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二章 α返回

第二章 α返回

「還是先報警吧!」童平伸手想問麥晴要回自己的手機。
緩過神來的湯淼,也下車朝麥晴的方向張望著。
「我們要怎麼做?」
麥晴泄氣地走了回來,攤著手說:「一定是湯淼搞的鬼,他把屍體藏起來了。」
「想殺我,就動手吧!」湯淼閉上眼睛,頭一歪。
「就讓她開吧。反正路也不遠。」雖然對妻子的車技沒什麼信心,但坐上湯淼開的車,童平更擔心。
童平聽出話裡有話,他剛才就發現妻子故意用披肩遮擋皮膚上的幾道抓痕,地上屍體的嘴角掛著幾縷細絲,顏色和那條被妻子藏起的絲巾相近。
女人來不及露出驚恐的表情就被撞飛出去,騰空的身子磕在一棵樹上,滾落到樹林中。汽車一路推著那輛輪椅,金屬的摩擦聲異常刺耳,衝擊力下,老太太乾癟的手抓不住輪椅,就像電影里的慢鏡頭,童平看見她漸漸從輪椅上跌落,摔在了地上。汽車顛簸了一下,應該是從什麼東西上壓了過去,緊接著又一下顛簸。開出十幾米后,在即將撞上救護車的地方,汽車終於停了下來。
屍體是車禍的唯一證據,一旦警察先發現屍體,只要比對屍體上的傷痕和汽車上的撞擊面,很容易就能查出肇事車輛。
難道這起車禍是有預謀的?這兩個推著輪椅的女人,也許是故意衝出馬路製造混亂,救護車也許是為了避讓她們才翻倒的呢?麥晴的車技糟糕,反應不及才會撞上她們。如果是湯淼開車,猛打方向盤緊急避讓,後果不堪設想。救護車上面不見蹤影的莫多和醫護人員,也是湯淼搗的鬼嗎?
「你放手!快放手!」麥晴拍打著童平的手。
童平眯起眼睛,從大腦掌管記憶的部分里,打開十六年前的往事。那段印象深刻的回憶,每晚都會在夢中縈繞,已經深深植入了他的腦髓之中。
「老太太還有氣?」湯淼清楚車禍的嚴重性,有些懷疑。
童平從阿爾法的世界里突然返回,引起了受試者的不適,麥晴發現莫多出現了無法自主呼吸的癥狀。
童平坐到了副駕駛的位置,湯淼跑去了後座,兩隻手肘搭在前座上,注視著前方。
救護車後面的車廂里好像有什麼動靜,裏面黑漆漆的,於是童平湊近玻璃的空隙喚了兩聲。
「我及時想起了鑰匙。」
「你在給誰發簡訊?」童平回身問湯淼。

「撞到了嗎?」麥晴緊閉著眼睛,不敢睜開。
轉角後面的馬路豁然開朗,靠外側是一片空曠的緊急停車帶,靠近護欄就可以俯視整個花提港讓人心曠神怡的藍色海灣。稍稍探出一點腦袋,腳下峻峭的山壁讓人心驚膽寒,海浪拍打礁石的聲音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我下去看看。」童平深吸了一口氣,打開車門。一跨出步子,他就踩到了一個柔軟的東西,重心不穩,差點摔倒。
「你明明自己故意割傷了手,卻騙我說是意外弄傷的。」
童平定睛一看,在這部手機最近的通話記錄上,全是湯淼的來電號碼,而最後一個來電的時間,恰巧就是他們從實驗室開車出發的時間。
如果像妻子所說,湯淼要害自己,計劃失敗之後,他會第一個和誰取得聯繫呢?
「你們快看!快看啊!前面出事了!」在精密儀器前沉著冷靜的麥晴,在方向盤後面完全亂了分寸。
童平圍著救護車走了半圈,來到了車頭前,駕駛座前面的玻璃呈蜘蛛網的形狀碎裂,整片擋風玻璃豁了個大口子,僅有一角和窗框相連,半耷拉下來。駕駛室的座椅被血浸透了,黏稠的鮮血從汽車的縫隙中滴落,在地面上聚成一灘,正被蒼蠅貪婪地吮吸著。流了那麼多的血,司機應該是沒有生還的希望了。但是駕駛室內卻空無一人。駕駛員這邊的車門被壓在了下面,童平試了試副駕駛一側的車門,似乎也受到了損壞,無法打開了。破碎的擋風玻璃與窗框之間的空隙,不夠通過一個成年男子的距離,玻璃上也沒有任何的血跡。
「湯淼一定沒跟你說,他是故意把手划傷的吧。」
低頭一看,是一隻駝色的女式手提包。
「兩個被撞的人都傷得很重,我和麥晴先救年紀大的,你照看一下樹林里的那個女人。」
魏天浩。
麥晴沒有走去後座,出人意料地走向了湯淼。
身後傳https://read.99csw.com來引擎的轟鳴聲,疾駛而來的汽車直直撞了過來。電光火石間童平縱身一躍,在地上一個滾翻,身手敏捷地躲開了汽車。汽車金屬外殼的撞擊聲伴隨著尖銳的摩擦聲,坐在地上的湯淼被重重碾了過去,在地上滾了幾圈,頭無力地耷向一邊。血開始從他頭上、身上冒出來。
童平知道錄入指紋系統時,湯淼設置拇指為主指紋,將中指作為了備用指紋。突然不知去向的魏博士加上手指受傷的湯淼,只剩下麥晴一個人是無法中斷實驗的。
「現在你相信我了吧!」麥晴揉著紅腫的臉,又恢復了以往的神采,看著趴在地上的湯淼說道,「先別管他了,我們先去處理了樹林里的那個女人。」
「救不回來了。」麥晴拉了拉滑落的小披肩。
「沒事,沒事。」麥晴連忙重新發動,掛上擋位。汽車緩緩駛出了停車場,沿著救護車留下的車輪印,一路往西。
「警察要抓也只會抓你。」
「你是不是……」童平說話間,感到有人在用力地捶打自己的手臂。
「不管報不報警,人都已經死了。」麥晴的手死死捂在了手機上。
失去重量的輪椅在慣性作用下原地打著轉,慢悠悠地停在了路中央。
麥晴一踏進樹林,就發現了野貓的蹤跡,它們臊氣的尿味和埋糞便時刨開的小坑,遍布在屍體的旁邊。這激發了麥晴的靈感,她先將屍體擺好位置,用火腿腸吸引野貓靠近,貓身上的皮毛和空氣摩擦作用下,產生帶電粒子,通過和屍體內部的電磁場傳遞,產生了相互作用,使屍體某些部位以微小的幅度擺動起來,看起來就像是死去的屍體自己在動一樣。正是使用了這個方法,她才讓湯淼誤以為女人沒有死去。麥晴本打算處理完老太太的屍體以後,偷偷驅散附近的野貓,這樣一來,女人就等於是「死」在了湯淼的手裡,不管他如何辯駁,大家都算是上了同一條船。
童平蠕動了一下嘴唇,聚積在嘴角的白色唾液形成了一個小小氣泡,轉瞬間,氣泡輕輕地破了。他睜開眼睛,又立刻閉了起來,酸脹的感覺瞬間包圍了整顆眼球。
「難道你忘記小時候的事情了嗎?」麥晴提醒道,「就因為那件事情,他永遠只能在大屏幕後面看著你,自己卻不能成為潛入者。」
「托你手指的福,我差點就在阿爾法的世界里頤享天年了。」童平沒好氣地說。
走近救護車,白色車身上布滿了粗細不一的擦痕,從痕迹可以看出,救護車在翻倒后,又在路上滑行了很長一段路,還撞上了路邊的護欄和石塊。
可是那一刻,童平並沒有從阿爾法的世界里回來,也許莫多的那記重擊,就會要了童平的命,讓他再也醒不過來。
她的手腳已無法動彈,囁嚅著嘴角對童平哀求道:「救……救……」湧出的血噎住了她。
童平比誰都清楚,麥晴講得沒錯。阿爾法世界里的時間,和夢中快速活動的腦細胞頻率同步,速度要比現實的時間快上許多,幾乎是成幾何倍數增長。阿爾法世界里的五分鐘等同於現實中的三十天,一個小時相當於一年,一天則是二十四年。
童平緩了口氣,取下耳機,理理自己的髮型,問道:「實驗了多長時間?」
終於到了麥晴覺得安全的地方,她才開口說道:「你是想問我,為什麼在你求救的時候沒有救你是嗎?」
「你先照料一下她,我和童平送那位老太太去醫院。」麥晴把一具屍體託付給了湯淼。
「實驗室出事了。」湯淼推了推鼻樑上的黑框眼鏡。
麥晴往左猛打了一把方向盤,毫無準備的童平和湯淼狼狽地在座位上東倒西歪。
「萬一湯淼報警怎麼辦?」童平動搖了。
對於湯淼,童平就是這樣不可戰勝地存在著。
童平身後的湯淼正提著一隻駝色的女式手提包,他追來送被撞者的包,目睹了童平拋下屍體的全過程。
童平記得和湯淼一起走進小樹林時,看見那個女人的身體還在動。
「可能是她自己走了。」童平說。
一次實驗只需短短几分鐘,就像進入莫多的腦中一樣。
「那只是麥晴的一面之辭,我割傷自己的手指不是因為你。真正不想讓你從阿爾法的世界里回來的人是她。」
https://read.99csw.com我只是在刪簡訊。」湯淼頭也沒抬,手指尖在手機屏幕上快速滑動。
看見妻子已經收起了難得一見的失態,恢復了以往平靜的表情,童平轉身往翻倒的救護車走去。
一隻鳥鑽出車窗,在童平面前抖了抖羽毛,撲向了天空。
麥晴自覺地坐回了副駕駛的位置上,童平發動汽車,後座上傷情嚴重的湯淼只是簡單處理了一下傷處,他右邊的褲管里,露出一截纖細的金屬假肢,泛起一抹詭譎的星光。
「你早點想到鑰匙就不會那麼危險了,一定嚇傻了吧,我看你的心電圖都亂套了。」
車廂里一陣騷動,有東西飛快地朝童平沖了過來。童平連忙往後躲閃,卻絆在了自己的腳上,狼狽地摔倒在地,撐地的右手鑽心地疼。
「我們也一起跟著去吧,看看受試者出了什麼問題。」麥晴低頭看了眼童平身上的潛水服,對他說,「你跟我去監控室換件衣服吧。」
「麥晴,跟著救護車的路線開就行了。」
童平想解釋些什麼,剛邁出一步,湯淼驚恐地轉身跑了起來。
「我親眼看著她斷氣的。」麥晴斬釘截鐵地說。
「還記得我問你要的火腿腸嗎?」麥晴略帶炫耀地向童平揭開屍體會動的秘密。
靈光一現,童平想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
假如他們之中有一個人說的是真的,那麼這個人為什麼要殺我?
這是湯淼死前,留給童平最後一局捉迷藏。
「沒事就別愣著了,快來看看莫多吧!」說完,麥晴一甩腦後的馬尾辮,扭頭離開。
「快來幫忙!」童平走出樹林,向湯淼揮手示意。
「在我發出信號的時候,為什麼沒有及時終止實驗把我喚醒?」童平鐵青著臉問道。
「原因湯淼已經跟我說了。」
湯淼告訴童平,在接收到他的求救信號之後,他們打算給「阿爾法」發出喚醒潛入者的指令,喚醒潛入者也就意味著實驗結束,慎重起見,喚醒的指令必須由兩位博士同時輸入指紋才可以實施。就在這個關頭,魏博士不見了蹤影。
前方不到一百米的彎道處,一輛白色的救護車側翻在路基邊,車頭朝東,看不清車裡的情況,油膩膩的汽車底盤對著他們,玻璃渣和黑色的油撒了一地。
莫多就躺在一牆之隔的實驗室里,他同樣躺在一個水池裡,水池還盛著一半的水。莫多穿著和童平相同的黑色潛水服,腦部受傷的他即便實驗結束,也沒有辦法醒過來。睡著了一樣的莫多,眉宇間也少了幾分戾氣,他腦袋上戴滿了各種儀器設備,呼吸面罩里時隱時現的氣霧是他活著的唯一證明。他在潛水服下的四肢比例極不協調,卻肌肉發達,除了那隻右腳。他的右腳明顯要比左腳細不少,不協調地長在腰下。莫多的右腿在年幼時受了傷,因為耽誤治療,留下了終生殘疾。警方考慮到莫多行動不便,搬運屍體有一定難度,故斷定失蹤少年的屍體就在那棟小樓之內。
這便是麥晴嘴裏拖湯淼下水的計劃。只是現實世界中,屍體是不可能行走的,那麼屍體去哪兒了呢?
突然,湯淼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是麥晴跟你這樣說的吧?」湯淼似乎早有預料。
此次的實驗徵用了花提港縣立中學的地下室,十字形的走廊把地下室分成了四塊,靠裡面兩間稍大,作為受試者和潛入者的實驗室,靠近出口的兩間稍小的房間,便是監控室和急救隊所在的房間。監控室里搭建了非常先進的操作台和電子儀器,懸挂式的大屏幕上不僅可以看見兩間實驗室里的一切影像,還有許多讓人眼花繚亂的數據和程序在上下跳動。
「你們快點啊!」麥晴瞅準時機又喊了一句。
「他現在有生命危險,要趕快送去醫院。」麥晴果斷命令道。
湯淼抬腕看了眼手錶,說:「不到兩分鐘。」
車輪后的兩條紅色輪胎印,終止在老太太的屍體旁,銀色的頭髮和灰白色的衣服混作一團,童平一時間看不清她是以何種姿勢躺在地上。但無論如何,身體彎曲到這種角度,一定是骨頭都斷了。彷彿一潭死水,毫無生氣。
只是湯淼並沒有死,麥晴發現他還有脈搏,雖然尚處於昏迷無法開口說話,也許百分之九十九的人會毫無對策,但作為阿爾法實驗的研究者,不需要對方九_九_藏_書開口也可以拿到想要的信息。
除了一些儀器和衣物,車廂里沒有人。
然而,唯一知道屍體去處的人,只有湯淼了。
「你有帶火腿腸嗎?」
被莫多擊昏之前,童平在屋子裡遍尋洗手間,正是為了給實驗室發求救信號,讓湯淼在現實中叫醒他。
說完這句謊話,怕被看穿的童平快步往老太太那兒走去。麥晴脫了高跟鞋拎在手裡,小跑著跟了過去。
「怎麼可能?」童平明顯不自信了。
真的這麼輕易就放棄手裡的生命嗎?
童平和湯淼之間的距離漸漸縮短。湯淼咬牙捂著自己的右腿,已經痛得邁不開步子了。他回身將手裡的包朝後扔去,卻被童平用手一擋輕鬆化解。湯淼發力過猛,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地喘著氣,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
童平偷偷看了眼身旁開車的妻子,她全神貫注地看著前面的路,緊張地身體都沒有靠在椅背上。反光鏡里,湯淼正低頭玩著手機,像是在給誰發短消息。
若不是湯淼在旁邊,童平一定會大聲尖叫出來。
「他跟你這樣說?」麥晴冷笑道,「我不小心看見他躲在一邊,偷偷用刀割傷了自己的手掌,我想他是不想讓你醒過來。」
「怎麼了?」
湯淼說音剛落,車身一個猛烈的頓挫,熄火了。
血跡標示出了屍體原本的位置,堅硬的泥地上也看不到任何痕迹。麥晴向樹林深處跑了一段,裏面灌木重生,別說受傷的人,就算是個健康的人也舉步維艱。她很快折回來,再度跑到了剛才拋屍的彎道處,踮起腳眺望兩邊空無一人的直道。
在寂靜的樹林中,麥晴用手擋著嘴。一個無比狡猾的計劃,在童平耳邊形成了。
麥晴學過一些緊急救護的措施,處理傷者比童平有經驗。她蹲下身子,湊近女人的耳朵,安撫著她的情緒。
「湯淼希望我們都因為肇事被捕,他就可以掌管整個實驗室,所有研究成果就都是他的了。」麥晴告訴童平,找到屍體是解決事件的唯一方法。
「我已經打了電話,不過救護車開過來還需要一會兒時間,所以我們先自己搶救。」
這場協助警方的實驗,由四位博士協同合作,擅長搜查的童平是潛入者的不二人選,剩餘三位博士除了湯淼,還有童平的太太麥晴,和這位失蹤的魏博士。
「給我看看你的手機。」童平把手伸了過去。
童平鬆開手,在麥晴的臉上狠狠來了一下。
從樹蔭間穿過的依稀陽光,被一個影子擋在了身後。
童平用力點了下頭:「沒錯,還有的救,要抓緊時間了。」
「不用叫救護車嗎?」湯淼問。
鏗鏘有力的高跟鞋聲,顯示出主人的自信和利落。一身白褂打扮的麥晴從門口探進頭來,兩片艷麗的紅唇不帶任何感情|色彩的語調擠出一句問候:「老公,你沒事吧?」
童平在更衣室里脫下潛水服,發現右手臂上纏著厚厚的繃帶,可他不記得這是什麼時候受的傷。也許實驗剛結束,那些電子儀器把自己搞得暫時性失憶了。童平沒把這事放心上,套上T恤衫牛仔褲,走出更衣室的時候,麥晴已經換掉了白大褂,粉紅色的連衣裙上披了件白色小披肩,紮起的馬尾辮披散下來,繫上一根斑斕的絲巾。剛才行事利落的女博士轉眼變成了平日里漂亮的妻子。
「小心玻璃,別把我們車胎扎了。」湯淼叫道。
「沒事。」童平搖搖頭,左手悄悄按在了右手臂上,那裡還在隱隱作痛。
童平不假思索地追了上去,不知是不是心虛的緣故,兩條腿使不上勁,踉踉蹌蹌地跟在湯淼身後。
「不是易拉罐弄傷的嗎?」
「後來你是怎麼返回的?」
「你幹嗎?」湯淼下意識地躲開了他的手。
「今天早上開飲料罐的時候,我不小心割傷了手。」
剛才被撕開的胸口一點也不痛,身體從緊繃的狀態中鬆弛下來,童平知道自己從阿爾法的世界里返回了現實。他平躺在實驗室中央特製的水池裡,戴著特製的耳機,身上綁滿了各式各樣的儀器觸點,除了臉之外,身體的其他部分都浸泡在水裡,水池不停在震動,好像遊樂城裡的兒童蹦床一般。這種有規律的震動,是為了讓受試者和潛入者的腦波和意識儘可能處在同一個頻率。
「你怎麼還沒明白,湯淼想害的只有你。九-九-藏-書
「我在門口等你們。」湯淼知趣地先走了,在側身從童平身邊經過時,他意味深長地看了童平一眼。
湯淼警覺地朝門口的方向看了看,壓低聲音說:「但是我覺得魏博士的失蹤很蹊蹺,我懷疑是麥……」下一個后鼻音的字還沒有發出來,一陣腳步聲打斷了他,湯淼把到嘴邊的話咽了下去。
湯淼終於邁開了躊躇不前的腳步,走進了小樹林。他和童平看見地上受傷的女人,不約而同露出了詫異的目光。
「你們……」
迎著涼爽的海風,童平用盡全力把屍體舉過欄杆的高度,麥晴把屍體的兩條腿甩出護欄外,氣喘吁吁地命令道:「扔下去!」
「你在磨蹭什麼呢?」麥晴狠狠推了把童平。
除了那具消失不見的女屍,湯淼和妻子互相指證對方的話究竟誰真誰假,童平期望能在湯淼的腦中,找到所有的答案。
「今天我來開車吧!」
「可你為什麼要害我?」
麥晴整了整自己的頭髮,反唇相譏道:「你知道?你知道我們撞死的兩個人是誰嗎?」說著,麥晴拿出一部手機,外殼是女性化的紅色。她按了幾下手機上的按鍵,將屏幕轉向了童平說:「這部手機是樹林里死掉的那個女人的,你自己看吧!」
「快追!不能讓他走!」麥晴從背後推了一把童平。
「童平!」麥晴在樹林里喊道。
湯淼把右手的手掌攤在了童平面前,他的拇指、食指和中指上都包著創口貼。
「當心!」童平拉住了車門上的把手,緊緊貼著座位。

駛離花提港縣立中學門口的小路,轉上山腳下稍寬的馬路,童平吊著的心這才落地。靜下心來,他回味著妻子麥晴和好友湯淼剛才的話,看似相安無事的兩個人,為什麼都說對方故意不讓自己從阿爾法的世界回來呢?
在阿爾法的世界里做的夢,妻子可疑的舉動,讓湯淼的話產生了幾分可信度。童平不由得將失蹤的魏博士和夢中那個神秘的男子聯想在了一起。
她死了。
「也許那個女人受的傷沒有看起來那樣重。」
「你別再裝了,我已經知道了,所有的事情都是你一手造成的。」
湯淼沿著來時的路折回,這條偏僻的路上,只有回到學校才有人可以求助。但是越跑越讓他感到絕望,他清楚自己跑不過童平,無論自己先跑一百米還是兩百米,在跑到學校之前肯定會被趕上。和童年一起玩捉迷藏一樣,最後的贏家永遠是童平。就像人生中有個永遠無法超越的人,在他面前無論做什麼都會失敗。
「撒謊?」湯淼反問道。
童平把自己在阿爾法世界里的經歷簡單和妻子說了一遍。看著女人味十足的妻子,突然想到在阿爾法世界里閃過妻子偷情的場景,不過童平忍住沒有說出這段插曲。
皮膚粗糙的手感讓童平感到噁心,斷裂的骨頭髮出細微的摩擦聲,在海風中依然刺耳。童平死死抓住屍體,不忍放手。剛剛還鮮活的一條性命,此刻如同垃圾一般被丟入海中。逃避肇事的法律責任,這有違他追求成為科學研究者的道德標準。他的工作是不放棄每一個危在旦夕的生命,在真兇的腦中找尋他們。
這條馬路新建不到半年,是當地政府為了花提港縣立中學的交通便捷特意拓寬的,本來就地廣人稀的花提港,除了早晚的學校班車,很少有汽車會開到這裏來。這也就是為什麼發生車禍到現在,一個過路人也沒有的原因。
在實驗室外待命的急救小隊立刻展開行動,把莫多連同他身上所有的設備,一起從水池移到了擔架車上。一行人推著莫多往實驗室走廊外的大門走去。
「他看見你拋屍了,要是報警的話,我們都會被捕,只有殺了他。」
麥晴站在後面,拿起了童平的手機,說:「你去看看那輛救護車,這裏交給我來處理。」
「如果我們現在回到實驗室,在他腦死亡之前,有足夠的時間進行一次阿爾法的實驗了。」
這個緊急停車帶被轉角處茂密的樹林擋住,處於湯淼的視覺死角。這裏便是麥晴挑選的拋屍地點。
湯淼在儀錶盤上操作著複雜的程序,水池停止了震動,裏面的水位也急劇下降。很快,湯淼把童平從水池裡架了出來,黑色潛水服下童平的胸口上下起伏著,氣喘得很急,兩個人靠在一堵鏡面九-九-藏-書牆上,席地而坐。
一個女人推著一位輪椅上的老太太,從路邊的樹林里斜刺走了出來。
當童平和麥晴回到樹林時,那具女人的屍體竟然不見了。
「他為什麼要這樣做?」
和妻子並肩走向監控室,童平剛想開口問她實驗中出現的狀況,麥晴突然用一根手指抵住嘴唇,扭頭看著湯淼的方向,輕聲說了句:「有什麼話到監控室里再說。」
耳邊暴風雨的咆哮聲消失了,也聽不見莫多粗魯的喘息,安靜的空間里沒有一絲燈光,隔著眼皮童平感覺到光線正逐漸強烈起來。整個人彷彿飄在半空中,輕得就像一根羽毛,在風中輕微地擺動著,身體由不得自己做主。
「你瘋啦!」童平憤怒地跑向了汽車,拉開車門,一把揪住麥晴的手臂,將她拖下了車。
麥晴狠狠踏下剎車板,誰知汽車發出一聲咆哮,如脫韁野馬般沖了出去。
她明明已經斷氣了,麥晴到底施了什麼魔法讓屍體動起來的呢?
「你先起來吧。」童平伸手去拉湯淼。
「你知道你在幹什麼嗎?你這是謀殺啊!」童平近乎歇斯底里地吼道。
「出什麼事啦?」童平坐了身子。
也就是突然失蹤的魏博士。湯淼只要讓魏博士偷偷溜走,自己再割破手掌,就憑麥晴一個人,無論如何也不能啟動阿爾法的喚醒指令。
受傷的女人坐在地上。她被移到了一顆樹下,背靠粗壯的樹榦,耷拉著腦袋和手臂,看起來就像沒有了主心骨的模擬人偶。她的手指以微小的幅度抖動著,胸口染血的衣服也上下起伏著。
童平往樹林里走去,在一棵粗壯的樹下,他找到了奄奄一息的女人。
「這要問童平,他剛才看過老太太。」麥晴把包袱丟給了丈夫。
童平靠近女人,看見她身上有很多地方在流血,藍色的牛仔褲已經被血浸濕,很明顯她的腰椎骨斷了,隨便移動她的身體都可能造成更嚴重的後果。童平知道自己無能為力,掏出手機撥打急救電話。
「不可能!」
「如果警察帶走了我,你想想我們的實驗怎麼辦?湯淼一定會想辦法害死你的。」麥晴繼續說服著丈夫。
童平知道這是湯淼來了,想要回他一句,動了動喉結,嘴裏卻發不出一個音節。
童平和麥晴回到馬路上,來到老太太的屍體旁,童平雙手穿過屍體的腋下,抄起整個上半身,麥晴幫忙架著屍體的兩條腿,兩個人抬著屍體拐過了救護車翻車的轉角。
「可不是還有你和麥晴兩個人在嗎?」童平質疑道。
「童平,你沒事吧!」一個氣喘吁吁的男中音由遠及近。
「魏博士失蹤了。」
「把他也拖下水,就不怕他舉報我們了。」
停在門口的汽車已經發動,湯淼斜靠著車門抽著煙,看見童平和麥晴走出來,他掐滅了煙頭,準備上車。
他踩下油門,引擎拖著殘破的車身,帶他們返回那個神秘莫測的阿爾法世界中去。
一聲凄厲的鳥叫聲,劃破長空。
麥晴腳邊的女人已經咽了氣,她用渾濁的眼球記錄下這個世界最後的影像。麥晴可能解下圍巾替女人擦過血,雖然那上面沾滿了血,她還是小心折起了絲巾,把沾了血的那面朝里,疊成一個小小的方塊,攥在了手裡。
汽車裡,死一般的寂靜。
在進入阿爾法的世界后,潛入者除了可以使用「鑰匙」外,一旦陷入危險,最可靠的辦法就是找到洗手間。這個原理就好比很多人都有在夢中拚命尋找洗手間的經歷,大多數人會在焦急的心情下橫衝直撞,以沒有找到洗手間而告終。而通常情況下,找到洗手間的那些人,則會立刻從夢中驚醒,並且已經尿床了。當潛入者的腦部產生這種念頭時,會被阿爾法接收到,並提示實驗室里的湯淼,潛入者正發來求救信號,應當立刻喚醒。
湯淼充滿恐懼的眼神,在童平和麥晴身上來回遊移。詭異的氣氛就這樣僵持著。
「沒問題,這裏的路我比你熟。」
童平撐著膝蓋,連咽了幾口口水下去,突然抬頭問道:「你為什麼要撒謊?」
童平對自己的決定有點後悔。
「呃!」童平一失手,屍體滑下了懸崖,在風中像一隻風箏一樣被推向大海深處,來不及濺起一朵水花,就被吞沒在了洶湧的浪潮之中。
「你開車?」湯淼看看麥晴腳上的高跟鞋,疑慮道,「你行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