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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爆炸

第七章 爆炸

明知道姚代鵬在懷疑自己的動機和目的,呼延雲卻無論如何也等不及了:「姚隊,真的是有十萬火急的事情,不然我也不會找到你的頭上,如果段新迎在你的監視範圍內,請務必告訴我他所在的位置!稍後我一定把事情給你講清楚。」
這麼一想,他的頭腦立刻冷靜了下來。
他把一根激光手電筒叼在嘴裏,打開的光束照射著眼前的視野:先把段新迎的床鋪翻了一下,什麼都沒發現,又看看垃圾筐,也沒有有價值的東西,只有幾個被剪碎的塑料管、銅線什麼的、於是再去看那張摺疊桌,然而摺疊桌上除了檯燈和一個超霸紐扣電池塑料盒,空無一物。
這是什麼奇怪的組合?比洗剪吹的髮型還要色彩斑斕跌宕起伏參差不齊匪夷所思,就眼前這些工具,提純海洛因明顯不夠,研磨咖啡又明顯太多,難道這一切根本沒有什麼意義,只是一個化學和物理愛好者的「常備品」……不不不,不應該做這樣最懶惰的設想!
呼延雲一驚,旋即明白了劉新宇的意思。是的,潛入段新迎的家並非完全沒有可能,他的老爸每天會有固定的時間坐在陽台上,剩下基本就是躺在床上睡覺,如果在這段時間里段新迎出門在外,那麼潛入進去,也許能發現很多離著幾十米樓間距發現不了的東西。
這種掛鎖要想打開倒不費勁,但弄出的聲響很可能會吵醒睡覺的老人——他以這樣的想法否定了自己進入次卧的企圖。
假如段新迎試圖炸死於文洋,那麼只要能找到于文洋,也就應該能找到段新迎吧。
呼延雲豈是好惹的!但姚代鵬畢竟是大他十多歲的兄長,總不能揮起拳頭。
他的山地車?很有可能,不過,TATP畢竟不是微型炸彈,如果想達到炸死一個人的當量,至少要有相當的體積,而自行車那麼瘦骨嶙峋的東西,如果多了個外掛,豈不是一眼就可以看出嗎?
快快快!快點找到什麼地方才可以扔掉這個足球!
呼延雲躍進球場的那一刻,後來周圍的觀眾回憶起來,毫無武俠小說中男主角突然出現時的天外飛仙般瀟洒倜儻。
「聽得見,聽得見。」耳麥里傳來劉新宇的聲音,「怎麼了?呼延,發現什麼了?」
對了,就是這個!紐扣電池塑料盒——這僅僅是一個包裝,而重要的是,裏面的紐扣電池不見了!
怎麼辦?
但是,會不會有危險呢?
他又來到次卧的門前,看了看那個掛鎖,掛鎖是「三環」牌的銅鎖,鎖梁緊緊扣在鎖體裏面。怪事,大白天為什麼要給自己家的一間屋子上鎖?段新迎為什麼不在這間屋子裡生活?在這麼逼仄的兩居室,為什麼還要刻意留出一間房子空置?
呼延雲只好將那個裝有TATP殘餘結晶體的紙質證據袋,交給和姚代鵬搭檔的另一個刑警,作為指控段新迎製造爆炸犯罪的證據,刑警接過,拿到臨時指揮車化驗去了。
呼延雲立刻開始更加細緻的搜索,終於,在牆角的一個紙盒子裏面,他發現了電烙鐵、燒杯、漏斗、玻璃廣口瓶、咖啡過濾器什麼的,還有幾個沒有貼標籤的棕色瓶子,瓶子都已經空了,只在瓶蓋上用碳素筆寫著幾個大寫字母,是區分它們的唯一標誌。
呼延雲把耳朵貼在次卧的門板上仔細地聽了聽,死寂,沒有一點聲音,看來裏面的窗戶應該也是關著的,他伏下身子,從門板底部與地板間的縫隙往裡面看,次卧的光線本來就差,加之縫隙本身並不大,所以什麼都看不見……
很好,幾乎毫無聲音。
保安想了想說:「沒有,不記得有這麼個人。」
屋子裡靜悄悄的,很久很久,空置了很長時間的房間,就在這靜謐中釋放出特有的光澤和氣味,讓對視的兩個人都像是鐫刻在清代傢具上的獸面紋飾一樣,古舊而失神。
「可見,咱倆前兩天不是『偶遇』,而你那天晚上不但沒有告訴我這些事情,反而還在不停地套我的話。」姚代鵬說,「呼延,你覺得你這麼做有勁嗎?」
身邊,一輛裝滿瓜果的農用三輪車突突突地駛過,噴出一陣塵煙,迷離了視線。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如果真的讓那枚炸彈爆炸,那麼一切都將無法挽回,這麼想著,他的額頭上沁出一層汗珠來……
「我要馬上找到于文洋。」呼延雲不想說得太多,「總之你趕緊想辦法讓我聯繫到他!」
垃圾筐里的被剪碎的塑料管、銅線;
劉新宇點點頭:「有一年假期我去他家找他,他媽媽病死不久,一家人胳膊上還戴著黑紗,他爸爸瘦瘦的,穿得很破舊的衣服,不大愛說話……總之老段是個挺可憐的傢伙。」
「那麼麻煩你問一下在其他門駐守的保安,並請監控室的人查一下監控視頻,維修通道也好、車庫入口也罷,總之在二十read.99csw.com分鐘以內,有無這樣的一個人進入小區!這是十萬火急的事情!」
HCl是鹽酸、H2O2是過氧化氫(雙氧水)、CH3COCH3是丙酮。
「從這幾天觀察的情況來看,除了覺得他比較宅一點,我沒有發現他任何異常的行為,一個囚徒和一個宅男基本上可以畫等號,所以作為剛剛出獄不久的他,這並沒有什麼不妥。」呼延雲長長地出了一口氣說,「不過,誰知道呢,一晃這麼多年不見了……時間就像飛馳在高速公路上,而我們每個人的命運都是車禍現場。」
說的也是,呼延雲有點沮喪,恰巧,有一個給社區外牆的樹木修建枝丫的園林工人正在門房喝水,順口接了一句:「我剛才修樹的時候,得防著砸到路人,所以邊修剪邊看著下面,好像確實看見你說的這麼個年輕人出了小區,他穿著運動服,騎著一輛很漂亮的山地車。」
「那麼,那位保鏢的手機號你有嗎?」呼延雲問。
呼延雲馬上撥通了張昊的手機,用一種不容置疑的口吻說:「你有沒有于文洋的手機?我需要馬上和他取得聯繫。」
他把指尖抬到眼前,用激光手電筒的集束燈光照上去,才發現是一些細砂似的白色晶體。
「就算我想去找老段談,至少也要在掌握充足的情況以後啊,現在我去和他談什麼?難不成談他老爸為什麼每天在固定的時間到陽台上念五字真經?」
「我說,呼延。」劉新宇的口吻驟然加重了,「你準備什麼時候去和老段當面談談?」
然後呢?然後是什麼?垃圾筐里的被剪碎的塑料管、銅線;摺疊桌上的超霸紐扣電池塑料盒;紙盒裡面的電烙鐵……
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讓他每根汗毛都豎了起來。他趕緊站起。
突然,他想起一個人來。也許他能找到段新迎,可是,這步棋會不會走得太早了一點呢?
呼延雲沿過道輕輕地走了幾步,將後背貼在牆上,窺探主卧的動靜:只見一張木板床上躺著段新迎的老爸——下半身蓋著個開了線的毛巾被,應該是睡著了,床頭柜上擺滿了大小不一的各種藥瓶,還豎著一個藍色的氧氣罐,那輛他活動時須臾不可離開的輪椅也擱在床邊,扶手處包著的黑色人造革破綻開來,露出了髒兮兮的海綿,輪胎磨得早已看不見一點花紋,蛇皮一樣光溜溜的。
手機那邊沉寂如死。
於是呼延雲從迷你雙肩包里拿出潤滑油,用一根細刷子,把潤滑油在門軸的里裡外外、每道縫隙都打上油,那門軸活像是準備上台演出的老年時裝表演隊隊員,連銹斑都閃閃發光。
劉新宇和呼延雲是初中同學,林香茗是呼延雲的高中同學,但是高中時代他們曾經和呼延雲一起辦雜誌,所以彼此相識。
我這是怎麼了?自從貼著地往次卧里看了一眼,遭遇到一陣詭異莫名的冷風以後,我就一直頭腦僵木,無法將視線所及的物什建立起內在的邏輯關係……
呼延雲給劉新宇打了個手機,得知段新迎他老爸依然躺在床上睡覺。掛上電話,他起身要走,卻被那個刑警攔住了:「你想去哪裡?」
紙盒裡面的電烙鐵、燒杯、漏斗、玻璃廣口瓶、咖啡過濾器,還有那幾個沒有貼標籤的棕色瓶子……
「在對人性的判斷上,香茗比你我都要敏銳和深刻得多。」呼延雲說,「再說了,老段結婚早,要孩子也早,咱倆都還是光棍一條,不大可能了解一個父親的心態,或者說,不大可能了解到一個男孩變成父親之後,究竟會有哪些改變。」
他一閃身,走進了房間,順手將房門帶上。
時間緊迫,恐怕不能顧慮這麼多了。撥打手機號碼,在手機顯示接通的一瞬間,他把話筒貼在臉側:「是姚隊嗎?我是呼延雲!」
光線有些暗,好像從中午一下子步入黃昏。撲面一股很濃烈的又騷又溲的氣味,彷彿有人把墩布在尿盆里漚爛了又拿出來擦了一遍地板。呼延雲遊目四顧,發現這個南北通透的兩居室和自己用來監視這裏的那套住房的結構幾乎一樣。南邊的主卧比較大,有個陽台;北邊的次卧關著門,門上掛著鎖;連接南北屋的是一條長長的過道,正對著房門的是一個不大的客廳,像樹洞似的凹在整個過道的中間部分。
「坐下,我讓你坐下!」那個刑警指了指旁邊一個木頭座椅,「剛才姚隊說了,在他審訊完段新迎之前,你哪兒都不能去。」
好,那就——
「請刷卡進門。」保安指了指黑色的電子門鎖。
呼延雲一愣,他沒想到張昊居然和于躍在一起:「現在我什麼都不能肯定,但是請找到于文洋,越快越好!」
還是不夠,還差一點,要剝掉一切毫無必要的包裝——包裝!
呼延雲將桌上的殘餘結晶體https://read•99csw•com掃進紙質證據袋,猶如一隻正跟毒蛇周旋的狐獴,迅速閃出段新迎的房子,用萬能鑰匙把門鎖好,邊往樓下跑邊說:「老劉老劉,你聽得見我說話嗎?你聽得見我說話嗎?」
于文洋找到了,那麼,爆炸物在哪兒?
他這麼想著,隨手在摺疊桌上輕輕地撫觸了一回。
那是什麼?
那個保安搖了搖頭:「我們只盯著有沒有可疑的人進入小區,不會管住戶出沒出小區啊。」
這算什麼?呼延雲一下子火了,沒有功勞沒有苦勞你也不能畫地為牢啊!他正要和那個刑警掰扯清楚,只見姚代鵬像中了一箭的野豬似的,怒氣沖沖地橫穿過灌木叢來到面前:「呼延雲,你絕對是天字第一號混蛋!」
呼延雲一愣:「段新迎被捕了,于文洋的安全威脅解除了,我沒有啥事兒了啊。」
呼延雲想了一想,換了一個問法:「那麼,你有沒有見過一個這樣的年輕人走出小區呢——」他把于文洋的形象描繪了一番。
「那個傢伙活像是被扔進球場的,差點摔個狗啃泥,然後踉踉蹌蹌衝到球員中,不顧大家的喊叫和叱罵,抱起足球就往球場外面跑,比賽就這麼被打斷了,真是令人掃興啊!」
按理說,既然于文洋穿著運動服,無論如何也應該在球場上啊,為什麼我就是找不到他呢——
「啊?呼延啊,有什麼事情么?」可以聽出姚代鵬對這個電話來得如此突然,感到十分詫異。
望著雪白的牆壁,他的視線伴隨著腦海由混沌到清晰,也一次次地變焦,於是那些本來獨立的器皿和模糊的影像,終於由一成二,由二成三地漸漸組合成了連續不斷的畫面:將過氧化氫放入玻璃廣口瓶裏面,然後加入丙酮,攪拌,攪拌,再添加鹽酸催化,繼續攪拌,攪拌……把一切放進電冰箱,白色晶體形成了,容器,溶液,咖啡過濾器,漏斗,燒杯,廣口瓶,一次次的傾倒,過濾,攪拌,然後將過濾器底部潮濕的晶體用小勺子舀出,平攤,晾乾……
「老段這一天到晚的都憋在家裡做什麼啊?」呼延雲嘀咕了一句,「我調查了一下,出獄這幾個月來,他一直也沒有找工作,也沒有和從前的獄友們聯繫過。」
電光火石的一閃,真相猝然暴露在了眼前!
呼延雲抱起足球,衝出球場,尋找著哪裡才能扔掉這個要命的玩意兒,要知道段新迎很可能還在附近監視著球場內的情況,發現自己的計劃被破壞,沒準兒就會按動遙控器,這樣不僅可以泄憤,還是破壞掉犯罪證據的最好方式啊,在一個完好的足球內膽上提取指紋,可比從一地碎片上提取指紋容易得多了。
可恨!現在不是追擊他的時候,還是找到于文洋要緊!
呼延雲邊跑邊說:「我得阻止老段,你守在窗口,如果發現老段回來了,馬上告訴我。」
這麼想著,呼延雲突然笑了,那個總是彎腰駝背、一臉恭順樣子的老同學,能有什麼危險?
凌空一腳,足球被踢到水槽里,偽裝成幫忙撿球,然後把裝有炸彈的足球「狸貓換太子」,TATP分量比較輕,交到球員手裡,在火熱的運動氣氛中未必會感到足球重量發生了變化——也許滾動的足球在大多數球員的腳下都是一帶而過,但總有一個時間,它會被守門員固定在腳下或者拿在手裡。
咦,手指尖好像被什麼東西硌了一下。
不遠處就是紅都郡,也許老段去于文洋家「上門服務」了,這麼一想,他急忙跑到紅都郡門口,誰知被保安攔住了。
就是這一間了。
「抱歉,呼延先生,我也有點事想和他聯繫,但是打他的手機他一直沒有接,他的手機號碼是——」報完了11個數字之後,于躍說,「他外出應該帶著我們聘請的私人保鏢,是一位退役的特警,所以能保障他的安全……吧?」
呼延雲沉思了片刻,又說:「我記得上小學的時候,去他家裡玩兒,好像只看見他媽媽,很樸實的一個人,後來初中時,你跟他走得比較近,你見過他爸爸嗎?」
呼延雲打了個車就往附近一個街心公園奔去,那裡有一片被綠樹環抱的小型球場。下了車,他甚至來不及等司機找錢,就跨過入口處的鐵欄,順著柏樹叢往公園的最深處跑去,在濃密得猶如陵園般的綠蔭中三拐兩拐,終於看到了那個仿照古羅馬斗獸場建造的縮小版足球場,呼延雲順著台階三步並作兩步躍進環形拱廊的最高端,只見幾個穿著運動服的小夥子正在球場上追逐馳騁,而不少遊人正散坐在觀眾席上嗑瓜子或者聊天。
我不能再糾纏于那些白色晶體是什麼了,那會使我偏離方向,陷入泥淖,我推理的目標應該是——段新迎到底做什麼去了,當這個問題搞清楚的時候,白色晶體的「真身」也https://read.99csw.com許反而會暴露出來。
劉新宇也很震驚:「那你打算怎麼辦……我看見你跑出樓來了。」
他狠狠咽了口唾沫:「姚隊,你們當警察的早晨起來都不刷牙么?」
「放開他。」在姚代鵬的命令下,那個刑警慢慢地鬆開了手。
姚代鵬點了點頭:「沒問題,呼延先生,我要告訴你的是,你裝模作樣搶走的那個足球,我們的檢驗人員給它來了個開腸破肚,結果發現,那隻足球死得真他媽冤透了——別說爆炸物了,裏面連根毬毛兒都沒找到。」
「我覺得你應該見見他。」劉新宇「咔」地擰開礦泉水的蓋子,慢慢地喝了一口,「你應該給他一個把事情講清楚的機會。」
被剪碎的塑料管、銅線;超霸紐扣電池塑料盒;紙盒裡面的電烙鐵……不行,還不夠,再簡化一點。
猶如一台快速運算的電腦,他開始了比飛人博爾特還要迅疾的推理:段新迎剛剛還在球場,這有兩種可能,一種是他還沒有來得及放置爆炸物,不過,他來到這裏很長時間了,更大的可能是已經放置了爆炸物,而他依舊沒有離開的理由是,他需要讓于文洋的身影在自己的視線以內,因為他必須操縱爆炸物以找到最好的時機,所以,那個爆炸物是遙控的,既然是遙控的,目標人物又十分明確,所以爆炸物應該是在固定時間會固定出現在於文洋一個人的身邊。
劉新宇說:「從咱們這個位置,看不到北屋的情況,但凡他到他爸的南屋來,就是伺候洗漱、吃飯什麼的,爺兒倆好像也很少說話,現在他把他老爸抱到床上,應該是讓他睡午覺了……呼延,你真的覺得老段在策劃一起謀殺案?」
一邊掃視著球場尋找于文洋,一邊聽著自己因奔跑和緊張而狂亂的心跳聲……哦,奔跑的球員中沒有于文洋,這小子跑哪兒去了?
所以,這個紙盒子裏面的東西只是真相的一部分,而尋找真相的全部,就應該重新審視那些被我原以為可以「放棄」的東西!
「五個字。」呼延雲重複了一遍,當他把困惑的目光再次投向對面的陽台時,只見老人已經搖著輪椅,慢慢地頂開陽台門回到室內去了。
他倒退了幾步,退回客廳。客廳擺著一張鋼絲床,上面鋪有被褥,床邊有一張米色的摺疊桌,桌前有一張小板凳,桌上擺著檯燈、軍綠色的工具箱什麼的,看起來段新迎平時不僅在這裏睡覺,也在這裏活動。
豎起耳朵,除了舊電冰箱的嗡嗡作響,聽不到任何其他的聲音。
餘光突然發現,在遠處的拱廊一角,閃出了段新迎的側臉,再定睛一看時,卻已經不見了!
「老段在製造炸彈!」呼延雲抑制不住聲音的顫抖,「我在他的屋子裡發現了裝過氧化氫、丙酮和鹽酸用的瓶子,瓶子是空的,這三種物質最有名的結合方式,那就是把過氧化氫和丙酮攪拌在一起,用鹽酸催化,然後冷卻、過濾后提取結晶物,就是三過氧化三丙酮,俗名TATP,這是一種很容易製作又具有很強破壞力的炸藥!我在老段的垃圾桶里發現塑料管、銅線、電烙鐵,這很明顯是用於自製引爆器,最關鍵的是還用上了一枚紐扣電池,如果我沒猜錯,他應該是把炸藥放在什麼東西裏面,找機會接近於文洋然後引爆!」
「老段不一樣,他是咱們的老同學——」
呼延雲朝著段新迎住的那棟樓走去,暗自慶幸,剛剛還在盼著能深入「虎穴」一探虛實,沒想到機會這麼快就來了,這真是一個十分難得的好時機,段新迎出門去了,他老爸又睡下了,正好可以摸進屋子裡面去。
塑料管、銅線;紐扣電池塑料盒;電烙鐵……
呼延雲差點給自己一拳,在足球場上,有個人一定是不怎麼大幅移動,並背對著和他同一方向的觀眾的——
劉新宇立刻把擱在椅子邊的工具包提溜到膝蓋上,打開,拿出一個硅膠製成的肉色無線耳麥遞給呼延雲,呼延雲塞進右耳,劉新宇又拿出一個好像iPhone6的對講機——這種對講機可以接收到呼延雲在100米範圍內通過喉部振動發送的音頻信號,並經由話筒將對話傳送到他的耳麥中——調整了一下頻率,低聲對著話筒調音:「ABC發送,ABC發送」,呼延雲點了點頭,豎了一下大拇指,表示接收音頻信號清晰穩定,然後背上一個淺灰色的迷你雙肩包,走出門去。
呼延雲轉過臉,對劉新宇說:「我走一趟。」
如果是這樣的話,唯一能保障的就是被炸死的不僅僅是于文洋。
「除非能潛入他家裡去看一看。」
「恐怕又要讓您失望啦。」姚代鵬攤開手,「化驗結果表明,您提供的結晶體並不是什麼TATP,而是一種碳水化合物,俗名——白糖。」
這是什麼?難道是海九九藏書洛因?老段這傢伙莫非在自製毒品或吸毒?如果真的是這樣,海洛因的提純需要非常複雜的工序,應該能在這房間里發現泵浦、坩堝或長頸玻璃瓶等提純工具,或者找到吸毒用的錫紙或注射器啊!
張昊有點緊張:「出了什麼事情?」
「啊?」呼延雲吃了一驚,「什麼時候的事兒啊?」
呼延雲連忙湊到窗前,只見段新迎正在推開樓門往外走,斜挎著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棕色人造革挎包,挎包里鼓鼓囊囊的,他把鎖在停車架上的自行車鎖打開,騎上那輛看上去有如出土文物的二六自行車,嘎吱嘎吱地往不知道什麼地方去了。
呼延雲一愣,彷彿被這個問題戳到了牙神經,片刻之後,才嚅囁道:「我還沒有想好,畢竟我連他是否真的涉足此案都沒有搞清楚,見了面也不知道談什麼好……」
該死!不知道時間還來不來得及!
他想起了無數電影中,主人公將炸彈扔進防爆罐或游泳池裡之後,飛身撲倒的同時,炸彈立刻爆炸的景象,可那畢竟是影視作品,自己有沒有那麼好的運氣可就難說了,況且現實中不會遇到那麼好的炸彈接收器的,可是如果扔到果皮箱或垃圾桶里,反而有可能導致爆炸中產生破壞力更強的破片!
「一直沒說,其實我幾年前見過老段一面。」劉新宇突然冒出一句。
所有問題匯成一句話,就是——這間次卧里到底鎖著什麼秘密?
呼延雲輕蔑地看著他。
姚代鵬說了一個地點,後面跟著的那句話,口氣冷漠:「完事兒,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把你的道歉打包回家,自己慢慢品去吧!」姚代鵬冷笑道,然後,他去審訊段新迎了。
他拿出一把萬能鑰匙,插|進鎖孔鼓搗了兩下,很容易就把鎖舌打開了,然後他輕輕地拉開房門……
突然,一陣冰冷的風猛地吹到他的臉上,蟄得他睛明穴一陣酸痛。
呼延雲看著劉新宇,雖然劉新宇臉上沒有神情,但是呼延雲知道這一定是他自從參加這個監視行動以來,一直深藏在心底的問題。
「有急事,我知道你最近在監視段新迎的行動,我想問問,此時此刻,段新迎是否在你的監視之中。」
啊!我真是個笨蛋!
張昊那邊一陣嘈亂,忽然,有個陌生的聲音從手機聽筒中傳來:「呼延先生,我是于文洋的爸爸于躍,文洋是遇到什麼危險了嗎?」
摺疊桌上的超霸紐扣電池塑料盒;
呼延雲定睛望去,突然發現在身邊不遠處的水槽里有個足球。
轉瞬間,他已經跑到了街上,望著來來往往的行人和車輛,他有點困惑,這麼大一座城市,該去哪裡找段新迎呢?
「愛情是世界上最缺乏邏輯和理性的事情,而你又知道,我只要攤上缺乏邏輯和理性的事情,最終都沒有好果子吃。」呼延雲苦笑道,「有個事情我搞不懂,那個……我雖然長得比較丑,但是比起老段來,咬著后槽牙說,絕對能算一帥哥了,他怎麼會那麼早結婚?他沒有錢,也沒有權,誰家姑娘會看得上他?難道他真的遇到傳說中的好女孩了?」
守門員!
由於光線的原因,加之牆壁和陽台門的遮擋,即便是用望遠鏡也看不清南屋裡面的情況,只能約略認出老人倚靠在輪椅上的腦殼,還有段新迎偶爾走來走去給他端飯、擦臉的身影。
一無所獲,實在不行就放棄吧。
「呼延!」劉新宇突然叫了他一聲,「老段要外出了。」
為了放鬆一下坐姿,劉新宇擴了擴胸:「說句題外話,呼延,你到底打算什麼時候戀愛,成家?」
「這個我也不大清楚,我沒有見過老段他老婆,不過,那會兒一起喝酒時,一提到家裡他就唉聲嘆氣的,似乎對婚姻狀況一肚子的怨氣,總說婚姻靠不住,女人信不得。」劉新宇說。
姚代鵬望著呼延雲,臉上漸漸浮現出一絲恰到好處的獰笑:「我知道你一直拿警察當傻瓜,我也知道你一直覺得沒有你我們就只配被罪犯當猴兒耍,但是今天你親自當耍猴人的時候,表現得並不高明。」
管不了那麼多了,再危險也比站在窗口瞭望強,隔靴尚且不能搔癢,何況隔著樓呢……再說,不是有劉新宇在觀察著么,萬一段新迎提前回來,只要得到劉新宇的預警,自己應該有充足的時間撤出。
劉新宇「嗯」了一聲。
來到四層,呼延雲看了一下右手的屋子,很罕見地沒有安裝防盜門,「原裝」的木頭門板上端能看出「409」三個字的門牌號,只是紅漆脫落得只剩底色。
「有倒是有,可是他們工作時間手機一律靜音。」
但是,會不會有危險呢?剛才想起的問題再一次閃現於腦際。
「你他媽說什麼!」旁邊那個刑警一把拽住呼延雲的脖領子。
呼延雲長嘆。
呼延雲蹲下,看了一下門鎖,是只裝配了五六九九藏書顆彈珠的舊式鎖,用一字鑰匙就能打開的,屬於最好「破解」的門鎖,這種鎖打開並非難事,容易出現問題的反而是在門軸上,因為一般來說,裝配這種門鎖的房門都年紀不小了,門軸就像七八十歲老人的骨關節一樣,會在打開時嘎吱作響,很容易驚動屋子裡面的人。
怎麼辦,到底該怎麼樣才能找到于文洋?
「什麼?!」呼延雲大吃一驚,半天沒合攏嘴,好久才想起來,「那個結晶體呢,你們化驗了沒有?」
推開段新迎所住樓的樓門,一步一步向四層走去,樓道空無一人,靜寂得與這正午時光恰是相宜,只在臨近窗口的地方可以看到一些灰塵在百無聊賴地漂游,然而出於謹慎,呼延雲還是很沒必要地踮著腳尖拾級而上。樓梯雖然寬敞,卻因為年代太久的緣故,所有的台階邊緣都像狗啃過一樣坑坑窪窪的。
高檔社區的保安到底是要負責一些,馬上拿出步話機進行聯絡和查詢,但結果是一致的,沒有發現段新迎進入小區的蹤跡。
「沒辦法,從咱們這個角度,只能看到對面的陽台,完全看不到北屋,他在北屋裡鼓搗什麼,咱們完全無從知曉,除非……」
呼延雲粗暴地打斷了他:「老同學怎麼了?別說老同學了,我辦了這麼多案子,還見過從小學一直到高中都同桌,最後一個把另一個毒死的呢!」
難道,這間屋子裡面有人?或者……某種靈異的透明體也在從那道縫隙里望著自己?
「除非什麼?」
「抱歉……」為了打破這難堪的氣氛,呼延雲很勉強地笑了一笑,「我有點急躁,而你今天好像也有點話多。」
等一下,既然裏面的窗戶是關著的,哪裡來的風呢?
呼延雲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不停地擦拭著額頭上的汗水。
「老劉,你要知道,我現在是在工作,不能摻雜太多的私人感情。」
好吧,開始簡化——
不,不能這樣想。呼延雲在意識的最深處朝自己狠狠扎了一針。永遠不能忘記林香茗的提醒,這是一個「極度兇險」的嫌犯,假如林香茗下了這樣的「診斷報告」,那麼任何人都不應該掉以輕心。
該死!呼延雲趕緊掛斷電話,撥打于文洋的手機,手機是通著的,就是沒有人接聽。
「我有急事。」呼延雲比畫著,「你們剛才有沒有見過一個嘴有點外凸的,個子差不多這麼高的男人走進去,他身穿黑紅相間的格子夾克,斜挎著一個棕色挎包。」
呼延雲飛快地跑了幾步,換了一下角度,果然看到守門員那張熟悉的面孔。
「我聽不懂你的話。」呼延雲說,「麻煩你用人類的語言重新表述一番好嗎?」
那麼,不妨好好看一下客廳吧。這片狹小的活動區里,也許隱藏著什麼重要的秘密?
「還記得我大學畢業,曾隱瞞學歷考技校,學過一段兒電工嗎?我就是在技校遇到老段的。說來也巧,他正好也在那裡上學,報的速成班,我們見面很高興,都沒想到能在這裏繼續當同學,所以還一起喝了幾頓酒。他和從前一樣,老實、厚道、沒啥主見,唯唯諾諾的……只是臉上多了幾道褶子,一喝酒就話多,一說話儘是抱怨,工作不順心,在社會上老是受欺負,而且剛剛結婚,經濟壓力大,掙錢又不多,這才想來技校回回爐,藝多不壓身什麼的。照我看,他沒有什麼變化,不像是一個殺人犯——更不像是林香茗說的工於心計、極度兇險的殺人犯。」
他又開始查看觀眾席,在那些笑意盈盈的臉孔滄桑憔悴的臉孔水靈稚嫩的臉孔布滿皺紋的臉孔中努力地尋找著,怎麼還是找不到?唉!都怪我剛才和姚代鵬通話時太性急,居然只問出了于文洋在這個球場,卻沒有搞清楚他的具體|位置!
呼延雲抬起頭,看了看他,在他的目光中體味不到一絲舊識的溫情,只好把張昊怎麼找到他,于躍一家怎麼拜託他保護于文洋的安全,自己已經租了套房子在段新迎家的對面監視他一舉一動,並潛入他家中發現他製作炸彈的全部經過,詳詳細細地講述了一遍。
這時,姚代鵬不知從哪裡冒了出來,走到他面前,冷冷地說:「段新迎已經被拘押了,現在你該把事情跟我一五一十地說清楚了吧?」
不不不,推理的重要前提之一,就是盡量淘汰掉那些形成干擾的條件,讓一切可供推理的元素呈現出最本質最本真的本來面目。
呼延雲嘆道:「姚隊,我非常抱歉……」
正在這時,旁邊跑過來一個人,一把從他手中奪走了足球!是一個戴著墨鏡、滿臉痤瘡的傢伙,想必就是于躍說的私人保鏢。當他發現呼延雲衝進球場抱起足球的瞬間,就意識到那是個什麼東西,並迅速找到了解決方案,所以,他飛奔上前搶走了呼延雲手中的足球,幾乎半秒不差地扔進了一個廢棄的電纜豎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