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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妖術

第七章 妖術

張清不說話,摟著她就往屋裡走。進到房內,張清仔細看了一圈,卻有些猶豫起來。
「十二日後抵達武昌,按照慣例,抵達后第一天交換相關文書,第二天舉行冊封儀式。也就是說,是十三天後舉行冊封儀式了。」賈逸道。
張賢道:「我不信官府。別說是官府,就算上面是孫權的印鑒,我也不信。這幾十年來,天下紛爭,黎民受難,不都是因為他們一己私慾造成的?官府若是想套取這兩項秘術,什麼事做不出來?」
「不破不立,現在的太平道已經墮入私利,背棄了我父親的初衷。這樣的太平道,滅教也無所謂了。或許千百年後,會有人窺得道中真義,再度將太平道興盛也說不定。」張賢從懷中掏出一個扁平的木盒,遞給秦風,「木盒裡有兩項秘術如何施法的詳細記載,裏面還有些施術所需要的東西。你貼身帶好,就看能不能趕回武昌,交給蕭閑了。」
說到這裏,他才意識到蕭閑沒來:「咦?老蕭呢?」
賈逸問道:「上面說了什麼?」
「我把這些東西給你,是我的決定。你能不能帶回武昌,就看天意如何了。」張賢又笑了起來,「我曾經答應過他們,如果有人來找我打探這兩項秘術,就把人帶到這裏,由他們處置。剛才這裏留守的暗哨已經跑回據點報信了,估摸著時間,也快要到了。」
孫夢沉吟了一會兒,點頭道:「不錯,不光五次人祭的行事手法矛盾,也有太多巧合了。」
「你真的是張賢?」秦風問道,「我這事兒很急,往大了說涉及幾千幾萬條性命,你可別跟我兜什麼圈子,我也沒啥耐性。」
蕭閑停頓了一下,道:「若是你的推斷沒錯,吳敏就不是第一起命案,而是第二起。也就是說,到現在為止已經死了五個人,再有半個月,斫龍陣就要完成了?」
「就是現在武昌城裡,假扮于吉、裝神弄鬼的那些人。」張賢嘆了口氣,道,「他們當時說是有個太平道重張旗鼓的機會,極力邀請我參加,但是我拒絕了。早在當年張角起事之時,我就退出了。太平道,求的本應該是人間太平,而不是將這人間變成煉獄。」
「那倒不是,這世間沒有人能算得准尚未發生的事。我之所以知道,是因為他們在半年前,找過我。」
「喔,沒什麼。」賈逸掩飾道,「只是原先一直以為冊封儀式是魏人的驅狼吞虎之計,想不到他們真的派使團來了。」
「沒什麼。我是覺得吳敏、張洵、林照這三件案子里都有人命,綢緞鋪這邊不應該只燒了房子。」賈逸道,「說到查案的進度,現在只是弄清楚了太平道和軍議司都參与其中,主要目的應該是對至尊不利,但還有諸多謎團尚未解開,譬如天火降字、血液凝固這些。」
「所謂的人生,所謂的命運,不過是千萬之人選擇的混合而已。比起這千萬人來說,我們的每一次選擇,都不過是車轍下的一顆塵埃。陳全的死,不是因為你讓他參与了這些事情。世事風雲,瞬息萬變,沒有人可以確定哪一次選擇后,會得到自己想要的結果。」
他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幾步,正要轉身逃開,卻覺得肋下一痛,一股熱意淌了出來。他有些吃力地低頭向下看去,只見一截猩紅雪亮的刀刃「咻」的一聲又抽了回去。陳全搖搖晃晃地轉過身,看到一個單薄的身影攥著一把短劍,又狠狠刺了過來。陳全腹中一涼,刺骨的疼痛這時才傳遍全身,讓他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陳全無力地揮舞著雙手,搭在這個身影的肩膀上。慘白的月光灑下,照在那張掛滿了不屑笑容的臉上,正是門口那個少年。
「我用不著,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一雙!」秦風揮了下手,「老蕭那裡,倒是得配點人手,他身手不行,很容易被盯上。」
跟了張清這麼長時間,他每天做的事也太有規律了。開始的時候,陳全還以為張清無所事事,整天都在混日子。但時間久了,卻讓他慢慢起了疑心。張清賭錢的時間,每天都相差不過一刻鐘,吃飯也總是去同一家店,甚至去找那個暗娼也都是同一個時段。而其他的事情,幾乎卻沒見他做過。
儘管離開客棧的時候,並沒有發現被人監視,但秦風依然小心翼翼。有些頂尖的追蹤方,通常會安排兩個追蹤者,一個在明,一個在暗。跟蹤他的人不管是軍議司還是太平道的,都不是能輕易擺脫的。他從客棧里溜出,趁著夜色走進這個樹林,就是要驗證下後面還有沒有人跟。如果還有,他必定會到樹林中查探。畢竟天色不亮,樹林又遮擋視線,不走進來是無法知道秦風行蹤的。
賈逸問道:「那些假扮都尉府的人,有沒有從鋪子里抬出什麼東西?」
「那可不。要不是今天有兄弟告訴我,解煩營來查案了,我還以為這筆錢拿不到了。」少年沖賈逸伸出手,「說好的還有一把錢呢?」
賈逸欠了下身,拉過木盒,小心地打開了。
果然,張賢看了一眼兌票,道:「如果我貪圖錢財的話,這些年隱姓埋名又是為了什麼?」
「沒有。我掰開大哥的嘴看了,什麼都沒有。」蕭閑道,「話說回來,這些天我看你並不怎麼擔心秦風,莫非你一開始就知道他會活著回來?」
「聽說我家那個延兒,最近甚得至尊歡心,我卻覺得有些悚然。」陸遜苦笑道,「如果我們獲勝,我決定撤軍的話,我需要你的支持,來壓制軍中其他的將領。」
「沒。這是給你的東西,自然是要你看。」秦風的樣子很認真。
「找你是因為你在太平道中有這個人望;不殺你是因為他們覺得你不會背叛自己父親創立的太平道。」秦風泄了氣。張角的兒子,是斷然不會將這兩項秘術泄露出去的。蕭閑和賈逸千算萬算,也沒有算到這一點,這下巨鹿之行只能無功而返了。
「弟子愚鈍,還請上仙明示。」
少年昂頭道:「我又不是在看熱鬧,是幫你破案的,怎麼會抓我?」
張清很想問問女人,有沒有見到太平道的人,卻也知道這話是無論如何不能說出口的。他摸著下巴,正犯愁的時候,就見面前的女人翻了個白眼,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張清嚇了一跳,上前試了試鼻息,發現還有氣,這才穩住了心神。而就在此時,身後傳來一陣衣袂飄動之聲,張清不由轉身向後看去。只見屋子中間,已經站著一位月破星巾、霓裳霞袖的道長,于吉上仙又憑空出現了。
「已經讓梟衛去催了兩遍了,這個魏臨不把你們解煩營放在眼裡就算了,竟然也不把我們郡主府放在眼裡。等下來了,看我怎麼好好收拾他。」
孫夢奇道:「你怎麼知道?」
「你把手上的錢都給我,我就說。」少年沒有搭理孫夢,依舊盯著賈逸手裡的錢不放。
賈逸陪著蕭閑坐了很長時間,眼看天色漸漸發亮,才道:「都尉府就這麼結案了,你甘不甘心?」
「不好說。蜀漢江州附近還有趙雲近萬兵力駐紮,漢中還有魏延近萬兵力,成都、梓潼這些地方,還有吳懿、王平、馬岱、陳到、廖化這些名將。我們一路打下去,不會太輕鬆。」陸遜沉吟了半晌,「有沒有想過,見好就收?」
「就是這麼簡單。所謂的秘術,不管表面上看起來多麼的詭奇莫測,一旦被戳破了幌子,甚至會簡單到讓人覺得可笑。」賈逸道,「不過這兩項秘術,說是簡單倒也有些過了,畢竟這幾樣東西,不是普通人能隨便搜集炮製出來的。」
「還不到時候,不要輕舉妄動。」于吉停頓了一會兒,「張清,此次起事關係到我太平道生死存亡,參与其中之人都兇險異常,隨時可能會以身殉道。當然,為我太平道了卻凡塵,自然會羽化飛升,位列仙班,這也是一次難得的機緣。你可有決心?」
張清舔了下嘴唇,問道:「上仙,蕭閑安排人跟蹤我,難道是我不小心露了馬腳?」
不多時,灌木叢中鑽出一個人影,向馬匹摸了過來。秦風並沒有動,他還在等,看有沒有其他人。人影已經摸到馬匹處,舉起哨棒砸向披風。哨棒將披風打扁,砸在樹榦上,又彈了回去。人影稍稍遲疑,用哨棒挑開披風,才驚覺中計,轉身就要逃走。跟蹤者沒有幫手,不然必定會招呼同伴在周圍搜索——電光石火之間,秦風做出了這樣的判斷,隨即從樹上高高躍下,凌厲的刀風呼嘯而去。人影倉皇之間舉棒相迎,只聽「咔嚓」一聲脆響,破風刀將哨棒斬成兩截,順勢劈入對手胸間,激起一捧血霧。
「那惠德仙師若是這幾天就會羽化,斫龍陣接下來由誰去推動?我接下來要追隨誰?」
賈逸搖頭道:「形勢越來越讓人看不懂了。按照我們的推斷,這案子就是太平道為了誅殺至尊,而布置的斫龍陣。到目前為止,應該算是進行了五次人祭。但這五起人祭,卻有些怪異,第一起和第五起都是極力掩蓋痕迹,害怕被人注意到。第二起吳敏和第三起張洵,卻做得極為張揚。更離奇的是第四起林照,彷彿算準了我們那天會去找他,而且林照的死亡時間又恰好符合斫龍陣的人祭時間。還有,建安五年死於同樣手法的陳籍,和現在死掉的張洵、林照又都跟先主孫策之死有關,你不覺得太過蹊蹺了嗎?」
「他們這些人有產有房,自然怕這怕那,啥都不敢看不敢問。」少年眼睛里有一絲與年齡不相稱的狡猾,「我就不一樣了。」
「偷東西唄,有些人家廚房都沒怎麼鎖門,裏面那些剩飯剩菜、肉蛋生鮮夠我們對付肚子了。」少年滿不在乎道。
「雖然鋪子已經燒得支離破碎,但我在灰燼里發現了火油的味道。」陸延道,「而且奇怪的是,按照當時的火勢,應該至少燒掉三四家店鋪。但周圍的鋪子並沒有被殃及,詢問了周邊的人,說是起火之後,很快就有官府的人前來滅火。」
「你說他也去過這個綢緞鋪,是什麼時候?」賈逸問道。
賈逸走了兩步,又轉過身問道:「你說發現屍體時,他手上握著一個梨子,可曾想過有什麼寓意?」
「誘敵之計。」陸遜道。
「那倒沒有,」于吉道,「蕭閑這個人敏感多疑,倒是比賈逸還要難應付幾分。可能他一開始就未曾相信你,也可能是給他喂的餌太少了,單憑那幾車東西,還穩不住他。眼下不知道他有沒有插|進來其他暗樁,凡事都要小心。你回去告訴惠德,讓他將布置斫龍陣的物資儘快轉移。如有需要,本仙還會命人在道壇附近留下暗記,約你們在其他地方見面。」
「穿的是都尉府的衣服,我剛剛正是要去找那都尉府的魏臨,問個清楚。」
「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發動斫龍陣,要殺七個至陰之人?」賈逸問道。
少年將懷裡的大錢一個一個撿起來,數了數后揣進腰間的布包,才道:「那天晚上,我正趴在離這裏不遠的房頂上,看到這邊有亮光,就沿著屋脊一溜兒跑過來。結果到了附近,就看到一群人正端著水盆、背著沙袋,圍著這棟著火的房子。我挺奇怪,這些人明明有滅火的東西,為啥不動呢?於是就趴在房頂,想看個究竟。過了一會兒,有個瘦得跟鬼一樣的道士走了過來,好笑的是肩膀上還蹲了只小猴兒。他裝模作樣地圍著房子轉了一圈,嘴裏嘰嘰咕咕不知道念了些啥,然後就指揮那些人滅火。火滅了之後,有幾個人又進了這堆廢墟里,抬出來一具黑乎乎的屍體,裹上白布,塞到馬車上給運走了。」
大概過了一刻鐘,秦風聽到右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睜開眼,只見微微天光之下,不遠處的灌木正在輕輕搖動,並傳來了幾聲山雀的叫聲。秦風悄悄拔出腰間的繯首刀,一動不動地盯著下面。這個人身手不錯,繞過了周圍的陷阱,卻犯了個致命的錯誤。山雀很少在天不亮時就活動,即便是活動也會在喬木枝頭,不會鑽進灌木叢里。
「誰擔心你了,是表姐怕你出了什麼事,拖累破案的進度。」孫夢臉色微微發紅,「你自作多情個什麼勁兒!」
「啊?那豈不是會妨礙上仙的斫龍陣?要不要先把他給殺了?」
賈逸扯起少年滿是補丁的衣襟,鬆開了手,一陣叮叮噹噹的聲音之後,大錢盡數跌落在少年懷裡。
秦風怒氣沖沖地哼了一聲,拆開了第二個錦囊。裏面是張兌票,面額五萬大錢。他突然覺得賈逸有點不靠譜,兌票拎在手裡沒有遞出去。眼前這個人,應該不是錢財能打動的。
「對,他今晚潛進三源道壇的內堂,找到了斫龍寶鑒。」蕭閑道,「可惜他不敢拿出來,只是匆匆看了幾眼。」
秦風也不含糊,跟著老農出了鎮子。老農看起來很是尋常,穿了件滿是補丁的皂色禪衣,一雙草鞋,佝僂著身子在前面走得不緊不慢。秦風想追上他,卻怎麼也跟不上。他快老農也快,他慢老農也慢,總是差著幾步。嘗試幾次之後,秦風終於意識到老農是想把他帶到遠離鎮子的地方,於是就老老實實地跟在後面。兩人從下午一直走到天色微暗,到了一處土山腳下,老農才轉過了身。秦風這才發現,老農那張滿是皺紋的臉上,已經布滿了汗珠。
「那你有沒有注意到,糜芳去這三個地方的時候,都是命案過後?他若真的跟這些案子有關,不應該在案發前去嗎?」
「太平道若是成功發動斫龍陣,就能殺死至尊。」賈逸道,「這種說法你信不信?」
陸遜只覺得帳中越來越燥熱難當,他信步走出帳外,看到遙遠的天邊泛起一條黑線,正遙遙向這邊壓過來。身邊的幡旗也微微晃動,一絲難以察覺的涼意浮動起來。三十多天了,終於要下雨了。
孫夢不服氣道:「只問了這幾句就放他走了?」
朱然勸道:「先不用想這些以後的事。這幾日蜀軍水軍捨棄戰船,都轉移到了陸地上。但由於他們那邊地形險峻,可供紮營的地方不多,各處軍營足足拉扯了幾百里,兵力極為分散。而且這些日子,他們的攻勢有所減緩,不管是強度和次數都比以前弱了不少。我心中起疑,就派了些探子出去,發現他們有些營中似乎每天都在焚燒屍體。看這情形,蜀軍是不是染上了時瘟?我們得趁機反守為攻,突襲他們一下。」
「這事你就不用擔心了,本仙自有妙計。」于吉對那個少年道,「等下安排人去都尉府報官,引魏臨來看。」
「你是個聰明人,可是查案卻真的不行。」賈逸道。
賈逸聽兩人啰啰唆唆吵了半天,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將鹵蠶豆的表皮一圈圈剝下,把裏面的豆瓣掰成了小塊。他將這些小碎塊都拂到地上,看著陸延。這位陸家的公子哥,讓他有點琢磨不透。表面https://read.99csw.com看起來有點自傲,有點古板,但確實有點本事。不過,賈逸始終覺得,陸延心裏藏著什麼事,沒有顯露出來。原先陸延做的幾件事,頗有點當面稱兄道弟,背後釜底抽薪的味道,讓他心生提防。即便後來在城外義莊,陸延又說了那一番肺腑之言,賈逸仍舊沒有放下防備。
少年伸手,道:「好說,給錢。」
陳全正暗地埋怨,突然看到張清丟掉手裡的五木,起身向賭坊外走去。他只好推開身邊的賭徒,也遠遠跟了出去。二弟蕭閑很有心思,怕被張清識破,並不是每天都派人跟蹤。而且跟蹤的人,基本上是一次輪換一個。其實這些陳全覺得沒有必要,張清這個人一般都是在三源道壇里睡到晌午,然後胡吃海塞一頓,再賭半天錢,就又回三源道壇了。他警惕性不高,都這麼多天了,還沒發現身後有人跟蹤。
陸延看到孫夢一行人,勒住韁繩問道:「孫姑娘,你和賈校尉這是要去哪裡?」
他翻動手上的木簡,查看三人的生辰八字,發現竟都是出生在冬至子時。這也太過巧合了,吳敏也就罷了,張洵和林照與建安五年有關,為何生辰也是如此?難道這個局,早在建安五年就已經布下了?
蕭閑道:「我們下一步,要不要排查出武昌城中那些命格至陰的人……」
「不是。而且我也不是官府的人,我是個遊俠,受朋友所託,來打聽一些事情。」秦風起身徑直向房內走去,「張賢是不是在房裡?」
「不是賈逸,賈逸用不動解煩衛,應該是虞青或者呂壹的人。」于吉道。
賈逸用手扇了扇,只有一點輕微的熱風,只好搖搖頭作罷。眼前是一片大火過後的廢墟,燒成焦炭的橫樑和立柱歪歪斜斜地耷拉著,似乎隨時都會倒下來。一些焦朽殘破的傢具胡亂傾倒在瓦礫上,早已看不出原來的模樣。這是斫龍陣中貪狼的位置,也是第一個人祭的位置。
少年沖他翻了個白眼,隨手將細木棍向陶壺丟去,只聽「叮噹」一聲,竟然準確地投到了裏面。陳全猶豫了一下,從懷中摸出幾個大錢,在手掌上數了數,拈起兩個遞給少年。
太平道、軍議司;于吉復生、陸家刺青;孫策之死、建安五年……賈逸將一個個刻著字的木牌丟在身前,不消一會兒已經散落了十多個。他身子向後仰去,嘴角泛起一絲笑意。生平二十多年,這是他遇到過最為詭異、最為棘手的案子了,不單有鬼神之咒,還有尊者忌諱。雖然在孫尚香面前答應了不查「建安五年」,但賈逸卻明白,有些事不是說不查就不會跳出來的。太平道和軍議司既然用於吉復生作為噱頭,犯下這幾件案子,與建安五年的陳籍案牽連起來,目的之一就是要把「建安五年」再抖摟出來。至於陸家刺青的出現,如果陸延說的都是真話,很可能是要引起吳王對陸家的猜疑。那麼,所有的這一切,都是為了讓吳王撤換陸遜,使得夷陵軍心不穩,好讓劉備揮軍東進?
「斫龍陣傳說為張角所創,大陣發動之時,需一得道上仙主陣,尋一風水際會之處,配備杏黃旗、硫黃、硃砂、白綾、黑水等物,在至陰之時相繼咒殺七名至陰之人的性命為殉,直到最後發動天地至陰之氣,誅殺真龍天子。」蕭閑笑道,「我知道你一直不相信這些神神怪怪的東西,但三源道壇似乎深信不疑。畢竟傳說當年,靈帝就是被張角的斫龍陣所殺。還有,張清原來不是說過後院堆放了幾車東西么。他看了其中一車,正是些硫黃、硃砂,應該是為了布置斫龍陣準備的。」
「什麼?」秦風怔了一下,「怎麼死的?」
「世子登去洛陽的日子還沒定下來,不過他不去洛陽,魏朝肯定不會發兵相助的。那這個冊封儀式對我們來說,也就沒什麼意義。我覺得,時間也不會太久。」陸延嘆道,「畢竟夷陵那邊,我父親雖然抵禦住了劉備,卻也並沒有取得什麼值得誇耀的戰果,再僵持下去,恐怕對我們十分不利。」
魏臨沒有理睬孫夢:「賈校尉,武昌城內民宅失火案一個月內得有好幾起,如果沒有苦主前來稟告,都尉府是不必處理的。」
「曹丕這個人,陰狠狡詐,不會有如此仁義之舉。而且合肥的位置居於東部,若給蜀軍打到那裡,我們就沒有了作為盟友的價值。」陸遜的雙眼中布滿了血絲,似乎憂心忡忡。
「夠了。」房內響起一個蒼老的聲音,「疑兒,我一直跟你說的時候總算到了。你帶著他們都走吧,我陪這位少俠出去走走。」
「你先去吧,我靜一靜再說。」蕭閑道。
賈逸擺了擺手,沒有收下的意思。
他平舉破風刀,指著那群黑衣人,大聲喝道:「來啊!」
恐怕沒有這麼簡單。陸延到底值不值得信任,太平道為什麼要殺這幾個人,軍議司滲入到了什麼程度,甚至吳王到底跟孫策之死有沒有關係,都沒有確鑿的定論。單單憑臆測來推斷,只會讓案子陷入迷局之中。賈逸拉過案頭的另一份木簡,又重新讀了起來。這是梟衛調查出來的吳敏、張洵和林照的籍貫、年齡、經歷等資料,已經通讀數遍,仍看不出什麼頭緒。
「你把斫龍陣的消息透露給賈逸,賈逸很可能上報給了孫權,引起了孫權的重視。」于吉道,「這是好事,證明孫權已經被你們引入圈套了。」
張清想說什麼,卻咽了口唾沫,沒有張嘴。他想起了于吉剛才說的話,惠德仙師這幾天就要羽化,那三源道壇……會不會就由他接手了?想到這裏,他又莫名興奮起來。蕭閑啊蕭閑,雖然以前是有點交情,但你終究是肉眼凡胎,就成為老子成仙路上的墊腳石吧!
「你找家父?有什麼事?」中年人立刻警覺起來。
「免了,」于吉的聲音依舊沙啞,「你可知道,為何不在三源道壇和你見面?」
「魏朝使團前來冊封至尊為王,是當前聯魏抗蜀的大事。解煩營的虞青部督和呂壹部督都再三交代過下官,軍議司會竭盡所能破壞這次冊封儀式,要下官務必事無巨細,安排停當。而陛下也親自召見下官,要下官停下手中案子,把所有精力都放在這上面。」魏臨聲音中透著一些不滿,「下官迫於此,連賤內離奇暴斃一事都未曾細查,卻陪孫姑娘來看一場民宅失火,若是給……」
「沒事。」蕭閑面色沉靜,「你趕緊去吧,別讓秦風等著急了。」
「這你都想不通?道士們放火,是為了毀滅線索。房子一被燒毀,裏面發生過什麼,都看不出來了。他們接著滅火,是為了不引起官府注意。燒一棟房子的話,巡丁只需上報市正就可以了。」孫夢道,「但如果房子里有屍體,那就必須上報都尉了。」
「先給你這些,要是說得夠詳細,還有一把。」
秦風警覺地跳起身,才發現夜色中不知何時出現了一些黑衣人,正緩緩合圍而來。
「還有,剛才陸延所說的舉行冊封儀式的時間,恰巧是斫龍陣進行完最後一個人祭的時間。假設太平道的斫龍陣真能奏效,我是說假設,那至尊受封吳王之時,剛好是天誅之時。」
「明明已經是過去很久的事了,可現在卻又非常清晰。」蕭閑聲音里的悲傷正漸漸褪去,「如果當初我好好跟他談談,讓他回鄉也好,照顧生意也好,遠離這些是非,也不至於落得這樣的下場。思慮不當,選擇欠妥,就送了他的性命,不值得,不值得啊。」
「那瓶是天火降字的材料之一,血液凝固的……在這裏。」另一個銅瓶上,刻著「玉翅熒粉」字樣。
「所以說,你忙著應付曹魏使團的布置,就得梟衛去催了兩次,才肯屈尊來此一趟?」孫夢搶白道。
蕭閑頓了頓,繼續道:「是,我當初是勸過他先回鄉下,可是他卻不肯。他覺得我參与的這些事,太過兇險,不放心我一個人應對。跟蹤張清,也是他主動向我提出來的,我竟然也應允了。早知道讓他只管生意上的事,就不會弄成這樣。」
「對,死而復生。」賈逸道,「我接手的吳敏案,是第二次人祭。她當時的確斷氣了,是我和陸延一起檢查的屍體。」
「查一下這兩個地方,看有沒有異樣,就能知道事情是不是如我們所料了。」賈逸道。
秦風從懷裡掏出了賈逸的錦囊。路上他沒忍住好奇,已經拆開了上面寫著「壹」的那個,裏面是張解煩營歸檔的塘報,上面寫了天火降字、血液凝固這些事情,落款處蓋著鮮紅的硃砂大印。賈逸可真是料事如神,早想到張賢可能不信。秦風氣定神閑地將塘報遞給張賢,抱著肩膀等著答覆。
秦風卻有些猶豫:「你這樣做,豈不是在與你父親創立的太平道為敵?」
賈逸沒有說話。
賈逸沒有回答,而是又取出兩顆鐵釘,釘在羊皮地圖上。
「他為了兄弟而死,怎麼算不值得?」賈逸道,「人的一生中,有太多的如果,每一次如果,都是一次選擇。人每一次做出選擇,都意味著將走上不同的道路。當現實不盡如人意之時,總有人感慨,如果當初做出其他的選擇,會有什麼樣的結果。其實他們從不知道,沒有哪一次選擇會對以後有決定性的意義。就算你殫精竭慮,做出了看似最優的選擇,但以後一點點細微的偏差或是出乎意料的變故,都會使你先前的選擇變得微不足道。
賈逸捏起一顆鹵蠶豆:「這個消息,是張清傳來的?」
「不會吧,那老頭耍我?」秦風憤憤道。
賈逸道:「前日我回解煩營官署提檔查驗,衣服脫在外室,回到郡主府後就發現衣服破了。可能是掛住哪裡了,也可能是被老鼠咬了,怎麼突然問這個?」
秦風翻身上馬,向樹林外走去。已經暫時擺脫了跟蹤的人,就算他們再神通廣大,今天也很難再盯上他了。轉眼間他便走出了樹林,迎著初升的朝陽用力一抖韁繩,策馬狂奔起來。
陳全站在賭坊的角落裡,用餘光看著正玩樗蒲的張清,心中滿是鄙夷。這個太平道徒已經在賭坊待了快兩個時辰,一把都沒贏過,卻還沒有要離開的跡象。陳全無法理解這些賭徒,他始終覺得,靠運氣來掙錢是種很不踏實的方式。更何況,既然一直輸,為什麼還要繼續賭?
陸延拱手道:「賈校尉考慮得長遠,我卻更在意眼前。把這案子破了,去了至尊的心頭之患,才是眼下最緊要的。」
張清鬆了口氣:「一切都是靠上仙籌謀得當,才得以進展順利。您看最近有什麼事,需要弟子去做的?」
張清吃驚道:「怎麼賈逸要對道壇動手?弟子除了告訴他道壇新進了幾車物資,並沒有透露其他消息啊。」
蕭閑眯起眼睛,道:「你的意思是,只要我們把握好武曲和破軍這兩處,就能破了斫龍陣?」
吳王的心頭之患恐怕不是這幾件命案,而是建安五年。這句話賈逸並沒有說出來,只是面帶笑容地看著陸延。都說先主孫策是死於許貢門客的刺殺,但如今的幾件案子卻隱隱另有所指,而且陸家也牽連其中。陸延再查下去,究竟會發現什麼,發現之後又要如何做,倒是賈逸有些感興趣的。不過,既然出身於世家大族,不管他如何糾結,最後的決定也會遵循家族的意思。
女人拍了他一下,道:「看什麼呢?你今天怎麼怪怪的。」
「既然你知道,那就好說了。」秦風又搖了搖頭,「不對,若是你願意將這兩個秘術說出來,賈逸和蕭閑就不會讓我再跑一趟,你直接回信就可以了。」
「你要是派了二十個梟衛跟我一起,現在她們的屍體恐怕跟老秦我一起在長江上漂著呢。人太多的話,一來拖慢速度,二來容易暴露行蹤,三來會被對方全力對付。」秦風頗為得意道,「我跟他們交手,每次都留了些餘力,讓他們以為再加一點人手就能殺死我,結果給我連勝三場。最後彭澤渡口那一戰,他們才醒悟過來,派了二十四個人合圍我。幸好那天大雨,沒有辦法用弓弩,給我用破風刀、通背拳殺出了一條血路。不然啊,天火降字和血液凝固這兩項秘術你絕對沒可能弄清楚了!」
「這就是場持久戰,打的就是忍耐。我們士氣肯定會低迷,但蜀軍會比我們更危險。他們是進攻方,遠離家鄉,本想一鼓作氣攻入江東,卻在這崇山峻岭間被我們拖了一年多,銳氣已經折損了大半。再熬下去,頂不住的肯定是他們。我們只要把握好時機,一鼓作氣,必定大破蜀軍。」陸遜道。
孫夢只是瞪了他一眼。
「糜芳?」孫夢道,「就是那天讓咱們給他讓路的那個人?他色厲內荏的,又是個降將,能掀起多少風浪?他怎麼會是內奸?」
朱然輕咳一聲,陸遜方才抬頭,聲音乾澀地問道:「義封,什麼事?」
「也可能是為了穩定陸家人心,故意顯露出來的。但不管怎麼樣,我總覺得這幾樁案子牽扯了很多事情,說不出來的棘手。」賈逸正色道,「蕭閑,你當初認我做朋友,只不過是為了尋個靠山。我現在明明白白告訴你,這案子再查下去我可能會有殺身之禍,會連累到你。」
「我若只是張角的祈福道童,怎麼會知道天火降字和血液凝固這等不傳秘術?我又怎麼敢去勸降張梁?勸降未果之時,為何沒有被張梁殺死?郭太又為何要千方百計找到我,推舉我為首領?」
孫夢插話道:「死而復生。」
賈逸坐在了長案對面,道:「陳全死了。」
陳全覺得,自己先探查一番,確定了再說。又輪到他跟蹤時,就多留了個心眼兒。往日張清在天色昏暗返回道壇后,這一天的跟蹤就算是結束了。但這天張清卻有些反常,一直有些心不在焉,而且回去比平時早了一個時辰。陳全找了個拐角,蹲在地上死死盯著道壇門口。直到天色黑透,兩腿酸麻,才看見道壇中走出了一個頭戴斗笠的人。雖然這人的穿著打扮跟張清完全不同,但陳全還是一眼認出這就是張清。跟了這麼長時間,陳全對張清的身形走勢早已熟悉,絕對不會認錯。
秦風忍不住道:「你看清楚了?這是解煩營的塘報,上面可是白紙黑字寫得很清楚。」
院門外快步走進來一名梟衛,沖兩人拱了拱手,道:「秦大俠回來了,正在鏡花水月等兩位,說有急事要跟你們說。」
孫夢怔了一下,道:「他們要對付的是你,又不是我,你管我幹什麼!」
他又恭恭敬敬地磕了幾個響頭,伏在地上,靜待于吉問話。然而過了片刻,仍沒聽到任何聲音。張清略微抬起頭,瞄了一眼,才發現於吉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走了。他鬆了口氣,站起身來,興奮得手舞足蹈。本來以他的資質,完全沒有渡劫成仙read.99csw.com的資格,但現在既然于吉上仙都這麼說了,自然是給了他一個飛升的仙賜。如果飛升成功,位列仙班,不但能長生不老,還可以隨心所欲。那種日子,想想都讓人激動得不行。
「還能怎麼死的,三源道壇下的手吧。」賈逸道,「是我疏忽了,沒想到他們會對陳全下手。這段時間,你和蕭閑都要小心點。我回去跟孫郡主說下,給你們倆也派幾個梟衛。」
陳全乾咳了一聲:「我是官府的人,剛才進去的是個賊人,很可能在與其他賊人會面。我進去探聽一下,你幫我把把風。」
「恐怕沒那麼簡單。這裡是貪狼,整個斫龍陣第一顆星的位置,理應做得更利落乾脆才對。如果是布置斫龍陣的要求,地點無法更改,那大可偽造成入室搶劫失手殺人之類的意外事件,為何要這麼大費周折?」賈逸道,「或許,是屍體的樣子無法布置成尋常的死亡現場。」
「轉賣?什麼時候的事?」賈逸回過神,問道。
秦風道:「你既然不願說,那就算了。我還得趕緊回去……」
「最近幾日,三源道壇附近屢有便服解煩衛出沒,應該已經被布控了。鑒於此,本仙不便再前往道壇,只能由道壇中人出來,另尋地點商議大事。但惠德身份太過扎眼,外出勢必引起解煩營警覺,只能由你前來傳遞消息。」
「冊封儀式過後,孫登就要去洛陽了?」孫夢問道,「怎麼我表姐沒有說起過。」
賈逸下意識地撥弄著一顆鹵蠶豆,品味著陸延剛才說的話。
房內響起陰沉嘶啞的笑聲:「這兩人都是聰明人,但讓聰明人反目成仇,卻極為容易。越是聰明的人,越是顧慮甚多,很多事都不會輕易向別人問起。只要這兩人之間,生出一個致命的誤會,兩人一定會彼此猜忌,最後同歸於盡。」
「我去張洵家的時候碰到過他,去都尉府也碰到過他。至於這個綢緞鋪,倒是未曾留意。」
「可是上仙,這幾起案子不一直都是賈逸在查嗎,為什麼解煩營又另派了人手?」
賈逸道:「所謂的秘術,不知道真相的話會覺得神秘莫測,進而產生敬畏崇拜,視之為神跡。一旦揭示了真相,就會覺得不過如此,只是障眼法而已。天火降字是先用產自蜀中梓潼的輕蠶絲纏成字形,沁入桐油浸泡七天之後,在蠶絲上塗滿產自遼東玄菟的白磷,再刷上一層石蠟。顯示這種神跡的時候,就用細麻線系住著力點,再像放風箏一般升到空中。蠶絲上的石蠟層會因為風力抖動而脫落,裏面的白磷暴露過一段時間后,便會自行燃燒起來。這樣遠遠看去就像是天上突然著火,繼而現出字形一般。這白帛上還說,天火降字這項秘術環節太多,不太容易成功,所以很少被運用。我查過記錄,從張角開始傳道,一直到現在,顯示過的天火降字還沒超過五次。」
張清搔了搔頭,心中迷惑不已。今天上午從三源道壇出來前,惠德仙師交代他,要他來這地方,說是于吉上仙有事安排。他按照往常的習慣,消磨了半日後,才來到這裏,但並沒有見到一點不同。
午後的陽光熱辣辣的,不覺間汗水已經浸透了衣服,黏黏地貼在身上,很不舒服。
「這世上沒有巧合,所謂的巧合,都只不過是處心積慮的算計。」賈逸的聲音很冷,「這句話,我以前經常說。但眼前的狀況,卻涉及了千里之外的曹魏,十多年前的舊案,位高權重的至尊,家業雄厚的陸家,還有小心探查的我們。如果說這也是算計,誰有這麼大的能耐,把這一切都統統算計進去?」
陳全無奈,只得狠狠心,把手中剩下的四枚大錢全給了這少年。那少年拿了錢,又玩起了投壺。陳全扒著門縫往裡看去,只見院中空落落,僅有的一棟屋子正亮著光,窗戶上映出兩個人影,似乎在說著什麼。他猶豫了一會兒,縱身攀上牆頭翻了過去,摸到了正屋牆根邊。屋子裡張清正在和什麼人說話,陳全屏住呼吸,細心聽了下去。
「這麼說,你是打算跟我一條路走到黑了?」賈逸道。
張清有些不解,問道:「上仙,既然他們兩個都是聰明人,這個誤會要怎麼生出?」
朱然愣了一下,道:「怎麼說?我可是沒看出來,你是不是小心過頭了。」
他稍稍等了一會兒,才抬腳跟上。張清走得忽緊忽慢,還不時回頭張望,有幾次都差點發現陳全。只跟了不到一刻鐘,陳全已經出了一身汗,晚上視線不好,行人也少,比白天難得多。好在張清很快停住了腳步,他四處張望一番,拐進了旁邊的一戶民宅。民宅的樣子很普通,院牆也不高,寬不過十多步的樣子。門口蹲著一個衣衫襤褸的少年,正趁著月光,一個人玩投壺。
張清看得嘴巴發乾,顫抖著聲音問道:「上仙,人殺是殺了,要怎麼才能讓蕭閑和賈逸產生誤會?」
「畢竟是老了,體力跟不上了。」老農抹了下臉,「以前我跟你這麼年輕的時候,走到這裏也不用耗費什麼力氣。」
賈逸遞給蕭閑一把鹵蠶豆,自己丟了一顆進嘴裏,慢慢咀嚼起來。蕭閑愣愣看著手上的蠶豆,像是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情。
蕭閑會意道:「這麼說,即便有陸家刺青的事兒,至尊還是沒怎麼懷疑陸家?這樣的話,豈不是對你查案的阻力更大了?」
「這點是賈校尉多慮了,魏人很樂意冊封至尊為吳王。魏朝是通過漢帝禪讓而取得大統的,偏偏蜀漢又整天打著繼承漢室正統的旗號,對魏帝口誅筆伐。他們跟蜀漢才是不共戴天,若是跟我們結為盟約,就會全力西進,對付劉備。」陸延道,「至於使團為何拖了這麼久,據說是當初曹丕提出要世子登去洛陽為人質,至尊起先不舍,才遲遲沒有成行。後來至尊看夷陵戰況越來越緊,終於同意了曹丕的要求。現在魏朝使團已經出行,也提前送來了日程,預計十二日後抵達武昌。」
孫夢怔了怔,道:「你不說我還真沒想到。不過從目前的消息來看,斫龍陣至少兩個月前就已經著手準備了,那時候魏朝使團還沒確定究竟要不要來。這兩件事就算時間撞到一起,也沒什麼吧。也許……這些都只是巧合而已?」
「我也不信,」賈逸皺眉道,「既然像你我這樣心智正常的人並不相信,那為什麼軍議司還要襄助太平道,大費力氣搞這個什麼斫龍陣?還有那個狙殺了胡紀的人,故意讓胡紀泄露出軍議司參与其中,到底是什麼目的?我實在是想不明白。」
「去前面那家綢緞鋪。」
「你的道行還不夠,至少還要十年的修行。不要慌,待到此事完結,就算是你的一件大功德,至少可以抵上五年修行。」
但寒蟬客卿,又豈是那麼好做的?蕭閑雖然心思縝密,但一沒有官身門庭,二沒有護身之術。秦風雖然武功高強,但爾虞我詐、勾心鬥角之事卻一竅不通。別說寒蟬典客不會同意對他們稽考,就算是被准許參加稽考了,也是害他們送命而已。
他略一沉吟,拉過長案上的茶碟,手指蘸了些水漬,塗抹在白帛上。僅僅過了一會兒,白帛上面已經顯露出密密麻麻的小字,還有配圖,賈逸匆匆掃了一眼,確實是那兩項秘術。他隨手扯下秦風身上的一塊白布,抓起筆迅速抄記起來。
賈逸微笑道:「我是說過沒有人投毒,但人做不到的事,未必就是鬼神做的。你平時冰雪聰明,怎麼就一直沒想到,那兩間房子都有氣窗?在吳敏、張洵、林照這三處地方,我們都發現過黃褐色的毛髮?」
孫夢滿臉不相信,道:「真的假的?天火降字和血液凝固不都是于吉的神通嗎?蕭閑在太平道里混了十多年,都弄不清楚呢,就憑你們兩個?」
「你這人也不算太笨。」張賢笑了笑,「在院子里的時候,你說的那些舊事,只說對了個大概,有些細節卻是錯了。」
那人被飯菜嗆得連連咳嗽,卻還強辯道:「閣下認錯人了!」
賈逸道:「給了我,你怎麼辦?」
他咧嘴笑道:「還是老賈對我脾氣,中午吃得太飽,正好活動一下手腳。」
「應該是這樣。而且,林照可能並不是第三個人祭。」賈逸起身,將身後的屏風轉了過來。那是張繪製在羊皮上的武昌城地圖,上面插著三個黑色的鐵釘。
陸延有些尷尬:「我也是懷疑,所以剛剛才一直沒說出來,就是怕誤導了兩位。怎麼樣,賈校尉覺得呢?糜芳明明跟這幾樁案子沒有什麼瓜葛,卻表現得很是熱心。而且這次太平道鬧事,後面既然有軍議司,那他作為蜀漢降將,自然是最為可疑。」
「其實早在半年前,我就知道武昌城會出現天火降字、血液凝固這些事。」張賢道。
「孫姑娘有所不知,先前魏朝使團確實是延後了,但前天已經確定行程了,馬上就要來了。」魏臨道。
「如果是耍你,為什麼還要準備這幾個銅瓶?」賈逸問道,「也不會是被調包了,太平道沒必要再弄個一模一樣的木盒。」
「還不到時機。」賈逸把銅瓶放進木盒。
淡淡的笑容終於又浮現在了賈逸的臉上,他像是在對蕭閑說,又像是在自言自語:「不錯,我們能撐到天亮。」
女人笑道:「放心吧,今兒除了你,沒別的客人。」
「合肥?那不是離我們挺近的。」朱然道,「不過既然要舉行冊封儀式了,就意味著吳魏聯盟。他陳兵長江邊境,是不是怕我們守不住夷陵,敗退之後幫我們抵禦順江而下的蜀軍?」
「若是給至尊知道了,難免要責罰你。」賈逸插話,攔住了怒氣沖沖的孫夢,「魏都尉,我知道你公務纏身,但既然來了,就不要再發牢騷了。這邊越早解決,你越早能回去忙大事,對不對?」
陳全想張口呼喊,卻只能發出些微弱的嘶嘶聲。
蕭閑伸了個懶腰,靠在石階上,看著賈逸的身影漸漸消失在晨霧之中。又隔了半晌,他從懷中拿出了一縷布條,迎著已經升起的太陽緩緩展開,遮住了明亮的光線。
「欸,你這老頭。剛才不是說你一直猶豫來著?」
孫夢意味深長地看了賈逸一眼。
張清瞄到了躺在地上的女人,略略猶豫之後,抱起她放到了木榻上。眼下正是關鍵時刻,千萬不能因為大意壞了事情。他從門外打來桶水,將女人弄醒了。女人迷迷糊糊地問到底發生了什麼,張清扯了個謊,說她氣血不足暈倒了,留下不少錢讓她買點東西補補身子。女人自然是感動得不行,說了一大堆感謝的話。
「我剛從那裡回來。那間鋪子被轉賣了,一些雜役正在忙著清理打掃,要重新建鋪開張。」
「我有說過不願告訴你們嗎?」張賢突然扭過頭,看著秦風。
張清敲了三下門,停頓了一會兒,然後又敲了兩下。門從裏面拉開,一個頗有姿色的女人探出身來,笑罵著將他拉了進去。門剛關上,女人就雙手摟住他的脖子,嗔道:「死鬼,今兒還沒到日子,怎麼就來了?」
「尊駕是太平道的人?」中年人打斷了秦風的話,眼神陡然間變得銳利起來。
賈逸覺得有些尷尬,正要解釋,卻見魏臨終於從院門中走了進來。他乾咳一聲,道:「魏都尉,你終於來了。」
孫夢笑道:「話說到這裏,你還沒發現自己的疏漏嗎?當初是誰說的,吳敏和張洵的房屋都是門窗緊閉,而且無人進出?既然沒有人進出,那就算這毒藥再厲害,也吃不到他們嘴裏啊。」
「莫非,這世上真有鬼神?」他喃喃自語道。
「這下好了,我們把這套東西呈給孫權,讓他發兵直接端了那個太平道,給老陳報仇!」秦風樂呵呵道。
張清這才明白,為什麼惠德仙師只是讓他來這裏面見於吉上仙,其他卻語焉不詳。想必是暗記能傳遞的訊息有限,只能說清地點和時間。
「我曾經聽人說過,君子以同道為朋,小人以同利為友。像你我這種既是同道又是同利的,大概就只能稱為知己了吧。」蕭閑笑道,「我不覺得這條路一直都是黑的,我覺得我們能撐到天亮。」
「這個就說來話長了,那間鋪子里發生了一些事情,我懷疑……跟咱們正在查的那幾件案子有關。」陸延道,「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不如我們先去綢緞鋪看看,再找個地方詳談?」
「你是說,從房子燒毀到現在都一個半月了,官府始終沒來問過?」孫夢問道。
張賢卻只是匆匆掃過一眼,就把塘報還給了秦風。
終於到了。
「我們策反他也就一個月,這房子是一個半月前燒起來的,他應該沒參与吧,很可能不知情。」賈逸道,「其實我比較在意的是,為什麼要把燒焦的屍體再抬走?」
「這個我早有所察覺,就要求解煩營進行了深入探查。」陸遜抬起頭,雙眼中滿是血絲,「但解煩營在蜀中和周邊的探子卻都回報,說蜀軍沒有任何大量採購藥材的跡象。軍中疫病流行,卻不大量採購藥材,這怎麼也說不過去。而且,他們營盤雖然分散,卻都是依水而建,通過戰船可以快速相互支援。」
賈逸愣了一下,追問道:「將屍體運走了?」
「不是毒藥,是于吉咒殺。」孫夢從腰帶間掏出一枚護身符遞給賈逸,「表姐給我的護身符,張天師開過光的,對付太平道應該沒什麼問題。」
「老頭!你做事怎麼前後矛盾?失心瘋嗎?」
陸遜嘴唇翕動一下,終究沒有說出話來。他閉上眼睛,長長嘆了口氣。其實現在就考慮戰勝后的事情,未免有些可笑。但是,一旦大勝劉備,群情激昂之下,他並沒有可以說服眾將的把握,這些事只能提前籌謀布置。畢竟很多人都認為,吳魏聯盟一旦形成,就沒有後顧之憂。而鳥盡弓藏的擔憂,是絕對不能擺到明面上去的,那隻會遺人把柄,成為被淮泗系攻訐的口實。
孫夢道:「放火燒了這棟房子,是要毀屍滅跡;左右四鄰沒有燒起來,應該是又被放火的人撲滅了。這說明……放火的人怕火勢過大,引起都尉府調查。」
孫夢眉毛一擰:「你認為,太平道散布謠言、意圖謀反這件事很輕?」
「這借口恐怕過時了吧。」孫夢譏諷道,「曹丕那邊的使團已經延後了,你是不知道還是裝糊塗?」
蕭閑起身,仔細端詳過後,才發現那三個鐵釘分別插在都尉府、客曹和東城林照家。三個鐵釘連成一條折線,看起來竟然似乎有些眼熟。
沒有人的日常軌跡會規律到這個樣子,除非他在有意識地重複。跟蹤可能已經被發覺了,陳全生出了這個念頭,他想回去告訴蕭閑,但又沒有太大的把握。畢竟跟蹤張清的人足有五六個,他們相互交叉輪值,除了他之外沒有人察覺出什麼異常。而且這段日子,蕭九_九_藏_書閑正跟賈逸一起,籌劃著對付那個什麼龍陣,如果是自己弄錯了,怕是會耽誤他們的時間。
秦風咬住烤羊腿,撕下了一大塊肉。舌頭將肉塊卷進口內,卻發現還有一小半露在外面,索性用手給塞了進去。嘴巴張到極限,上下兩排牙齒猶如巨石一般碾壓著肉塊,不消一會兒就嚼成肉糜,然後喉結一動,全給吞了下去。緊接著,他端起一碗酒,仰頭一飲而盡,大叫一聲痛快。
「魏朝使團到底什麼時候來?早前就聽至尊說了,還命客曹安排日程迎接,後來卻延後了。現在又說要來,確定嗎?」賈逸問道。
陳全心中愈加驚訝,忍不住直起身子,貼在窗欞縫隙聽了下去。
「你知道嗎?他們發現我大哥屍體的時候,他的右手捏著一個梨子。」蕭閑道,「那讓我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事。那時我們都是孤兒,靠著乞討過活。有次我生了病,特別想吃梨子,就對大哥說了。說完我就笑了,當時飯都吃不飽,哪有梨子吃?大哥卻說他肯定能幫我買到。結果當天晚上,他就帶回了一個梨子。我看他身上臉上全是傷疤,就問他是不是偷來搶來的。
「我本來是想找杜汛。他師父張機當年為我父親診治過,來拜謝一下。」朱然道,「你一直盯著沙盤看,心中是有什麼難事?」
張清慌忙道:「請上仙儘管放心,修道之人無所畏懼,若需弟子赴湯蹈火,自當萬死不辭。」
「賈校尉說得也有些道理。不過我聽老刑名說過,有些犯過案子的人,都會再回到案發之地,或是看官府的查案進度,或是看自己有沒有留下破綻。」陸延道,「所以糜芳這條線,我覺得還不能放下。」
但秦風還是覺得,這件事必須由他來做。不僅僅是因為只有他合適,更是因為他心裏憋著一股氣。遊俠秦風,縱橫天下,名頭在江湖上是響噹噹的。誰料想卻中了那麼拙劣的嫁禍之計,一直糾纏賈逸,差點釀成大錯。如果不能回敬對方一個漂亮的反擊,這秦大俠的臉面還往哪兒擱?至於什麼于吉復活,施咒殺人,秦風覺得不值一哂。有種就面對面,刀對刀,搞那些神神鬼鬼的東西,能有多少真本事?不過說起來,老蕭還真是厲害,竟然能夠找到當年「天公將軍」張角的親信。就是不知道這個親信會不會把天火降字的秘密告訴自己。好在臨行前,賈逸給了秦風三個錦囊,說是那個親信不肯說的話再打開看看。
張清往前搶上幾步,撲倒在地,「咚、咚」地使勁磕頭:「弟子不知上仙駕臨……」
「不錯,我是張角的兒子。」
少年揉了下鼻子:「嗐,你穿金戴銀、山珍海味,說起大道理一套一套的,但全都能聽不能吃。我們幾十個人,最小的五六歲,最大也就我這年齡,賣力氣干臟活都沒人要。不偷東西,讓我們活活餓死啊?」
少年用手指捻了一下,塞到腰間,道:「屋主是個商人,去蜀地三個多月了,還沒回來。」
孫夢板起臉:「小孩子不學好,偷東西怎麼行?以後不許再偷了,不然姐姐抓你去坐牢!」
「我馬上去查。」
「還真有。瓊州密林中的玉翅熒蝶,在產卵時翅膀上會生出一種熒粉,刮下來和西域大月氏的銀桂花粉混服,全身血液會在一刻鐘內迅速凝固。」賈逸揚了揚手中的白帛,「這上面可是寫得清清楚楚,當年張角炮製出了這種毒藥,買通了中常侍封諝想要毒殺靈帝,結果行事不慎,走漏了消息。後來封諝被殺,張角也不得不倉促起事。」
「幫我破案?」
朱然雖然性子直,但對形勢大局卻也清楚得很。前兩年荊州之戰,儘管目的是打壓淮泗系,扶持江東系。但孫權還是命令陸遜追擊蜀軍殘部,把佔據江陵、公安,擒拿關羽的功勞分給了呂蒙。這次若是陸遜在夷陵大勝劉備,孫權也不會任由江東系突進蜀中腹地,要麼就再度分功淮泗系諸將,要麼就會找個借口壓一下江東系。這位吳主,雖然面相慈善,行事簡樸,但馭下之術和均衡之道早已爐火純青,冷酷無情。
「如果是我那賈兄弟和蕭兄弟在,一定能把你駁得說不上話來。」秦風不服氣道。
秦風道:「來之前,我那兄弟早把一切都告訴我了。張賢,原名張澈,十二歲因天資聰慧,得選太平道祈福道童,跟隨張角輾轉數州,傳教施藥,屢顯神通。中平元年,張角發動黃巾起事,張賢卻不辭而別。是年歲末,張角事敗,病死於廣宗。相傳張賢夜入廣宗,勸降張角的三弟張梁,卻被驅逐出城。第二天,廣宗城被皇甫嵩攻破,張梁及三萬信眾都死於亂軍之中。中平五年二月,太平道徒郭太尋得張賢,欲推舉張賢為首,重新起事,卻被張賢斥退……」
賈逸又想起了貼滿符籙的門窗,冷如冰窟的房間,忽然坐起的女屍,還有那場毫無勝算的搏殺。一切都歷歷在目,充滿了寒冷和疼痛,彷彿就發生在昨天。這幾場命案之中,賈逸唯一想不通的就是死而復生,就算是寒蟬,對此也毫無頭緒。
「所以說你是堂堂正正的江東遊俠,我是陰險狡詐的解煩營校尉。」賈逸道,「其實還有件更加詭異的事情,到現在我還一直沒有弄清楚。」
秦風問道:「他們為什麼要找你?你拒絕了他們,怎麼沒有被他們滅口?」
「太平道正遵循布置斫龍陣來殺人,」蕭閑道,「如果我們能推斷出其中規律,或許能奪得先機。」
陳全激靈靈打了個寒戰,彷彿被劈開天靈蓋,兜頭澆下了一瓢雪水。
朱然十分興奮地拍了下掌:「那簡直是太好了!起先就說要冊封,磨磨蹭蹭拖了兩個月,現在終於確定了。冊封儀式一完成,那就是吳魏聯盟,到時候合力把劉備打個落花流水!」
「知道。這棟民宅是幾十天前失火的,不涉及人命,苦主又不在境內,所以就暫時擱置了。」魏臨道。
起初賈逸有些擔心秦風,覺得以他的耿直性格,不見得應付得了跟蹤的人。秦風卻放聲大笑,直言賈逸多慮了。雖然前段時間接連中計,但不意味著他是個傻子。或許對付陰謀詭計,拼比花花腸子,秦風確實不行。但在防範追蹤、以命搏殺這些勾當上,他可不是浪得虛名。就算是解煩衛和梟衛中的高手,在這些方面也不見得有和他拼比的資格。這是多年遊俠生涯中用血汗換來的經驗和敏銳,平常人學不來的。
張清晃晃悠悠地走了一刻鐘,閃身進了一條背街。陳全鄙夷地哼了一聲,在街頭停了下來。不用說,張清又去背街里那家暗娼鬼混去了。蕭閑安排人調查過那家暗娼,早在他們遊說張清之前,他們就是老相識了。陳全走到背街對面的大柳樹旁,在樹蔭里蹲了下去。這段時間張清來了五次,沒有個把時辰,是不會出來的。女人……他腦袋裡突然蹦出了這個念頭,要不要找個正經人家的姑娘介紹給二弟?二弟如果成了家,應該不會再跟著賈逸過這種危險日子了吧?以後再有了孩子,應該會安安生生做個富家翁。
「三源道壇。」賈逸沒有顯露出吃驚的表情,只是喃喃重複了一遍。
「欸?蕭閑你們不是在裏面安插了個暗樁,叫張清來著?怎麼他沒有告訴你們這些事?」孫夢問道。
「人性本惡。凡人有所一同,飢而欲食,寒而欲暖,勞而欲息,好利而惡害。人之生固小人,無師無法則唯利之見耳。」張賢忽然又搖了搖頭,「跟你說這些幹什麼?當年跟我父親說這些,他也聽不進去,只是罵我離經叛道。」
陸遜招呼過來一名都尉,問道:「去后營看看,那些東西用蓑席蓋好了沒有。」
「如果沒有弄清楚這些,就算明面上挫敗了太平道的陰謀,依舊會有不少人相信他們。那樣的話,遲早有一天太平道還會死灰復燃。」賈逸向孫夢笑道,「你說呢?」
「你說什麼?」賈逸臉色遽變,失聲問道。
「很快,就在這幾天了。」嘶啞的聲音道,「我們道家講究的是平常心,太過在意總是有違天道。你告訴他,不必在意,也不用做什麼準備。機緣到的時候,他自然就明白了。」
蕭閑落寞道:「其實我大哥這人有點笨,他當初想回鄉下,買上幾百畝良田,安安穩穩做個富家翁。是我覺得如果沒什麼倚仗,會被那些世家大族們欺負,才把他拉進了這攤渾水。不,這也只是借口。其實我們有了不少錢,也可以試著買通些官員,站住腳跟。現在落了這樣的下場,還是我的性子使然。我不喜歡那種可以一眼看到盡頭的生活,我總覺得憑我的本事,能在這亂世中做很多有趣的事,能遇到很多有趣的人。我不甘心平平淡淡地活到老,死在木榻之上,結果卻害死了我大哥。你說,這算不算一種諷刺?」
「繼續賭錢睡女人,別的什麼也不要做,蕭閑已經派人跟蹤你很長時間了。」
「就在前天。」
陸延道:「這些重要嗎?我覺得只要抓到兇手,清除羽翼,保護至尊安全就可以了。至於那些,無非是故弄玄虛的雕蟲小技而已。」
賈逸沉默了一會兒,道:「節哀順變,我先走一步。」
吳軍大營又建在山坡之側,更是一點風都沒有,坐著不動都會流一身汗。有些士兵耐不住炎熱,已經脫去上衣,就連當值巡邏都僅著一條褻|褲。朱然見此,訓斥了好幾次,仍然沒有什麼改變,反倒是有些將領也跟著效仿起來。營中已經開始有人中暑暈倒,朱然也就任由此狀風行,不再約束了。但他自己,卻還是身著輕鐵甲,懸刀持槍,一派英武挺拔模樣。
蕭閑笑了笑:「是。我先前一直懷疑張清,到如今也沒有完全相信他。但鑒於我們還一頭霧水,既然有了可以追尋的線索,不如順藤摸瓜,先查查看看。」
蕭閑怔了一下,搖頭道:「自然不信。」
「不會吧,我沒有覺察到什麼……」
他站起了身,一言不發地走到房外。天色已晚,不知何時下起了小雨,路上也沒有什麼行人。昏黃的天光透過漫天雨絲,傾瀉在寂靜得有些詭異的長街上,映得一片恍恍惚惚。
「這個……」魏臨答不上話來。
「張賢當年跟過張角,我來問些舊事。」
「命數到了的時候,就要乾脆利索。」一個有些佝僂的老農邁出了房門,沖秦風道,「少俠,你跟著我。」
「官府的人?哪個曹署?」賈逸問道。
秦風鬆了口氣:「好傢夥,那老頭也沒說清楚,要是不知道這個法子,就算拿到了也沒用。老賈,你怎麼知道要用水弄濕才能看出來?」
「上仙心思,弟子不敢妄加揣度。」張清恭恭敬敬道。
「這都多少年過去了……」張賢仰望著漆黑的天空,喃喃道,「當時父親在終南山中修行悟道,與叔叔們一起創立太平道,本意是治病救世,勸人向善。他們一同出山,向貧苦百姓們施醫贈葯,宣講佈道。可是在周遊各州之後,看多了貪官污吏、豪門世族對百姓們的欺壓盤剝,父親的心思卻變了。他覺得如今的世道已經腐朽不堪,要想人人都平等互愛,是不可能的。只有砸爛這個世道,再重建一個,才有可能實現太平道的教義。所以他跟兩位叔叔一起提出了『蒼天已死,黃天當立』的口號,發動了黃巾起事。但他們太一廂情願了,砸爛一箇舊世道容易嗎?那得用多少人命、多少血淚才換得來?就算砸爛了又如何?新的世道,就一定會是平等、互愛的嗎?不過是換下舊的那批惡人,再換上新的一批惡人罷了。」
「不,最好還是讓梟衛去查。前些日子,孫尚香郡主召見了我,已經准許我指揮梟衛。等下我就去找孫夢,帶隊前往這兩處,查驗仔細再說。」
兩人帶著梟衛一起策馬而行,一路上賈逸低頭沉默不語,似乎在想什麼事情。孫夢捏著手裡的那枚護身符,很警惕地左右看個不停。快到廉貞那個位置的時候,她忽然瞥見陸延騎著一匹白馬迎面走了過來。孫夢揚起馬鞭,止住隊伍,揚眉看著陸延。少見的是,陸延今天穿的是便服。一襲漿洗得平平整整的深衣,玉司南配在腰間暗光流動,黑緞方履綉著一圈金線,一派世家子弟的瀟洒氣息。
「這個還用你說,我自然知道。」秦風道,「嘿,孫姑娘來了。」
「有些時候,我覺得你有些神秘莫測,好像很多消息、很多事情都像提前知道了一樣。」蕭閑笑了笑,「可能是我想太多了。」
賈逸抬起頭,正看到孫夢走進房中。
中年人問道:「你是……」
策馬一路向北,秦風已經趕了九個時辰的路,這是第一次停下來吃東西。他點了兩隻烤羊腿,一斤竹葉青,十張胡餅,甩開腮幫子大吃大喝,引得酒肆內食客們不住觀望。在這些好奇的目光中,有一道顯得十分怨恨。這人從武昌城出發,就遠遠跟在秦風後面,也是九個時辰不眠不休。跟蹤人無疑是件很累的差事,既不能太遠也不能太近,遠了容易跟丟,近了容易被發現。本以為不吃不喝跑一個白天已經到了極限,誰知道秦風在夜色中又趕了四個時辰的路。九個時辰下來,這人雖然是個好手,卻也早已筋疲力盡,整個人都在哆嗦。秦風看在眼裡,得意地抓起張胡餅,狠狠咬了一口。身為遊俠,他早就習慣了風餐露宿,九個時辰根本算不上什麼。如果不是愛惜馬力,再跑幾個時辰,他也支持得住。
「三源道壇被抄了,惠德仙師也被陸延抓進了大牢。」
張賢也沒有回話,還是出神地看著頭頂天空。
蕭閑道:「慚愧,我雖然做了十多年太平道仙師,但琢磨的都是騙人的障眼法,對這些陣法從未深究過。」
「他卻說不是。他找了幫傭,說願意做最臟最累的活兒。像我們這些乞兒,跟著幫傭做一天活兒,工錢都是要給幫傭的,換來一頓飽飯了事。那天大哥跟著幫傭,去一戶人家打掃豬圈,拿到了工錢。出門之後,幫傭問他要錢,他卻死活不給。幫傭就搜他的身,卻怎麼也搜不到錢,一怒之下打了他一頓,並說以後再也不帶他去幹活兒。大哥等幫傭走遠,拿著工錢買了梨子,塞在懷裡偷偷給我帶了回來。等我吃完梨子,他才得意地跟我說了這些經過,並說那個幫傭怎麼也沒想到,他會把工錢壓在舌頭底下。
秦風一梗脖子,道:「怎麼會趕不回武昌?我六七天就能跑到!」
少年道:「不認識,你問這個幹嗎。」
「問題是,這個時機到底要等到什麼時候?」
蕭閑眼神閃爍:「所以說,你才會帶著梟衛去查,索性把聲勢弄大,進一步試探這些人的反應?」
賈逸點了點頭:「那在這家綢緞鋪里,你發現了什麼?」
「原來是這樣,那麻煩魏都尉了,你請回吧。」
九-九-藏-書逸拈了三個大錢丟給他:「我們問遍了周邊街坊,都說什麼也不知道,你能看到什麼?」
「剛才的兩個大錢是回答你問題,把風的錢你什麼時候給了?」少年說得理直氣壯。
「你在做什麼?」孫夢好奇問道。
「你跑什麼神啊,老賈?」秦風打斷了賈逸的思緒,「趕緊看看木盒裡有什麼。」
「鬼知道你怎麼想的。」秦風嘟囔了一聲。
賈逸點頭示意,站起身向外走去,卻發現蕭閑依舊坐在陳全的屍體旁,一動未動。
這家院門開著,一個面色紅潤的中年人正坐在院子里剝黃豆,看到秦風進來,有些疑惑地站起了身。秦風徑直走過去,一屁股坐到地下,沖中年人咧開嘴笑了笑。
中年人收起匕首,有些不舍道:「父親……」
沒有聽到回答,秦風又跳下石頭,試探著將手伸到張賢鼻端,才發覺沒了氣息。說死就死了,這莫非就是道家所說的羽化飛升?他又搖了搖頭,這等無稽的想法,真是太荒唐了。秦風單手拆開了最後一個錦囊,發現裏面只有一塊白帛,上面寫了個大大的「打」字。
「不錯。這兩個都是太平道的鎮教之秘,只能傳給天選之人,這麼多年了,我連自己兒子都沒有傳。接到信之後,我猶豫了很久,都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告訴你們。」
大多數時候,在城外趕夜路並不是一個很好的選擇。這些官道歷經長年戰亂,早已失修甚至廢棄,大多路段都是坑窪不平,馬匹在夜間很容易失蹄跌倒。秦風自然懂得這些,他並沒有全力趕路,而是由北折向東方,不緊不慢地走了一個多時辰。眼看天色將要發白,他尋了個樹林,牽馬走了進去,把馬拴在一棵大樹旁。秦風從身後的包袱里拿出幾塊豆餅,丟到旁邊,看著馬大嚼起來。他又脫下外面的披風,搭在馬匹旁邊,猛地看去像有人在睡覺一樣。隨後,秦風又在二十步開外手腳利索地做了幾個小陷阱。做完這一切,他活動了下手腳,攀著樹榦爬到一處樹杈,微微閉上了眼睛。
中年人大驚失色,站起了身:「尊駕,你一定是認錯地方了。家父是個老老實實的農民,如今年事已高,幾乎從不出門,怎麼會跟太平道有瓜葛。」
孫夢眼睛一亮:「我們已經掌握的三件案子,吳敏、張洵、林照都是被于吉咒殺的,全身血液凝固,而且吳敏還復活了!」
「上仙,既然秦風應該已經死了,那現在只剩下賈逸和蕭閑了,要怎麼對付這兩個人?賈逸身手了得,又有官身,不好下手,要不弟子們先把蕭閑殺了?」
秦風搔了搔頭:「真的復活了?我還一直以為是謠言來著。」
「上仙,惠德仙師讓我請教您,秦風跑去巨鹿找人破解您的法術,不知道結果如何了?」這是張清的聲音。陳全心中一凜,暗叫一聲不好。秦風去巨鹿的事情看樣子已經被太平道察覺了,但張清卻從未跟二弟蕭閑說起過。張清為什麼要替太平道隱瞞?
陳全怔了一下:「剛才不是給過了嗎?」
陳全只覺著渾身越來越冷,眼角的餘光看到張清出了房間,後面還跟著一個枯瘦陰鷙的道人,肩膀上蹲著一隻瘦骨嶙峋的猴子。這人就是于吉嗎?不行啊,還不能死,要去通知二弟。他用盡了全身力氣,竟然撐起了身子,顫抖著向外爬去。背上又傳來陣陣痛楚,那個少年再度揮劍刺下。陳全咬緊牙關,血沫仍不住地從牙縫中溢出,每往前挪一點全身都像是要散架了一般。少年低聲咒罵一句,一腳踏在陳全頭上,短劍一震沒入脖頸,將他死死釘在了地上。陳全徒勞地掙扎了一陣,終於漸漸不動了。
「這……難道我們還要固守不成?」朱然道,「都在這裏守了一年多了,熬得我心浮氣躁,再這樣下去,難免軍心士氣都會低沉啊。」
賈逸嘆道:「當初就說要派二十個梟衛隨你一同前往,你看你這一路上,肯定兇險異常。萬一有個閃失,豈不追悔莫及?」
陸延疑惑道:「賈校尉,怎麼了?」
背後的中年人突然出手,雙拳向秦風後腦砸去。秦風微微一側身,躲過拳風,屈臂為肘直擊中年人的下巴。中年人雙臂回縮,硬生生接下這記肘擊。只聽「砰」的一聲,中年人竟然搖搖晃晃後退了好幾步。他驚訝地看著秦風,從懷中摸出了一把匕首。
「剛才進去的那個人,你認識嗎?」
映入眼中的,是兩塊白帛,還有幾個火漆封口的精緻銅瓶。賈逸將兩塊白帛攤開,上面卻空無一字,他抬頭看了眼秦風,發現秦風正驚得合不攏嘴。
嘶啞的聲音說出了一個名字,陳全不禁恍了下神。這個人他和蕭閑都認識,前段時間還打過交道。萬萬沒想到,這人竟然跟這些事也有牽連,而且似乎比惠德陷得還深。這個先按下不說,現在得趕緊出去通知二弟。二弟還以為策反了張清,在三源道壇埋下了暗樁,卻從未想到張清是太平道故意撒出去的反間。而賈逸呢,整天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卻徹徹底底被張清擺了一道。二弟還指望他能當靠山,誰料想殺身之禍就在眼前!陳全謹慎地挪動腳步,正想離開,又隱隱約約聽到裏面提到蕭閑。他屏住呼吸,再次往窗前湊了湊。
「失火的那家?」
秦風赤|裸著上身,胸膛和右臂上纏滿了白布,精神倒還算不錯。他面前長案上放著一個扁平的木盒,上面布滿了刀痕,似乎隨時都要散架了一般。而木盒的縫隙中,隱隱浮著一層暗褐色的灰塵,像是血液凝固之後殘留下來的。
「不用,補補還能穿。」賈逸道,「真的沒事?」
「這兩樣最詭異的事情都揭開謎底了,怎麼還不到時機?」秦風瞪著眼道,「非要等那個什麼龍陣完成了才到時機?」
陸遜又想起了武昌傳來的消息,眉頭更加鬱結。儘管他一再明確表示反對,陸延還是在那一系列案子里越陷越深,甚至得到了吳王的肯定。現如今,再禁令陸延查索那些案子,已經不太合適了,等於公然與吳王對抗。而陸瑁也寫信前來,說陸延已經成功將案子的重心從陸家刺青,轉移到了太平道和軍議司,還算是進展不錯。但陸遜的心裏卻有些隱隱擔憂,他總覺得事情不會這麼順利。如果案子就這麼查下去,萬一觸及建安五年的機密之事,不知道吳王會不會陡然翻臉。
「跟蹤他的人一個被甩了,一個被殺了。」嘶啞刺耳的聲音響了起來,「不過也不要緊,他要去找的人,早年間跟我大有淵源。只要秦風見到了他,就會被他引入我們的陷阱之中。」
「魏朝使團又要來了?」賈逸插話問道。也就是說,孫權和曹丕折騰了快一個月,終於談好了價碼?
賈逸點了點頭。
蕭閑點了點頭,忽然問道:「你的衣服下襟怎麼少了一塊?」
這縷布條是壓在大哥舌頭下面的,跟賈逸衣服的布料一模一樣。
「他安排的都是經驗老到之人,而且來回輪值,你自然發現不了。現如今,跟蹤你的人還守在門外,叫陳全,是蕭閑的結拜大哥。」
秦風驚訝道:「你知道我是誰?」
「自然是乘勝追擊,攻克成都!」
蕭閑苦笑道:「不甘心又怎麼樣,魏臨現在一門心思都是冊封儀式,根本不會細查其他案子。況且,我們都知道是誰乾的。」
「你是說,那天我們看到的天火降字,也是運氣好才成功的?」孫夢道,「那要是當時失敗了,豈不是……」
張清獻媚般賠笑幾聲,道:「上仙神通廣大,賈逸和蕭閑這些人當然不是對手。還有一件事,惠德仙師讓我問您,上次您說他羽化飛升的機緣快要到了,具體是哪一天,他需要做些什麼準備?」
「那你看到了什麼?」孫夢問道,「小孩子可不許扯謊。」
朱然怔住了,他看著陸遜疲倦的面容,沉默了很長時間,然後搖搖頭,卻又點點頭,道:「我不是蠢人。伯言,我明白你在擔心什麼,你覺得事情真的會壞到那種地步?」
陳全覺得有點不對勁。
魏臨低下頭,道:「孫姑娘,在下雖然官職低微,但掌控武昌城中治安,必須得分清主次輕重。如有得罪之處,還請多多擔待。」
蕭閑皺起眉頭,岔開手指,仔細度量這三顆鐵釘之間的距離和角度,停了好一會兒才嘆道:「我自認為心思敏捷,卻從未想到過這些。賈校尉,你可真讓我刮目相看了。」
「你呢?你為什麼要去那裡?」孫夢反問道。
身為遊俠,秦風在魏、蜀、吳三地都遊歷過,就算是第一次來巨鹿,也沒有什麼不適。這就是個普通的北方小鎮,東西南北兩條街道,兩三千口人。鎮里沒有駐軍守護,沒有巡街兵丁,只靠一個裡正維持著。如果追蹤的人在這裏動手,倒是有些麻煩,肯定會傷及不少無辜的性命。雖然賈逸先前交代了要小心謹慎,但秦風還是決定速戰速決。他向四周看看,隨便揪住一個路人,問清了位置,迎著撲面而來的塵土大步走去。
秦風試探道:「你是怕我們編了個故事,要竊取這兩項秘術?」
那少年轉身走了幾步之後,又回頭對賈逸道:「你付錢這麼痛快,就再送你一個消息好了。這夥人,以前我要飯的時候見過幾個,是三源道壇的!」
「還有,你想用張清來放長線釣大魚,恐怕也不能如願了,我來就是要告訴你這件事的。」孫夢眨了眨眼,似乎有點幸災樂禍。
賈逸暗叫了聲慚愧,若不是有寒蟬礬書上的消息,他現在只怕也沒什麼頭緒。賈逸拿出兩顆鐵釘,一顆釘在都尉府的東北方向,一顆釘在東城林照家的西北方向,那是北斗七星中貪狼和廉貞的大致位置。
他轉身就向帳外走去,道:「我現在就去找熟識的將領,提前安排下去。你放心吧,整個軍營里不管淮泗系還是江東系,我至少能給你拉過來一半人!」
「這棟民宅失火,聽說市正前來查看過,有沒有上報都尉府?你知不知道?」
「不,你不用驚慌。賈逸本來就是斫龍陣的一顆棋子,只是我沒想到他查得這麼快。能在進奏曹和解煩營站住腳的人,果然有些能耐,先前是本仙小覷了他。但武曲那裡的人祭,他是攔不住的。至於破軍,他更是無力回天。」嘶啞的聲音發出刺耳的笑聲,「你儘管放心好了,天命不可違,天意不可改。賈逸妄圖以個人之力阻擋天誅,只不過是螳臂當車,不自量力!」
賈逸點了點頭:「也就是說,布置斫龍陣所需要的人祭,不但位置要按照北斗七星,死因也必須是那種血液凝固的毒藥。」
「哪些地方錯了?」
「你說的這個人,是糜芳吧。」賈逸突然插話。
「上仙,跟蹤我的人,要不要把他做了?」
「魏都尉近來忙於迎接曹魏使團這種大事,想必民宅失火這些小事,都沒有留意吧。」孫夢冷冷地說了一句。
賈逸一直眉頭緊鎖,似乎在想著什麼,直到陸延起身告辭,也還是一副神情恍惚的樣子。孫夢送走陸延,回來拍了賈逸一下,才將他喚醒。
「灰燼里有火油的味道,不是意外失火。還有,房子的山牆燒得枯朽了,就連院牆都被熏黑了,卻沒有波及四鄰。應該是這棟房子被燒毀之後,火勢很快就得到了控制。」賈逸道。
秦風這才雙腳落地,振臂收刀,血珠從刀刃血槽上濺向剛剛升起的朝陽,映出一片迷離的赤紅。他還刀入鞘,俯下身子,查看跟蹤者。跟蹤者被剛才那一刀,從左肩鎖骨一直劈到右胸肋骨,已經當場斃命。秦風在屍體上摸索了一陣子,除了水葫蘆和乾糧外,並沒有發現什麼能表明身份的東西。
秦風打了個哈欠,眯上了眼睛。就算已經跑了九個時辰,他也沒有沉沉睡去,而是吐納均勻,睡得很淺。還不到一個時辰,秦風就已經醒了。月光透過窗欞灑了進來,能依稀看到那兩個還在原地的陶盞。他輕手輕腳地走到窗邊,小心推起窗框,向外看去。現在是寅時,正是人睡得最沉的時候,院中一片寂靜,偶爾響起幾聲騾馬的響鼻。秦風撤下陶盞,將包袱背在身後,推開窗子縱身跳了出去。院中依舊沒有什麼異動,秦風快步走到馬棚,解開韁繩,翻身上馬,離開了院子。
「報官?」少年譏諷道,「你們這些官府的大老爺們,都是自己要查某些案子,才會給錢買消息。我要是自己去報官,你們還嫌我麻煩,不得給亂棍打出來?」
孫夢急道:「我表姐說了,鬼神這東西,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你一直在查案,把這個帶身上,就算壯壯膽也比沒有強。」
手上只剩下最後一個錦囊了,秦風正要拆開,卻聽張賢道:「秦少俠,你知不知道,我為什麼帶你來這裏?」
魏臨拱了拱手:「怠慢兩位了。魏朝使團馬上就要來了,宴會的地方才剛剛定下來,這幾天正忙於巡視安排護衛……」
「不用問了,是人假冒的。魏臨根本不知道這回事。」孫夢道。
賈逸頓了一下,隨即道:「這東西叫礬書,早年我在進奏曹的時候,曾經見識過。出去別亂說,免得被人拿住做文章,說我跟進奏曹還有牽連。」
賈逸走進廢墟之中,捏起一撮灰燼在手指上捻開,又放在鼻端下聞了聞。然後抬起腳,踢向一面斷牆。斷牆搖搖晃晃幾下,隨即轟然倒塌,盪起一團塵霧。他環顧四周,發現院牆上滿是黑色印跡,應該是被大火熏黑的。
「本以為會有什麼線索,結果又是徒勞。」孫夢道,「廉貞那個位置好像是個綢緞鋪,也給燒了,我們要不要去那裡看看?」
「六十一個。」秦風咧嘴笑道,「這一路上,我一共殺了六十一個攔路的傢伙。有幾次都覺得差點回不來了,還好老天有眼,運氣真好。」
「那不知道。周邊的人說,都尉府的人趕到后,以安全為借口,不允許他們靠近火場。」陸延道,「賈校尉為何覺得,他們會從鋪子里抬出什麼東西?你查到了些什麼嗎?」
魏臨沖賈逸拱了拱手,轉身就走。
「他們已經查到了不少東西。」嘶啞的聲音有些疑慮,「賈逸這人不知走了什麼路子,已經探明斫龍陣是按照北斗七星布下的,而且帶著孫夢去了貪狼和廉貞兩處查看。如果我所料不錯,他應該也已經推算出了武曲、破軍兩處。不,很可能連人祭的時間也都推算出來了。」
「前幾天,我想通了。我一直在擔心這兩項秘術泄露之後,會被人用來做些不好的事。但既然現在已經被人用來蠱惑人心,那泄露給官府,讓這兩項秘術褪盡妖異詭秘之色,大白于天下,也算對世間那些愚信之徒的警醒。」
「我把天火降字和血液凝固兩項秘術都弄回來了,老賈正在抄,等下就知道太平道是怎麼玩的鬼把戲了。」秦風道。
孫夢隨即自九*九*藏*書己想明白了,天火降字的秘術施展之前,那個于吉已經說完了所有的話。即便沒有燒出「孫權必死,黃天當立」這幾個字,也似乎並無不妥。成了,是錦上添花,讓氣氛更加詭譎,讓流言散播得更快更廣;不成,也不會變成笑話,畢竟半空中出現一團火焰,在百姓心中,也絕不尋常。
「我聽說,護身符這東西,為誰求的只能誰用,換個人就不靈了。別擔心我,回頭我也去求一個……」
「前天。」陸延道,「你們為什麼要去那裡?」
魏臨道:「不知賈校尉相招,要問什麼要緊事?」
「沒錯。我們在明,他們在暗,暗度陳倉是不太可能了,打草驚蛇倒是可以試一下。」賈逸有些疲倦道,「還有一件事,你大概不知道。今天上午,至尊召見我,詢問了案子的進展。言語之間,對陸延還頗有些讚賞。」
「蕭閑的師父早年跟我有些淵源。你們那裡的事,前些日子蕭閑已經來信跟我說清楚了。他猜得沒錯,天火降字和血液凝固這兩樣法術,我確實知道。」張賢又搖了搖頭,「現在還說什麼法術啊,都是騙人的伎倆而已。」
朱然斬釘截鐵道:「伯言,不說我們陸朱兩家是世交,就看在我們倆的關係上,我也會絕對支持你。到時候,管他什麼軍中名將,戰功幾何,只要有人敢鼓噪鬧事,我朱義封第一個砍了他!」
「你們不是在查房子為什麼燒起來嗎?那天夜裡我在!」少年一邊說著,一邊緊緊盯著賈逸手上的錢。
「對啊。運走了屍體后,那個肩膀上有小猴兒的道士也走了。剩下的那幾個人,還挨家挨戶地拍門,又大聲恫嚇,說誰要是去報官,就殺個絕門絕戶。」少年嬉笑道,「我聽這些住戶都哆哆嗦嗦回話,說什麼絕對不會走漏半點風聲之類的。第二天我在這附近溜了一圈,想著如果有人來查,還能掙點錢,結果卻一直沒人來。」
「等他來了,我跟他說。」賈逸伸手拉過了木盒,「這裏面裝了什麼,你打開看了嗎?」
「上仙上次說,我也有羽化……」
孫夢愣了一下,咬了咬嘴唇:「你是說,毒是于吉肩膀上那隻猴子投進去的?怎麼會……這麼簡單?」
賈逸疑惑地抬起了頭。
「秦風身手了得,而且走慣了江湖,所以我才覺得不會有什麼閃失。」賈逸不露聲色地道,「為什麼又問這個?」
賈逸趕到的時候,陳全的屍體已經涼了。
已經到了六月末,山中暑氣逼人,更加炎熱不堪。
「你還真是能掐會算?」秦風譏諷道。
蕭閑雙眼無神,坐在屍體旁邊,一言不發。賈逸嘆了口氣,走過去跟蕭閑並排坐下。屍體是都尉府的人發現的,魏臨沒有來,而是派了個都伯前來走了個形式。報官的人說,陳全死於街頭毆鬥,那名都伯只簡單詢問了下參与毆鬥之人的相貌,就開始尋找苦主。當下有人認出這是「鏡花水月」的二當家,立刻通知了蕭閑,這案子就算結了。
「果然是這樣,我就覺得都尉府的人不應該來這麼快。」
「他心不在此,一直耗在這裡有什麼用?都尉府是指望不上了,這案子得靠我們自己了。」賈逸道,「我們去廉貞那個位置瞧瞧。」
賈逸抬起手,輕輕按著太陽穴:「張清那裡有進展了?」
秦風大咧咧地問道:「你是張賢什麼人?」
「小子,看見官府查案,還在周圍晃蕩,不怕被抓去坐牢嗎?」賈逸掏了一把大錢在手上,嘴裏卻故意說得兇巴巴的。
秦風迷惑地看著張賢,忽然間腦中閃現出一道靈光:「莫非,你是張角的……」
陳全快步走了上去,向少年問道:「小孩兒,這是誰家?」
「沒什麼。你這件衣服穿了很長時間了,回頭我讓下人再給你置辦一件。」
轉眼間,他已經吃完了食案上所有東西,伸了個懶腰,站起身向外走去。跟蹤他的那個傢伙只吃了一半,看秦風起身,趕忙側過身去躲開他的視線。秦風咧嘴笑了笑,徑直走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兄弟,不當緊,慢慢吃。哥哥我去找家客棧住下,兩個時辰之後,咱們繼續往前沖!」
「等等,」孫夢攔住道,「官府不來查,你怎麼也不去報官?」
賈逸沒有應聲,看到門口邊有個十多歲的少年正鬼鬼祟祟地探出頭來,就轉身走了過去。那少年穿了件滿是補丁的短衣,鞋子前面爛了個大洞,身材瘦弱得彷彿一陣風就能吹倒。他看到賈逸走近,卻並未逃走,反而滿不在乎地揉了下鼻子。
「這兩項秘術雖然破解了,但太平道和軍議司到底要幹什麼,我們還是沒有頭緒。人好抓,就算沒有破解這兩項秘術,我們也能抄了三源道壇。可那個假扮于吉的人,還有他們後面軍議司的暗樁,還不聞風隱匿?」賈逸道,「斬草不除根,只會將事情推向更壞的地步,這種做法不可取。」
「確定,十二日後使團就能到達武昌。」
「一點就透,聰明。」賈逸贊了一句,「怎麼都尉府還沒來人?」
「武昌城內就有近七萬人,再加上城外的農戶,還有來往的商戶,應該不止十萬。十萬人,就算把守城郡兵、都尉府、郡主府和王府所有的人力都用上,也至少要排查三個多月。而吳敏、張洵、林照的死亡間隔都是九天,根本來不及。」賈逸道。
而對於秦風,他一開始只不過想利用而已,就像在進奏曹時利用郭鴻那樣。但或許這幾年太過孤獨的緣故,幾次接觸下來,賈逸有時會覺得自己的做法有些卑鄙。包括對蕭閑的態度,如果不是他從沒真正考慮過蕭閑的安全,陳全也不會被太平道殺死。剛才看到蕭閑失魂落魄的樣子,賈逸甚至有衝動把一切都告訴蕭閑。但他也很清楚,身為寒蟬客卿,要保守太多秘密,是不可能跟別人推心置腹、共同進退的。唯一的辦法,就是像蔣濟那樣,推舉他們為寒蟬客卿。
「我給了你們一個機會,自然也要給太平道一個機會。我做了自己想做的事,到底結局如何,就看天意如何了。」張賢又抬頭去看天空,「不過結果如何,我都看不到了。把那些東西給你,在那些人眼中已經等同於叛道,他們殺我也有了借口。與其等他們動手,殃及家人,還不如我先走一步。」
「死去的人已經死了,活著的人卻還要活下去。」賈逸又想起那條滿是冰冷鮮血的小巷,「與其一直沉浸在悲傷之中,不如趕緊抓到殺他的兇手,不能讓他白死了。」
蕭閑擺了擺手:「開始的時候我確實是這個打算。不過這段時間下來,我覺得你這人挺有趣的,而且是個機敏果敢之人。即便事到如今,你說得前面好像絕境一般,我還是覺得你會有驚無險。更何況,即便我現在半路下車,他日清算你的時候,我能有什麼好下場?」
她不服氣道:「好,就算天火降字是這樣的,那血液凝固呢?你一直說是中毒,這世上有這種罕見的毒藥嗎?」
「如果我預料得不錯,這幾天也發生過類似的火災?」
「他們?是誰?」
「不用。本仙有一計,可使他們兩人自相殘殺。」
賈逸站在廢墟上,向四邊看去,只看到了青磚壘成的圍牆。這棟房子坐落在西城,主人是個經常來往吳蜀兩地的行商,現在並不在武昌。梟衛們問遍了四鄰,只問出當夜房子失火時,有群人在這棟宅子門口救火,而且不讓四鄰靠近。鄰居們看這群人兇巴巴的,又見火勢已經得到控制,也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各自回房了。這裏大多是中產之家的獨門小院,大家關起門來各有天地,人情涼薄得很。如果不是涉及自家利害,很少人會擔著風險去打探別人的事。
「這個倒也容易,比如讓蕭閑認為,現在外面偷聽的這個人是死在賈逸手中就可以了。」
秦風跳上一塊石頭,四下掃視一番,發現已經圍上來了七八個人。他抽出腰間繯首刀,喝道:「老頭,別這麼慫!有我在,他們動不了你!」
「至陰之時,指的是午夜子時吧,」賈逸沉吟片刻,道,「吳敏、張洵和林照,倒都是死在子時的。至陰之人的話……」
僅僅十多天的工夫,張清已經輸完了掛在醉仙居賬上的十兩黃金。十兩黃金,夠中產之家輕輕鬆鬆開銷三年了,全都丟在了這五枚木頭塊兒上,張清卻沒有一點悔意。郡主府又送來了一百兩黃金,張清今天兌換了五百枚大錢,就馬上奔這裏來了。就是這樣一個人,解煩營的賈逸還要執意將他發展成暗樁。陳全覺得,賭徒是最靠不住的,他們為了利益可以投靠你,當然也會為了利益出賣你。二弟蕭閑不知怎麼回事,明明也覺得張清這人靠不住,卻還是聽從賈逸的安排。
張清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便離開了女人的家。他走到巷口,特意用眼角餘光瞄了下身後,發現一棵大樹下站了個身材魁梧的漢子,跟了上來。這應該就是跟蹤自己的人了,張清揉了揉鼻子,這蕭閑真是不好對付,相比之下,賈逸似乎要蠢一點。
油燈忽閃了一下,賈逸抬起頭,看到蕭閑走了進來。這奸商笑容滿面,拋了把鹵蠶豆在長案上:「好消息。」
「上仙果然神通廣大。」似乎是張清敬畏的聲音,「既然秦風已經不足為慮,那斫龍陣是不是可以如期施展下去了?只是上仙前幾日讓我泄露了些機密之事給蕭閑,他們會不會順著那些事查到我們?」
賈逸沒有再說話,心裏卻覺得有些釋然,不由得想起了當年荊州的那個身背長槍的年輕人。雖然蕭閑與傅塵性格完全不同,卻讓賈逸泛起了相同的感覺。就像是在孤零零的寒夜中,突然看到了一絲光亮。
「也不一定,林照已經死了十三天……」蕭閑猛然醒悟,「你是說,林照死之後,下一個人很可能已經被殺了,只不過我們還不知道。」
陸延愣了一下,道:「賈校尉也早有察覺?」
他拿起一個精緻小巧的銅瓶,仔細端詳,發現底部刻著極小的隸書:玄菟白磷。他將銅瓶遞給孫夢,孫夢卻連連擺手,沒有要接的意思。秦風上前一步,抓過銅瓶,在手裡掂了掂,道:「這就是能讓人全身血液凝固的玩意兒?」
孫夢一時語塞,竟想不出什麼話來反駁他。
「凡事皆有定數,急也急不來,慢也慢不來。」老農坐在了一塊石頭上,「坐吧,秦少俠。」
秦風張大了嘴,默然不語。這等稀奇古怪的說法,他還是第一次聽到。
「應該很快了。」陸遜道,「武昌那邊已經傳來消息,魏朝使團確定了行程,再有大概十天就能舉行冊封儀式了。」
賈逸沉默了一會兒,道:「節哀順變。」
「那麼眼下,我們除了太平道和糜芳這兩條線,並沒有什麼新進展了。」陸延嘆氣道,「魏朝使團快要來了,現在不光是至尊,就連各個曹署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迎接使團上面。這案子如果沒再鬧出個大動靜,只怕會慢慢淡了。」
張清低頭聳肩地走在前面,偶爾會停下來,向後面瞄上幾眼。陳全都小心地躲開了,他跟蕭閑在百露道壇之時,經常做跟蹤打探的事兒,早已經身法嫻熟。跟蹤張清這種迷糊之人,斷然不會有被他發現的可能。
那天在醉仙居里,賈逸說有兩條線可以查,秦風自告奮勇選了這條。前往巨鹿,找到蕭閑已經聯繫好的人,破解天火降字之謎。從武昌到巨鹿,一來一回足有三千里路,就算星夜兼程,也至少得十五天時間。而且這一路上必定兇險異常,不管跟在他後面的是太平道還是軍議司,在得知他此行的意圖之後,都會竭盡全力將他狙殺在路上。
「所以你才一直留著那個張清當暗樁,想從三源道壇里查出所有的人?」秦風道,「這樣磨磨唧唧太不痛快了,要是我,就抓起來一個個打,打到他們說為止。反正他們做盡了壞事,再怎麼嚴刑逼供,也對得起天地良心。」
這天聽說陸遜請來了名醫杜汛,為士兵將領熬制解暑湯藥,朱然興沖沖地直奔中軍大帳而來。他掀開帳簾,只看到陸遜獨自端坐在沙盤之前,不覺微微一愣。他走上前去,見陸遜眉頭緊縮,眼光凝固在沙盤上,彷彿陷入了沉思。
孫夢不服氣地哼了一聲。
都尉領命而去,陸遜站了一會兒,終究還是放心不下,也向後營走去。前幾日剛運到了幾十車火油、松明和油氈,萬一被這場雨弄潮了,可就貽誤了最佳戰機。已經在夷陵一帶僵持了一年多,總算要有個結果了,絕不能在這種關鍵時刻疏忽大意。
賈逸心頭有點五味雜陳。當初故意酒後激起秦風,讓他自告奮勇前去巨鹿,其實是做給吳王和其他人看的。張賢的地址,是寒蟬探查清楚的。而且通過寒蟬,可以更隱秘快捷地解開天火降字、血液凝固這兩項秘術。但這樣的話,卻無法讓人知道他是如何解開的,反而會引起不必要的猜忌。眼下孫夢和蕭閑似乎都產生了小小的疑慮,看來以後要更加小心行事了。
按照陸延的說法,他雖然沒有查出誰是陸家的內奸,卻已經發現了另一個內奸。這個人表面上跟這幾個案子沒什麼關係,卻去過都尉府,也去過張洵家,形跡十分可疑。陸延安排了人手,對這個人進行跟蹤,後來發現這個人還來過這家綢緞鋪。於是跟了過來,看看究竟是怎麼回事。孫夢一個勁兒地催陸延說出這個人的名字,而陸延卻一直辯稱時機並未成熟。
陸遜勉強笑了笑,道:「義封,如果我們在夷陵打敗了劉備,接下來要幹什麼?」
少年抽出短劍,盯著陳全蒼白痛苦的臉,輕笑著又狠狠刺了下去。陳全癱軟下來,雙手從少年肩上滑落,跪倒在地。少年振臂揮劍,冰冷的劍刃掠過陳全的咽喉。少年向後跳了一步,一個漂亮的側踢將陳全踢翻在地,盪起一片塵土。
「太平道教義之中,南斗掌生、北斗掌死。七個至陰之人,剛好對應北斗七星。」賈逸手指在三顆鐵釘上點過,「這三個人,死在三處不同的地方,按照方位和距離來推斷,就是北斗七星中的巨門、祿存、文曲。」
「魏朝使團已經出行,很快就會到武昌舉行冊封儀式了。解煩營那裡也有了消息,說曹丕已經命曹休、張遼、徐晃、臧霸等人整肅軍隊,準備南下前往襄陽,壓制劉備。但奇怪的是,他還命曹仁、曹真、夏侯尚、張郃這些人率軍開赴合肥。」
賈逸又抓了一把錢給他,問道:「那晚你在房頂趴著幹什麼?」
秦風哈哈大笑,仰頭離開了酒肆。站在長街上,秦風拍了拍圓滾滾的肚皮,隨意挑了家客棧。他要了間上房,進去后將門閂插緊,將水缸推到門后,頂住了門。隨後又在窗台上放了兩個陶盞,把木榻上的被褥弄得像有人躺在裏面,自己則挑了個房角和衣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