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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現場

第十二章 現場

「什麼啊?」呼延雲狼狽不堪。
「為富不仁,我對一切有錢人都很反感!」夏祝輝說。
鞏柱還是憨憨地笑:「掙得太少,事情太多,還有危險,而且名聲還不好,所以我就不做了。」
「可是,昨天不是還有人上去修剪樹枝了么?」呼延雲指了指樹坑周圍一些還沒掃凈的殘枝,截斷處十分齊整。
「沒想到一個派出所民警對這事兒這麼清楚,看來老夏你對於躍可不是『說不準』啊。」呼延雲幽幽地說。
「老夏,這裡有梯子沒有?」呼延雲問。
「我的意思是說,段明媚在臨死前,就在這堵牆的前面拚命做著『扒』的動作!」
的確,劉思緲沒有告訴他任何破案的線索,但是一個優秀的推理者不能指望著別人把整條盲道鋪好,你要通過一根線頭走出整個迷宮才是本事,而思緲剛才那一番話,無疑包含著最重要的提示。
呼延雲差點脫口而出「誰和你自己人了」!但是真正脫口而出的是這麼一句:「也就是說,於家的窗戶下面24小時都有人監控嗎?」
聲音不大,但鞏柱還是從夢中驚醒一般,張皇失措地瞪著夏祝輝。
三年過去了,三年過去了,不可能再留下什麼。
「如果有人爬上去,朝窗戶裏面射擊怎麼辦?」呼延雲問。
鞏柱說:「他出獄后四處找活兒干,有一次碰上了我,聊了聊,這麼就熟悉起來了,還去他家裡坐了坐,昨天我給他打了個電話,他說讓我晚上去他家喝酒聊天,我就去了,上人家家裡,總不能空手去吧,所以買點兒水果帶給他。」
夏祝輝停下腳步,望著他,滿眼的困惑。
呼延雲又是一笑:「我和于文洋的爸爸于躍見過一面,說真的,聊了一個晚上,我竟不知道他是做什麼工作的。」
就在這時,他們身邊突然出現了兩個穿著灰色西便服的壯漢,看上去簡直是雙胞胎兄弟。
「九門安保公司」堪稱國內頂級安保公司,官辦,號稱可執行一切「軍隊和武警不便參与的安保任務」,戰鬥力強悍得只剩下傳說。一般來說,他們很少接受民間委託,而竟然成為于文洋的私人保鏢,這不僅讓呼延雲震驚於家「底子」之厚,更覺得段新迎的復讎難於上青天。
「你也知道有錢人一個個都他媽色厲內荏,這裏出了人命之後,不知怎麼的,風傳有人晚上10點在這裏存車時,看到一個沒有腳的女孩飄來飄去的,從此以後,再也沒有人敢在這裏停車了。」夏祝輝說。
咖啡館也是用深紅色的仿古瓷磚裝飾的,與紅都郡顯得十分融洽,好像是住宅樓休憩時伸出的膝蓋,赭色門框的上面用綠植裝飾出幾個英文字母,想來是咖啡館的名字,隱約還能看見玻璃窗裏面掛著只有晚上才會點亮的一串串彩色燈泡。
「那是因為他們已經不需要人品壞了。」夏祝輝說。
「他就是你看過的材料里提到過的,那個在做口供時前後差別很大的保安。」夏祝輝低聲告訴呼延雲。
「柱子!」夏祝輝叫了一聲。
她最終還是沒能拿到。
「嗯嗯,那我就不耽誤你的正事兒了。」夏祝輝說,「不管最後你落腳到哪兒,都跟我說一聲啊。」
「那……我就不知道了。」
呼延雲傻了,接下來徹底陷入了沉默。
呼延雲拿出了手機,找到了一個電話號碼,凝視了許久,輕輕地嘆了口氣,然後撥打了電話。
「呼延先生。」痤瘡看他一臉老大不放心的樣子,「園藝工人完事後,我還親自爬上樹去檢查,確認他沒有在樹上留下個對準於家窗口的火箭筒什麼的。」
呼延雲回過頭一看,沒有人。
「我是說,不會什麼都沒有的。」劉思緲說,「犯罪現場既是動態的,也是固態的。所謂動態,是指血跡、腳印、指紋以及一些相對明顯的物證,有可能隨著時間流逝或犯罪現場受到清理,而逐漸消失,但是既然發生了犯罪,總會有一些東西留下來,作為固態而長時間保存。你也許聽說過,有人新到某一個地方,雖然不知道那裡曾經發生過凶殺案,但是他就是會感覺到毛骨悚然,這當然不是什麼第六感,而是置身其中的人感覺到了犯罪的殘留物……」
「你沒讀過我的《犯罪現場勘查程序》么?」劉思緲有點不耐煩,「裏面有這麼一段話,『一個優秀的刑事鑒識人員,永遠不會把犯罪現場看成一個平面,尤其當案件發生在室內時,你其實是走進了一個六面體:天花板、地板和東南西北四面牆,你要把每個面的每一寸都勘查到,並想象著自己從天花板的角度往下俯視』。」
呼延雲一愣:「為什麼?」
那東西飛過此時此刻站在梯子上的自己的眼皮底下,狠狠砸在最上面一層的矩形鋁皮橫槽上,然後又被反彈到了下面一層鋁皮橫槽上,就此嵌在了某個地方,沒有再掉下去。
整個紅都郡的南邊被整齊劃一的鐵欄杆圍起,每個鐵欄杆的頂端都是看上去格外尖利的鐵刺,呼延雲上前好奇地用手指碰了碰鐵刺的尖端,不禁疼得「嘶」地叫了一聲。
聽筒里的音樂響了一會兒,接通了,傳出「喂」的一聲?就這一個字,卻充滿了厭惡和反感。
「他乾的那個活兒啊,沒個名。」
昨天晚上,呼延雲在監視屋裡,居高臨下地看見了那個和段新迎「接頭」的保安,長年偵查各類罪案的原因,他早就能通過一個背影、兩行髮髻牢記住犯罪嫌疑人的特徵了,更不要提一連串有明顯行為特點的走路動作了,所以他馬上通過一個突如其來的提問,把鞏柱「鎖定」在了面前。
他拔步衝過去想逮住那個和他捉迷藏的傢伙,但是到了近前——
從他們手背渾厚的肌肉和雙目中放出的精光,可知都是身懷絕世武功的練家子。
所以,那不會是段明媚的鬼魂。但是,會是誰呢?
呼延雲把目光投向小區鐵欄杆的外面的一棵道邊樹,傘蓋一般茂密而巨大的樹冠恰恰對著於家的窗戶,繁盛的枝葉伸展出的鬱鬱蔥蔥,差點都要壓到旁邊的電線了。九_九_藏_書
「那麼,段新迎的老婆你見過么?」
這時,夏祝輝走了過來,還扛著個鋁合金的梯子。
「喂?喂?」呼延雲像被迎頭澆了一盆冷水。
痤瘡點點頭:「於家裏面也有兩個我們的人常駐。」
但是,沒有人。
夏祝輝大怒:「我愛指哪個窗戶就指哪個窗戶,關你們倆屁事!」
夏祝輝有點尷尬。
呼延雲的餘光一掃,突然發現,就在車庫的隔壁,好像站著一個人,那個身影他十分熟悉,卻又陌生得完全想不起來是誰。
「嗯嗯!」鞏柱答應著,看了呼延雲一眼,見呼延雲沒有任何表示,就悶著頭走了。
「我接了一個案子,嗯……這個案子也許是命案,也許是純粹的意外,我先把案情大致和你講一下。」呼延雲把段明媚之死的大致經過講了一遍,然後說,「思緲,我現在就站在段明媚死亡的南二庫,這裏已經什麼都沒有了,可我還是想問問你,作為頂級的犯罪現場勘查專家,如果是你,你此時此刻有什麼其他辦法嗎?」
「那你昨天晚上給老段送的啥?」
已經被哭泣和來回奔跑折磨得奄奄一息的段明媚撲到了牆下,沒有梯子!她沒有看到梯子!可是她等不及了!她拚命扒著牆壁,想上來拿那個東西,可是就算用盡最後的力氣——
要尋找案情和空間的矛盾。
「這話怎麼講?」
那笑聲實際上是不存在的,只是自己想象的,此時此刻的南二庫里,靜謐如死,但呼延雲知道那笑聲確實存在——存在於三年之前。
呼延雲這麼想著,走到了那堵牆的下面。他伸出手,指尖輕輕地觸碰到了鉛灰色的牆壁,感受到了玄鐵般的冰冷,牆壁那凹凸不平的坑窪以及皺紋,好像是一盤歷經磨損早已讀不出任何數據的光碟。
也就是說——
「空間?」呼延雲有點沒聽懂。
「出了自行車庫,旁邊是社區服務站,我找人問了下才知道這梯子就在北一庫貼牆放著。」夏祝輝邊說邊把梯子放在地上,拿著一塊從自行車車座後面揪出的抹布,把梯子擦了擦,「呸,呸,這梯子臟死了,積了這麼多土,夠燒塊磚的了——對了,呼延,你到底要做什麼啊?」
夏祝輝說:「聽說過,沒見過,據說長得還算標緻,可惜不是什麼好鳥,當初看上老段做技工時有倆活錢兒,嫁了她,她的單位遠,為了遷就她,老段在她單位附近租了個房子一起住,還得兩頭跑,接長不短地回來照顧他起不了床的老爸,等老段一失業,她拍拍屁股就跑了,這種女人,誰娶了她,那祖墳上可是冒了黑煙了。」
「你晚上10點要是去找一個哥們兒喝酒,會帶什麼東西?燒雞還是烤翅?」呼延雲說,「但總不至於拎一兜子水果吧?」
沒有人。
猛地,像是拇指在打火機的鋼輪上狠狠一擦。
「你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呼延雲問。
「哈哈哈哈!」
「我要是你老爸,我也會給你大耳刮子的。」夏祝輝說。
陽光灑滿的小街上,三個人的神情卻不約而同地有些黯然。
話筒里沉默了很久,久到呼延雲把手機拿下來看了一眼是不是還保持通話狀態——就在這個時候,劉思緲說話了。
不知道為什麼,呼延雲的腦海里回蕩起了《爸爸去哪兒》的旋律,以前他只覺得這是首爛大街的流行歌曲,這時卻忽然覺得——並相信自己的感覺一點沒錯——
「他怎麼會不明白啊。」夏祝輝說,「我剛才不是跟你說了嗎,每個當爸的,從孩子出生第一天開始,就開始擔心,你知道他最擔心什麼?」
鞏柱笑了一笑,笑得很勉強:「夏哥,三年前,該說的話我都說了,確實也沒啥……」
「不是咖啡館,是旁邊那家兒童用品店。」夏祝輝指著門口擺著光頭強和熊大熊二雕塑的「快樂兒童用品店」回憶道,「有一天晚上,我從街那頭往這邊走,遠遠瞅見,段新迎駝著個背,手插在兜里迎著我走了過來,由於他低著頭,所以沒看見我,我正想要和他打招呼,突然,那家店外面的音箱放起了《爸爸去哪兒》的歌曲,段新迎好像嚇了一跳,怔怔地站在門口聽著,看他那神情,眉眼都像是結了冰一樣,傻獃獃的,搞得我也不好意思和他打招呼了,我從他身邊走過,走了很遠,回頭看時,他還站在原地聽著那首歌……我想他大概是出獄后第一次聽到這首近兩年才流行開來的歌曲。」
他們倆又一次同時陷入了沉默,肩並肩地往前走,不知怎麼的居然走到了紅都郡的南邊。
難怪上次在寵物店門口,痤瘡一出示證件,姚代鵬立刻不糾纏于文洋了。呼延雲把證件還給痤瘡。
「你的意思是說……」
他拉著夏祝輝說:「走吧,這邊防範得這麼嚴密,段新迎又不是碟中諜,不可能突破防衛,咱們進紅都郡吧。」
他把兩隻手掌的掌心抵住牆壁,向前狠狠地推了一下。
車庫分成很多個大小不同的隔間,在夏祝輝的帶領下,呼延雲拐了兩拐,來到了段明媚死亡的南二庫。
劉思緲沒想到他如此迅捷地推理出了正確答案,愣了一愣,冷笑道:「看來你找我純屬多餘。」然後直接掛斷了電話。
呼延雲嘆了口氣:「對了,老夏,段新迎他老爸怎麼截肢的?我看材料,三年前,段明媚的喪事還是老爺子給辦的啊,那時候他的身體應該還沒事吧?」
那麼,最矛盾的地方,就是——
夏祝輝側起耳朵聽了聽說:「這不是警車,是救火車的聲音——而且,就在咱們的頭頂,停下了。」
「仁義,那小姑娘當得起這倆字。」夏祝輝說,「可是從古到今,誰攤上這倆字誰倒霉不是?」
聲音沉鬱,好像是在胸腔里憋了十幾年。
鞏柱慢慢地低下了頭。
痤瘡回過頭對兩個手下說:「繼續巡邏吧,這兩位是自己人。」
他頓時有點頭皮發麻。那個聲音,有點耳熟。
「等一等」。
「請走西門。」痤瘡冷冷地說。
怎麼回事?
「呼延。」夏祝輝走九_九_藏_書了過來,「你不是懷疑這裏原本有一道門,後來被于文洋用水泥糊住了吧?你們這些名偵探就是看推理小說看多了,我告訴你吧,這裏從蓋樓打地基的時候開始,就是一堵牆,一堵沒有門的牆,根本推拉不開的——」
夏祝輝的褶子臉重新把小眼睛覆蓋得只剩縫隙:「得,於家財大氣粗,雇得起你們這幫皇家保鏢,我惹不起,也不想惹,不過,我們只是去紅都郡的地下自行車停車場看看,不進於家的大門,這總行了吧?」
對著面前的白牆反覆做著推扒的動作?假如面前是一堵牆,何必反覆做這個動作呢?難道……難道那裡有一扇門?
呼延雲皺起了眉頭:「你會給一截肢的糖尿病患者送甜瓜么?」
「因為那是『有希望的方向』!」
然而,無聲無息。
唉,他輕輕地嘆了口氣,縱使這真的是一扇可以推拉的門,也早就銹住了……
「你們是誰?你們指那扇窗戶做什麼?」雙胞胎之中的一個兇巴巴地問道,似乎根本不拿夏祝輝的警服當回事。
「你的身份是警察,這個我可以確認,但是你和段新迎的關係,我還沒有調查清楚,所以,請你還是離於文洋遠一些的好。」痤瘡一副懶得施捨可是又必須施捨的模樣,「于文洋出國就是這幾天的事情了,這段時間我們要求他絕對禁足,閉門在家,為了保證萬無一失,任何走近他家門的人,都必須是絕對可靠的人。」
夏祝輝又搖了搖頭。
鞏柱搖了搖頭:「老爺子恐怕也沒幾天了……」
想起那個四歲的小女孩在這堵牆下,曾經發出多麼撕心裂肺、慘絕人寰的痛苦哀號,呼延雲不禁閉上眼睛。
獨自一人站在這陰森森的地下車庫。
正在這時,夏祝輝突然喊了一聲:「鞏柱!」
忽然,他看到了什麼。
「段新迎他老爸的腿腳,好些了么?」夏祝輝問。
就在剛才,就是他說的,讓自己「等一等」。
「沒有啊……」夏祝輝說。
「成!」鞏柱擺了擺手,繼續沿著剛才的方向走去。
夏祝輝又問:「那你現在找到新工作沒有啊?」
可是,夏祝輝剛才在派出所和自己聊的時候不是也提到了么——「死者在最後的時刻總是面朝『有希望的方向』……」
難道是幻覺?又或者……看身高該是個成年男子……
「不是,我是說後面那句。」
警方勘查筆記裏面的話,再一次映現在他的腦海。
很久,他才讓洶湧的心潮恢復平靜,用手機拍了幾張照片,然後雙手扶著梯子,慢慢地、一階一階地往下走。
他說讓我等一等,也就是說,也許,還沒到山窮水盡的地步。
鞏柱說:「他……他說最近惹了點兒麻煩,被人盯上了,所以讓我離開,改天再約著聊天,我有點害怕,就和他告別了。」
「甭跟我來這一套。」夏祝輝笑著拍了拍他胳膊,「聽說你不在協警隊了?不是幹得好好的嗎?」
呼延雲仰起頭看了一看,于文洋家位於三樓,一排寬敞闊氣的落地窗,窗欞兩側的浮雕——繆斯女神活靈活現的,彷彿隨時準備向腳下的行人吐唾沫似的。
夏祝輝還在一頭霧水的時候,呼延雲已將梯子靠在牆邊爬了上去,從褲兜里掏出一個微型手電筒,對著那幾根矩形鋁皮橫槽,仔仔細細地照了起來。
紋絲未動。
「怎麼會呢?我就知道是糖尿病足截肢了啊。」夏祝輝驚訝地睜圓了眼睛。
呼延雲頹然地低下了頭。耳畔傳來夏祝輝的嘆息聲。
「擔心孩子沒出息?」
「他最擔心自己有一天不在了,照顧不了孩子怎麼辦,所以,越老就越害怕,不是怕死,而是怕孩子走上一條坑坑窪窪的路,萬一跌倒了,自己沒法像小時候那樣,扶著他重新站起來……」
「推扒。」呼延雲說,「我們都覺得,『推扒』就是對著一扇門做出的動作,可是,事實上,剛才你也說了,我們一般說開關一道門的時候,用的詞彙很少說『推扒』,而是『推拉』。」
夏祝輝這時才反應過來:「鞏柱,你給段新迎送啥了?我都不知道,你們倆怎麼還會有聯繫啊?」
「啊?」呼延雲有點沒聽明白。
積滿了塵土,看上去像是長了一層灰色的絨毛……
「很多人以為,我這段話的意思是勘查現場要面面俱到,這就顯得膚淺了。」劉思緲說,「我這段話的主旨是,優秀的刑事鑒識人員要建立一種空間感,看似勘查的是現場,但是不能將視角只放在平面上,而是要立體、三維甚至多維,要尋找案情和空間的矛盾,從而形成突破。以往,一個地方有血跡,刑警只在乎檢驗血型和DNA,而後逐漸開始重視血跡的狀態,這可能說明血跡的成因,但是我要求刑事鑒識人員再進一步思考,什麼樣的空間能造成這種血跡的形態?比如,一個噴濺血跡,估計是受害者在三米遠的距離從喉管噴射出的,但是觀察空間,發現受害者遇害的位置離牆壁至少五米遠,這就說明兇手可能挪動屍體以掩蓋重要證據。再比如,一個人死在浴房裡,表面上看起來是割腕自殺,但是鮮血從浴房的玻璃門下面流了出來,這就有疑點,你知道是為什麼嗎?」
呼延雲說:「於家請的律師跟我說過,這附近的街坊都說段明媚很『仁義』。」
他昂起了頭顱。頭頂上,有幾根銀灰色的、異常粗大的矩形鋁皮橫槽,像交尾的巨蟒一樣重疊在一起,這應該是小區的電力電纜或光纖通信線纜橋架管子。
鞏柱還是什麼都沒有說。
呼延雲想問,卻張不開嘴。他的身體有些僵硬,鼓足了力氣慢慢地轉過身,他想也許當他看到身後那個人的真實面目時,會像恐怖電影里演的那樣挨上當頭一棍。
「老夏!」
呼延雲只好裝成聽不見,他一邊在南二庫里遊走,一邊思索著剛才劉思緲跟他說的那些話。
記得自己第一次看的時候就有個疑問。
夏祝輝哈哈大笑,笑得很開心,這是早晨見到他以來,呼延雲第一次見到這個傢伙露出如此真https://read•99csw.com誠的笑容。
「就是……一兜子水果,葡萄,甜瓜啥的。」鞏柱說,言辭間的猶豫好像米飯里的砂子,雖然小卻格外硌牙。
外面是正午,可是這裏黑暗得猶如沼澤的底部。呼延雲看了看腳下,連影子也沒有一隻,他覺得有點冷,稍稍把衣服緊了緊,然而也就在這個時候,他分明地感受到身後站著一個人。
正在不遠處的人行道上匆匆走過的一個小夥子,停下了腳步,眯起眼睛看了看這邊,黑紅黑紅的面膛上頓時浮現出憨憨的笑容,走了過來,到了近前「啪」地敬了個禮:「夏哥!」
呼延雲有些驚訝,一時默然。
一瞬間,照亮了大霧瀰漫的腦海。
「呼延先生,你要相信九門不會犯下這麼低級的錯誤。」痤瘡一笑,笑得有點殘忍,「沒有任何人能攜帶武器爬上這棵樹。」
鞏柱呆住了,他慢慢地轉過身,先是看見了夏祝輝張大的嘴巴,然後才看到了旁邊那個神情嚴肅的娃娃臉。
「這個人水太深,我也說不準,只知道他以前在銀行工作,後來離開銀行,開了個公司。道兒上的都說他是專門幫人洗錢的。」夏祝輝說著一瞥,迎上呼延雲驚詫的目光,又道,「你咋這樣看著我?」
鐵欄杆往裡是一片修剪得異常平整,好像剛剛被剃成板寸的草坪,上面有幾束綠植,也都被園藝工人精心雕琢過,彷彿是一顆顆不小心遺落的翡翠墜子。在草坪的後面則是貼著紅色瓷磚的住宅樓。
雖然是玩笑話,但也讓呼延雲頓時安心了許多。
他走了約十米,忽然聽到有人自身後問道:「鞏柱,你昨晚給段新迎送什麼了?」
夏祝輝指指小區北側路上的一家咖啡館,說道:「我就是在那裡看見他的。」
「怎麼了?」夏祝輝對呼延雲突如其來的表現有些困惑不解。
陰冷潮濕的地下自行車庫,彷彿沉入冰河上千年的古堡,早已湮滅了一切痕迹,並凍結了一切關於往事的訊息。鉛灰色的四壁,鉛灰色的地面,鉛灰色的天花板,鉛灰色的灰塵,一切都在用鉛灰色般沉重的口吻告訴他:不用再費心費力了,三年過去,早就沒有找回真相的可能性了……
「我知道這段話。」呼延雲說,「這段話在國內外刑偵界的影響很大,已經成為犯罪現場勘查的經典語錄。」
恰在這時,他們已經來到了小區的西門,門口那個仿照古羅馬斗獸場建造的水池正在齊刷刷地噴水,像是一群暴發戶對著老天撒尿似的,來到鐵門前,當值的保安認得這位管片片兒警,用門禁卡「滴」一聲解除了門禁。
雙胞胎一見他,立刻彎下了背脊退向一旁。
不可能還在這裏的,那個東西,除非於文洋是個蠢到極點的蠢貨,否則早就被他拿走了。不過——
他們倆來到地下自行車庫的入口,順著薄薄的台階往下走。台階被物業打掃得很乾凈,偶爾一隻椿象被壓成片的屍體因此顯得格外顯眼並猙獰,奇怪的是,雖然穿著鞋,但每下一級台階,足底就越來越清晰地感到一股寒意,彷彿是赤腳走在冰封的湖面。
夏祝輝抬起頭望著他。
夏祝輝頓時有恍然大悟之感,可是,他依然沒有徹底搞明白:「那……那又怎樣?」
這裏比其他的車庫,空間要大得多,有點像是一個地下網球場,不知怎麼的,竟然一輛自行車也沒有。
「那你為什麼把東西剛給他,就走了呢?」呼延雲問。
夏祝輝點了點頭:「服刑犯人出獄后回到家,都要到住地所屬派出所遞交釋放證和相關材料,辦理戶口登記手續,這是老規矩。段新迎來所里辦手續的時候,不是我給辦的,但是我後來見過他一次。」
「這是什麼聲音?」呼延雲問夏祝輝,「上面出了什麼事情?」
呼延雲抬眼望去,目光所及,正好是段明媚最後推扒的那堵牆。
他們兩個一起往車庫外面走去。就在將要走出南二庫的一瞬間,呼延雲突然聽見身後有人對他說——
青天白日的,窄窄的小街上,彷彿放了一聲響雷。
「等一下。」痤瘡突然說,「二位是要進於家么?如果是的話,呼延先生可以進去,但是你——」他一指夏祝輝,「你不能進。」
「擔心孩子生病?」
夏祝輝說:「這我可不知道,我去問一下啊。」說完他往南二庫外面走去,腳步聲連同迴音,在四壁亂撞著,很快就消卻了。
「你什麼時候和老段攀起交情來的?」
「老夏,你說什麼?」呼延雲望著他,眼神有些迷茫。
「那幾扇窗戶,應該就是於家。」夏祝輝指了一指。
「這未免有點以偏概全了吧?」呼延雲笑道,「我也認識很多家裡有錢的朋友,他們的人品都很好。」
前面已經能望見紅都郡那貼著仿古紅色瓷磚的樓體了,在藍天為背景的畫面上,好像一棟棟空降的歐洲城堡。
呼延雲有些驚訝:「他去喝咖啡?」
誰?你是誰?
正在這時,遠處走過來一個虎背熊腰的高個子,滿臉的痤瘡讓呼延雲一下子想起來:這就是那天晚上在寵物醫院門口,突然出手攔阻姚代鵬帶走于文洋的人。
「附近牆上發現死者的掌印和抓痕……疑似死者在臨死前,對著面前的白牆反覆做著推扒的動作。」
「等一等」。
夏祝輝一聽,倒也覺得合理。
當時情況有點著急,他不大記得那個園藝工人的相貌了。
夏祝輝笑了笑說:「這就是當爸的,什麼也不盼,就盼孩子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穩穩噹噹的。」
原來如此!呼延雲想起來了,沒錯,張昊在第一次見面時就曾經和他說起過,事件發生的那天傍晚,段新迎找不到女兒,要去紅都郡尋找時,守門的保安說見過段明媚走進小區,那個保安的名字就叫鞏柱,而且在段明媚死後,他作為證人,接受了警方的兩次調查,第一次是在案發當晚,他直言不諱,坦蕩磊落,而在第二次調查時,僅僅過了一天,他的態度就發生了明顯的變化……
要尋找,案情和空間的矛盾。
呼延雲和夏祝輝穿過衚衕,來https://read.99csw.com到一條有點斜的小街上,街道兩邊的欒樹,枝葉繁茂得猶如搭起了一條綠色的長棚。一開始,兩個人誰都沒有說話,只是悶著頭並肩走,後來不知怎麼的就打開了話匣子。
手電筒的圓形燈光照在最上面一層的矩形鋁皮橫槽,橫槽的底部靠里側,有一個小坑。
「比如,微量證據、氣息、犯罪軌跡等等,都是不太容易清除的。」劉思緲說,「當然,最容易形成固態的,是空間。」
「還撒謊,可騙不了我,看你打電話時戰戰兢兢那樣子,說話的聲音溫柔得不行,就算不是你女朋友,也是你心裏面想得不行的人吧?」
「後面那句?」夏祝輝想了想,「一堵沒有門的牆,根本推拉不開。」
要不然,就是看到了什麼恐懼的東西,或者發生了什麼恐怖的事情,讓她慌不擇路,妄圖推開面前的牆壁?
「注意,『推扒』這個詞彙的重點在後不在前,也就是說,重要的是『扒』而不是推,也許段明媚根本沒有『推』,只是因為『扒』而造成掌紋印在了牆上。」
呼延雲深呼吸了一下,讓心潮平靜下來,問夏祝輝:「你……見過段明媚么?我是說她活著的時候。」
耳畔突然傳來笑聲。笑聲充滿了狂妄和邪惡,在這地下車庫裡像吸血蝙蝠一樣瘋了一樣地飛舞著。
夏祝輝有點不解:「我沒覺得他有什麼問題啊?」
痤瘡點點頭:「昨天是區市政環境綠化維護中心每年固定修剪公共場所樹木的日子,主要是剪去那些可能壓到高壓電線的枝葉,以防引起火災。我檢查過修剪這棵樹的園藝工人的證件,核實過他的身份,也搜過他的身,除了一把高枝剪帶上樹外,他連鑰匙串都拿下來交給我了。」
「不會什麼都沒有的。」
「昨晚你不是找段新迎,還遞給他一塑料袋的東西么?」呼延雲問,「裏面裝的是什麼啊?」
呼延雲看了夏祝輝一眼,目光里包含著「我可以向他提問么」的意思,夏祝輝輕輕地點了點頭。
「說。」
呼延雲一愣,這是盡人皆知的「九門安保公司」的證件。
來到地下一層的入口處時,天空已經被重重疊疊的樓板徹底遮蔽住了,但是還有光線,只是很模糊,一切都像蒙了一層白翳一樣。往車庫裡面只邁了一步,便彷彿和外面的世界徹底斷絕了一般,異常寂靜,也異常冰冷。
「可是,我不能原諒他打我的那一記耳光。」他忽然說。
「這一家子,可真是太慘了……」夏祝輝長吁了一聲,對鞏柱說,「柱子,你是個有良心的人,能幫老段的就多幫幫他,但是記住,你可得長點兒心眼,別他走歪了,你也跟著轉腳後跟。」
一生陪你看日出……
「為什麼?」夏祝輝的小眼睛從眼袋和眉毛之間的褶子里鑽了出來,瞪著痤瘡。
段明媚,扎著馬尾辮的小妹妹,如果你在的話,就請來告訴我,三年前,這裏到底發生了什麼吧!
車庫裡成排地擺放著各種各樣的自行車,大多是名牌的公路賽車或山地車,不僅色彩鮮艷而且造型獨特,只可惜因為長期不騎而在車座、橫樑上覆了厚厚一層土,好像是它們的主人的陪葬物。
那個時候,站在「快樂兒童用品店」門口的段新迎,一定是想起三年前不幸去世的女兒了。
「哪個詞啊?」夏祝輝問。
優秀的刑事鑒識人員要建立一種空間感,看似勘查的是現場,但是不能將視角只放在平面上,而是要立體、三維甚至多維……
「剛才姚隊說了白皮松林事件……其實現場比他說的還慘烈,警察到達后,把我們這些受傷的學生送到醫院,醫生給我檢查、包紮完了,讓我到觀察室休息,這時我爸得到消息,趕到醫院來了,衝進觀察室,直接就給了我狠狠一記耳光,然後罵我『混蛋』『惹是生非』啥的。」呼延雲憤然道,「他哪裡知道我們是自衛,是為了正義和尊嚴而戰鬥!」
然而呼延雲沒有說下去,打斷他的,是非常非常遼遠的地方,傳來的一陣陣刺耳的警笛聲,正穿過厚厚的混凝土和水泥板,一點點地滲透進來……
也許是剛才老夏講的一番做父親的感受觸動了呼延雲的某根心弦,他說起了自己和父親間的各種不愉快,夏祝輝聽得很認真,快講完的時候,呼延雲苦笑道:「我真的不知道,我老爸為什麼總是看不起我,總是不能理解我,總是希望我像他一樣,找個好單位,待上一輩子。」
「噹啷啷!」
鞏柱點了點頭:「有個比較老一點的社區想要我,還有一個幼兒園也在招工,我這不正準備去試試么。」
「他難道就不明白,我不想按照他認為好的方式生活,我不喜歡走在他安排好的道路上?」呼延雲有點鬱悶。
呼延雲說:「警方的現場勘查筆記說,這堵牆上有段明媚的掌紋和指痕,疑似死前她一直在做推扒的動作,我看到的第一感覺和你一樣,懷疑這裡有一道門。但其實呢,這裏並沒有門,就是一堵牆,一堵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牆……於是就出現了一個問題,為什麼我們都以為那裡有道門呢?因為勘查筆記的一個詞給我們造成了誤導。」
可是呼延雲清晰地感受到,那個人剛剛就站在自己身後。
呼延雲還在發愣,夏祝輝說:「女朋友?」
旁邊就是南二庫的出口,又沒有大門鎖著,可以隨便往外跑,為什麼要跟一堵牆較勁呢?
「我管誰是正義,誰是非正義呢,我只知道,我的孩子差點把命送了,不管什麼高大上的理由,兒子不能死在老子前頭,懂么!」
「那又是為了什麼?」
一個穿得洋氣十足的小男孩開著一輛保時捷敞篷電動玩具車,幾乎是擦著夏祝輝的腳邊壓了過去。「有錢人!」夏祝輝的口吻里有一點點輕蔑,一點點嫉恨,還有一點點羡慕。
直到他走出很遠,呼延雲才對夏祝輝說:「老夏,你有沒有可能派個人,盯盯他的梢兒?」
「怎麼沒見過?特別好的一小姑娘,瘦瘦的,一雙大眼睛黑不溜秋,https://read.99csw•com一眨一眨會說話似的,腦袋後面總扎著個馬尾辮,就是營養不良,頭髮有點黃,跑起來好像拖著只小松鼠,又可愛,又讓人心疼。」夏祝輝嘆了口氣說,「老段失業后,媳婦跑了,家裡一個生病卧床的老父親,連治病的錢都沒有,他壓力大,又沒辦法,經常喝酒喝得醉醺醺的,然後就倒在街頭嘀嘀咕咕地說胡話,他那個人,就一個字——『慫』,喝多了說胡話都不敢大聲,段明媚很懂事,只要天黑了,看她爸不回家,就上街去找,找到了,一個人搬她爸不動,就求街坊鄰居幫忙,有一次撞上我這個穿警服的,拉著我不停地說好話,讓我救她爸爸,好可憐哪!」
「呼——啪!」
夏祝輝搖了搖頭。
「你能不能說得具體一點呢?」呼延雲問。
呼延雲站在車庫的中心,慢慢地感受著三年前這裏發生的事情,雖然是一個唯物主義者和無神論者,他不相信任何神鬼之類的東西,但是他隱隱約約還是相信靈魂——尤其是冤魂的存在,他認為任何一個被殺害的無辜者都有雙目不暝的權利,都會在自己被殺害的地點盤桓不去,都會不失時機地向任何一個可能幫他申冤報仇的人顯示出自己血淋淋的存在……
冷不丁來了個測驗,呼延雲思忖了一下說:「因為大部分浴房的地面都是設計成稍微向內部的流水孔傾斜的,血液如果流動也不會流向玻璃門外面。」
有我在就天不怕地不怕,
於是,兩個人繞道向西門而去,呼延雲看似無意地問道:「老夏,你對於家好像有怨氣?」
呼延雲想起,昨天他還見過那個園藝工人一面,那是在他拚命尋找于文洋的時候,在門房碰上的,多虧了那個園藝工人,他才確認了于文洋離家外出。
呼延雲轉過頭,怔怔地望著空蕩蕩的南二庫,好像望著一節末班車的地鐵車廂。
他戴口罩了么?沒有,當時他在門房喝水嘛,這麼說,他的相貌應該很普通,而且自己肯定沒見過,否則總會留下一點印象的。
證件是軍綠色的外皮,外皮上隻字未著,打開一看,右邊是痤瘡的照片和編號,沒有文字,左邊影影綽綽地繪了一扇鉛筆畫的老北京城樓子,城樓上高高掛起的牌匾上寫了一個「九」字。
嗯?等一下。
他舉起手電筒照著牆壁:就在梯子頭抵住牆壁的地方,有幾個雖然因為層疊交叉,顯得很模糊的印記,但如果仔細觀察,還是可以發現,這些印記與腳下的鐵梯的梯子頭的造型,一模一樣。
他們並肩走了很久,呼延雲突然問:「段新迎出獄后,應該到紅山路派出所報到過吧,你見到他了嗎?」
「我記得,好像是段新迎入獄沒多久,他老爸就因為糖尿病足截肢了……其實,段新迎他爸一直就有糖尿病,不過據說控制得不錯,不知怎麼後來就突然發展到截肢的地步,唉,幸福總是一個一個的,倒霉總是一窩一窩的。」
呼延雲的掌心依然抵在牆壁上,但是他做了一個動作,一個在這堵牆下,任何警察都沒有做過的動作——
夏祝輝懶洋洋地說:「我說,這裏從蓋樓打地基的時候開始,就是一堵牆——」
「過去的三年,看來你過得並不舒坦,一直有個化不開的結,對么?一直覺得自己對段新迎有愧,對么?」呼延雲換了個角度向鞏柱發難,「我看過警方在事件發生后對你調查做的筆錄,我能感覺出,你有一些東西,想說卻沒說出來,或者這麼說更準確——由於於家的阻撓或收買,經過一個晚上,你把本來想告訴警方的東西生生地咽回了肚子,我說的對不對?」
然後,發出笑聲的人,就把那個東西狠狠地扔了上來。
鞏柱連忙擺手:「那我還不如回去做協警呢……」
呼延雲心猶不甘地又站了很久,才無奈地說:「好吧,咱們走吧。」
「那,用不用我給你介紹到城管隊去?」
寶貝寶貝我是你的大樹,
夏祝輝和呼延雲往裡走去,撲鼻是一陣濃濃的花香,好像把大塊大塊的富貴打成脂粉,在每道牆壁、每段道路甚至每級台階上都鋪了厚厚一層。放眼望去,真可以用「別有洞天」來形容小區的景緻:且不說那一座座紅磚亮瓦的四層板樓,一扇扇寬敞明亮的落地大窗,也不道那一條條玉帶橫陳的鵝卵小路,一池池清可鑒人的碧水澄泉,但說「別緻」二字——所謂高檔小區,高檔就高檔在細節的別緻上——這一處小山上種滿叫不上名字的奇花異草,那一邊蔭涼蔽日的樹林竟全是些移植的名貴古木,此一處室外網球場居然是用天然青草鋪設的地面,彼一處是全部以「Little tikes」品牌裝設的兒童遊樂區,榕樹下的木製復古長椅猶如從美國鄉村搬來,黑色的鐵藝路燈與倫敦橋畔那幾盞簡直一模一樣,就連一個個垃圾箱都設計成坡頂小木屋的模樣……置身於此,宛如徜徉於偌大無比且美輪美奐的公園,簡直能亮瞎每一雙屌絲之眼!
老爸,老爸,我們去哪裡呀?
鞏柱忍不住嘆息道:「治晚了,各種併發症都上了身,整個人就剩熬日子了。」
夏祝輝在旁邊一臉壞笑,每道皺紋都是兩頭上翹。
「走吧,呼延。」夏祝輝說,「其實,來這裏本就是多餘的,都三年了,當時什麼都沒發現,現在還能發現什麼啊?」
夏祝輝啞然失笑:「好吧,好吧,我承認我腦瓜不如你好使,行了吧。不過,我在派出所就是普通一兵,真的調不出人來跟蹤鞏柱啊。」
「也許是給段新迎他老爸的呢?」夏祝輝說。
痤瘡沒有理夏祝輝,掏出一張證件,遞給了呼延雲。
「那個……我想請你幫個忙。」呼延雲說,聲音輕切得好像怕吵醒話筒那一邊的人。
「這位呼延雲,是咱們國內有名的推理者,你應該聽說過他的名字。」夏祝輝介紹道,「他正在重新調查三年前段新迎的女兒死亡事件,你如果知道什麼一定要跟他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