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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兇案迭起

第三章 兇案迭起

門軸發出嘶啞酸澀的聲音,亮光隨之照了進來。暨艷抬頭,看到徐彪走了進來,便換上一副笑臉:「怎麼滿面愁容?」
「直接全面鋪開,就用這個案子做由頭,給我兩天時間,讓我好好想想。」暨艷忽然道,「不過話說回來,朱治這案子確實有點棘手,如果你是賈逸,你準備怎麼查?」
「還好你沒有自己冒冒失失去了。這案子是有點古怪,等下到了驛館,千萬不要亂說話。」
「是的,買的時候也是隨意挑了兩盒。」顧譚道,「得知太傅被桂花糕毒死後,我們……我連夜趕去雅緻軒,把剩下的二十多盒上品全買了下來,打開后沒發現一盒有毒。」
顧譚剛要說話,卻被諸葛恪一把按下。這位諸葛公子嘿嘿笑道:「看來你腦子裡的水並不多,這就好多辦了,我喜歡跟聰明人打交道。既然知道朱治不是我們殺的,你還來這裏幹什麼?」
但任誰想想,都不會認為顧譚是兇手。江東顧家的長子顧譚素來以穩重周正聞名,怎麼可能蠢到親自送毒藥殺人,毒殺的還是素無仇怨、名動天下的太子太傅?若是將這個結論通報天下,不但朱治家人不服,朝中諸臣不服,恐怕連曹魏和蜀漢都會大做文章。顧譚不會毒殺朱治,那兇嫌自然就落在了孫登身上。但這位儲君會派自己的「四友」之一,帶著裝有自己親筆信的芙蓉桂花糕,上門去毒殺自己的老師嗎?誰會這麼蠢?可如果兩人都不是兇嫌,那真正下毒之人是誰?要怎麼才能把他找出來?
賈逸看到旁邊長案上放著一個木碗,裏面還殘存著些許藥渣。他剛想仔細端詳,寧陌已經快步上前,端起木碗在鼻翼下嗅了嗅:「是牽機葯,還有些許熱氣,應該剛死不久。」
一個從底層爬到高位的人,通常只有兩種選擇,一種是變本加厲地擄掠貪腐,一種是意氣風發地改換朝局。暨艷屬於後者,他看不慣文官貪財、武官怕死;看不慣凡事都是意氣之爭,不論對社稷百姓的利弊;看不慣冗官庸官尸位素餐,不理政務。他覺得,如果消除了派系之爭、冗官庸官這些內耗,東吳就會國力大增,拒蜀抗魏不在話下,說不定還能一統天下。在選曹任了三年侍郎,做了大半年尚書,暨艷覺得整個吳國上下,能做這件事的只有他一人。雖然這件事很難,但就算粉身碎骨,他也要試一試。
寧陌道:「潘婕跟你一起夜歸,結果不明不白地自殺了。你去拜見了她的舅父朱治,隨後朱治也被殺了。從這條線上來看,好像這案子跟你有關一樣。不過,既然我不認為是你殺了潘婕,自然也不會認為是你殺了朱治。」
賈逸從懷中掏出一個皂色布包,在長案上攤開,裏面是碎成粉末的芙蓉桂花糕。
「呃,這個不是發現屍體時,就已經確定的事情嗎?」
那麼,毒殺朱治並不是隨意而為,簡直可以稱得上一石三鳥。賈逸突然覺得脊背有些發涼,如果一個人能將事情算到這種地步,他該有多大的勢力,多強的算計?
間諜傳遞消息,通常都是以陰符的形式。陰符大致分為兩種,一種是獨創出來一套符號,每個符號都對應一個文字,可以直接解讀;一種則是傳遞數字,另存母本,對照行數列數來取字解讀。從《左氏傳》的使用程度和長案的陳年水漬來看,張佑使用的應該是後者,《左氏傳》就是母本。
賈逸目光落在了屍體嘴邊的鬍鬚上,那裡有一小撮微微發白。他找來一塊布帛墊在下面,用根竹籤小心翼翼地在鬍鬚上撥弄,收集了一些白色的粉末。一轉頭,又見蜷曲的指縫間也有些白色的粉末,跟鬍鬚上的一模一樣。他皺起眉頭,將布帛放在鼻端下輕輕嗅著,有一絲芳香清甜,似乎是很熟悉的味道。
公子徹?寧陌沒來由地又想起潘婕提到的這個名字。如果殺死張佑、偽造風鈴都是這個人所為的話,那豈不是自己每一步都落在他的估算之中?那晚潘婕是最後出手的,會不會是公子徹利用某種手段,布下了這個三方一起刺殺賈逸的局?如果是的話,他為什麼要對賈逸出手?
「笨,桂花糕是甜的,牽機葯是苦的,在桂花糕里摻雜牽機葯,自然要少放一點。不然朱治一口咬下去,發現很苦的話,一定會意識到有問題。」
賈逸猛地抬頭,看著這位其貌不揚的諸葛公子,這傢伙當真是口無遮攔。還沒等賈逸出聲,他已經不耐煩了,道:「湯藥!」
徐彪道:「這個先按下不提,朱治怎麼好端端的被毒死了?會不會跟我們要做的事有關?」
賈逸點了點頭,退出了屋子。
顧譚下意識地搖了搖頭。
剛出顧府,賈逸就看到孫夢牽馬等在對面。
「下官沒有聽清,懇請公子再重複一遍。」賈逸道。
賈逸將桂花糕放入盒中:「那你想過沒有,如果為了讓苦味不那麼明顯,減少了劑量,反而會導致毒性不足。」
「早剖驗完了,已經拉到義莊了。」陳奇答道。
「好吧。不過現在從賈逸那裡下手,已經不可能了。接下來,我們要怎麼做?」
「不,有些時候看起來很篤定的事情,結果往往會讓人意想不到。」賈逸走到院中,抬頭看著微亮的天色,「你守著剖驗吧,我要出去一趟。」
剛死不久……賈逸隱隱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兇手將陳松的死亡時間拿捏得太准了。早死一兩個時辰,用桂花糕嫁禍太子的計策就行不通;晚死一兩個時辰,會被拿了活口追問幕後主使之人。也就是說,賈逸斷定朱治死於湯藥之時,滅口陳松的人就已經收到了消息。
「他前天剛上過值,今天沒事兒,應該住在南城百花巷家中。」諸葛恪摩拳擦掌,「姓賈的,我們要去拿他問案?」
「桂花糕里有牽機葯,他又死於牽機葯中毒,結果不是明擺著嗎?還用得著剖驗屍體?」孫夢眨了眨眼。
徐彪搖頭道:「參劾賈逸的奏章遞了上去,至尊不但留中不發,九九藏書還命賈逸梳理朱治一案。我們第一步棋,完全走錯了。」
孫夢眨了眨眼:「真的假的?」
「原來賈校尉沒有想到這一層,我還以為你特意拐去解煩營,是為了找個不相干的人作證。以便發現了什麼,都好洗清自己的嫌疑。」
徐彪敲了敲長案,面色不悅地看著他。暨艷訕訕笑了下,停住話頭,目光向木簡上看去。
「那他死於何種方式,你知道嗎?」
「他今天不當值,現在南城百花巷家裡。」
暨艷坐在黑暗中,思緒萬千。他本是寒士出身,入仕十多年,才升到縣丞的官位。而且這個縣丞,還是吳郡婁縣的,幾乎沒人願意去。吳郡是江東士族聚居的地方,郡內的那些世家子弟,大多飛揚跋扈,不服律法,讓歷任縣丞很是頭疼。暨艷上任之後,在官署外掛起五色大棒,張貼戒律,第一天就捉拿四名紈絝子弟,分別杖罰二十棍。有世家家眷鬧到官署,也被差役拘捕拿下,投入大牢。他不但頂住了熟人的說情,就連郡守的提點都置之不理,一時間剛正不阿的清名傳遍天下。
聽仵作的口氣,似乎是在等著賈逸下令,那剖驗屍體后不管發現了什麼,自然都由賈逸承擔了。
「不錯。選曹尚書暨艷上書一封,要求在整個朝堂中精簡曹署、剔除冗官,首當其衝的曹署就是解煩營,」孫夢道,「朱治、張溫、徐彪在奏疏后聯名上奏,第一個要剔除的冗官就是你賈逸。」
一陣微風吹過,窗口響起清脆之聲,引起了寧陌的注意。那是一隻由幾塊竹片串起來的風鈴。寧陌的目光落在那幾塊竹片上,沒有離開。竹制風鈴掛在窗口,經過風吹日晒,會慢慢變黃。但這枚風鈴的竹片顏色卻深淺不一,似乎並不是同時掛上去的。寧陌走上前去,將風鈴取了下來,用手指輕輕捻著竹片,有很微弱的凹凸感。
諸葛恪目光炯炯:「這麼簡單的問題,你都想不出來?牽機葯是苦的,朱治這兩天吃下的東西里,還有哪樣是苦的?」
徐彪搖頭道:「查案的是賈逸,又不是我,想這些有什麼用?你如果現在有空,我們就草擬個議案。這次一定要仔細斟酌,把握好尺度,確定是否可行。」
「孫姑娘說得有道理,」寧陌沖孫夢點點頭,繼續追問賈逸,「賈校尉,你覺不覺得這件案子,跟潘婕那個案子有點牽連?」
賈逸慢慢地更換官服,懸上長劍,猶豫著要不要去郡主府一趟。雖然白天的時候,孫夢已經說過了郡主的意思,但賈逸卻還是覺得有些彆扭。孫夢腳上的舊傷,在他心裏形成了一股鬱結。他是不相信會有如此巧合的事情,但又沒有勇氣去追根尋底。尤其是發現舊傷之後,孫夢對他的態度似乎變得很曖昧,這讓他在面對孫夢時,總是有種尷尬的感覺。轉眼間,穿戴已經收拾停當,賈逸卻還站著發愣。
秦風「啪」地拍了下自己的腦門:「嗐,你看我這榆木疙瘩,對對對,孫姑娘,孫姑娘。嘿嘿,老賈你真是有福氣,查案都有佳人在側……」
「喂,姓賈的,你現在明白了吧?」諸葛恪道,「你看,桂花糕是甜的,牽機葯是苦的。他明白在桂花糕里下牽機葯,少了毒不死人,多了會被發覺,卻還是往桂花糕里下毒了,這是有人想要嫁禍太子,毒殺朱治倒是其次!」
寧陌站在四海貨棧的廳房門口,看著解煩衛在房內翻箱倒櫃地搜查。
不光顧譚,就連諸葛恪臉上都露出迷茫的神色。
「不好說。」賈逸看了眼仵作,道,「不剖驗屍體的話,一切都只能算是推斷。」
在顧家大宅外亮了下解煩營腰牌,通報姓名還不到半炷香的工夫,大門就打開了。跟著長隨走到偏廳的時候,顧譚已經坐在那裡迎客了。這位世家公子身著一襲青衫,在長案后正襟危坐,目光卻沒有落在賈逸身上,似乎在看很遠的地方。明明年紀不到二十,看起來卻像個中年人。看到賈逸進門,顧譚不亢不卑地起身行禮,然後又一言不發地坐了回去。
「我登門拜訪,是想問幾個問題,弄清楚了這幾個問題,對你們對我都有好處。這盒桂花糕是怎麼來的?」
賈逸點了點頭。孫權的性子,通過這幾年的接觸,他早已瞭然于胸。在這位江東之主的眼裡,凡事沒有黑白,只有利弊,自然也就沒有不可以用的手段,沒有不可以捨棄的情義。只是這次朱治被殺,究竟有什麼隱情,非要用賈逸來查?
暨艷坐了下來:「那是自然,議案一定要做得精細。不過啊,如果我是賈逸,就從顧譚那裡入手,不管如何威逼利誘,一定得讓顧譚開口……」
秦風早換好了一身皂色衣服,破風刀也用皂色布條纏起來橫挎腰間,興奮道:「走,走,老賈,我陪你一起去!」
「既然湯藥是陳松親手煎熬,親手奉送,他自然能把握時機。他在湯藥和桂花糕中分別下毒之後,勸朱治太傅先喝下湯藥,再用桂花糕抵消苦味也說不定。」諸葛恪搖頭道,「不對……你是在暗示,這個陳松毒殺朱治的目的,是陷害太子?」
他輕聲道:「桂花糕里確實有牽機葯,不過分量不足以讓人斃命。所以,我覺得朱治並不是被芙蓉桂花糕毒死的。」
「可能?」
寧陌沒有回答,掰開了陳松的手,將那塊黃銅圓盤奪下來。藉著門口的光亮,他將黃銅圓盤舉了起來。那是一塊做工精細的令牌,在一根落盡葉子的枯枝上面,一隻蟬靜靜地伏在那裡。
賈逸環顧四周,只見一名仵作束手站在角落裡,看衣衫裝扮似乎是吳王府里的。他皺起了眉頭,更加覺得奇怪。從侍衛到仵作,都出自吳王府,這是為了表明孫權的重視,還是有其他的原因?
賈逸轉頭看去,只見一個高挑個子的年輕人從屏風后跳了出來。這人頭髮眉毛都稀稀疏疏的,塌鼻樑,額頭又光又寬,還穿了件過於肥大的襌衣,看起來很是可笑。賈逸心中卻微九*九*藏*書微一震,出來的竟然是諸葛恪。這人是諸葛瑾的兒子,心思敏捷,善於應變,從小就有江東神童的美名。據說有次孫權大宴群臣,酒至半酣之際,命人牽進來一隻驢,在驢子的脖子上掛了一塊木牌,上面寫著「諸葛瑾」。就在眾人大笑之時,當時年僅六歲的諸葛恪卻不慌不忙地找來支筆,在木牌下添了「之驢」兩個字,然後大搖大擺地牽走了驢子。
是誰走漏了消息?不,根本不需要打探消息,只要留意他們的動向,就能推斷出他們查案的進程。或許在他們前往南城百花巷時,陳松就已遭滅口了。
諸葛恪走到顧譚跟前,道:「剛才不是都商議半天了,別什麼都急著往自己身上攬,這事情還沒弄清楚,你就自己坐不住了。現在弄得好像太子真殺人了一樣。」
很快,賈逸就對自己這個決定後悔了。
顧譚開口道:「朱治太傅到了武昌之後,太子就交代我買一件禮物贈送,並且要求不要太過奢侈,怕他老人家心生厭煩。我打聽到朱治太傅喜歡吃桂花糕,所以就去西城雅緻軒買了兩盒上品。拿回吳王府,我們一起品嘗后,認為味道很不錯,就由我將剩下的一盒送到了驛館。」
「跟你猜得一樣,死於牽機葯中毒,但跟桂花糕無關。桂花糕內牽機藥劑量太小,不足以致命,致命的是另一樣東西。」孫夢聲音壓得很低,「你來見顧譚之前,是不是心裏已經有數了,要繼續查下去?」
寧陌臉上沒什麼表情:「賈校尉,這案子會不會也是公子徹做下的?」
諸葛恪沒有出聲,用胳膊肘捅了顧譚一下。
賈逸走出廂房,圍著朱治的屍體轉了幾圈,眉頭始終緊鎖。
賈逸和孫夢落在後面,稍稍保持了一段距離。
陳奇剛要出門,一個解煩衛急匆匆地跑了進來,跟他撞了個滿懷。寧陌皺起眉頭,還未出聲呵斥,那名解煩衛已經跑到跟前,附在他耳邊,小聲說了幾句話。寧陌神色遽變,眉頭緊鎖,握著《左氏傳》的手竟然在微微顫抖。沉默片刻之後,他丟下手中木簡,昂然起身,向著門口走去。
「不關至尊的事,我們懷疑的是前去診病的御醫。這跟朱治吃了桂花糕被毒死,要懷疑的是做糕點的廚子,而非太子,是一個道理。」諸葛恪嬉皮笑臉道,「姓賈的,我說得對不對?」
「你拐彎抹角地,到底想說什麼?」孫夢譏諷道。
那晚伏擊賈逸的白衣劍客,經過查索,被證實是文淵閣的一名書吏。寧陌帶隊前往,將近幾日與這名書吏接觸過的人,全都派人監視起來,然後一個一個地篩查。排查到四海貨棧時,發現市令張佑懸樑自盡。很多暗樁在事敗之後,都會選擇一死了之,認為這樣就可以阻斷追查。但對於經驗老到的追查者來說,死並不能湮滅一切。
賈逸道:「牽機葯是用馬錢子炮製而成的,味道極苦。但這塊桂花糕嗅起來,卻沒有多少苦味。」
諸葛恪和顧譚相互交換了一下眼色,臉上的表情都變得嚴肅起來。
竹片上原先應該刻有字跡,後來又被人刮掉了。寧陌挑出顏色最淺那個,對著亮光去看,卻看不出什麼異樣。他找來一塊炭條,輕輕地在竹片上塗了一層,然後用濕布拭去。炭灰留在凹痕中,顯示出了幾排數字。寧陌拿起《左氏傳》,按照數字進行對照查索,幾次失敗之後,終於拼成了六個字:賈逸實乃寒蟬。
顏色最淺的竹片,無疑是張佑收到的最後一份陰符。軍議司明明已經推斷出賈逸就是寒蟬,為何還要派人行刺他?這完全不符合邏輯,哪有動用暗樁死士,殺自己人的道理?而且,張佑有時間懸樑自盡,為何不毀去所有的痕迹?一把大火燒了這裏,豈不是可以掩蓋所有證據?
賈逸只覺得一陣頭痛,正欲辯白,卻聽院中傳來一個清脆的聲音:「你這黑胖子夯貨,吃多了嚼不爛又滿口吐沫呢?還有那個老是笑眯眯的壞胚子,你們是合著伙把賈逸往歪路上領呢?」
賈逸是在兩個時辰之後,才知道這件事的。
寧陌負著雙手,俯身看著陳松的屍體,一動不動。賈逸順著他的視線看去,氣息驟然停頓了下來。寧陌蹲了下去,小心翼翼地拉出陳松壓在背後的那隻手,一小塊金黃色的亮光刺入眼中。賈逸只覺得胸中翻江倒海,額頭上也滲出了細小的汗珠,他強自鎮定地往前靠了靠,問道:「發現了什麼?」
但暨艷不能,他總覺得官場不該是這樣的。
孫夢道:「死了?被人滅口了嗎,怎麼會這麼快?」
孫夢問道:「收到至尊鈞令了嗎?」
抬起頭來,賈逸發現不遠處的一張長案上,放著一個做工精細的錦盒。他走上前去,打開盒蓋,幾枚雪白的芙蓉桂花糕映入眼中,那股芳香清甜的味道裊裊入鼻。他記得這個錦盒,是前幾天來拜訪朱治時,那個叫顧譚的少年帶來的。
寧陌上前,伸出手指搭在屍體頸間,道:「是陳松,已經死了。」
「莫非也跟我有關?」
話音未落,孫夢已經出現在了門口。她一襲束身鑲邊軟甲,腰懸長劍,後面還跟著七八個梟衛。
「你是說,你買了兩盒,隨意打開了一盒吃過之後,送走了剩下一盒?」賈逸問道。
聽到公子徹的名字,賈逸心中一震,抬頭看著寧陌,這人怎麼也知道公子徹?
陳奇恍了神,等他回過神來,寧陌已經走出了房間。陳奇一把揪住那個解煩衛:「怎麼回事?這案子被壓下來不讓查了?」
「這件事,是不是跟朱治也有關係?」
那個解煩衛壓低聲音道:「跟這個案子沒關係。剛得到消息,朱治太傅被人毒死了!」
賈逸快步上前,問道:「結果出來了?」
徐彪長嘆了一口氣,知道暨艷如今心中並無對策,只是不願放棄罷了。做過幾年同僚,暨艷這個人的品性他是佩服的,但就是性格過於剛直,又急於求成,讓他憂心不已。
賈逸很奇怪地看著孫https://read•99csw•com夢:「兇手不會是至尊,不管真相如何,兇手都不會是至尊,哪裡來的天大窟窿?」
蕭閑扯起秦風,像是沒事兒人一般,直接從側門溜掉了。賈逸只好尷尬地拱了下手:「這麼晚了,孫姑娘前來所為何事?」
「人是我殺的。」顧譚面無表情道。
賈逸也不寒暄,直接問道:「顧公子,朱治老將軍故去的消息,你是否已經聽說了?」
房間看起來很乾凈,所有的東西都碼放得整整齊齊,似乎張佑在臨死前,用清水擦拭了傢具。「從容赴死」,寧陌腦中閃過這個念頭,想必能泄露線索的東西,都已經被銷毀了。能留下的,只有連死者都未曾注意到的細節。寧陌的目光一寸一寸地在房間內掠過,最終停在了牆邊的書架上。上面擺放著一卷卷木簡,是諸子百家的著作。《禮記》《五蠹》《道德經》《戰國策》……寧陌的目光在《左氏傳》那排木簡上停了下來。這幾卷木簡的顏色,似乎要比其他深一些。他走上前去,拿了一卷下來,仔細端詳穿起木簡的細繩。繩子上摺疊的印跡比較多,有些地方已經毛糙了,是經常翻閱的緣故。
孫夢盯著賈逸看了一會兒,才道:「在朱治的腸胃中發現了藥液,裏面發現了大劑量的牽機葯。其實說來也很簡單,能掩蓋住牽機葯苦味的,當然是更苦的湯藥了,只是沒人敢往這裏想。」
蕭閑笑著搖頭道:「賈校尉是奉了至尊之命,去驛館查索朱治之死,你這一身夜行裝扮,怕不是要去殺人越貨?」
賈逸走上前去,仔細端詳著屍體。屍體面色發青,口鼻中都有乾涸的血跡,胸口的衣襟已被扯爛,手腳四肢痙攣扭曲,兩隻蒼白僵硬的手蜷曲著,顯然是死前經歷過劇烈的掙扎。想起前幾天,朱治不怒自威的模樣,賈逸不禁搖了搖頭。
賈逸沒有回答。
賈逸怔了一下,完全沒想到顧譚會這麼快攬下罪名。恍惚間,他聽到顧譚身後的屏風發出了些許聲音,似乎後面還藏著人。賈逸故意停頓了一會兒,屏風后的聲音卻已經消失了。桂花糕中有毒,這個消息應該不是從自己這裏泄露出去的。提審的時候,好幾名長隨都曾說過,親眼看見朱治是在吃桂花糕的時候暴斃的。朱治家人沒有去都尉府報官,而是前去吳王府稟告,肯定也是考慮到桂花糕中有問題,隱隱牽涉太子的緣故。屏風後面的人,是太子嗎?是在吳王府中得到消息后,連夜出宮跟顧譚商議對策的嗎?只是這招丟車保帥,實在不甚高明。
「你帶到驛館的桂花糕里有毒。」賈逸飛快地接了一句,「那盒桂花糕,聽說是太子孫登贈予朱治老將軍的,可有此事?」
「毒是我下的,跟太子無關。」顧譚面色淡然。
「若兇手真是……呢?」孫夢的聲音更低,「你就不怕捅了天大的窟窿?」
「是被糕點毒死的?」孫夢小聲問道。
「不,這事兒不能停。好不容易得到太子首肯,至尊默許,怎麼能停下來?一停,就不知道要等到何時了。」暨艷有些急躁,「我總覺得,這案子不會太複雜,賈逸很快就會查清楚真相,到時候我們就見機行事,渾水摸魚。」
「至尊這個人,雖然表面仁厚,但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你比我更清楚。」孫夢道,「他這麼做,等於說這件案子非你接手不可。這也意味著,這件案子棘手得很,一旦出現問題,他隨時都可以把你當作棄子拋出去。」
「因為這湯藥是至尊欽賜的嗎?」賈逸道,「若兇手正是利用你們為尊者諱這種想法,豈不是逃過一劫?」
「不會。準備整頓吏治這件事,只有我們幾個和太子知道。就算泄露出去,他們要下手的對象也會是你我,不會是朱治。」暨艷道,「朱老將軍性子剛直,得罪過不少人,可能是他的仇家做的,跟我們無關。」
「我們邊走邊說,」賈逸邁出房門,「你得到了什麼消息?」
顧譚點了點頭。
「我聽說朱治暴斃之後,他的家人直接去了至尊府上稟告。當時至尊正與解煩營左右部督商議要事,接到稟告后,至尊震怒,下令要你著手處理此案。但是,解煩營左部督虞青卻提醒至尊,說是朱治死前,你曾去探望過。按常理推斷,你也算毒殺朱治的兇嫌之一,不便著手此案,她推舉了一個叫寧陌的都尉。還有,右部督呂壹也進言,說你與朱治外甥女潘婕的死不清不楚,如今朱治也被毒殺身亡,你的確很有嫌疑。」孫夢道,「怎麼樣,被解煩營左右部督同時構陷的滋味,好不好受?」
提審進行得相當順利。在驛館服侍的下人交代,朱治是在吃芙蓉桂花糕時,突然毒發暴斃的。仵作也驗出了芙蓉桂花糕里確實有牽機葯。這盒桂花糕是顧譚送來的,說是太子孫登探望太傅朱治的禮物,裏面還有孫登的親筆信。看樣子,顧譚在桂花糕中下毒,是目前最合理的結論。
牽機葯啊……他心中忽然一動,想起了什麼。賈逸快步走到長案旁,拿起一塊芙蓉桂花糕,輕輕嗅了幾下,只有一股香甜味道。他將桂花糕掰成幾塊,逐一放在鼻端下輕嗅,才聞到些許淡淡的苦澀味。
寧陌只覺得這個謎團越來越濃,低聲道:「陳奇,去將所有的胥吏都集中起來,等會兒一個個過審,問問這幾天張佑有沒有接觸到奇怪的人。」
如果不是自殺,那殺死他的到底是什麼人?留下這些線索,誣稱賈逸就是寒蟬的那個人,肯定知道寧陌正在查這個案子,也知道寧陌懷疑賈逸就是寒蟬。但寧陌查案、懷疑賈逸這些事,整個解煩營都知道,並不算什麼秘密,捋不出來什麼可疑人物。他隱隱覺察到,除了解煩營、進奏曹和軍議司,似乎還有另外一股力量在對付賈逸。
房間里沒有掌燈,四下里黑乎乎的,什麼也看不到。
解煩營當值的人,是寧陌。聽完孫夢簡單的敘述,他一面派人去稟報虞青,一面點起十名解煩九九藏書衛,要求隨行。賈逸無法拒絕,總不能出爾反爾。而且寧陌雖然對賈逸的態度很客氣,但處處都搶著先機。查到了陳松住處,寧陌也沒說在哪裡,一句「下官前面引路」,就帶著七八個解煩衛走在了前面。
賈逸搖頭道:「不盡然,現在可以下令,讓仵作剖驗屍體了。」
寧陌抬頭,看著那根房梁,他們進入房屋的時候,張佑的屍體已經掛在上面多時了。優秀的殺手,對付一個市令,有很多辦法可以造成懸樑的假象。張佑死於懸樑自殺,這個結論似乎下得早了一些。
二人又對望一眼,顧譚道:「是的。只能告訴你這麼多了,請賈校尉不要再追問下去。」
仵作訥訥道:「從中毒的跡象上來看,可能是牽機葯。」
賈逸站起了身走到門口,卻又問道:「太子在王室宗親之中,有沒有什麼合不來的人?」
賈逸苦笑道:「無妨,早就習慣了。」
賈逸皺起了眉頭,這盒桂花糕從買來到送去,中間沒有旁人下毒的機會,那即是說,毒是驛館的人下的?
蕭閑依舊淡淡笑道:「你不是傻子是什麼。查案的事,陪也該人家孫夢姑娘陪,你一個夯貨湊什麼熱鬧啊。」
「現在何處?」
那時候他已經離開郡主府,回到鏡花水榭準備就寢。宮中小黃門急匆匆趕到,頒下至尊鈞令,命賈逸即刻追查朱治被殺一案。賈逸接下鈞令,心中滿腹疑慮,朱治怎麼突然就死了,這案子為什麼要交給自己查?正措辭如何開口詢問,小黃門就急匆匆離開了,連蕭閑準備好的酬禮都沒拿。
孫夢怔了一下,隨即明白過來:「你可真是厚顏無恥之極。」
賈逸拔出腰間長劍,向前走了幾步,來到堂屋門前。屋內也沒有什麼聲音,他手腕一抖,劍尖推開虛掩的房門,亮光照了進去。映入眼中的,竟是一具軀幹佝僂、手腳蜷曲的屍體。賈逸收劍入鞘,暗暗嘆了口氣,好像又被搶在了前面。
賈逸沉吟半晌,道:「就算如此,至尊還是下令要我署理此案?」
如果換做其他人,早已興奮地跳了起來,寧陌的臉色卻越來越陰沉。這是個陷阱,而且是針對他的陷阱。寒蟬露面次數不多,有案可稽的幾次出手,大多都是在對付曹魏,剩下的才是東吳。至於蜀漢,寒蟬和他們更近似於互助,甚至有傳言說,法正還活著的時候,跟寒蟬私交甚篤。
「不錯,在提審的時候,我就已經注意到了這點。」賈逸道,「所以我的下一個問題是,二位是否了解那位御醫?」
「收到了,正打算去郡主府找你。」
終於到了驛館,賈逸發現門口已經換成了羽林衛,應該是孫權剛剛派來的。他走上前去,沖羽林衛晃了下腰牌,和孫夢一起走進院中。無關人等都已經被清了出去,整個院子里顯得空空落落。繞過蕭牆,賈逸看到正房門口放了一張木榻,朱治的屍體就擺在上面。
「不錯,我的最後一個問題就是,太子最近是不是要做什麼事,惹得人來對付他?」賈逸輕聲問道。
「那王室宗親之中,有沒有一個叫公子徹的人?」
「然後呢,你要自己衝進吳王府,去抓那個御醫?」孫夢問道。
「太子最近的確在推行一件事,但是不能告訴你。」顧譚道,「請見諒,賈校尉。」
「那接下來,要讓這仵作剖驗屍體?」
賈逸的話音還未落,就聽屏風后響起一個氣急敗壞的聲音:「姓賈的你胡扯什麼,看不出來這是顧譚怕有損太子清名,主動攬罪上身?你真是個蠢貨,枉費我剛才還一直誇你。」
賈逸難得笑了笑:「話不能這麼說,我只是為了破案而已。」
秦風氣悶道:「老蕭,你這就不對了。你這不是暗地裡損我是傻子嗎?」
「派遣御醫為朱治診病的是至尊,在湯藥里下毒的可不是至尊。只要把握到這點,有什麼不敢查的。」賈逸道,「我們不是審過朱治的長隨嗎?那名御醫診脈后,竟然每天還親自去煎藥送葯,應該為的就是把握下毒的最佳時機。」
「知道。這個御醫叫陳松,出自少府,醫術還算可以,每旬當值兩次。」諸葛恪搶先答道。
「聽說是被毒殺的。」
孫夢猶豫了一下:「可朱治就是吃桂花糕時死的,這證明毒性足夠了。」
暨艷此舉得到了朱治的欣賞,被介紹給了張溫。張溫與他深談一番,與朱治共同向孫權推舉他為選曹侍郎。暨艷在選曹里不過三年,因為不畏權貴、行事公正,又被孫權擢升為尚書,一路飛黃騰達。暨艷知道,自己在官場中幾乎毫無根基,除了朱治、張溫之外,人人都不待見他。按照常人的想法,既然到了這一步,很多事都可以放下了,低調一點,圓滑一點,指不定日後還可以再往上進一進。
按照虞青的意思,這段時間要全力追查賈逸,進奏曹和軍議司的案子都可以放一放。但寧陌覺得,賈逸是個非常難纏的角色,正面衝突未必能佔到便宜,不如先從周邊迂迴入手。那晚伏擊賈逸的人,分別隸屬於三股勢力,在同一個地點同一個時間出手,絕非一句巧合就能解釋。武安應該是得了蘇琛的消息,寧願冒著被發現的危險,也要刺殺賈逸,歸為進奏曹一脈。通過文淵閣的那個白衣劍客,已經挖出了市令張佑,他們看起來像是軍議司一脈。潘婕那個,自然歸屬神秘莫測的公子徹一脈。
秦風瞪眼道:「不是前幾天有人伏擊老賈嗎?我不跟他同行,就暗中尾隨,一旦發現刺客,必定手到擒來!」
「在這個節骨眼兒上,你還要出去?」孫夢道。
寧陌忽然道:「張佑的屍體,仵作剖驗完了嗎?」
孫夢道:「你聞什麼?剛才那仵作不是說這東西有毒嗎?」
賈逸沒有回答。他本想帶幾個解煩衛去,把捉拿、審問御醫的頭疼差事移交到解煩營去。誰知道,卻在那裡遇到了寧陌。這名都尉雖然官職不高,卻心思縝密,為人陰沉,是個很難纏的對手。表面上是在搶功,實際上https://read.99csw.com卻把握著事態進展的節奏,引著賈逸按他的方向走。如果在御醫陳松家中發現了什麼,只怕由不得賈逸從容應對,必定要顧忌寧陌。
「你果然是早有打算,虧我還傻乎乎地等你到現在。」
不愧是諸葛家的子弟,腦子確實靈光很多。賈逸不動聲色,道:「我有一件事想不清楚,兇手是如何下毒毒死朱治的?」
「我問過驛館中的長隨,陳松每天傍晚去一次,親手煎藥,說是只有他才能把握好火候。煎完葯后,也是由他將湯藥送至朱治將軍處,等朱治將軍服下才會離開。」賈逸道,「我先前還有疑問,為什麼朱治將軍毒發的時候,剛好在吃桂花糕,似乎是有人故意將嫌疑鎖在了你們身上。」
「他殺還是自殺,都沒什麼分別。線索到這裏,已經斷了。」孫夢沒好氣地搭話。
「這怎麼成!」顧譚緊張道,「你們懷疑至尊,這是大逆不道!」
「為什麼要去解煩營?你我二人,再加上梟衛,還拿不下一個御醫?」孫夢略加思索,就已明白,「說真的,這兩年你真是越來越卑鄙了。」
「賈校尉,你覺得是他殺,還是自殺?」寧陌放下了木碗,正在仔細觀察屍體。
「確實是懸樑自殺?」
顧譚臉色微紅,辯解道:「我不想太子受辱。」
一個太過持重,一個太過輕浮,這兩人雖然都是江東才俊,到底還是太年輕了。賈逸接住諸葛恪的話頭,重複道:「湯藥……我來之前,已經命仵作剖驗屍體了。牽機葯毒發迅速,若真是湯藥所致,一定還會在腸胃中有所殘留。」
賈逸乾咳道:「我覺得事有蹊蹺,怕是又有什麼問題,有你一起也算是個照料。」
「你覺得,他這麼做是因為對你格外恩寵嗎?」
孫夢撇嘴道:「你們解煩營都是些什麼人啊,各個辦事不怎麼樣,搶功倒是慌張得很。」
出乎賈逸的預料,他很容易就見到了顧譚。
「死於何種毒藥?」
「致命的東西,是什麼?」賈逸不答反問。
賈逸怔了一下,沒有回答。
「朱太傅位高權重,小人不敢褻瀆屍體。」仵作眼神閃爍。
「不,先提審。」
「是啊。沒想到會是這麼個結果,這賈逸明明也拜見過朱治,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也算是有些嫌疑,至尊竟然還把案子交給他查。看來賈逸在至尊心裏還是有點分量的。」
「不,這個是我剛打聽到的。」賈逸道,「我們先去一趟解煩營,帶些人馬再去南城百花巷。」
賈逸已經明白了,為什麼孫權在面對那麼多質疑時,仍命他署理此案。並不是這案子不好查,而是線索太明顯了,兇嫌已經呼之欲出。只是這個兇嫌的身份太過特殊,是至尊自己的兒子,孫登。侍衛和仵作都換成吳王府的,就是為了掌控消息。賈逸這邊查到什麼,孫權那邊就知道了什麼,而且絕對不會外泄。
「我只說朱治不是被桂花糕毒死的,沒說不是被你們殺的。」賈逸道,「在案子沒破之前,你們仍有嫌疑。」
孫夢輕輕扯了下賈逸的衣袖:「你看他的鬍鬚和指縫。」
三方共同出手刺殺一人,已屬罕見。更罕見的是,賈逸竟然在三方夾攻中,活了下來。寧陌蒼白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起身在房中踱步幾圈,心頭始終縈繞著一個謎團。促使三方一起出手刺殺賈逸的到底是何方神聖?是怎麼做到的?
很快就到了陳松宅邸,寧陌將解煩衛散開,分別把守前門後院出口,然後一劍斬斷門閂,向賈逸做了個邀請的姿勢。賈逸緩步上前,跨進了院子。這是間很小的宅院,只有一進深,左右兩間廂房,迎面就是堂屋。院中寂靜無聲,似乎並沒有人在。
「諸葛恪!」顧譚怒氣沖沖,喝道,「你亂說什麼!」
「解煩營那個寧陌,藉由那次伏擊,已經把武昌城內外快翻了個底朝天,挖出了不少軍議司和進奏曹的暗線。只要不是傻子,斷不會在這個時候再動手。」
孫夢道:「那你知不知道,當時至尊正和虞青、呂壹商議什麼事?」
「好,滴水不漏。」諸葛恪嬉笑道,「姓賈的你果然厲害。」
徐彪道:「就算真是這樣,情況也對我們不利。有流言說朱治是吃了芙蓉桂花糕,被毒死的。那東西是顧譚送的,他好像已經被解煩營抓起來了,好像還影影綽綽地涉及太子。朱治被殺,太子自顧不暇,張溫孤掌難鳴,要不整頓吏治的事先放一放?」
一個市令,長年坐在貨棧里研讀《左氏傳》,是什麼道理?寧陌拿起木簡,走到長案旁,坐了下來。長案很普通,通體漆成了皂色,右手的一小塊地方泛著微微的白亮,像是褪色了一般。他注意到長案上放了一個瓦碟,裏面盛滿了清水,但房中卻沒有水缸水瓢之類的東西。寧陌沉吟片刻,將手指伸進瓦碟,蘸了些水在長案的白亮處隨意塗抹幾筆。手指掠過案面,觸感要比其他地方更為光滑。
「寧都尉何出此言,莫非覺得是我做下了這件案子?」
「如果公子這麼堅持的話,下官只好先將公子緝拿歸案了。」
「要去確認一件事情,這案子才能繼續查下去。」
賈逸沒有開口追問,在這種問題上,世家子弟們的嘴都很嚴。再等一會兒,驛館的剖驗結果應該就會驗證自己的推測,這件案子就不再是一樁毒殺案。這個御醫如何能知道太子送朱治的禮物是桂花糕?為何篤定自己會被派去給朱治診病?能同時確定這兩件事,他背後之人地位肯定不會太低。賈逸想起來,前幾天拜訪朱治,曾經向他問起過公子徹。朱治雖然矢口否認,但當時的表情,像是想到了什麼。陳松的背後,會不會就是潘婕說的那個公子徹?會不會是等賈逸走了之後,朱治前去質問公子徹,結果被滅口了?
諸葛恪沒有理他,轉身看著賈逸道:「人不是我們殺的,跟太子也沒什麼關係。你趕緊回解煩營,生堆火把腦袋好好烤一下,什麼時候腦袋裡的水都烤乾了,再來跟我們說話也不耽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