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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α復活

第五章 α復活

鐵魚想了想,壞笑著說:「草莓。」
「我要殺了他。」
地上的艾琳發出哼哼的聲音,全身都濕漉漉的,看不清哪個部位傷得最深。
「怕了?」童平冷笑一聲。
童平腦海中浮現出某個男人被綁在床架上,和妻子玩著性|虐遊戲的場景。
「鐵魚,他怎麼……怎麼欺負你了?」企鵝有些不敢相信,又因為草莓來向自己求助而有點沾沾自喜。
「那要不我陪你去看金針花吧?」
「你看不出來嗎?」
陰暗潮濕的燈塔石階上,迴響起企鵝稚嫩的聲音。
這場海難過後,父親再也沒有回來過。
直到在花提港下游發現了一個個沙袋,每個沙袋上都有紅色的牙印咬痕,這一發現不由令人聯想到沙灘上的白色怪物,更有好事者給它取名「紅齒鬼」。因為事件並沒有涉及刑事犯罪,警察對「紅齒鬼」也沒有開展深入調查,那個拙劣偽裝的牙印,一定是熱衷惡作劇的居民搞出的一場鬧劇。
麥晴笑著答應下來:「這麼可愛的小貓,當然可以留下。不過,你得料理它的一切。」
「你說的是不是今天上午那起救護車翻車的事故?」童平問。
路上颳起一陣風,艾琳被吹起的劉海下,是一張如同塗了膠水般僵硬的臉。
「這兩天你在家沒有餵過秋刀魚嗎?」童平故意這麼問。
「隊長,你快來看!」
當年那場突如其來的暴風雨,見證了當年的企鵝和鐵魚在燈塔上的對決。
感覺到臉頰上來自草莓火辣辣的目光,企鵝為了避免尷尬,沉默著又丟出一塊石子,咚的一聲,打破了海面的平靜。
站在燈塔上眺望遠方,時常會沉醉在藍色海水中的咸澀氣味中,成群的海鳥激起一層漣漪,化開一抹深藍。整片天空和大海連成一色,每次企鵝都要等到太陽落入海中,勾勒出一條清晰明亮的海平線之後,才依依不捨地離開燈塔。
妻子出軌了,而且還在童平加班工作的時候,把情人帶回了家。
望著鏡子里眼袋浮腫的自己,童平拍拍臉頰,讓自己保持清醒。
「那裡的岩洞是最壯觀的,要是你可以在那裡擊敗我,我輸得心服口服。」
「什麼公事!」艾琳白了他一眼。
他再一次舉起石子,草莓握住了企鵝的手。
童平的聲音在空曠的馬路上,顯得格外陰森。
滿心歡喜等待著鐵魚回復,哪知第二天她的情書全班都傳閱了。幾個平日里和鐵魚關係最鐵的男生,拿著情書戲耍想去搶奪的草莓。
「真的嗎?」保安隊長看了眼高高隆起的被窩。
「為了我,你什麼事都願意做嗎?」
彷彿所有的血都從身體里湧出來,童平只感覺四肢冰冷,後背升騰起涼意。
不知不覺,秋刀魚已經兩歲了,從小奶貓變成了健碩的成年貓。
「其實它根本不存在,是我以前杜撰出來的。」童平拿出了后褲兜里的碎布片說,「到燈塔后,第一步就先把這個布片掛到顯眼的位置,我還帶了一雙我太太的鞋子,放在塔頂的窗口前,再用指甲在牆壁上留下點抓痕,看起來就像有過一場激烈的搏鬥。當發現我太太屍體的時候,看見屍體上紅色的牙印,就會聯想到燈塔附近出沒的紅齒鬼,循跡而來,便會發現我留下的這些線索。他們會誤以為我太太是從燈塔上墜落,後腦撞到了岩石上死的。屍體順流而下,漂到了鄰縣的港灣。」
艾琳大喊抓賊,追了過來。廚房沒有開燈,穿著拖鞋的艾琳腳底一滑,一聲慘叫,地上的玻璃碎渣扎滿了她的身體。
黃昏臨近,花提港即將迎來一天中最熱鬧的夜市。
「女朋友?」艾琳手裡的照片滑落,原來艾琳只是一個幌子,男友把手機里那個第三者的名字都替換成了同事艾琳,就算被抓住把柄,也可以說是去同小區的艾琳家談工作。那麼,那個第三者究竟是誰呢?
「看一眼就走。」領頭的保安隊長態度有點強硬,「不抓住這個傢伙,我們的年終獎都得砸了。」

麥晴的屍體開始變得僵硬,童平用浴巾擦乾了她的身體,包起她濕淋淋的腦袋,將新換的床單鋪在客廳的地板上,把屍體從洗手間里抱了出來,放到了床單上,像打包行李一樣將屍體嚴嚴實實地裹了起來。
「還有一點……」
「等等我!」他覺醒道,飛快地追上了草莓,堵在她面前。
關上門,童平背靠在門上,依稀能聽見保安們開著麥晴下流的玩笑。等到嬉笑聲漸漸消失,童平的表情驟然陰沉下來。
「如果你不繼續幫我下去,我倆誰也沒辦法脫身。」
「哦。你說這個呀!」麥晴意識到童平在看她的傷口時,她拉起浴巾,蓋住了自己的肩膀,「背上不知道怎麼起了濕疹,我自己抓破的。」
這個時間,整個花提港都沉浸在睡夢之中,現在應該是人們最困的時候,幽藍的月光更是烘托出殺人運屍的氣氛。
「童太太不要緊吧。」保安隊長隔著童平問艾琳。
「好!就叫秋刀魚!歡迎我們家的新成員。」麥晴像收到新年禮物的孩子一樣,露出了久違的燦爛笑容。
誰會這麼早就來拜訪呢?
「我們可以到陽台查看一下嗎?」
莫名的幸福感猶如一股熱血衝上腦門,企鵝雙手在嘴前攏成一個喇叭形狀,對著大海的方向,大聲喊道:「我——喜——歡——草——莓——」
果然,有人替童平餵了秋刀魚,但這個人並不知道要加肝臟藥粉的事情。
艾琳的情敵和童平住在同一個小區里,她不知道情敵的全名,只是在男友的手機通訊簿里查到她叫艾琳。艾琳比艾琳年輕幾歲,長著漂亮的臉蛋,以及模特般的身材。男友瞞著艾琳在外面給艾琳租了一套房子,藉著出差或是加班的名頭和艾琳幽會。
床單全都不見了。
冒出這樣的想法,不免讓艾琳對這所並不屬於她的房子,產生了幾分家的歸屬感。
門外站著一個長發的女人,臉色慘白,油膩膩的頭髮貼在臉頰兩側。

「紅齒鬼?那個專咬白色物件的貪吃怪?」
「鐵!魚!」
「回家媽媽會教你的。」
草莓總覺得母親知道父親外面的事情,父親走的時候母親從來不送他。也許她很清楚父親不會上那艘船。可讓草莓不明白的是,明明知道父親已經婚變,為什麼母親還要裝聾作啞自欺欺人,毫無保留地給他錢呢?
領頭的保安用手背擦了擦額頭上的汗,說道:「咱們小區好像進了盜賊,已經有兩戶人家被盜了,剛才巡邏的時候,看見有人爬進了你家陽台,你聽見什麼動靜了嗎?」
童平扭頭看了眼艾琳,對交警說:「呃——朋友。」
一聲門鈴響起,差點驚出童平的心臟病。
就這樣,父親出軌的醜聞,也在草莓的家裡曝光了。
對「父親」這個詞咬牙切齒的草莓,羡慕那些幸福甜蜜的家庭,也憧憬著自己可以擁有一份完滿的愛情。
想到這兒,保安隊長一拍大腿,手一揮:「快跟我下去,沒準盜賊已經溜了。」
童平掀開床上的被子,包裹完好的屍體就在那裡,像埃及棺木里的木乃伊,平靜中透著幾分恐怖。
「酒駕的事情改天處理你,反正我記下了你朋友的身份證。」說完,交警把身份證遞給了童平,駕車飛馳而去。
看見小貓的麥晴一臉驚喜,用手指撓著它的下巴:「你哪兒弄來的?」
已經半個身子爬出去的艾琳,內心掙扎了一下,又返回了廚房。
原本在床上的屍體,不知道什麼時候鑽進了被窩,只有腦袋露在外面,就像平時入睡的妻子。
企鵝僵在了原地,不知該如何回答,目送著草莓獨自走下燈塔的石階,心裏比吹進燈塔的海風還要涼。看著草莓嬌小的身軀一步步消失在石階深處,企鵝有種錯覺,似乎這會是自己和草莓見的最後一面。
「這是讓你幫的最後一個忙,一天以後,我不會再為難你,我們的事情一筆勾銷。大家各走各的路,永不相見。」
凌晨兩點三十分,整棟公寓都熄了燈,巡邏的保安經過樓下,也不會對童平家還亮著燈光有所懷疑。為了實驗研究,徹夜不眠對童平來說是家常便飯。
出人意料的名字。
https://read.99csw.com從客廳的沙發上坐起來,赤腳走到窗邊,拉開大大的落地窗帘。艾琳眯起眼睛迎著陽光,暖洋洋的,很舒服。
沒有確鑿的證據捏在手裡,童平壓住了怒氣,轉身進了洗手間。第一時間他想到了洗衣機,為了消除氣味或是痕迹,換下來的床單和枕套應該會丟進洗衣機里,如果沒來得及洗的話,說不定還會有發現。
「今晚,殺人的不止我一個人吧。」
多麼諷刺的一件事。
「丈夫?」麥晴冷笑道,「你很清楚為什麼我會嫁給你。」
「我會幫你。」
眼見無法阻止這些保安,童平先一步往卧室走去,想收拾一下床上的屍體。
「難道太陽從西邊出來了?你一個人換了新的床單枕套,居然還把舊的全部扔掉,徹底打掃了洗手間,現在下水道里還能聞到你用的消毒液的味道。你在外面和男人鬼混也就算了,居然還把人帶回家裡,你還把我這個丈夫放在眼裡嗎?」
「路上撿的,看它一直朝我叫,所以就帶回來了。」童平試探著妻子,「家裡可以養只貓嗎?」
企鵝沒想到他的人選竟是自己的同謀,心中竊喜,故作了一番沉思后,答應了鐵魚的要求。
對童平來說,處理妻子的屍體是當務之急,而艾琳也不想一整夜都被困在這個小區里。離開這個小區成了他們共同的目的。
「該死的小三,給我讓開!叫童平出來!」女人一把推開了擋路的艾琳。
「你知道嗎,今年山上金針花的花期較往年來得晚了一些,金針花只會綻放一天,在太陽升起后開花,日落後就凋謝……所以它也叫作忘憂花。」
「怎麼?怕了嗎?」企鵝挑釁道。
艾琳這才注意到,她身上穿的衣服似曾相似,和昨晚童平給屍體穿的衣服款式顏色都一樣。
「你要帶我去哪兒?」艾琳用哀求的語氣問。
保安隊長彎腰回禮說「童太太,你睡吧。我不打擾你了」,表情猥瑣地退了出去。
童平將石頭扔進海里,艾琳幫著他一起把赤著腳的屍體拋入海里。
「有什麼事嗎?」
證件沒有問題,很快還給了童平。交警突然往車後走去。
「你是誰?」門外的女人反問道,「為什麼在我家裡?」
童平保持著車速,以免超速被攝像頭拍下來。沿著暢通無阻的高速公路,他們很快抵達了鄰縣的地界。
不是做夢。
「江崎灣?」鐵魚挑了下眉毛,「為什麼要跑去鄰縣?」
這張蒼白卻不失美艷的面孔,正是艾琳與她男友之間的第三者的。
「發什麼呆,快啊!」艾琳搓著手,打斷了童平。
長發蓋住了麥晴的臉,童平知道頭髮下面隱藏著什麼。
「沒有。我忘了。」洗手間里傳來麥晴的聲音。
「誰知道?」卸妝的麥晴看起來更加冷漠,「人是你殺的,我連手指都沒有碰過他一下。」
「你在幹什麼?」剛睡醒的童平站在艾琳身後,用沙啞的嗓音問。
旋開口紅的蓋子,大紅色的口紅吐了出來,童平嘟起嘴唇,開始塗了起來。
「你聽我說,只要我的計劃成功,今晚的事情誰都不會知道。你和我都可以開始新的生活。」童平自信滿滿地說。
「童太太,不好意思,吵到你睡覺了。」保安打著招呼,經過床邊走向陽台。
還沒到下課的時間,草莓逃課來燈塔找自己,企鵝揣摩出其中意味,心裏暗暗高興。
「哪有什麼事?」麥晴瞪了一眼,「今天發生了這麼多事,別胡思亂想了,早點睡吧。」說完,麥晴鑽進被窩倒頭睡去,沒有給童平繼續問下去的機會。
說是碼頭,其實只是一段伸入大海的水泥路,因為修建的年代久遠,高度、承載度都不符合現在的標準,已是鮮有船隻會停靠這個小碼頭了。
童平伸手去接,交警卻縮回了手,問童平:
艷麗的口紅瞬間令他的臉上有了神采,嘴唇也比剛才看起來肥厚了不少。他對著鏡子抿了抿嘴唇,用手指將溢出來的口紅抹去。動作駕輕就熟,不像是第一次塗。
童平萬萬沒有想到,倒在血泊里的女人竟是他的妻子——麥晴。
這些年來,男朋友從來沒有重視過她,她如同螻蟻般卑微渺小地生存著。艾琳前所未有地體會到了自己的價值,被另一個人需要原來是這樣的感覺。
首先,最大的漏洞便是不在場證明,小區的保安都看見了童平開車送妻子去醫院,那麼第二天發現了屍體,童平自然嫌疑最大。其次,在推理小說里,兇手拋屍大多為了掩蓋自己和死者的關係,會選擇毀壞屍體的面容和指紋,讓警察無從辨認死者身份。而童平卻沒有考慮這一點,除了後腦勺上的傷口,童平絲毫沒有偽裝屍體的打算。最後,也是攸關艾琳生死的一點,童平作為一個成年男人,雖說拋屍並不是輕鬆的工作,但也並非辦不到,拋屍這樣的事情,兇手一般都是希望越少人知情越好。而童平自始至終讓艾琳參与其中,讓她知道了所有的細節,不是要栽贓,就是要滅口。
艾琳在廚房裡翻箱倒櫃,好不容易找到幾個雞蛋、一袋麵包,看來這家的女主人不經常做飯。
「胡說!」
大半個太陽沒入海平線,大海就像加了調色劑,藍色的海面逐漸變成了橘色。
「我只是聽說而已。」童平一語帶過。
童平搖下車窗:「我太太不舒服,送她去醫院。」
「看來盜賊來過你家了。」保安隊長說道。
企鵝撿了幾塊石子,從燈塔頂上振臂扔進海里。
然而,被營救的船員名單上沒有父親的名字。
童平加重了手上的勁道,麥晴的浴巾被扯了下來。她大罵著推開童平,不料指甲刮傷了他。火辣辣的疼痛從下巴燃了起來,童平罵著髒話,抓住麥晴胡亂揮舞的雙手,用力一推。
他眯起眼睛,極力看向遠方,直到咸濕的海風讓乾澀的眼珠酸得撐不住,他才垂下眼瞼。
秋刀魚就在童平和麥晴的家裡住下了,充當著他們家庭中孩子的角色。
童平看出艾琳沒有報警的意思,便問:
「沒人來過,就我一個人。」
艾琳關掉了啪啪直響的油鍋,捏著餐刀躡手躡腳摸到門邊,從貓眼看了出去。
鋪墊的時機成熟,趁著今晚艾琳在家,艾琳開始動手了。
直到她遇上了鐵魚,他身上那种放盪不羈的氣質,竟和父親有幾分相似。
就在不到一個小時之前,她精心策劃的殺人計劃,遇到了一點點小麻煩。
結婚七年,因為研究工作的繁忙,生孩子的計劃一拖再拖,兩個人的家裡未免顯得有些冷清。又一次下班回家的路上,童平在公車站旁的花壇里發現有東西在移動,定睛一看,一隻灰色條紋的小貓不知從哪叼來了半條秋刀魚,正歪著腦袋調皮地用前爪拍打,似乎是對這半條秋刀魚無從下口。
「你還好吧。」艾琳小聲地問。
就像捉迷藏,最簡單直接的方式,才會取得最後的成功。
「還沒有。」
「親愛的鐵魚……」其中一個男生捏著鼻子,故意學娘娘腔,讀起了草莓的情書。
從窗帘的縫隙間,偷瞄了一眼小區門衛室,亮著燈的門衛室里,座位上的保安耷拉下頭,寬寬的帽檐擋住了大半張臉,酣睡正香。
坦克不止一次的暗示提醒,加上在阿爾法世界里的那次閃回,加重了童平心中的懷疑。
他攔不住體格魁梧的保安,被推到一邊。卧室的房門打開了。
童平從工具箱里找來了結實的繩子,一圈圈纏繞在屍體上,每一圈都會打一個死結,以確保屍體不會從床單里滑出來。看著扭動的繩子,秋刀魚蠢蠢欲動,不停扭動著屁股,做出要衝刺撲捉的樣子。
「什麼計劃?」
鐵魚背著書包從旁邊經過,只是冷漠地看了草莓一眼,對著同伴露出一個戲謔的笑容,不管不顧地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本來已經熄滅的殺意,又侵佔了艾琳的大腦,想起被第三者害慘的母親,艾琳怒不可遏,箭步沖向對方,對準她的腹部連刺了好幾下,她發瘋似地嘶叫著,直到手裡的刀像在刺團棉花似的。
「你知道這事?」
「後天早上六點,在江崎灣的沙灘上。」
手裡的刀劃破了女人的https://read.99csw.com臉頰,瞬間浮現出一道血痕,鮮血淋漓。
警察繞了一圈,來到了副駕駛座的窗邊,用指關節敲敲玻璃:「麻煩副駕駛的這位女士,出示您的證件。」
「你也很想徹底擊敗我吧?那就必須也要以我的方式擊敗我一次。」鐵魚似乎看穿了企鵝,在他的最大容忍範圍內挑戰著底線。
「酒駕?怎麼回事?」艾琳質問道。
草莓搖搖頭:「那已經是張廢紙了。」
交警跑回警車用紙筆記錄下信息,發動了汽車,與童平擦肩而過的時候,搖下了車窗,伸手將艾琳的身份證交還給了童平。
艾琳收住了腳步,進退兩難。
「怎麼報復?」
他顫抖的手指還沒碰到房門把手,門從裏面打開了。
眺望著逐一點亮的萬家燈火,邪惡在花提港的最高處,醞釀發芽。
小區門口的黃色欄杆擋住了童平的去路,汽車被迫停了下來。
「艾琳小姐,發生什麼事情了?」
十六年前,紅齒鬼傳說的締造者,正是年少時的童平——企鵝。
「今天發生了一起車禍,疑似是肇事逃逸事件,所以今晚加班執勤。」交警伸手接過童平遞來的駕照。
企鵝一秒鐘前建立的自信,開始動搖了。
終於到家了。
「這位女士和您是什麼關係?」
「真不知道,遇見你是我倒霉還是幸運。」

「這應該就是你的太太吧。」
「這張照片什麼時候拍的?」
麥晴驚恐地大叫著,她的拖鞋在地磚的水灘里打滑。就像電影里的慢鏡頭,她雙腳離地飛了起來,身子後仰著摔了出去,後腦重重地磕在門把手上,「喀嗒」一聲后,麥晴躺倒在自己烏黑的長發里,那一簇簇的亂髮彷彿章魚的觸手伸向四周,麥晴雪白的身體在黑髮的襯托下,顯得格外美艷動人。
草莓有個單親家庭,從小是媽媽把她帶大的。對於父親,她的印象不太深,只知道父親是做海員的,常年在船上跑海,一年到頭在家的時間不超過一個月。在她七歲的時候,父親領著她走到港口,指著一個碩大無比的鋼鐵怪物,對她說:
童平這才想起,在處理屍體前自己喝了幾口酒,一定是剛才交警聞出來了。
「一個月前,就在小區的門口,那時候我和我男朋友還沒分手……」說起男友,艾琳不禁哽咽起來。
半夜三更會是誰找上門來呢?
擦了一把額頭的汗,童平打開天窗,涼颼颼的風灌進車裡,令他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童平這才有了種活在真實世界里的感覺。
「把我妻子的死偽裝成紅齒鬼乾的。」
「我不想再幫你幹這種事情了!我根本沒有殺人!」
從妻子的語氣中聽出了不安。
藉著耀眼的火光,童平撿來一塊拳頭大小的石頭,在手裡掂量了幾下,走到了屍體旁邊。被床單包裹的原因,屍體的臉有些變形,童平看著從相識到結髮多年的妻子,竟有一點陌生,心中激起一絲感概。
陽台里空無一人,一扇窗戶打開著,窗帘隨風擺動。窗帘下的地板上一個清晰可辨的腳印。腳印的方向朝著窗外。一時間保安隊長也無法判斷這是盜賊進來還是離去時留下的。
艾琳捂著嘴,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直衝著保安隊長搖手。
「呵呵!那就試試吧。廣播里說明天有颱風,學校明天會放假半天,我們就去燈塔決一勝負吧。如果你贏了我,我再同意和你去江崎灣的沙灘再比一次。怎麼樣?」
企鵝抽出夾在兩人之間的手,略顯不自然地攬過她的肩頭。
答應了草莓的事情之後,企鵝一門心思策劃著復讎計劃。
從電梯直接坐到地下車庫后,艾琳幫著童平把屍體放進了汽車的後備廂。汽車在靜寂的地下車庫裡啟動,平日里毫不在意的發動機聲,此時聽起來卻讓童平心驚膽戰。
艾琳不情願地掏出身份證,交到了交警手裡。
「那你想怎樣?」雖然語氣上毫不示弱,但企鵝還是讓步了。
華凌小區——正是童平居住的小區。
艾琳搞不懂童平為什麼要如此大費周折地拋屍,在她看來,這樣做反而漏洞百出。
艾琳扭過頭去,在童平看不見的那半張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你不是說我們在一條船上嗎?」
「實在沒有辦法!」保安深鞠一躬,「拜託了。」
「我會幫你殺了他。」企鵝一字一頓地重複道。
偶爾有零星的警車擦肩而過,一定是趕往案發現場的。
「哎?」草莓撲閃了兩下水汪汪的大眼睛,問,「爸爸,這艘船叫什麼名字?」
安靜地佇立在海風中,腦細胞得到片刻休憩,企鵝這才想起那些被裝在沙袋裡慘叫的野貓野狗,罪惡感油然而生。為了自己的殺人計劃,犧牲小動物們無辜的生命,對於自己變得如此冷酷無情,企鵝也覺得不可思議。他搞不清自己到底是無可救藥地喜歡草莓,還是單純地想展示智商高人一籌的優越感。
「你們聽我說……」童平從保安的縫隙中擠了進去,當他看見床的一剎那,加速的心跳瞬間停止了。
「包在我身上。」
一個陌生女人走了出來,黑色緊身衣,幹練地整理著她的髮型,童平恍如看見了另一個麥晴。
童平和麥晴告別了送他們回家的兩位警察,一打開門,喵喵叫的秋刀魚不停地蹭起了童平的小腿。
木門發出「吱呀」一聲,客廳的沙發上,有人坐了起來。
艾琳越想越擔心,窗外的景色也跟來時的不一樣了。
「我只是偷了點東西,你是殺了人,我可不想變成你的共犯。」艾琳急忙撇清關係。
「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著我?」
「雙肩包一定是盜賊自己丟下的,我派了人在大門口把守,他背著包沒辦法矇混過關。」
童平鬆掉了洗衣機排水管,管子里的積水流了一地。童平舉起右手作勢要給她一巴掌。
「你的錢包呢?」
「彼此彼此。」童平回道。
「是發生什麼事了嗎?」在花提港開車難得遇到交警臨檢。
「我們現在坐在同一條船上,想辦法一起下船才行。」
「你又不是我的誰,我不用你管!」
童平在抹布上倒光了所剩無幾的消毒液,認真擦拭著洗手間里每一寸地磚,包括麥晴撞上的那個門把手,巨細無遺,以免有所紕漏。
臉上的陰影令草莓看起來有點陰沉,見企鵝猶豫不決,她嘆息道:「果然……還是得靠自己。」
洗手間傳來了水聲。趁妻子洗澡的空隙,童平進一步認證自己的猜想。
曾經用沙袋做過試驗,證實屍體漂到鄰縣大約需要一天的時間。在童平的計劃里,需要艾琳接著假扮一天的麥晴。
突然,他覺得這是個表白的好機會。
全部沉入大海中的沙袋,宣告他的試驗失敗了。
艾琳伏在門縫旁,就像只靜候獵物的豹子。黑暗中的聽覺異常敏銳,確定客廳沒有動靜,她從料理台上抽出了把刀,擰開門把躡手躡腳地走了出去。
一個廢棄的碼頭。
凄厲的剎車聲劃破長空,輪胎在公路上留下兩條黑色的拖痕。車停下后的慣性使得車裡的兩個人重重撞回到椅背上。
「我打算出去跑一圈來著……」童平敷衍地解釋著,遂反問道,「你們這麼多人來,是有什麼事情嗎?」
「放心。我還需要你幫我二十四小時呢。」
「怎麼會是她?」
「既然是你帶回來的,署名權就歸你吧。」
「你可別想現在就走。」童平氣急敗壞地阻止道。
副駕駛座上,全身每一寸皮膚都包起來的艾琳,低頭蜷縮在座位上,時不時故意咳嗽幾聲。
「你家?」
這個清晨,艾琳早早起了床,陌生的環境讓她一夜都沒有合眼。回想著瘋狂的昨夜,有那麼一點不真實。
艾琳一個踉蹌,頓時火冒三丈:「你罵誰小三!你才是小三!」
「規則由我來定,我們需要一個躲藏者,讓她先躲起來,我們看看誰先找到。」
「你找誰?」艾琳拿刀的手背在身後,開了門。
「你認識郭良?」
都是同年級的學生,鐵魚有活力的樣子十分討老師和女生的喜歡,他的大獻殷勤,使得草莓暗地裡有些喜歡他了。雖然有了好感,草莓卻不完全了解鐵魚,只是亦步亦趨read.99csw.com地跟著鐵魚的步伐,沒什麼主動權。
這一季的金針花,是絕不會和鐵魚一起看了。
麥晴毫不畏懼,反而把臉湊了過來:「打啊!你打啊!你只要敢再動我一下,我就把你殺人的證據交給警察。」
童平把床單捲成一團,淋上打火機的機油,點上了火。
車停靠在了柏油路上,距離拋屍地點還隔著一片沙灘。為了不留下汽車的輪胎印,童平讓艾琳幫忙一同將屍體搬到海邊。
「你想怎麼樣?」
「對了,給它起名字了嗎?」
「太過分了,我替你把情書搶回來!」企鵝憤慨道。
有人遠遠看見這樣的景象,誤以為是深夜爬上沙灘的白色怪物,怪力亂神的事件所有人都愛打聽,花提港平淡安逸的日子,在有了白色怪物的傳聞之後,引發了全體居民的關注和討論,口口相傳后,傳聞也變得越來越玄乎。
紅色的牙印是企鵝借了草莓的口紅留在沙袋上的,這是他的記號,每個沙袋上留下的牙印數量都不相同。這麼奇怪的東西在花提港出現,只要收聽廣播里的新聞報導,企鵝就能夠輕鬆獲得每一個沙袋被發現的位置了。
身上被秋刀魚的爪子印出了一個個梅花圖案,擦都擦不掉。
「華凌小區發生重大刑事案件,附近警員趕往現場。」
「走開,秋刀魚!」
「還指不定是誰把誰丟下去呢。」企鵝半真半假地回擊道。
草莓覺得自己的眼淚快要決堤了,絕不能在這些人面前失掉尊嚴。她拋下情書轉身大步邁出了教室,就像父親拋棄自己一樣決絕。
艾琳偷偷摸了摸車門,已經落了鎖,沒有跳車逃走的可能。
「誰說我不敢了!」
「沒……沒事。」
「嗯。」企鵝堅定地答應道。
沙袋拋下燈塔的時間,漂行的速度和距離,以及最終被發現的位置,這構成了一條非常明晰的時間線。換句話說,如果警察發現了鐵魚的屍體,一定會根據驗屍報告來推算出他的死亡時間,再根據時間計算出他墜海的地點。
企鵝開始籌備自己的計劃,他從學校體育教室里偷出好幾個沙袋,把沙子倒進了操場的沙坑裡。抓來的野貓野狗被一隻只裝進了沙袋裡。他將這些沙袋全部帶到了燈塔上,將它們扔進了燈塔腳下的大海中。綠色的沙袋順流而下,幾個洶湧的浪頭過後,企鵝已經看不清沙袋的位置了。
月光下,刀上、手上、衣服上都是血跡,她把刀和脫下的外套放進了背包,一起丟到了樓下的草坪上,只穿著黑色的緊身衣,爬進了唯一開著陽台窗戶的童平家裡。
也許殺人和捉迷藏是一回事吧。企鵝這樣想。
安靜的洗手間,童平只能聽見自己的喘息聲,他探了探麥晴的鼻息,觸電般抽回了手。
企鵝的聲音有點顫抖。鐵魚誤以為是他膽怯了,笑著說:「別怕,我又不會把你從燈塔上丟下去。」
「你想讓誰來做躲藏者?」
「你怎麼來了?」對於草莓在上課時間出現在燈塔企鵝,很驚訝。
童平揮著手裡的抹布驅趕秋刀魚,沒想到調皮的貓誤以為主人是在逗自己,跳起來和童平玩耍。
周密計劃能否順利實施的關鍵便是鐵魚,如果他沒有上當,一切都泡湯了。
「郭良經常來你家嗎?」
「二十四小時?」艾琳有點急了,「你什麼意思?說好了就幫你到今晚。」
上次在橫山島不服氣的鐵魚,沒想到企鵝會主動來約戰,欣然接受挑戰:
這時,一隻雪白的手臂從被子里伸出來,朝著保安隊長揮了揮。
「燈塔。」童平布滿血絲的眼球,一動不動地盯著前方。
「你和郭良是什麼關係?」艾琳一問出口就後悔,這個問題暴露了她的身份。
看著秋刀魚親昵無比蹭著妻子的手,童平露出了釋懷的表情。
陌生女人對屍體的冷靜態度,讓童平倍感意外。
想到這兒,艾琳偷偷拭去眼角的淚水。艾琳生死不明,但流了那麼多血,看起來是凶多吉少了。事到如今,如果艾琳死了的話,艾琳就很難證明自己的清白。現在又攤上了這檔子拋屍的事情,正是有夠倒霉的。
面對妻子的屍體,和面對別的屍體沒什麼區別,童平冒出的第一個念頭竟是如何處理它。
「我不在的幾天,誰來過家裡了?」
也許是小區的保安。
「這對我不公平啊!」鐵魚說,「地點時間都是你挑的,還沒開始你就已經佔了優勢。」
「先生。」交警敬了個禮,「麻煩您熄火,出示駕駛證和行車證。」
穿上便於伸展身體的運動服、戶外旅行的登山鞋,扣上一頂黑色的鴨舌帽,繩索、美工刀、電筒等工具塞進書包里,一切準備完畢,童平把妻子的屍體扛上了肩膀。
客廳的燈亮了起來,原來是女主人擰開了沙發旁的落地燈。看見艾琳手裡的刀,女主人花容失色,縮到角落,閉著眼睛連聲求饒:「我沒有看見你的臉,求求你不要殺我,家裡的東西你可以隨便拿去。」
這裏的路線童平曾經演練過,雖然有點長,但幸好不會繞什麼彎路,中途艾琳手臂支持不住,休息了一下,很快他們就到了拋屍地點。
麥晴雪白的肌膚,是紅齒鬼最討厭的顏色,曾經那些在花提港失蹤的人或者動物,人們都將它們歸罪於傳說中的紅齒鬼。屍體被它咬上一口后,要麼丟棄在花提港的海灘上,要麼漂浮在海面之上。
「嗯,經常來。他女朋友就住在我們小區里。」
草莓漲紅了臉,不顧一切地去搶男生手裡的情書。男生把手舉過頭頂,任憑草莓怎麼跳啊蹦啊,連紙的邊都摸不到。
才拐過幾個路口而已,前方警燈閃爍。一輛警車停靠在路邊,交通警察揮舞著手裡的熒光棒,示意童平靠邊停車。
已是凌晨四點,兩個人抬著一具白色屍體行走在沙灘上,遠遠看去,像一個白色的幽靈懸浮在半空。
是因為愛嗎?草莓從來沒覺得母親有多麼愛父親,母親在外人面前絕口不提自己的丈夫,父親在家的時候兩個人也很少交談。兩人在草莓的面前相敬如賓,實則形同路人。
熱著鍋準備煎蛋,艾琳找了把餐刀,開始切麵包片。
「你們不能進去!」顧忌音量的童平,這句話說得毫無氣勢。
他拿出冰箱里燒菜的烈酒,猛地灌下幾口,嗆得眼淚直流,肚子里頓時熱了起來,壯實了膽。
「誰在那?」一個略顯沙啞的女聲在問。
「你經常來這裏嗎?」草莓拍了拍手心沾到的沙粒,轉過臉問企鵝。
「就憑你?還不值得我這麼做!」企鵝維護著捉迷藏冠軍的尊嚴。
草莓活動著嘴唇,卻怎麼也念不出那幾個字來。
最近鐵魚對草莓的攻勢猛烈。他每天會帶不同的早餐給草莓,下課的時候故意借草莓的筆記搭訕。比起寡言少語的企鵝來,能言善語的鐵魚似乎更討女生的歡心。每當草莓和鐵魚旁若無人地聊天大笑,企鵝心裏就很不是滋味。
「想不想來個了斷?」企鵝找到了鐵魚。
「你有完沒完?」企鵝臉色一沉。
保安聽見了動靜已經趕來,大力地敲著防盜門。
頑強搶奪情書的草莓,就像瞬間泄了氣的氣球,她獨自奮戰,為了扯起遮羞布來挽回最後的顏面。可如果連鐵魚都不出手幫她,自己這麼做又有什麼意義呢。
「怎麼?你怕啦!」
為了曾經無數次奢望過的這個瞬間,無論付出多大的代價,企鵝也不會後悔今天的決定。
要到陽台必須穿過卧室,此時卧室床上的屍體,是比盜賊更為嚴重的事情。
這一次,依然可以這麼做。
「蠢貨!要不是我,你早就被警察抓住了。」麥晴罵道。
「童先生,你這是準備去哪裡?」
童平打開放洗衣粉的柜子,發現新買的洗衣粉還沒拆封,又卸下洗衣機的排水管,試圖在地漏里找到殘留的纖維。
在回程的路上,車裡的氣氛緩和了不少,兩個人就像高考結束后的學生,綳到極限的身心鬆弛下來,疲憊感席捲而來。
「你幹嗎?找塊石頭綁住,直接扔進海里不就完了?」艾琳有點害怕,海風吹在岩石上發出各式各樣駭人的聲音。
艾琳鬆開了刀,她面前的女人慢慢滑到地板上,血從扎爛的腹部血開始蔓延,一九九藏書直流到艾琳的腳邊。
草莓走近企鵝,腦袋靠在了他的胸膛上,能清晰聽見他心臟劇烈跳動的聲音。
「郭良是我的同事。」
童平和艾琳不安地看著後視鏡。
正當他伏低身子,有人悄無聲息地推開了洗手間的門。
「記住你今晚說的話。」
艾琳拉開車門,重新坐上了車。
從窗檯探出頭去,在路燈的光暈里,地上有一隻黑色的雙肩包。
進入艾琳家裡要比預想的簡單很多,也許生怕煤氣泄露,她給廚房的窗戶留了一條縫。艾琳就從那兒爬了進去。
——企鵝要在別人的面前殺死鐵魚。
草莓擱下書包,走到企鵝旁邊,從他手心裏挑了一塊石子,奮力朝燈塔處丟出去。可惜拋物線的弧度不夠,被風一刮,石子栽進了離燈塔才幾米遠的沙灘里。
「我怕什麼?怕你滅我口嗎?」艾琳嘴硬道。
「時間緊迫,沒準那個盜賊已經跑了。」保安隊長高聲朝卧室里吼了一嗓子,「童太太,打擾了,我們進來了。」
「你看。」父親指著船身上幾個白色的大字,「這就是船的名字。」
屍體後腦勺致命傷口上的血已經凝固,周圍的頭髮結成了一塊一塊,讓屍體的腦袋看起來更大了。
「如果有人欺負我,你會幫我嗎?」草莓看起來楚楚可憐。
檢查完沒有東西遺漏在碼頭上,童平一腳將冒著火星的那團床單踢下碼頭,煙塵飛揚,一個海浪拍碎了最後的證據,卷著它匯入無盡的暗涌之中。
卧室的門沒有關,傳來童平陣陣的鼾聲,艾琳輕輕合上了門,讓他再多睡一會兒,他即將面對的又是艱難的一天。
首先是血跡,為了不讓它流得到處都是,童平把屍體搬進了淋浴房內,打開水龍頭沖洗著後腦的傷口,潺潺流出的血液在漩渦中漸漸稀釋,捲入地漏之下。
「為什麼連我的也要查?」艾琳尖聲尖氣地抱怨道。
秋刀魚端坐在玻璃門裡,安靜地注視著這一切,不時發出一記短促的叫聲。
照料秋刀魚成了童平每天的家務。一如往常,童平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到廚房裡給秋刀魚倒貓糧。
海鷗發出長長的一聲啼鳴,彷彿是受到了這幾個冰冷字眼的恫嚇。
艾琳一愣,睜開了眼睛。
難得和草莓單獨相處,企鵝故作鎮定,卻已臉紅心跳,甚至連草莓說了什麼都沒聽進去。
他們在碼頭的盡頭放下了麥晴的屍體,艾琳已是氣喘吁吁,不停甩著兩隻發酸的手臂。
「不用。」對企鵝沒能領會自己的意圖,草莓不高興地嘟起了嘴。
也許答案和草莓心裏想的一樣,她並沒有顯露過多的喜悅之情,反倒是一副黯然神傷的樣子。
房型她早就搞清楚了,廚房外面是客廳,艾琳的卧室則在客廳的另外一邊,在樓下可以看見只有她卧室的燈亮著。
誰也不願提及橫山島的事情,偶爾聊上幾句摸瞎子的趣事,頂著冠軍頭銜的企鵝總會被當作揶揄的對象,他似乎成了醜聞的代言者。原以為可以對同學們善意的玩笑不在乎,每當聽見鬨笑聲,企鵝還是無法容忍地拎著書包,一走了之。
「我現在可以下船了。」艾琳補充道,「放心,我不會把你的事情說出去的。」
「為什麼要去燈塔?」企鵝尋思著自己有沒有在那裡留下什麼。
「你究竟是誰?」
對視了三秒鐘,童平才開口問道:「你就是保安們在追的那個盜賊?」
「晴晴,爸爸明天就跟這艘船一起出海。」
那些扔進海里的沙袋,可以讓企鵝估算出屍體從燈塔掉入大海,一天以後會漂到什麼地方,這是計劃能否順利實施的先決條件。吸取了頭一次的教訓,企鵝開始在他的沙袋上留下記號。他沒有再用野貓野狗作為試驗品,用枯木替代了填充物。月光下獨自在沙灘上撿著木頭,企鵝隨身攜帶的白色口袋被海風撐得老大,像一隻搖頭晃腦的怪獸的大嘴,吞噬沙灘上的一切。
童平深踩了一腳油門,有想衝過去的念頭。艾琳拍了拍他緊握方向盤的手,童平收起油門,踏下了剎車。
「證據?」童平揪住了麥晴胸前的浴巾,怒眼圓睜,「你到底留了什麼東西?」
「你可以叫我艾琳。」陌生女人撩起窗帘瞄了眼門衛室,那裡戒備森嚴,整個小區都有保安巡邏的身影。
童平被它有趣的模樣逗樂了,把灰色的小野貓抱回了家。
摸清楚了小區的環境,艾琳故意偷竊了兩戶人家,登堂入室對酷愛戶外攀岩的她來說,算不上很難的事情。她只是拿走了一些現金,順帶女主人的內衣,以此誤導失主和保安行竊的是一名男性。
從交警的表情里已經能夠讀出答案了。
保安隊長面露不悅之色,卻也拿童平沒辦法,拍了拍引擎蓋,示意放行。
「你們等會兒,我進去和太太說一下。」童平朝他們做了個止步的手勢。
微弱的月光下,童平開始拆開包裹屍體的床單。
童平尷尬地笑著,不知所云。
「好啊。」
「那還不是為了你?」童平被徹底激怒了,「是你要我替你報復他,讓我殺了鐵魚。」
分辨出了聲音的主人,原來是物業小區的保安。
「好了。」
幾個保安急急忙忙衝出房間,走在最後的保安隊長向童平表示歉意,狐疑地瞟了一眼床,問道:「童太太沒事吧?」
童平移動身子,擋在了保安正面,面露難色:「可是……我的太太在卧室里不太方便。」
在實驗室三天沒有回過家,童平發現秋刀魚的食盆里還有剩餘的貓糧。食盆在盛滿的情況下是秋刀魚兩天的飯量,秋刀魚也沒有生病的跡象,怎麼會沒有吃完呢?
也許血脈里遺傳了這樣的基因,和母親一樣,草莓難以抗拒這樣的情愫,悄悄給鐵魚寫了一封情書。
「那你怎麼不敢去燈塔?」鐵魚閃現一絲懷疑的目光。
黑暗世界中,在兩盞前燈的引導下,汽車繼續向鄰縣前行著。
這樣的場景似曾相似。童平不是第一次看見屍體,他沒有絲毫的慌亂,靜靜地望著妻子的血融進了水裡。
「我要報復鐵魚。」
企鵝拽住草莓的手,卻被她甩開。
「你喜歡……來這兒……啊?」剛剛爬上燈塔的草莓有些氣喘。
男生還在用陰陽怪氣的聲音讀著情書,教室里的鬨笑聲一陣接著一陣,擠滿了整間教室,那裡面已經沒有草莓的立足之地了。
於是,放學后一個人去燈塔便成了企鵝唯一的消遣。
可鐵魚出人意料地拒絕了。
「讓我想想。」童平拍著腦門想了很久,「要不我們就叫它秋刀魚吧。我發現它的時候,它正啃著秋刀魚。」
「在小區門口,我聽見保安們議論著,在他們撿到的雙肩包里發現了刀。你身上這件黑色的緊身衣,站在汽車大燈前面的時候,可以明顯看見你上衣有色塊,應該是之前身上沾到了血跡之類才對,你只是擦洗了一下,不能完全除掉痕迹。剛才對講機里說小區里發生了刑事案件,一定和你有關吧。現在——我們是在同一條船上了吧!」
「沒有。」
保安隊長剛往床邊邁了一步,另一個保安在陽台上驚呼起來:
夜晚已經過去一半,留給童平的時間不多了,從家裡到江崎灣還有不短的路程,現在必須啟程了。
剛才凌亂的腳步聲,門外應該都聽見了,閉門不開反而會引起懷疑。
艾琳雙手環抱胸前,歪著頭靠在車窗上,目光渙散,一副若有所失的惆悵樣子。
冥冥中,有股神秘的力量推著童平往前走,終點充滿了未知的恐怖,會令他萬劫不復。
「怎麼啦?」
這個問題草莓早就深思熟慮過,她脫口而出:
「我也要和爸爸一起去!」第一次看見巨型貨輪的草莓,蹦蹦跳跳地跑向了它。

唯有黑色的金屬床架上有兩處新的磨痕,床架后的牆面上還有一個個小小的凹陷。童平張開手臂測量了一下兩處磨痕的距離,差不多都在手腕的位置。牆面上的凹陷是被綁住的拳頭砸出來的。
童平態度誠懇,放低姿態地請求道。
只是沒人會想到,童平在敞亮的燈光下,正忙著處理自己妻子的屍體。
童平打開門,發現門外站了好幾個保安。一看見童平,所有人都露出了訝異的表情。
「少廢話,https://read.99csw.com快回答我。」艾琳沖她舉了舉刀。
見艾琳不太配合,交警的手扶在了腰間的警棍上。
童平這才意識到,自己一身外出的行頭,大半夜的看起來確實可疑。他摘下帽子,捏在手裡,想著該如何解釋這身裝扮。
父親笑眯眯地跟在她後面,說道:「船長說過,上這艘船的人,必須要叫得出這艘船的名字,否則就不能跟爸爸一起出海。」
「你在幹嗎?」
他不敢想象,房間里等待自己的是怎樣的場面。
童平拎著秋刀魚脖子后的肉,懲罰地拍了兩下它的腦袋,提進陽台,重重地鎖了起來。
兩個素未謀面的人,在這種奇特的場合下,結為了同盟。

草莓的手冰涼。企鵝感覺有股電流瞬間從手指傳遍全身,他繃緊的肌肉鬆弛下來,傻傻地笑道:
「你別擋我道!否則我不客氣了。」草莓凶神惡煞地說道,和幾分鐘前判若兩人。
他對著妻子的屍體張嘴咬了下去,烈焰般的唇紋印在了雪白的床單上,如一枚印章。
「你以為我不知道嗎?」童平說,「你可不是一個單純的盜賊。」
草莓表現出與她年齡不符的成熟,就像一個世故的女人在同年幼的企鵝講述著自己的感情經歷。
小區里出沒著一名男性的盜賊,當發現艾琳屍體的時候,莫須有的男性盜賊便會成為頭號嫌疑人。

「你的傷是怎麼弄的?」童平忍不住問。
「你喜歡我嗎?」草莓的問題毫無預兆,一下子問蒙了企鵝。
是發現什麼了嗎?
「真的嗎?」草莓喜逐顏開。
他慌忙把屍體放回卧室的床上。門鈴又響了一下,門外的人看來挺著急。
保安隊長拿出手電筒,朝艾琳照了過去。
打開洗衣機一看,裏面空空如也。
艾琳注意到,艾琳眼眶濕紅,剛才像是一個人躲著偷偷在哭。
從小跟著母親長大的艾琳,父親在她還未記事的時候,跟外面的野女人私奔了。私奔那晚,父親要帶走所有的積蓄,被母親發現后,他狠狠推了她一把。母親的腰撞在堅硬的桌角,脊椎受傷,留下了終身的病根。艾琳最恨第三者,父親出軌時她年紀尚小,而現在的她絕不允許悲劇在自己身上重演。
「快過來幫我一把!」麥晴的屍體赤條條地展示在艾琳面前,童平想把衣服重新穿回屍體的身上。可是屍體比想象中重了許多,童平有點力不從心。
安靜的屋子裡響起了門鈴聲。
「說話別這麼難聽,你不還殺了人嗎?」陌生女人從容地回答道。
她恨父親,也恨鐵魚。
門鈴聲轉化為了敲門聲。
坦克的受傷引起了校方的重視,校長明令禁止大家玩捉迷藏遊戲。
「在桌子上。」艾琳指了指一個紅色的錢包。
從企鵝手裡奪得捉迷藏冠軍,一直是鐵魚的希望。用這個作誘餌,企鵝有信心鐵魚會答應。
剛想問艾琳,一個花瓶砸了過來,幸好艾琳及時側身躲過,花瓶飛進了廚房,碎片濺得到處都是。面對不是第三者的艾琳,艾琳失去了原先的氣勢,她趕忙往廚房的窗戶退去。
「沒事就好。平時她見著我都會打個招呼,今天睡得挺熟啊。」看起來保安隊長對麥晴的美色也有幾分垂涎。
「陽台的窗戶都鎖著,不可能爬得進來。」
感覺有人遮住了燈光,童平急忙扭頭,看見了麥晴站在自己身後。
被氣味吸引過來的秋刀魚,用粉紅色的鼻尖嗅著地上的水跡,沾了水的爪子踩得到處都是。
眼下,腳邊還放著捆紮成一團的妻子的屍體,原本為了她而設計的完美殺人計劃,這麼多年以後,竟然要用到她的身上了。
當女人抬起臉來,艾琳幾乎尖叫出來。
「你別做傻事!」
情書中被精心打磨過的每一個字,像一把把飛刀從背後扎向草莓。
「童先生,麻煩您開一下門。」
洗澡水的聲音停了,麥晴裹了條浴巾走出來。在她肩膀的後面,有幾條抓痕清晰可見,抓痕還沒有結痂,應該是兩三天前才弄傷的。
交警正打算核實身份,肩頭一個黑色盒子閃起了燈,他的對講機響了。
一張照片引起了她的注意,那是一張四人合照,照片里有兩對舉止親昵的情侶,艾琳和艾琳的男友各自另一個同伴挽著手。
「這些麻煩事你自己慢慢解決吧。我可不陪你玩了。」艾琳下車對童平說道。
草莓的父親在外縣組建了一個家庭,生了一個五歲的兒子。每次回到家裡小住幾日,父親不僅沒有帶點錢貼補母女倆,反而是省吃儉用的母親給他錢,說男人出門在外總要有錢在身上備著。
企鵝就是想誤導警方做出錯誤的死亡時間和地點判斷,讓自己和草莓得到充分的不在場證明。
「我腦子笨,看不出來。」草莓狡黠地笑道。
此處不宜久留,艾琳在身上擦了擦手,爬出了廚房。樓下巡視的保安讓她不能下樓,她藏身在樓房外擺放空調外機的平台上,這才發現自己還握著那把刀。
保安隊長敲了敲車窗:「童先生,這麼晚了你要去哪兒?」
艾琳似乎在說什麼,可艾琳只聽見她的喉嚨里發出冒水泡的聲音。
他給了自己一記重重的耳光。
「別生氣嘛。那我可以幫你什麼?」
草莓吸吸鼻子,昂著頭離開了,一副壯士斷腕的氣魄。
艾琳發誓,無論艾琳如何討饒都不會放過她。為了不出差錯,她檢查了艾琳錢包里的身份證。
草莓的語氣不容置否,企鵝知道她不是在開玩笑。
汽車一駛出小區,童平便加足了馬力,朝著鄰縣的方向飛馳而去。
想到生病,秋刀魚的肝臟一直不好,童平會在它的貓糧里額外撒點治療肝髒的藥粉,但今天的食盆里卻沒有這種黃色的粉末。
「爸爸,快告訴我!快告訴我!」草莓跺著腳開始撒起嬌來。
兩天後,草莓從電視上知道了這艘船的名字,新聞播放著「白龍韻」號遭遇海難的消息。貨輪遇上了強颱風的襲擊,再加上違規超載,失去平衡的「白龍韻」號猶如一支灌了水的空酒瓶,緩慢沉入了太平洋底。幸好船長及時發出求救信號,海上救援隊迅速趕到遇難貨輪的坐標位置,才令船員得以獲救。
小野貓適時地對著麥晴奶聲奶氣地叫了一聲,孩子般地撒著嬌。
好在艾琳及時出手相助,七手八腳地把所有衣服都套了上去。童平從袖口的部位扯下一小條布料,藏進了后褲兜里。
「卧室就這麼大,你們都看過了,沒有能夠躲人的地方。」童平心虛地都不敢看床。
他來到卧室,發現換了新的床單,枕套也換過了,被子疊得很整齊,床鋪、地板都打理得乾乾淨淨,一根頭髮絲都沒有發現。反常的是,麥晴從來不是一個喜愛整理房間的妻子。
「當然。」企鵝挺了挺胸膛,問,「誰欺負你了?」
落下門鎖,彷彿將整個世界隔絕在薄薄的玻璃外,他努力想看清玻璃上的鋼化標記,卻怎麼也集中不了精神。這一天里有太多的意外狀況,在阿爾法世界里意外無法返回,意外發生的車禍,拋屍時意外被湯淼看見后將他撞倒,所有的意外之下都有著它必然的原因,無可避免。
企鵝的印象中,紅齒鬼也就是在這時開始出現的。
作為捉迷藏的常勝將軍,企鵝時常會根據不同的地理條件制定相對應的計劃,費盡心思的躲藏點通常都不是最佳方案,令他獲勝的往往是最靠近尋找者,沒有過多的掩飾,最為簡單的隱藏地。
童平想起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沒幹。他返回洗手間,在妻子的化妝櫃里翻騰了一番,找出一支口紅。
童平被拉回現實。他把屍體翻了個身,舉起石頭,使盡全身的力氣,狠狠砸向後腦勺的傷口。
捆紮完畢后,童平滿頭大汗,手掌也被繩子勒出了一道道的紅印子。
「例行公事。」交警把頭湊近了車窗,眉頭微微一皺。
童平抬眼看了眼牆上的時鐘,現在是凌晨兩點四十五分。
童平生怕暴露,大聲嚷了起來:「快點讓我過去,沒閑工夫和你打招呼了。」
不但要殺死鐵魚,而且不能讓草莓和自己牽扯其中。在居民彼此熟悉的花提港,要製造這樣一起謀殺難度很大。警察通過排查嫌疑人的不在場證明,可以輕而易舉鎖定真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