不合情理。」
蕭閑默不作聲,將三碗酒分別推至三人面前,微閉了雙目養神。
一個身材魁梧的大漢氣洶洶地坐了起來:「敲什麼敲!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不過終究會因為價格奇高而少人問津,難以賺到更多的錢。所以,我才準備把這碟鹵蠶豆的配方給公布出去。」蕭閑笑得很陰險。
秦風臉色變得通紅,大聲道:「是秦某有眼無珠,被人給騙了,錯怪了你。賈逸,你要我怎麼賠罪?」
「現如今只是懷疑,還沒有確鑿的證據。」陸延面色平靜地回應,「不是屬下怕虞部督泄密,而是這件事牽涉整個陸家的安危,不得不慎重行事,還望部督恕罪。」
一名梟衛不亢不卑道:「賈校尉,我們也是通情達理的人,不會跟這乞丐計較什麼。你是郡主府的貴客,說什麼結賬的,只會被旁人笑話郡主府氣量太小。」
「東家!東家!有人找你!有貴人找你!」這人嘶啞著喉嚨喊了兩句,立刻諂媚道,「小的是管家,管家。東家他在後院住呢,我這一喊,准出來。」
陳全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又忍住了。
孫夢滿是狐疑地解開,發現是一兜蠶豆,失望道:「還以為什麼好東西,這有什麼稀罕的?」
孫夢歪著頭,不解道:「什麼意思?」
一旁的孫夢嘻嘻笑了起來。賈逸道:「如果是陛下相召,會由王府頒下鈞令,由武昌縣令引路,帶領羽林衛前往張洵家,用步輦將陳叡接入府中。即便陛下欲隱秘行事,也會讓羽林衛將陳叡和張謙一起接入府內,沒有帶走母親卻留下孩子的道理。這樣母親不歸,孩子必定聲張四處尋找,反而是欲蓋彌彰。」
「是屬下失職,」賈逸向少年深深作揖,「請公子見諒。」
「怎麼不相干?我被人擺了一道,稀里糊塗地找你尋仇,這難道算不相干嗎?我早憋足了勁,非要找出到底是誰在背後陰我不可。這種卑鄙小人,合著揪出來打他個一百拳,才能消我心頭之恨!不然的話,我老秦丟了面子,日後還怎麼行走江湖?」秦風氣哼哼道,「這事兒,我還就摻和了,你別想踢我出去!」
陸遜又抓起一把紙錢,拋到空中。那些紙錢在風中飛舞,猶如雪花一般,洋洋洒洒地落入山崖。
「多謝部督提點,」陸延語氣中卻有些不以為然,「賈逸雖然足智多謀,機巧善變,但他身在江東,除了郡主府提供的有限助力,再沒有可以仰仗的後盾。我身後卻是陸家,在人脈、財力這兩方面都要遠勝於他。截至目前,他對我並沒有構成威脅。」
賈逸起身,走到胡紀伏屍之地,見一枚重弩矢穿透了他的胸腔,將他整個人都釘在了地上。血早已流得滿地都是,將周圍染成了褐色,這人明顯是活不成了。他搖了搖頭,又快步向前院走去,發現那名管家也已經倒斃在地,看守他的那名梟衛亦被弩矢穿透了喉嚨。
三年了,父仇未報,卻陰差陽錯做了寒蟬客卿。眼下的這種生活,賈逸其實全無興趣,卻無法脫身。自從逃離許都之後,他的命運就已經牢牢攥在了寒蟬手中。他能夠活下去,完全拜寒蟬所賜,代價就是成為寒蟬的棋子。在荊州之時,他曾經迷茫過,彷徨過,但終究決定效仿傅塵,先活下來再說。畢竟,只有活著才會有無限可能,才有機會看得見未來。
孫尚香似乎鬆了口氣:「釜底抽薪?」
賈逸看了看孫尚香,卻道:「罷了,你知道得越少,越是安全。」
從醉仙居出來的時候,秦風已經酩酊大醉。賈逸和蕭閑一起把他抬到客房,又聊了幾句之後,才拱手告辭。外面已經完全黑了,門口照例站有六名衣甲鮮亮的梟衛,手按長劍在等著他。出乎意料的是,孫夢竟然也在。
今天的軍策議題,是要不要援助孫桓。前些日子,劉備派遣前部督張南率優勢兵力,圍攻了駐守夷道的孫桓。孫桓寡不敵眾,五日內送來三道求救急報,要求陸遜分兵支援。孫桓是吳王的親侄兒,平日深得吳王喜愛。知道他陷入險境,陸遜麾下諸將紛紛要求帶兵前去救援,卻都給壓了下來。
賈逸信步走進一家酒肆,隨便找了個席位坐下。今天孫夢去城郊見孫尚香了,他剛好一個人樂得清閑。梟衛們也找了幾個席位坐下,跟他遠遠相望,沒有什麼親近的意思。說起來整個郡主府里,對賈逸態度好的也就只有孫夢了。這些梟衛們雖然盡職盡責,對賈逸卻一直冷冰冰的,連話都不願多說。
胖子癱倒在地,連聲道:「賈校尉饒命,饒命!」
「這些人帶走了你母親之後,並未對你有什麼不利?」
「太平道、軍議司,」賈逸猶豫了一下,「可能還有陸家。」
賈逸道:「還有,這三件命案,間隔時間相同,又都是死在午夜子時左右,死狀也一模一樣,儀式感頗強。我在太平道內伏下了一名暗樁,說是什麼斫龍陣。這個咱們清楚嗎?」
賈逸奇道:「你認得我?」
屏風前的爭論聲音已經停了下來,眾將到底還是遵從了陸遜的意見,陸安不禁心中暗暗稱奇。
陸遜疲倦地嘆了口氣:「義封,你覺得我為什麼要工於心計?」
「喔,我到了武昌城之後,曾經去解煩營打聽過你,但沒人搭理我。正當我氣悶的時候,卻收到一片竹簡,上面寫明了你什麼時間會出現在什麼地點。雖然覺得莫名其妙,但我還是想試試,於是就去了。趕到那個街口,正看到你和那隊士兵交手。」
酒瓮中的聲音停頓了一下:「你走之後,老薛會立刻離開武昌城,店裡的人手將全部撤換,你也不要再到這間酒肆來了。下次碰頭的時間和地點,我們用陰符通知你。」
賈逸揉了揉鼻翼:「自從在街頭被伏擊,我膽子已經變得很小了。」
梟衛把https://read.99csw.com少年又帶了下去。賈逸忍不住問道:「殿下的意思是?」
「那瑁族叔,你是要與我一起涉足險境了嗎?」陸延笑了,「雖然我很有信心,但事情的結局並不是由信心決定的。」
蕭閑道:「先嘗嘗再說。」
蕭閑正在翻看長案上的賬冊,他的鏡花水月終於開始盈利了。雖然眼下利潤和以前差不多,但他很有信心,覺得最多半年就能翻上一番。除此之外,他買下的那間悅來賭坊,經過重新裝潢、添加了許多噱頭之後,客人也明顯增多了。還有醉仙居,現在已經成為武昌城內一流的食肆,想在雅居里吃頓所謂的精席,至少得提早三日預訂。
「那個貨商是怎麼找到你的?」
隨著一聲低沉的號角聲掠過,鋪天蓋地的碎石塊騰空而起,重重砸入戰車之中。大多數馬車支離破碎,卻還有相當一部分衝到護堤壕溝之前,撞斷竹槍,跌了進去。
現如今商人分為三種,一種是像胡紀這樣的,憑自己本事吃飯;一種是豪門世家不願自己族中子弟從商,找了些人代替他們打理產業;而官商則是官府所開設的商號,不但最為財資豐厚,往往還兼負打探情報的差事。
撲面映入眼中的是一片炙熱的紅。孫尚香穿著一身硃紅色的收腰緊身軟甲,腰間掛著柄細長勻稱的清泉長劍,華美精緻的橫江長弓搭在肩后,寬大的猩紅色蜀錦披風更襯得她英姿挺拔。與普通女子不同,孫尚香並未精心打扮妝容,頭髮也是簡單束成發冠,未著一件飾品。儘管離得尚遠,儘管並非第一次見面,賈逸仍感到一股不可抵擋的銳氣。他上前兩步,拱手道:「屬下賈逸,覲見郡主殿下。」
陸瑁沉吟片刻,道:「陸伯言的兒子,自當陸伯言去管,我是沒有什麼精力來教訓你。再者,究竟你們父子兩個誰做得對,誰做得錯,我現在還看不透。」
賈逸漫不經心地走在長街上,身後還跟著四名披掛齊備的梟衛。自從上次在街頭遇到伏擊之後,每次外出,賈逸身後必定有梟衛跟隨。雖然他已經跟孫夢說過,一個大男人被一群女人護衛,實在是有失顏面。孫夢卻依舊堅持,還說這是孫尚香郡主的意思。幾次交涉無果,賈逸也就不再糾纏,反正武昌城中百姓對此已經習以為常,不再指指點點了。
蕭閑從賬冊中抬起頭,道:「應該不會很久。怎麼了?」
這段時間里,已經來了幾撥找事的,掌柜們把名刺大大方方地遞上去。那些氣焰囂張的宵小們,看到解煩營翊雲校尉的名頭,都灰溜溜地走了。當然這是明面上的,暗地裡打主意的人肯定更多,實力更強。但既然風聲已經放出去了,在動這三家店面的時候,任誰都得掂量掂量賈逸這個人。平常的世家官員,是不敢招惹解煩營的。而那些有權有勢的,又早已得到消息,知道賈逸是吳王心腹,犯不上為了三家店面跟他為敵。
「這個刺客希望我能繼續把案子查下去,而且希望我能從胡紀口中問出一些話,但又不願胡紀說得太多,讓我推斷出其他東西,所以才殺了他。」賈逸道,「其實一開始,胡紀沒有逃走,就出乎我的意料。現在看來,是故意留他一條命,讓他說出這些事情。」
「不錯,還是秦大俠看得通透,」賈逸舉起酒碗,「來,咱們兄弟再碰一碗。」
陸遜回過身,面色冷峻地看著他。
「瑁族叔,如果你今晚前來是為了勸阻我,那隻怕會讓你失望了。」
「你認為那是至尊派來的人?」賈逸道。
「陷害你那是別人的主意,我只是個送信的,跟我完全沒有關係啊!」
夜色如墨,鉛雲低垂。
陸延端起茶碟,送到唇邊,才發現已經空了。案頭的油燈發出「刺啦」一聲,閃了下后也熄滅了。陸延放下手上的茶碟,摸起剪刀。趁著昏暗的月色,剪掉了那段已完全發黑的燈芯。他拿起火石,重新點燃油燈之後,才發覺陸瑁已經走進了房中。
「以你的脾性,你會。就算你能一直被我壓制住,韓當呢?徐盛呢?潘璋呢?若是他們被蜀軍誘出,陷入險境,我救是不救?救,可能會中了劉備的連環計,中軍大營不保。不救,左右兩軍一失,無法對劉備形成阻礙鉗制之勢,陷入提前決戰的境地。」陸遜道,「你鄙夷我的做法,但如果換你坐在我的位置上,你要怎麼做?」
「你覺得呢?」
「那你知道這是哪裡?」
「沒有把握,孫權這個人,不是尋常手段可以駕馭的。我只能引導他往那個方面去想,但他會不會那麼做,就不在我的掌控之下了。」陸延道,「瑁族叔,其實我看得出來,你對父親的做法也頗有微詞,所以才沒有對我諸多限制。你和我一樣,都無法將陸家的未來寄托在對孫家的信任之上,畢竟早年間,孫陸兩家可是有血海深仇。而且,績族叔到底在孫策之死中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也一直讓你放心不下。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你害怕有朝一日,陸家失去了利用價值,就會被孫權剿滅滿門。」
「當時虞青受命追查陸家,我們也想知道陸績跟孫策之死有沒有關係,所以才處處留意。」
賈逸對梟衛們道:「這也算是個有情有義的人,不如放他回去,你們的賬我來結,如何?」
「不用。」賈逸道,「有了名字和身份,我帶著人去查就好。」
「當時衣帶詔剛剛事發,為了籠絡人心,樹立權威,曹操上表漢帝冊拜王兄為討虜將軍,兼領會稽太守,駐守吳郡,牽制劉表。就算如此,江東之地仍是動蕩不安。廬江太守李術反叛;族中孫輔、孫暠不服王兄,企圖奪權;孫翊和孫河兩位兄長莫名其妙遭到殺害;豫章、會稽等地數萬山越也伺機作亂。」孫尚香的目光越過賈逸肩頭,似乎在看向十分遙遠的地方,「三年,整整用了三年時間,方才安定了下來。而今的這幾起案子,又把那些陳年舊事給翻扯出來了,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賈逸沉吟片刻,道:「陳叡好像還有一個兒子,不知道……」
「這麼說來,你是去過了?」
「不。會不會被捨棄,不是看你能力如何,而是看你對王兄是利是弊。」孫尚香道,「賈逸,你是個聰明人,能意識到這點最好。這件事,你準備如何查?」
「為什麼?」賈逸的眉頭皺了起來。
賈逸勸道:「別衝動,我不是說你膽怯,是覺得你沒必要為了不相干的事情,涉足險境。」
賈逸心頭翻起一陣波瀾,臉色卻依舊平靜:「屬下明白。」
陸遜長嘆一聲:「飛黃騰達?我本是個散淡的人,如果不是為了陸家,又何必投身到這血淋淋的功利場中?」
賈逸道了聲明白,起身快步走出了廂房。房外擺著他用過的那張席案,上面的飯菜已經被人吃下了大半。席案邊上,放著他向陸延借用的那個棉袋。賈逸拾起棉袋,發現裡面包著熒粉的布包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另外兩樣東西。雖然在廂房內只待了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卻已經把握到了不少要害消息,最起碼眼前那件事情可以馬上解決了。他把棉袋夾在腰間,又看了眼廂房,抬腳向前院走去。
「那個蜀地客商知道你認識秦風?他是怎麼知道的?」賈逸問道。
「你是胡紀?」孫夢蹲下身,問道。
「認識十多年了,他跟我們這些行商可不一樣,人家是官商。」胡紀道。
虞青似乎很感興趣:「喔?說來聽聽。」
「什麼人帶走的?」賈逸追問道。
賈逸點頭道:「這麼說來,陸延的消息可靠,陳籍確實當過先主的親衛。對了,當時林照除了喊陳籍護駕,似乎還喊過張洵的名字……」
「等幫賈逸查完案子,我們還是不要跟他牽涉太多的好。解煩營的差事太兇險,你我都不是那種刀頭舐血的人,這種日子不適合我們。」
秦風道:「好,既然賈校尉這麼說,就算秦某欠了你一個人情。以後有什麼需要我做的,儘管吩咐就是。」
「如果這場仗真的勝了,伯言你就會被人傳頌為大英雄、大豪傑,這些不光彩的伎倆自然也會被人忘卻。」朱然搖頭道,「這世道,真是要把君子逼成小人。伯言,你為了取勝,為了飛黃騰達,真的甘心去做一個小人?」
「我們是同鄉,本來就認識,但是不太熟。」秦風想起了什麼,「說來也奇怪了,我這幾年雖然跟他也有聯繫,但並沒有托他捎帶過什麼東西。當初他找上我時,我曾經問過他為什麼會與郭大俠相識。他含含糊糊地告訴我,是郭大俠找的他,要他捎信箋給我。現在想起來,那封信上並沒什麼緊要的事,為什麼要大費周折寫信給我?」
蕭閑乾咳一聲,道:「秦大俠,牆上掛的那些都是本店的拿手好菜,我剛才吩咐下去的,卻是廚子們正在琢磨的新玩意兒,還未完全成型,倉促上席,只怕會砸了招牌。」
「那你還喊我帶人來這裏?」孫夢鄙夷道,「如果單純是來看看有什麼線索,你自己摸過來不就得了。」
胡紀快要哭了出來:「我是在鄴城貨棧的時候,碰到了一位蜀地的客商,說你在荊州害得關羽將軍身死軍破,他出於義憤要給你找點麻煩。」
門口出現了一個乞丐,趁著空當溜了進來,到梟衛們的席面前打量一番,低聲下氣地討要吃食。一名梟衛皺著眉頭,撕下一條雞腿遞給乞丐,那名乞丐卻搶過整隻烤雞,抱起就跑。梟衛揮起劍鞘,將他點倒在地。乞丐掙扎著起身,又被趕來的店家揪住了衣服。只見那乞丐抱著烤雞死活不肯鬆手,跟店家來回推搡,一不小心摔倒在地。那隻烤雞從乞丐懷裡脫手而飛,在眾人頭頂上劃了個完美的弧線,準確地跌落在賈逸懷中。一襲灰色的綢布禪衣立刻變得油光鋥亮,賈逸只是微微一笑,用竹筷插起懷裡的烤雞,放到了席面上。
少年卻回禮道:「這事不怨賈校尉。鄰里認為家父死於于吉咒殺,是為不祥之人,屢次上門欺辱,要我們搬家。母親又是極好面子之人,忍不住說解煩營已經認定是起兇案,還託人向吳王呈上了證據。結果,不久就有人上門帶走了母親。」
「說得也是。」蕭閑接過話,「有好酒沒好菜,倒顯得我怠慢了。」
「瑁族叔你不知道的事情,我自然也不知道。」
「他死了。死後入棺之時,我們曾經暗地裡勘驗過屍體,確認是陸績無疑。虞青的話不可信。」
她捏了一顆放進嘴裏,嚼了幾下,就偏過頭,好奇地看著賈逸:「這是什麼鬼東西,味道怎麼這麼香?」
「你是說,當年是老賈在酒里做了手腳?」秦風瞪著眼道,「真的假的?」
正思慮間,半空中驟起一聲尖嘯。電光石火之間,賈逸下意識地抬腕,橫劍。只聽「叮」的一聲脆響,黑暗中爆出一蓬耀眼火花,賈逸手臂一麻,被震得連退數步。他借勢撲倒在地,大喊道:「散開!有刺客!」
大殿之中靜悄悄的,沉默了好一陣,孫夢忽然插話道:「你想多了,至尊多次向表姐誇你是可造之才,不會輕易將你捨棄。」
「剩下的這兩道菜,雞是鹽焗的,魚是油煎的,與尋常的烤雞蒸魚可是完全兩種風味。當然,這兩道菜的配方,我是絕對不會外傳的。」蕭閑舉起了酒碗,「來,咱們走一碗。」
秦風閉上眼,在費力回想:「兩年……三年前?記不起了,你問這些幹什麼?」
朱然抿緊嘴唇,沒有辯解。陸遜說得沒錯,不說韓當、徐盛,就連他自己,很多時候都在發牢騷,說陸遜是書生治軍,窩囊透頂。平心而論,如果不是前幾日那場戰敗,他的確聽不進陸遜的話。
兩人正說話間,小廝們已經端著菜盤上來了。賈逸看了看,發現是一碗雞、一碟魚,還有一碟蠶豆。秦風笑道:「我還以為是什麼山珍海味呢,原來就是這些?」
「世溷濁而莫余知兮,吾方高馳而不顧。」陸遜悵然道,「說這句話的人,已經自投汨羅江,葬身魚腹。我不是聖人君子,也不是錚骨忠臣,在這亂世之中做正確的事,毫無意義。既然世溷濁而不清,蟬翼為重,千鈞為輕,吾寧為蟬翼,不為千鈞。」
「沒事兒。我想從太平道脫身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那些日子一直琢磨結交誰更合適。賈逸這個人不管是從品性道德,還是從身家地位上來說,對我們都是最合適的。你就別再聽外面那些人說閑話了,我的眼光,不比他們強?」蕭閑站起了身,「對了,那個張清最近行蹤有什麼可疑的嗎?」
如今東吳勢若危卵,邊境嚴查死守,不但與蜀漢通信遲緩困難,與魏朝也是一樣。聽秦風的口氣,仿冒郭鴻的那兩封信來往便利,應該不是走驛站那種尋常途徑。
孫夢道:「怎麼,你發現了什麼?」
「那就好。還有一句跟你交代下,最近陸延似乎很得王兄賞識,但我總覺得這人有點琢磨不透。你機靈點,別讓他搶了風頭。」孫尚香頓了頓,「陸家出了一個陸遜,已經夠了。」
「前天不見的。」
他走到乞丐身旁,問道:「你可真是膽大包天,連梟衛都敢搶?」
話說完,他舉起酒碗一口氣喝了個精光,動作乾脆地將空碗放到了長案上。蕭閑端起酒碗,抿了一小口,就皺起了眉頭,不動聲色地將酒全部喝完,用袖子沾了沾嘴角。秦風則一仰脖灌下大半,只覺得從喉嚨到腹腔都火辣辣的疼。他咳嗽一聲,差點把已經喝下去的酒嗆出來。眼角瞥見賈逸和蕭閑都已經喝完,只得把心一橫,閉上眼睛,把碗里的酒全咽了下去。他「啪」的一聲放下酒碗,大聲贊道:「好酒!男子漢大丈夫,喝這樣的酒才算硬氣!」
「你也覺得是王兄抓了他母親?」孫尚香斜看著賈逸,問道。
陸家是江東豪族不假,但上下一兩千人,總有些旁支過得不甚如意的,陸安家就是其中一支。他父親早亡,全靠母親一人將家支撐起來。好在他精明能幹,抓住了幾次機遇,這幾年慢慢擠進了主家的圈子。一手提攜他的是陸瑁,所以在欺瞞家主和背叛陸瑁這兩件事上,他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前者。陸瑁說得對,這是陸遜和他兒子陸延之間的事,他們都算是外人。而站在陸家的角度上來講,他們做的也未必不是好事。
陸安大為震驚,不可置信地看著陸遜。在他的印象中,這位家主一直都是彬彬君子,為人處世時時刻刻講究仁義道德,現如今卻說出這樣的話,讓陸安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一切都是為了陸家,他忽然間又想起了那晚對陸瑁族叔說的這句話。說實在的,他其實心裏並沒有什麼底。不管是這幾件案子,還是刺青之事,他都沒有必勝的把握。前去嶺南查索刺青染料的人,已經回來了,帶回來的消息,讓族中長老們大為頭痛。刺客身上的刺青跟陸家用的是同一批,而且還是拿著陸家信箋買走的。這意味著,陸家內部出了姦細,但這姦細到底是誰,卻沒有人知道。
「所以說,改變天下大勢,終究可望而不可即?」蕭閑眼神閃爍。
蕭閑看出來了,笑道:「大哥,秦風這人是個遊俠,平日里大大咧咧慣了,言語處事上沒那麼周詳。要是他做了什麼,惹得你不痛快,忍忍算了。」
「這種事情當然不能交給淮泗系或者江東系,只能由我這種獨臣去查。在獨臣之中,諸葛瑾、步騭、嚴畯、是儀這些人https://read•99csw.com不是沒有查索案件的經驗,就是身居要位,公務繁忙。不像我,既有能力經驗可以勝任,又能在不得已的時候殺之滅口。」賈逸淡淡道。
賈逸微微笑了一下,拎起酒罈又倒滿三碗:「說起來,兄弟我跟這金露酒緣分可真不淺。當年曹操還在世之時,曾經要曹植隨同曹仁一起前往樊城,抵禦關羽。結果曹植臨行前,卻因為醉酒而耽擱了部隊行程,曹操對其大失所望,曹丕藉此機會,牢牢鞏固了世子之位。」
「蜀地官商……莫非是軍議司?」孫夢插|進話來。
拋開這些怪力亂神的迷霧,只把它當作尋常案子來看的話,眼下明顯的線索只有太平道和陸家刺青這兩條。太平道這條線,在蕭閑的幫助下,已經探查出三源道壇參与其中。當時孫夢主張一網打盡,但賈逸卻想放長線釣大魚。他已經完全看清楚了,太平道只是表,裡子應該是軍議司。雖然不知道軍議司用了什麼手段,弄出了個于吉復活的噱頭,但通過天火降字、三樁命案,收攏了一部分道壇的信任和倚仗。此時剿滅了三源道壇,甚至剿滅了全城的太平道壇,也只不過逼他們由明處轉到暗處,反而更不好掌握動向。現如今,既然伏下了張清這個暗樁,太平道這條線就已經掌握在手中了。他們最近為布置斫龍陣所採買的物品,已經準備得差不多了,但于吉卻沒有再去過道壇。只有耐心等下去,抓到了于吉,自然會牽扯出後面的軍議司。
賈逸假裝驚詫道:「殿下,我為您效力,為解煩營查案,這是公事,自然要花您的錢。這世上哪有辦公事,花自己錢的道理?」
外人或許看不透,賈逸卻很清楚,這位看似囂張跋扈的孫郡主,可不是個簡單角色。跟著孫夢走進府內,穿過寬闊的門闕,賈逸第一次來到郡主府大殿之外。湖山石鋪就的地面,青檀木製成的門窗,就連蕭牆都是漢白玉雕刻堆砌而成,比吳王府不知道要氣派多少倍。大殿正門兩側,各站了六名披甲持戟的梟衛,旁邊還有一名女官束手待立。孫夢沖女官點頭示意,女官側身輕輕敲了下門,將二人引了進去。
「羽林衛?」賈逸又是一愣,不由得看向了孫尚香。如果真是被吳王孫權帶走的,孫尚香不會不知道,更不會對此有什麼疑問。孫尚香並未解釋什麼,偏了下頭,示意賈逸繼續問下去。
「什麼可能?」
「成。」陳全點頭道,「不過,我有句話想了好幾天,不知道對你說合適不合適。」
「據說陳籍當年死得蹊蹺,先主孫策也死於同年,兩樁事件傳聞都與于吉有關。你績族叔性格耿直,平生最恨這種裝神弄鬼之徒,一定會徹查到底。即便當時迫於壓力,按下不查,也會在案卷中留下蛛絲馬跡,以便後人追索真相。而三年前,解煩營突然追查先主孫策之死,竟然懷疑與陸績有關。所幸在查案的緊要關頭,陸績突然病故,案子也就此擱淺。雖然案子不查了,可我總覺得這其中必有隱情,每當想到這件事,心中終究是惴惴不安。」
「此事我想不明白。」少年道,「還請尊駕賜教。」
「知道了。」賈逸虛虛地應了一聲。
「我也想不明白。如果硬要解釋的話,只有一種可能。」賈逸苦笑道。
「如果想不到呢?我們就坐等蜀軍取勝,江東門戶大開?」
「嗬,連我也不肯說?」虞青道,「那你接下來準備怎麼辦?」
賈逸站在胡紀宅邸的門前,看著梟衛們在孫夢的指揮下,分兵繞去後門。他右手漫不經心地搭在腰間佩劍上,道:「抓個商人而已,出動百名梟衛,我們的陣仗是不是大了點?」
「正是。我沒有關防,過不了江,要不是他這麼勸我,我還想不到找你……」
「他還是道壇、賭坊兩頭跑,沒什麼異樣。我按照你的意思,跟咱們賭坊交代了,讓他有贏有輸,不至於太難堪。不過他似乎覺得在咱們賭坊不過癮,最近幾次都是去別的賭坊。還有,賬面上賈逸給他的那十兩黃金,已經兌換了七兩五錢。郡主府的孫姑娘,昨天已經派人送來了一百兩黃金。」陳全道,「二弟,你別嫌我啰唆。這麼長時間了,張清也沒說出什麼要緊的消息,這錢花得不冤枉嗎?」
賈逸點了點頭。雖然如今淮泗系和江東系已經達成平衡,但居中把握調停的是吳王。
陸延打了個噴嚏,掏出一塊方巾輕輕拭了下鼻端,向席間望去。
賈逸有些疑惑,但還是提劍向後院走去。他和孫夢剛剛穿過月門,就見一個身材臃腫的胖子穿了件深衣嘟囔著從主宅里走了出來。看到滿院的梟衛,他臉色劇變,轉身就往房內跑。賈逸一個箭步趕上去,劍身「啪」的一聲搭在胖子肩膀上:「胡紀?」
陸遜的身後,並排放著十幾個香爐,裏面的線香正裊裊燃燒。兩名上清派道士身披杏黃八卦道袍,坐在香爐兩側,口中念念有詞,聽起來像是《三元水懺》。朱然從山下小路走上來,氣喘吁吁地穿過巡遊的親衛,站在香爐前。
賈逸的臉色越來越凝重。原來孫權繼位的背後,還有這樣的隱情。如此看來,這條流言若是傳了出去,對吳國的打擊將難以預計。當時神色大變的孫權,應該也想到了這一層。
乞丐跪在地上,連連磕了好幾個響頭,哭訴道:「這位大爺,小的兄弟跌斷了腿,在破廟中躺了兩三個月了,一直半死不活。今早小的出門時,他念叨著想吃口葷腥,哪怕吃過後立刻死了都行。看到那隻雞,小的滿腦子都是兄弟那可憐兮兮的樣子,一時間鬼迷心竅,就想搶了雞給他帶回去。大爺您拿小的去問罪,是我自找的,可我那兄弟無人照料,就要活活餓死了。還請大爺饒我一命,來生小的做牛做馬報答您。」
孫尚香聲音不大,聽在賈逸耳中卻猶如一記震雷。他腦中轉得飛快,無數的念頭浮了上來,又沉了下去。同為于吉咒殺案的遺屬,武昌都尉魏臨一點事兒都沒有,怎麼反而有人打起了孤兒寡母的主意?莫非陳叡的失蹤,跟那個木盒有關?建安五年,到底意味著什麼,跟這幾起案子又有什麼關聯?
賈逸乾咳了一聲:「其實那地方也就是聽曲看舞,不像你想的那麼不堪。」
「筆跡這東西,是可以模仿的。我在進奏曹時,就有箇中高手,能模仿十多個人的筆跡,連被模仿的人都看不出來。」
「以前的事情我不太清楚,瑁族叔沒有問過父親嗎?」陸延的神色十分平靜。
秦風被問得愣了一下,道:「那倒不是很頻繁。」
陸遜抓起一把紙錢,迎風撒了出去。那些紙錢在空曠的山崖下浮浮沉沉,猶如無主的孤魂飄蕩在天地之間。
一碗麥飯,一碟燙白菘,一碟腌蘆菔。飯菜很是簡單,連點葷腥都沒有。只要沒有孫夢跟著,賈逸通常都是這麼吃。原因很簡單,他手頭並不怎麼闊綽。這兩年,賈逸沒有經手過什麼案子,也沒有去撈過什麼油水,比起解煩營的其他同僚,實在是捉襟見肘。就算這段日子住進郡主府,拿了孫尚香一大筆錢,他也沒有改善下生活的想法。日子過得清苦低調一點,也算是對自己的一種約束提醒。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一旦生活習慣上放開了,心理上也會慢慢放鬆。而作為寒蟬客卿,在任何時刻任何地方,一點毫不起眼的破綻都可能成為滅頂之災。
「也好,」賈逸沖梟衛們點了點頭,「我去後院換件乾淨衣服。」
賈逸微微笑著,沒有言語。對於眼前的這位孫郡主,應對起來要比對吳王還小心。畢竟她是賈逸在東吳的唯一靠山,而吳王也是因為孫尚香的舉薦,才對賈逸有所倚重。孫尚香的性格洒脫自在,不喜歡呆板拘謹的人。如果還是像應對吳王時,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樣,肯定會被她認為很無趣。其實,一百兩黃金對大手大腳慣了的孫郡主來說,還真算不得什麼。她提起這件事,更多是出於戲謔的態度。
三人又碰了一碗,一飲而盡。秦風舌頭已經有些大了,他醉眼矇矓地撕下一條雞腿,咬了一口,當即又是讚嘆不已。賈逸夾起一塊魚肉,細細品味,只覺得魚皮香筋焦脆,魚肉卻入口即化,還帶有一股淡淡的甜鮮。他將酒碗滿上,嘆道:「難得蕭老闆費心,這三道菜確實是人間佳肴,今日用來給秦大俠送行,可算是物盡其用了。」
「王兄不這麼想,他認為與建安五年有關。不管擄走陳叡的是什麼人,都是在懷疑張洵可能告訴了陳叡一些建安五年的事情。」孫尚香打斷了賈逸的話,「你知道為什麼王兄在發現木盒上的建安五年四字之後,心神不寧嗎?」
「不要找我報仇,也是郭鴻在信里寫的話?」
「那就好。陸績死得不明不白,如果真跟先主孫策有什麼牽連,只怕是經不起解煩營查的。」
「不錯,不錯,查案子你在行,掙錢還是我在行。」蕭閑笑道,「配方肯定會有那麼一點不同,稍微少上一兩味香料。然後我再把這幾種香料研磨成粉,在醉仙居里大量出售,不求暴利,只求這武昌城,不,應該是整個江東、整個吳境的中產之家都能吃得上這道鹵蠶豆。」
「這不是湊巧你們都在么,菜式合不合口味,自己人有什麼說什麼,回頭再慢慢改進。」
孫夢嗔怪道:「能把筆跡模仿到以假亂真,哪裡是個普通商人能辦到的?再者他還知道你在進奏曹中的舊事,知道郭鴻和秦風的關係,這些事雖說不是機密,查證出來也要頗費一番周折。你心裏應該很清楚,這個胡紀身後,有股不容小覷的勢力。」
「好。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再婆婆媽媽了。」賈逸端起酒碗,「幹了這碗酒,我們同心協力,把那些裝神弄鬼的人一個個揪出來,全部打翻在地!」
「你覺得,是有人假冒羽林衛?」
他還沒有說完,就聽見外面響起了緊促的鼓聲,其間還夾雜了短促有力的傳令之聲。陸遜立刻起身,衝出大帳之外,陸安也跟了出去。只見營盤前方,亮起了如若繁星的火把,正如潮水一般傾瀉而來。
這是聽瓮。說話的人並不在這間房子里,甚至可能不在這家酒肆。酒瓮的底部用竹管貫通,埋入地下,可將十多丈外的聲音傳遞過來。早在兩年前,賈逸就見識過這種隔空對話的手段,當時覺得匪夷所思,次數多了也就見怪不怪。雖然他一直覺得這樣子有些小心過分,但放在此刻這個場合,卻能避人耳目,十分方便。
「喂,前幾天你要我去查陳籍的戶牒,梟衛們去了趟都尉府,翻遍了庫房也沒找到。武昌城前些年一直都是邊城,流民來往頻繁,這方面確實沒什麼人打理。一般人碰到這種情況就沒辦法了,可是我不同。」孫夢道,「我找了吳王府的熟人,看到了歷任親衛隨從名冊。陳籍出身吳郡富春,跟先主是同鄉,在興平二年被從親軍中選為親衛。為人忠厚坦誠,風評頗好。但在建安四年,因為犯下過錯,被先主開革,淪為商人。」
賈逸捏起一顆蠶豆,端詳了半天,才放進嘴裏。他點頭贊道:「味道確實不錯,你準備賣多少錢?」
眾人迅速撲倒在地,月光被四周牆壁房屋遮蔽,照不到地面,刺客也就無法下手。而胡紀雖然依舊哆哆嗦嗦地跪在那裡,光亮卻剛好從他頭頂掃過,當真是運氣極好。依剛才那枚弩箭的力道來看,應該是蜀漢特製的蹶張弩,這種弩雖然射程遠,衝擊力強,卻裝填極慢。只要能靜待時機,引得刺客再度發箭,辨明他所在的方位,就能在他裝填弩箭的空當,直接搶上前去將其擊殺。
「傍晚時分,一行十人,身著錦衣,腰間掛著王府羽林衛的腰牌。」
賈逸笑笑:「我還以為她真的轉了性,不再對付我了,原來絮絮叨叨說了那麼多,大半都是假話。那麼,陸績到底是死了還是活著?虞青說有人在丹陽……」
「依照延兒的性格,如果真的收手,勢必心中憤憤不平,寫信長篇大論告訴我他的想法。而陸瑁呢,如果真的勸動了延兒,會在信中將經過詳細敘述,以表其功。現在他們一個寸紙未言,一個草草帶過。」陸遜嘆了口氣,「我說了那麼多,他們還是認為自己做的是對的?」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是了,驛站雖然審查嚴格,但貨商經常往來兩地,對邊軍們多有賄賂,信箋不是什麼違禁之物,來往要順利得多。
賈逸沉默了一會兒:「你的意思是,監視我其實是孫權的意思?即便有孫尚香的舉薦,他對我也並不信任?」
「聽說了,但是績族叔不是已經死了嗎?」陸延道。
孫尚香解下猩紅披風和橫江長弓,遞給了身邊的侍女。她斜坐下來,問道:「前些日子,你呈給王兄的那個木盒,到底是怎麼回事?」
「有志氣,不枉我經常在至尊面前推薦你。」虞青猛地提高了聲音,「如果你能搶在賈逸之前破了此案,贏得至尊青睞,勢必會將賈逸排擠下去。只要他失了至尊眷顧,郡主府也不會再回護他,到時候,新仇舊恨一併了結。」
賈逸皺眉道:「關羽之死跟我有什麼關係?他明明是被傅士仁和糜芳所害,不去找他們兩個的麻煩,找我的?」
「難得你能想到這一點,」賈逸從棉袋中掏出一枚金錯刀,「這個你總還記得吧?」
「就憑我?」
「他是怎麼死的?」
「瑁族叔有更好的法子?」陸延問道。
孫夢已經帶著梟衛們搶進了宅院,賈逸拔出腰間長劍,也邁過門檻,走了進去。出乎他的意料,院中乾淨整潔,跟一般人家並無兩樣。不僅沒有滅口后滿院死屍的痕迹,連逃跑后的廢棄凌亂景象也沒有。
「那倒不是,賈逸查的是近來那幾件案子,陳籍案跟這些案子有些類似。刺青那件事情,他似乎沒有放在心上,認定了我們不會與太平道勾結。」
陳全道:「那位叫秦風的大俠,到底要在咱們這兒住多久啊。」
他正琢磨用什麼法子解困,卻倏然覺得眼前一亮,十幾個火折從頭頂上飛了過去。原來梟衛們配合默契,剛才早已暗中打好手勢,將火折扣在手中,只等刺客再度發箭。火折被擲向遠處牆頭,雖然半數都被風力所阻熄滅在半空中,但仍有幾枚落在牆頭四周,映出一個模模糊糊的人影。緊接著一聲嬌叱,十幾道袖箭傾瀉過去。刺客不敢怠慢,翻身滾下了山牆。幾名梟衛立刻衝上去,搭成人梯躍過山牆,追了出去。
「這個所謂的后著,你有幾成把握?」
孫夢抓了一把在手裡,把小布包遞給後面跟隨的梟衛們:「都嘗嘗,挺好吃的。」
「如果不是這樣,殿下不會發現陳叡失蹤,更不會只用了一天的時間,就找到了張謙。」
虞青微微點了下頭,往房內瞟了一眼,才問道:「前些日子,你們去查刺青染料的事,有什麼眉目嗎?」
「昨天我已經給你找到了。」孫尚香高聲道,「帶上來吧。」
「僅僅捎帶幾封信,就給了你一萬錢,這個蜀地客商出手真闊綽,你們是舊相識?」賈逸問道。
「去后廚,讓他們上幾款新菜式。」蕭閑吩咐道。
賈逸卻道:「不必,只要知道這個人在哪裡就好,我這邊物色人選去探查。這麼重要的情報,如果得來渠道不明不白,很容易被人起疑心。」
「那兩份郭鴻的信,你是怎麼收到的?」
賈逸將一個小布包塞到孫夢手裡,道:「嘗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