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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指甲 2

第一章 指甲

2

蕾蓉掛斷電話,皺起眉頭,沉思了一會兒,抬起頭,看到唐小糖那張依舊慘白的面龐。
蕾蓉愣住了,片刻之後,忽然笑了:「劉廳,我真沒想到,你什麼時候也深刻起來了。那你說什麼才是凶宅?」
小唐打了個寒戰。
唐小糖好不容易才止住了哭聲,漂亮的臉蛋上掛著淚花,嬰兒肥的腮幫子胖嘟嘟的,好像塞了兩個紅蘋果。
剛一走出小區,彷彿開了閘一般,立刻喧鬧起來。狹窄的街道上,公交車、私家車、計程車、自行車,擁擠不堪且犬牙交錯,鳴笛的鳴笛,按鈴的按鈴,跟兩旁茂密的樹木一起,交匯成一片墨綠色的濁流。一家剛剛開業的電器專賣店掛著「熱烈慶祝全國運動會在我市舉辦」的條幅,門口大喇叭反覆放著《最近比較煩》,也不知道幾個意思。一群白髮蒼蒼的老人彎著腰,在地上撿著爛菜葉子和被踩扁的聖女果,顯見得是為剛剛結束的早市收拾殘骸。幾個正在收攤的早點鋪子,將各種骯髒的炊具餐具往熱氣騰騰的鍋里塞,彷彿要把省城這糜爛和迷茫的早晨打包帶走,明天再上。
劉捷說:「走,咱們車上聊去。」
如果現在挾持那隻猴子,讓他把車開走,也許是個最好的機會!
劉捷連忙打圓場道:「這個不用了,蕾處是我特別邀請的客人,她是臨時來參加這個會的。」接著他又對蕾蓉說:「蕾處,有個事情,恐怕你還得行行方便,這位小唐姑娘,就別進去了,到旁邊那個屋子等您一會兒好嗎?」
蕾蓉剛剛想到這裏,猴子轉過臉來,呲著牙沖她倆一笑,彷彿在說「趕緊下車,不要耍花樣」。
那麼,那枚指甲到底是怎麼進入唐小糖的刷牙缸裏面的?
輪胎滾動的轟隆聲,也因為這沉默而異乎尋常地響。車身忽然晃動起來,搖搖擺擺,篩面似的。蕾蓉向窗外望去,只見車子開上了一條簡直不能稱之為道路的土路,荒野的深處有一座用磚牆圍起的院子,破敗的牆上塗著不知什麼標語,字跡像乾涸的血跡一般枯紅。
劉捷收好,口吻沉重地說:「我要找你的這事兒,就跟凶宅有關。」
都說挎包是女人的第二閨房,不許他人隨便闖,但唐小糖過去就跟蕾蓉賴賴唧唧的,說翻包就翻包,所以蕾蓉一笑,把挎包遞給她說:「裡層有一小包,你自己拿就是,注意別喝涼水。」
蕾蓉一時也說不清楚,她是真心不願意把事情鬧大,所以淡淡一笑說:「鬧了點小誤會,沒事的,你怎麼找到我的?」
那中介收斂了笑容,對著裏面喊了一句「店長」,剛才在門口訓話的將軍肚走了過來,一雙色迷迷的眼睛在兩個女孩的身上摩挲了好幾遍,才問什麼事情。唐小糖把大致經過說了一遍,那店長一邊聽一邊不停地冷笑,最後道:「有枚指甲就是凶宅,那有個避孕套就是窯子了?」
「蕾處,你還真別嫌我迷信,你能告訴我,你理解的凶宅是什麼意思嗎?」
蕾蓉想了想說:「其實也沒那麼嚴重,畢竟一枚指甲說明不了什麼問題,主要是小唐先前在北京的一個室友,上弔死在屋子裡,搞得小唐杯弓蛇影,總以為住到哪裡都會碰上凶宅……對了,這個還是拿到省法醫鑒定中心留樣吧,萬一哪天需要呢。」說著,便把裝著那九-九-藏-書枚指甲的保鮮袋交給了劉捷。
事情鬧得這麼大,房東把唐小糖轟了出來,她找到二手房公司,租到了現在這個房子。
「那麼,你們省廳或市屬的法醫機構,最近有沒有接到過如下特徵的屍體或屍塊——女性,30歲以下,身高在1.65米到1.70米之間,職業可能為出入娛樂場所的小姐、舞|女,右手的食指或中指缺少一枚完整的指甲。」
「我?」唐小糖指著自己的鼻尖。
一兩個孩子,一兩條狗,此外就全無生機。
「你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蕾蓉苦笑道,「虧你還當過法醫,地上有血就一定是人血?」
「我倒真想你這小嘴兒長在我身上呢。」店長一臉淫笑地說,「出門打聽打聽,『圓滿地產』可是省城最大的房地產中介公司,要是你們說了不該說的話,傳到我耳朵里,到時候別怪哥哥我做出什麼既不中看又不中聽的事兒來啊。」
「我想你大概沒有聽明白。」蕾蓉很平靜地說,「那是一枚由於暴力撕扯導致脫落的完整指甲,不知為什麼掉在了我朋友的刷牙缸里,當然這不能成為斷定那房間是凶宅的鐵證,但是至少讓人心裏很不舒服,我建議你們最好退還她租金,或者給她重新再找一套房子。」
此言一出,蕾蓉心裏反倒踏實了許多,假如真的是要加害她和唐小糖,就不會在乎什麼錄音不錄音,既然在乎,無非是擔心她們離開後會將錄音傳出去。
「你忘啦,你那手機是在中控系統里備過案的,你走到哪兒GPS都能顯示出來。」劉捷說,「你在全國法醫系統里可是高級警官,你一打省廳的電話查詢,我們這兒立刻就通報給省公安系統的全部廳以上幹部,老葛還以為你是巡視組派下來暗訪的,嚇得屎尿橫流……」他一邊笑一邊眯起眼睛看著蕾蓉。
龍潭虎穴也得闖一闖了。
蕾蓉望著劉捷道:「不是吧,你這個老刑偵,也相信這些?」
也許是路上有個坑窪之處,普拉多恰恰在這時「哐當」一聲,陷了一下,一種異樣的感覺突然襲上了蕾蓉的心頭。她轉過目光,看向前方,車子的前窗展示出的風景令她不安起來:陰鬱的天幕下,剛才還是城市的街道,這會兒突然像被刀子剜過一般空曠,路面有許多碎石頭子兒,輪胎壓過去咯吱咯吱響個不停,道路兩旁十分荒涼,不要說樓房了,就連平房都殘破不堪,偶爾冒出一間,個頂個都像藏著碎屍似的,其餘地方不是一地瓦礫就是黃土成堆——很明顯,他們已經來到了城市的邊緣。
沒辦法了。
劉捷到了近前,一把握住蕾蓉的手:「太好了!真沒想到你居然在這兒……」
也許是看這兩個女孩放棄了討要租金不想惹事,或者聽她們的口音並非本地人,這個店長忽然覺得她們好欺負:「我可把話說在前頭,你們出了這個大門,不許在外面胡說八道,說我們介紹給你們的房屋是凶宅,不然別說我不客氣。」
「這個地方你不好再住了。」蕾蓉說,「收拾一下東西,跟我走吧,咱們去找那個二手房公司,讓他們退你租金,不退也行,得給你找一套新房子。」
劉捷上前推開那扇門,蕾蓉看了他一眼,邁步走了進去。
唐小糖一聽,https://read.99csw.com有點不大高興,但她知道公安工作最講紀律,既然是保密,那就沒什麼商量餘地,她拉著蕾蓉的胳膊說:「那我在外邊等會兒,完事你趕緊出來哈……對了,你帶那個沒有?」
直到這時,蕾蓉才注意到,跟劉捷一起下車的人,就站在不遠不近的地方等待著,他長得又瘦又小,塌肩膀長胳膊,好像一隻猴子。
那小夥子又追了一句:「如果身上有任何錄音裝置,也請一併交出。」
蕾蓉雖然擔任法醫鑒定中心主任,但在北京市公安局是正處級的警官,所以警局外面的人喜歡叫她「蕾主任」,而警局內部大家還是喜歡叫她「蕾處」。
「不行!」店長搖搖頭,「租金早就付給房東了,我們沒法再去跟人家要,重新找房子更不可能,不是說我們沒有房源,而是我要是答應了你們的要求,等於默認那房子是凶宅,我們公司對外承諾過,所有經手的房子都上追三代,絕對不會租售凶宅。砸我們公司招牌的事兒,辦不到。你們要麼就繼續住,要麼就搬走,沒別的選擇。」
車內的空氣陡然緊張起來,這種緊張不是具體的、有形的,但確實存在於車廂之內,每個人都沉默著,等待著,不肯輕舉妄動,彷彿是在煤氣泄漏的現場,誰也不敢擦一下打火機的齒輪……
兩個女孩轉身正要往外面走,店長突然喊了一聲「站住」,繞到她們面前,攔住去路。
蕾蓉苦笑了一下,走下了車。
「這房子你租了多久了?」蕾蓉一邊問唐小糖,一邊朝她要了個保鮮袋,將指甲放進去,把一張標籤紙貼在外面,用碳素筆寫上提取物證的時間、地點等。
蕾蓉輕輕地拍著她的肩膀:「好啦,好啦,沒事啦。我昨天來這兒參加一個朋友的婚禮,原打算傍晚坐高鐵回北京,後來突然想起你,就決定今早來看看,怕你休息不好,沒提前打招呼,剛才都走到樓下了,接到你的電話,可是一進樓道,不知怎麼的手機就沒信號了。」
唐小糖家境極好,嬌生慣養長大的,既任性又膽小,剛剛被那枚指甲嚇得不輕,雖然不想白扔三千塊錢,但也不願在這件事上糾纏太長時間,於是點了點頭,拿出房門鑰匙遞給那個店長說:「這是房子的鑰匙,還給你,算我倒霉,房子我不住了,租金我也不要了。」
「一周。」唐小糖哭喪著臉說,「那個二手房公司信誓旦旦地保證絕對不會給我介紹凶宅,我一下子交了三個月的租金呢,這下子可虧大了。」
回答說沒有。
劉捷嘿嘿乾笑了兩聲,道:「要我說,一座房屋發生過凶殺案之後,當再有人住進去的時候,再一次發生了非常可怕或詭異的事情——比如有惡靈作祟,甚至出現了新的凶殺案,那座房屋才能算得上是凶宅!」
蕾蓉一笑:「你還沒說呢,怎麼找到我的?」
蕾蓉想了一想,覺得他說得也有道理,省城的房價遠不像北京那麼貴,一個一居室,租金一個月也就一千出頭,犯不著為這麼點兒錢把事情鬧大,於是她對唐小糖低聲說:「小唐,算了吧,總共三千多塊錢的事兒,再說接下來你還不一定在這兒住了呢,乾脆咱們不要這錢了,你直接跟我回北京吧。」
「我是真的慌了神嘛!」唐小九*九*藏*書糖撅起小嘴,「誰像你啊,天不怕地不怕的。」
「至少,得想辦法讓小唐逃走。」蕾蓉想著,額頭上沁出汗珠來。
她搖搖頭說:「我沒有帶任何錄音裝置。」
「嘿!」唐小糖火了,「嘴巴長在我身上,我想說什麼還要你來管?」
管道外面塗的銀粉脫落了不少,銹跡斑斑的,沒有血跡——那枚指甲的新鮮程度很高,假如是最近在這間屋子裡發生過可怖的凶殺案,受害者的指甲被拔下拋到管道上,必然會沾有血跡,不過,如果有人擦拭過的話,用肉眼是看不出血跡的,必須用魯米諾噴劑噴在可疑部位,假如有天藍色熒光反應,則可確定該可疑部位存在血液。只是魯米諾噴劑畢竟不是口紅或柔膚水,饒是蕾蓉再愛崗敬業,也不能把那玩意兒隨時裝在身上,所以她採取了更簡單的方法:用手輕輕拂拭了一下管道的間隙,指尖感受到了灰塵的磨砂感。
蕾蓉用餘光看著劉捷,他那胖乎乎的側臉瞬間變得異常陌生:是的,我們認識,他曾是我的學生,跟我都是從事公安工作的同志,但是我們真的有多麼熟悉么?這些年九成九的聯繫不都是通過手機或互聯網嗎?聯繫的內容不外乎被害人死因不明,希望我給予指導和建議,從某種意義上講,我和他之間的業務往來,跟遠程手術的唯一區別就是一個開膛生者、一個解剖死者,我完全不了解他是什麼樣的人,有著怎樣的性格和怪癖,開槍擊斃犯人後的心理評級為幾級……不錯,他是省廳的副廳長,可是在一個人的官銜比淘寶認證還不可靠的年代,這絲毫不能說明什麼……
蕾蓉拿出手機,連續撥了幾個號碼,按照提示音的要求,輸入自己的警官編號,電話接通了。
劉捷到底想要幹什麼?到底想要把我怎樣?他剛才說了半天凶宅,倘若每種生命在慘死後都會化為凶靈,那麼恐怕再也沒有比屠宰廠更大的凶宅了,難道他帶我來到這裡是想搞一場行為藝術秀?那可真是不折不扣的黑色幽默了。
唐小糖巴不得聽到這句話,衝到卧室,把衣服、日用品什麼的收了滿滿一大箱子,然後跟蕾蓉一起出了門,臨出門前居然還對著屋子雙手合十拜了兩拜,然後鎖上門,雙手提著箱子一步一步向台階下面走去。
也就是說,這裏不曾存在過血液。
蕾蓉帶著唐小糖剛剛走進店裡,有個中介就笑容可掬地迎上來道:「您好,請問您是要買房還是租房?」
「圓滿地產」的一眾人等卻不知道他是什麼來頭,有個愣頭青上來就問:「你他媽幹嗎的?」
一路上,唐小糖的嘴巴就沒合上,不停地跟蕾蓉說自己這半年來的經歷:先是在市中心租了一個高檔公寓,生活特別的便利,後來不知怎麼的聽說公寓鬧鬼,嚇得趕緊搬家,搬到市法院對面的家屬樓里去,想著那地界陽氣硬,應該沒事,住進去才知道,幾年前有個住在這裏的幹部子弟連續拐騙女青年到家中姦殺,她只好又搬家。來到新住所的第一個晚上,她總覺得心裏不踏實,第二天到化工用品店買了瓶發光氨,回到家灑在屋子裡,關了燈,只見廚房裡一地的熒光,她馬上報警,警察來了,一問房東才知道,上一個租戶因為坐月子,請個月嫂是農村的,專門買了https://read.99csw•com活公雞回家宰了,燉湯下奶……
「不全對?」
回答依然是沒有。
「不全對!」劉捷說,「比如,一座房屋,此前發生過刑事案件,死了人,但是你並不知道,住了進去,並且安全無恙地住了很多年,那麼這個房屋算是凶宅嗎?」
這是要去哪兒?
「不全對。」劉捷搖了搖腦袋。
蕾蓉走進洗手間,一眼就看見了白色洗手盆邊沿的那枚指甲,她從自己的挎包里掏出一把小鑷子,夾起來仔細地觀察了片刻,對著倚在門口的唐小糖點點頭:「不錯,業務沒丟,我的判斷跟你基本一致。」然後走到外屋,搬了把椅子進來,踩上去觀察那幾根管道。
雙腳踏上土地的一刻,她聞到了一股奇怪的氣味,長期從事法醫工作,她對這種氣味再熟悉不過,這是大量肢解屍體而又任其暴露在露天環境下,腐敗細菌、麗蠅和蛆蟲共同作用,才會洋溢出的臭烘烘的血腥氣,氣味本身並不新鮮,卻又因為累積太多、陳舊太久,反而顯得異常刺鼻。她不禁想起了自己實習時走訪商洛市商州區楊峪河鎮,在特大變態殺人魔龍治民埋有48具屍體的自家院子,雖然距離案件已經過去了快20年,但這樣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氣味,依然清晰可聞。
唐小糖沒心沒肺地跳下了車,還對著蕾蓉喊:「姐姐,你快點下來啊。」
「你別誤會。」劉捷朝她一笑,繼續對蕾蓉說,「我先問一下,小唐住那屋子,真的發生過命案嗎?需要不需要我派人仔細勘查一下。」
「你幹嗎?」唐小糖的手不自覺地揪住了蕾蓉的袖子。
唐小糖撲到了蕾蓉的懷裡,號啕大哭起來:「嚇死我了,蕾蓉姐,可把我嚇死了!」
蕾蓉笑道:「我是來參加朋友婚禮的,本來昨天就要回北京,但是想起小唐,今早就特地來看看她,誰知道攤上這麼個亂子——你找我什麼事?」
那愣頭青毫無眼力見,上前一步繼續擋著路,兇巴巴地對蕾蓉說:「我們店長跟你們說的話,你們記住沒有!」
蕾蓉這麼想著,踏過無人修剪而野草瘋長的院落,走進了一棟看上去能裝得下幾架飛機的磚砌庫房,裏面漆黑一片,只聽得見大群蒼蠅扇動翅膀的嗡嗡聲。好一會兒眼睛才適應過來,眼前的景象又未免觸目驚心:暗褐色的牆壁和地面上散布著血跡和動物脂肪,一排排金屬輸送帶,像死神的迴轉火鍋一樣井然有序地陳列著,上面掛的鐵鉤子雖然早已銹跡斑斑,看上去卻仍然令人產生生理上的疼痛,下面的血液排送管道里,彷彿依舊有什麼黏稠的東西在汩汩流淌……
就在這時,車停下了,劉捷打開車門下了車,猴子還坐在駕駛座位上,等兩個女孩下車后,把車開到停車位去。
唐小糖咽不下這口惡氣,上車后,蕾蓉給大家一介紹,她立刻嚷嚷起來:「劉廳,剛才那家中介公司跟我們耍流氓,你管不管?」然後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講了一遍。劉捷聽完,對蕾蓉說:「你放心,這口惡氣,我一定幫你出!」
劉捷伸手一引,做了個頗有點誇張的「請」的姿勢,臉上笑得很不自然。
蕾蓉抬眼一看,非常高興:「劉廳嗎?是我!」
蕾蓉想了想,說:「就是發生過凶殺案的住宅。」
走過屠宰廠的這個龐大的操作車間,九-九-藏-書又穿過消毒車間和分揀車間,走廊的盡頭是一扇關得緊緊的門,門口站著兩個穿深藍色西便服的小夥子。
蕾蓉轉過頭對劉捷說:「抱歉,請給我一個理由。」
唐小糖罵了一句「臭流氓」!一把將他推開,拉著蕾蓉就衝出大門,誰知那店長喊了一句「攔住她們」!在門口發宣傳單的那些黑西裝們,呼啦一聲像蒼蠅似的圍攏了過來,往兩個女孩身上又是靠又是蹭的,嘴裏說著不乾不淨的話。蕾蓉和唐小糖正急得滿頭大汗,忽然一輛黑色的豐田普拉多像犀牛一樣愣沖沖地開到路邊停下,從車上跳下來一胖一瘦兩個人,胖子身穿深灰色的西便服,肉顛顛地一溜小跑過了來,一邊跑一邊喊:「蕾處,是蕾處嗎?」
她對著話筒,講了自己所在房屋的位置、門牌號:「你們查詢一下,這個房屋最近幾個月有沒有發生過凶殺案?」
二手房公司並不遠,就在臨街的一條馬路邊,整個門臉塗成暖黃色,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賣有機雞蛋的,門楣上掛著塊牌子,上書「圓滿地產」四個字,右下角還標示著連鎖門店的數字,店門口有很多穿著黑色西裝的中介,站成整齊的三排,聽最前面的一個長著將軍肚的頭目訓話。不知頭目說了什麼,他們突然集體鼓了三下掌,齊刷刷喊道:「要!要!要!」把一個遛狗的老頭嚇了一跳。那頭目繼續講話,沒說幾句,黑西裝們又集體鼓掌喊道:「好!好!好!」這之後,他們像泡了水的壓縮木耳一樣散開,少數進了店裡面,絕大多數站在門口,拿著一摞宣傳單向來往的路人發放。
她的臉有點紅。
劉捷愣了一下,指著這人問蕾蓉:「這……哪廟的?」
「說起來,這事兒還跟小唐有點關係。」劉捷說。
該死!我怎麼如此輕易就上了這輛車!
「記住了,你放心吧,我們不會亂說的。」蕾蓉一邊應承,一邊拉著劉捷和唐小糖走開。
劉捷馬上將自己的兩部手機都交給那個小夥子,然後對蕾蓉說:「蕾處,見諒啊,開了這道門,裏面將要召開的是一個需要保密的會議,連我也要交出手機的,沒人能例外。」
胖子叫劉捷,是省公安廳主抓刑偵工作的副廳長,此人四十多歲,面相雖然很隨和,但對刑事犯罪分子下手極狠,黑道上給他取了個外號叫「笑面虎」。以前來北京接受培訓時,劉捷聽過蕾蓉的課,此後,辦案中遇到什麼法醫方面的難題,劉捷就直接向遠在千里之外的蕾蓉求助,蕾蓉也儘力幫忙,一來二去熟絡了起來。
「還好,沒怎麼瘦,這就對了。」蕾蓉端詳著她,微笑道,「天大的事也不能虧了嘴,這才是我們的小唐嘛。」
「那麼,請讓我搜查一下好嗎?」小夥子說。
車子離院子越來越近,終於開進一道銹跡斑斑的鐵柵欄門,門口站著一個看上去精神不大正常的老頭,望著他們傻樂著,一張豁牙的嘴張得老大。
店裡頓時爆發出哄堂大笑。
唐小糖破涕一笑。
唐小糖說:「我懷疑你們租給我的房子是凶宅,請把租金退給我!」
唐小糖找出一包衛生巾,將挎包還給蕾蓉,問清楚廁所在哪兒,一溜煙跑了。
「請交出手機。」一個小夥子對蕾蓉說。
沒人擦拭過。
蕾蓉很快就斷定,這是一家廢棄已久的屠宰廠的操作車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