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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世 江戶幕府中期和後期 六章 攘夷和開國

近世 江戶幕府中期和後期

六章 攘夷和開國

井伊直弼為了鞏固自己的權勢,同時也提升幕府的威望,不顧朝野一致反對,悍然簽署了「安政五國條約」,結果適得其反,使得輿論大嘩,「一橋派」趁機煽風點火,想要把他轟下台去。然而這位井伊大老可不是吃素的,當即採取雷霆手段,把「一橋派」和被他們煽乎起來的尊攘派給一勺燴了。
中國古代有「戰國四公子」,但無論人品、能力,還是對時局所造成的影響,信陵君都要絕對凌駕于另三位之上。所謂的「幕末四賢侯」也是如此,相比薩摩藩主島津齊彬來說,餘三人亦皆碌碌之輩也。
安政六年(公元1859年)十月二十七日,吉田松陰在小塚原被處斬,臨終前作詩道:「吾今為國死,死不負君親。悠悠天地事,鑒照在明神!」
西鄉吉之助不禁痛哭失聲,他既慨嘆國家多難,壯志難酬,又哀傷好友罹難,自己無力拯救,因此當月照不願成為階下囚,提出自我了斷的時候,吉之助便把牙關一咬,將心一橫——我跟你一起去死算了!
長期鎖國體制下的官僚們都有一種奇特心理,彷彿讓主君跟外國人見面是一件多麼嚴重的事情,也不知道是怕被吃掉還是怕遭污染——滿清政府的很多大員,就寧可割地賠款,也不肯放洋人進京。江戶幕府也是如此,老中們趕緊以將軍正在病中為由,婉言謝絕了培理的要求。最終,他們只好委派兩位浦賀奉行——戶田氏榮和井戶弘道——破例迎接培理上岸,按照禮儀接下國書,然後以如此大事幕府需要開會商討為借口,勸司令官您還是先回去吧。
順便一提,以刺殺井伊大老為開端,各地大批尊攘志士脫藩,混入京都和江戶城中,對他們所看不慣的大人物們揮舞刀劍,認為這才是救國之道。一時間,血雨腥風灑滿了這兩座名都,到處都是口呼「天誅」的志士,這些人被稱為「人斬」。文久二年(公元1862年),土佐藩大思想家吉田東洋被本藩的那須信吾等人所殺;同年,佐幕派官僚島田左近被薩摩藩志士田中新兵衛所殺;元治元年(公元1864年),主張公武合體和開國論的大思想家佐久間象山被熊本藩志士河上彥齋所殺……
對於日本的近代化進程來說,這位阿部老中可謂功不可沒,他不但放鬆限制,讓諸侯和朝廷全都回歸到政治舞台上來,並且為了重建幕府權威而大舉起用人才,既包括幕府「直參」,還包括了很多「陪臣」(大名的家臣),比如川路聖謨、大久保忠寬(一翁)、江川太郎左衛門(英龍)、高島四郎大夫(秋帆)、勝麟太郎(海舟)等等,其中很多都是著名的蘭學者。
當然,也有很多尊攘志士東躲西藏,暫時逃過了大難,其中就包括薩摩藩的西鄉吉之助。且說吉之助左等右等,等不到薩摩大軍,細一打聽,才知道井伊大老的運氣也未免太好了——島津齊彬就在發兵前數日突染重病,很快便與世長辭了,享年五十歲整。齊彬的兒子們全都夭折,沒有繼承人,於是臨終前收其弟島津忠教之子忠德為養子,傳位忠德,並且委任忠教擔任忠德的監護人。
國書傳遞到江戶,老中們一瞧,意料之中啊,是要求幕府解除鎖國令,對外開港通商。阿部正弘此人的思想還是比較開明的,但鎖國令終究是祖宗遺法,即便他身為首席老中,也不能一言而決,就此廢除——非被那些保守派們千刀萬剮不可。可要是斷然拒絕呢?黑船一年以後還會再來,倘若日本政府的回復不能使洋人滿意,對方很可能就直接訴諸武力了!阿部正弘躊躇難決,左思右想之下,最後終於被他琢磨出了一個「好主意」。
聲名赫赫的松下村塾,其實只是一座日本鄉下很常見的木製平房,最初只有八張榻榻米大小的一間(約13平方米),後來又增築了十張半榻榻米大小。
所謂「蠻社」,就是指渡邊華山等人創建的蘭學研究會「尚齒會」,因為當時稱西洋人為南蠻人,故而又名「蠻學社中」。幕府老中水野忠邦輕信了鳥居耀藏的檢舉,派人查抄「尚齒會」,果然從華山的私人筆記中找到了對幕府的諸多不滿言辭,就此興起大獄。其結果是包括渡邊華山、高野長英在內的二十多位著名學者都被逮捕,小關三英「畏罪」自殺。
並且,在日美簽約的同一個月,井伊直弼順利地扶立十三歲的德川慶福就任將軍繼嗣。次月,家定將軍便去世了,井伊直弼立刻派遣使者前往京都,請求朝廷「宣下」,任命慶福為新的將軍。然而孝明天皇因為不滿幕府簽訂開國的條約,遲遲不肯頒發正式詔命,「一橋派」乘虛而入,薩摩、水戶等藩駐在京都的藩士,如梅田雲濱、賴三樹三郎、西鄉吉之助(隆盛)等人大搞串聯,並且遊說朝廷公卿,想要讓朝廷下詔罷免井伊直弼,任命一橋慶喜為幕府將軍,德川齊昭為副將軍。
然而就在這段短短的時期內,松下村塾卻培育起了長州藩尊攘志士的核心力量。與藩校明倫館只招收中上級武士子弟不同,村塾有教無類,不論武士還是町民,不論是中上級武士還是下級的卒族、足輕,全都可以入學。根據現存名簿可知,村塾學生總數約為五十名,其中最為著名的就是「村塾的雙璧」高杉晉作和久坂玄瑞——時有「識之高杉,才之久坂」之稱。
對於島津齊彬來說,這正是天上掉下來的活寶,當即釋放並重用萬次郎,向他虛心求教西洋學問。不過萬次郎在薩摩並沒能居留太長時間,短短兩年後,聽聞了此事的土佐藩就來索取——此為我藩之民,薩摩不可強留。這時候國門已開,沿海各藩包括幕府,無不廣招人才,學習西洋科技,所以土佐也留不住這個寶貨,很快他又被幕府搶去,甚至授予了「直參」的身份。
幕府被迫派遣要員前去接待培理,雙方經過一個多月的協商,根本不敢開戰的幕府只得部分答應了美利堅國書中的要求。三月,培理率領五百名荷槍實彈的美國兵上了岸,迫使幕府簽訂了十二條《日美親善條約》——也稱《神奈川條約》。條約規定:兩國平等建交;日本開放下田和函館兩處港口,允許美國船隻靠港,補充食水、燃料和其他生活必需品,同時為了便於管理和協商可能發生的問題,美國可在上述兩港設置領事。此外,美國還獲得了單方面的最惠國待遇。
且說黑船離開后不久,德川家慶將軍便去世了,第四子德川家祥繼任為幕府將軍,後來改名為德川家定。據說這位新將軍身體非常孱弱,性格也超級彆扭——還有說法是罹患「腦性麻痹症」,是個徹底的白痴。於是各方勢力便皆蠢蠢欲動,想要趁機掌控幕政,根本就不可能上下一心來應對這千年未遇的大變局。
人們一般都把嘉永六年(公元1853年)的「黑船來航」作為日本鎖國體制崩潰的開端,然而事實上早在公元18世紀初期,西方列強就已經把矛頭瞄準小小的島國日本了。首先給日本帶來威脅的是沙皇俄國,俄國船經西伯利亞南下,頻繁出沒于日本近海。對應這種舉動,江戶幕府向蝦夷地區派出了探險隊,並於寬政十一年(公元1799年)將北海道東部地區劃歸幕府直read•99csw•com轄地,爭取加以有效的控制。
然而調所廣鄉之死,卻並沒有打消島津齊興廢黜嫡子的念頭,反而使他更為厭惡齊彬。於是就在此後不久,薩摩藩內爆發了「奧由羅騷動」,又稱「高崎之崩」或「嘉永朋黨事件」。所謂「奧由羅」,就是指島津齊興的側室、島津忠教的生母由羅夫人,因為謠言說她暗中詛咒島津齊彬,致使齊彬的兒子全都先後夭折,藩內擁戴齊彬的武士們聯合起來,想要將其刺殺,進而逼迫島津齊興讓位,陰謀敗露后,憤怒的齊興在藩內大開殺戒。齊彬聞訊,立刻向幕府彙報,請求幕府插手島津氏的「御家騷動」,最終幕府下令,齊興隱居,齊彬歸藩繼位。
雄藩的上層就這樣被幕府拉攏過去了,然而已經在各藩內崛起的中下級武士卻對此事大感不滿,尤其是吉田松陰的弟子們,他們秉承著被害恩師的思想,逐漸認為尊王則必須倒幕,絕不能向幕府妥協,絕不能再讓幕府延續其腐朽的統治。上層尊攘派和下層尊攘派就此分裂為兩個陣營。在這種態勢下,文久二年(公元1862年),安藤老中在江戶坂下門外遭到水戶藩志士的襲擊,雖然僥倖逃得了性命,卻很快就被趕下了台。
這個所謂的「好主意」促使日本邁上了近代社會之路,但更直接的結果,則是幕府的權威徹底垮台。
阿部正弘或許是希望藉由把「黑船來航」之事告知全國,從而凝聚人心,統一思想,一致對外吧,但此舉同時也導致幕府的權威掃地,而相對地,很多有力諸侯得以參与幕政,或者妄圖參与幕政,就連失權多年的朝廷公卿也開始對天下大事指手畫腳。日本自此就從和平時期邁入了一個新的動亂的時代,雖然暫時並沒有爆發大規模內戰,但人心亂成一團,各種學說紛至沓來,形成了很多個社會集群的相互對立。

黑船來航

如前所述,「一橋派」妄圖反攻倒算,島津齊彬也準備親率新編組的精銳兵馬東進呼應,在此之前,先派西鄉吉之助進京聯絡,安排相關事宜。然而吉之助到了京都,跟朝廷也搭上了線,跟其他「一橋派」的幹將也都商量好了,卻左等不見薩摩大軍,右等不見主公齊彬,這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呢?
然而島津齊彬跟幕府也不是一條心,他老爹齊興並無遠志,只想著搞活藩內經濟,自己好踏實享福罷了,齊彬則放眼世界,秉持著開國的理念,想要插手幕政,用自己的力量把日本帶向繁榮富強。所以齊彬才一繼任藩主之位,立刻暗中恢復了調所廣鄉的很多政策,並且更為大刀闊斧地開始了改革。

被迫打開的國門

弘化二年(公元1845年),阿部正弘升任首席老中,掌握了幕府的實權,然而他屁股才剛坐熱,就發生了「黑船來航」的惡性|事件。應當怎樣處理這件事呢?老中們開了半天會,最終還是決定認慫——黑船如此龐大,且又濃煙滾滾(其中兩條是蒸汽外輪船),上列無數大炮,瞧著肯定打不過呀,那還是先把國書接下來,瞧瞧他們要求點兒啥再說吧。
中濱萬次郎離開之後,島津齊彬又破格提拔了下級武士西鄉吉之助(隆盛),作為自己的左右手。這位吉之助在擔任「郡方書佐役」的小吏時代,就非常關注民生,還曾經寫過一首諷刺藩臣欺壓農民的詩:「蟲子呀蟲子,不要去咬斷草根,倘若草根斷掉的話,大家就一起餓死了。」齊彬上台後,鼓勵藩中武士上書言事,吉之助對於時局的卓越見解遂被他一眼相中,收為心腹,委以重任。
且說在「安政大獄」興起以前,水戶藩很多激進的尊攘志士便齊集江戶,大獄興起后,井伊直弼向水戶藩施壓,要求召回這些過激分子。其中部分志士被迫歸藩,部分人則乾脆脫藩,在江戶城中潛伏了下來,打算尋找時機為主家復讎。
松下村塾的創建者並非吉田松陰,而是他的叔父玉木文之進——文之進出身杉氏,後來過繼給玉木正路做養子,繼承了玉木的家業。杉氏的家格為「無給通組」,屬於下級武士,俸祿只有二十六石,而玉木家為「大組士」,俸祿四十石,比杉氏為高。但即便如此,玉木文之進的生活也是頗為艱難的,因此他便利用自己的私宅開辦了私塾,也即松下村塾,用教書來補貼家用。
二人相約蹈海自盡,然而月照就此葬身洪濤,幸運的吉之助卻奇迹般地被救了上來。
其實就對外政策而言,這票假打尊攘旗號的「一橋派」跟開國派的井伊直弼並沒有本質上的不同,只是在對內政策上,雙方卻是徹底地敵對,幾乎不死不休。「一橋派」之所以能夠拉攏那麼多「賢侯」加盟,是因為面對亂局,希望可以削弱幕府的獨裁權力,而建立包括朝廷和雄藩在內的更廣泛的統治基礎——雄藩能夠插手幕政,哪有不肯上船的道理呢?但是井伊直弼則堅持傳統的政治態勢,要繼續把朝廷和諸藩隔絕在大政方針之外,一切還由德川氏幕府說了算。
然而在幕府作出讓步的同時,各地雄藩也因為「安政大獄」而收斂了原本的狂妄姿態,轉而向幕府靠攏。在井伊直弼之後掌握幕權的老中安藤信正改變了井伊大老的鐵血手段,一方面停止對「一橋派」藩主們的迫害,一方面恭順地對待朝廷,想要利用朝廷的權威來鞏固幕府的統治。安藤老中提出迎娶孝明天皇的妹妹和宮為家茂將軍的正室夫人,從此公家和武家聯起手來應對亂局——這一舉措被稱為「公武合體」,受到了尊攘派各藩藩主和重臣們的一致贊同。
不過指示在條約上簽字的並不是幕府老中堀田正睦,而是剛被任命為大老的井伊直弼。大老比首席老中還有權力,向來由德川家的譜代重臣來擔任,比如首任大老土井利勝、寬永年間權傾一時的酒井忠勝等等。
「黑船來航」乃是日本邁入近代社會的重要標誌。在政治上,美國人的節節緊逼,使得江戶幕府權威掃地,尊王的呼聲因此而高漲起來;經濟上,被迫打開的港口使得洋貨蜂擁而至,對原本自給自足的日本國內經濟造成了強大的衝擊;而在思想上,有識之士開始掃除鎖國的迷霧,將目光投向整個世界……
江戶幕府既不肯開國,又只願意進行陸上防禦,文化四年(公元1807年),下令把北海道全境作為幕府直轄領地,原駐北海道的松前藩被移封到陸奧國伊達郡。日俄兩國在北海道東北方頻繁發生衝突,直至文化十年(公元1813年)才終於達成和睦協議,日本控制了北方四島(擇捉、色丹、齒舞、國后),俄國則佔領了更東北方的得撫島。
次年為安政七年(公元1860年,后改為萬延元年),三月三日上午九時,井伊直弼離開自己在外櫻田地區的官邸,前往江戶城中辦公。據說行前就有人警告他,近來城中發現很多前水戶藩士,行動詭秘,恐怕將不利於大老,請求增加警衛力量。然而井伊直弼卻回答道:「人的命運由上天註定,如果真有刺客想要殺死我,他們可以尋找各種機會,加強警衛是沒有用的。況且對於出九*九*藏*書行的隊列,幕府有著嚴格規定,身為大老,我怎能率先破壞制度呢?」
到了嘉永六年(公元1853年),西洋列強終於正式逼上門來——美國東印度艦隊司令官馬休·卡爾佩斯·培理親率四艘軍艦,氣勢洶洶地開到了距離江戶不遠的浦賀港,要求向幕府遞交美利堅合眾國總統米勒德·費爾摩親筆簽署的國書。因為美國軍艦全都漆成黑色,所以這一事件就被稱為「黑船來航」。
這一年,被殺的吉田松陰和獲救的西鄉吉之助都是三十歲,死者已矣,生者卻還有很漫長而坎坷的道路要走。
「安政大獄」果然嚇倒了不少人,其中就包括以孝明天皇為首的京都朝廷,於是朝廷不敢再明著跟幕府對著幹了,很快便降下了以德川慶福繼任為幕府將軍的詔旨——慶福隨即改名德川家茂。只是井伊大老並沒有高興多久,很快他就變成了尊攘派的刀下之鬼。
故而井伊直弼對吉田松陰是恨之入骨啊——你宣揚攘夷沒關係,宣揚開國更好,竟敢指斥幕府,真是罪不容赦!據說,松陰曾經策劃刺殺老中間部詮勝,在「安政大獄」興起以後,為怕連累同伴而主動投案自首,幕府考慮到他的謀划並未付諸實施,本打算網開一面,卻被井伊直弼大筆一揮,定下了死罪。
面對如此險惡的局面,幕府大老井伊直弼決定痛下狠手,嚴懲打著尊攘旗號的「一橋派」。安政五年(公元1858年)九月,在長野主膳、酒井忠義等幕臣的謀劃下,幕府全面清算,興起大獄:朝廷方面,支持尊攘派的尊融親王被勒令永年蟄居,包括前關白鷹司政通在內的十六名公卿也先後遭到懲處;大名方面,德川齊昭永年蟄居,一橋慶喜被勒令隱居,山內豐信、德川慶篤(時任水戶藩主,齊昭的繼承人)等等都受到不同程度的處分;幕臣方面遭到處置的則有「一橋派」的岩瀨忠震、永井尚志、川路聖謨等人。
且說幕府就解決黑船問題諮詢大名和朝廷的意見,所得到的回復不外乎截然相反的兩種,一是「攘夷」,一是「開國」。所謂「攘夷」,就是堅持鎖國政策,把外國人統統趕出去,以保證日本國的「純潔性」;所謂「開國」,就是打開國門,和西方列強互通貿易,平等建交,同時吸取對方的長處以改革本國的政治、經濟和文化。
開辦松下村塾的時候,正好是安政三年(公元1856年),同一年幕府設立了番書調所和講武所,也嘗試著吸收西洋科技,進行政治、經濟和軍事改革。這時候的吉田松陰,年僅二十六歲。
調所廣鄉是為了藩主齊興而死的。一方面,他的政策若沒有齊興的默許,怎麼可能大胆推行呢?只要把責任推到主公頭上,自己必然可以罪減一等;另方面,若非齊興先起了廢長立幼之心,廣鄉也是絲毫不敢動類似念頭的。
玉木文之進的長兄為杉常德,次兄過繼給吉田家,改名吉田大助。吉田松陰本是杉常德的次子,過繼給叔父吉田大助為嗣,幼名寅之助,后稱大次郎,通稱為寅次郎。不過他的本名(諱)叫做矩方,表字義卿,號為松陰、二十一回猛士。所謂「二十一回」,據說乃是把吉田二字拆開,分別為十一口和十口,加起來就二十一回了。
井伊直弼得知此事後,要求德川齊昭交出天皇「敕掟」,並且懲處為了獲得此公文而在京都大搞遊說串聯的各藩志士。此舉激怒了尊攘派,水戶藩士一千多人、尾張藩士近兩千人浩浩蕩蕩前往江戶城請命,另有二百多人增援京都,內戰似乎一觸即發。
所謂尊攘,乃是「尊王攘夷」的簡稱,尊王是指奉戴天皇。當時幕府中尊攘派的首腦乃是御三家之一的水戶藩主德川齊昭——就是那位「水戶黃門」德川光國的後人,水戶藩自光國以來,便世代秉持著朱子學的所謂「大義名分」,身為幕府親藩卻傾向於天皇朝廷,也算一大異數。
毛利敬親乃是當時著名的「賢侯」,他非常看重吉田松陰的才能,所以隔了不到兩年便赦免了松陰之罪。松陰這次不敢再胡來了,提出請求去江戶遊學,在得到批准后就孤身前往江戶,投在大儒佐久間象山門下。
時代的大潮,已徹底無可阻擋。
一直拖到安政五年(公元1858年),第二次鴉片戰爭以清朝再次慘敗而告終,哈里斯趁機恐嚇說:「如果不答應我們的條件,等到英國人以武力攻來要求開港,日本就危險了。」於是幕府嚇得再不管什麼「敕許」了,匆匆忙忙地就在協議上籤了字。此舉立刻引發了軒然大|波,本來幕府執掌國柄,你愛怎麼干就怎麼干,不必要朝廷點頭,可是既然已經請求朝廷「敕許」了,卻又違背朝廷的命令,在沒有得到「敕許」的情況下便悍然簽訂條約,這根本是悖逆之舉啊。一時間,群情激憤,所有矛頭全都指向了江戶幕府。
且說這位井伊直弼大老,出自德川氏譜代的彥根藩,前藩主、兄長井伊直亮去世後繼承了藩主之位——井伊直亮也曾經擔任過幕府大老。黑船來航的時候,井伊直弼是少數開國派人士之一,因此,等他一當上大老之位,立刻就與尊攘派發生了嚴重衝突。
雖然發生過繼承人風波,但島津忠教本人卻並沒有染指藩主的慾望,他對其兄齊彬非常崇拜和恭敬,因此齊彬才放心把國事都託付給他。然而可惜的是,忠教既是個好兄弟,同時也是個大孝子,兄長才一過世,立刻就把老爹齊興給接了回來。島津齊興目光短淺,告誡忠教,說我等豈敢與幕府相爭,齊彬的舉動是肯定會把薩摩推上滅藩之路的呀!出兵之事再也休提,齊彬的政策一概廢止,齊彬的親信一概貶斥,還是立刻遣人向幕府謝罪為好。

櫻田門外之變

對於齊彬所選拔的人才,有兩位值得一提。一位是中濱萬次郎,本出身於四國島上一戶貧苦漁民家庭,十四歲的時候出海打漁遭遇風浪,船覆后漂流荒島,最終被美國的捕鯨船約翰·豪蘭德號所救。美國船長非常喜歡這個聰明的日本少年,收留他做了水手,並且將其帶回美國,獲得了數學、測量、航海、造船等科目的系統培訓。僅僅十年以後,萬次郎就擁有了自己的遠洋航船,並且正巧在島津齊彬繼承薩摩藩的嘉永四年(公元1851年)航行到了琉球國。
如前所述,島津氏的第二十五代當主,同時也是江戶幕府薩摩藩的第八任藩主島津重豪任用調所廣鄉改革藩政,重豪死後傳位其子齊宣,齊宣再傳其子齊興,到了齊興時代,廣鄉的改革措施終於全面開花結果。只是這麼一來,貧窮的薩摩驟然變富,必然引起幕府的警惕,於是幕府便派齊興之子齊彬前去調查此事。

西海梟雄齊彬

天保九年(公元1838年)十二月,幕府為了防止外國船侵入日本沿海,命令鳥居耀藏和江川太郎左衛門二人測量和調查海岸線,江川太郎左衛門邀請渡邊華山等蘭學家相助,此事引起了鳥居耀藏的極大不滿。耀藏是徹底的守舊派,又為了和江川太郎左衛門爭權,就誣告渡邊華山等人誹謗幕府,圖謀不軌,由此掀起了「蠻社之獄」。
下獄僅僅一年,松陰就因為九九藏書身體原因而獲得赦免,隨即開辦了松下村塾,收徒講課,希望把自己的思想灌輸給更多有志報國的年輕人。他的努力獲得了回報,後來很多叱吒一時的長州藩志士,比如久坂玄瑞、高杉晉作、伊藤博文等等,全都出自松下村塾。
於是在齊彬的謀划、吉之助的奔走下,「一橋派」正式結成,齊彬還特意收同族的篤姬為養女,把她送入江戶城,做了德川家定將軍的「御台所」。他們想要利用篤姬吹枕邊風,使得家定將軍同意立一橋慶喜為繼承人,而島津等外藩便可以藉著擁戴之功插手幕政了,只可惜井伊直弼老謀深算,最終挫敗了這一圖謀。
消息傳到京都,西鄉吉之助大驚失色,正自彷徨無路之際,突然好友、京都清水寺成就院的住持月照和尚前來相投。這位月照和尚,乃是薩摩藩與朝廷公卿相聯絡的中間人,因此遭到幕府通緝,於是西鄉吉之助趕緊保護著月照逃出京都,想要遁回薩摩藩內,將其藏匿起來。可是這個時候薩摩的政策已經徹底改變,藩臣勒令吉之助把月照交出來,押去幕府受審。
此外,還有「松陰門下三秀」的說法,在高杉和久坂外,再加上一個吉田稔麿——后遇難於「池田屋事件」;又有「村塾四天王」一說,則在前三人外增添入江久一——曾經參加過「奇兵隊」,后在「禁門之變」中遇難。
新選組的中堅分子,乃是以近藤勇為首的來自武藏國多摩郡鄉下的一批下級武士,這個組織以行動迅速,下手狠辣而享譽一時。但在恢復京都治安的同時,新選組逐漸成為佐幕派的一枚棋子,成為屠殺尊攘志士的劊子手,成為逆潮流而行的反動者,這實在是相當可悲的事情。
吉田松陰本名虎之助或者寅次郎,松陰是他的號,他是長州藩士杉百合之助的第二個兒子,過繼給了叔父吉田大助賢良,成為賢良的繼承人。據說松陰從小就聰明過人,二十一歲的時候遍歷九州,和許多知名人士交上了朋友。嘉永四年(公元1851年),松陰跟隨藩主毛利敬親前往江戶參覲,隨即沒有請假就自作主張前往東北地區遊歷,因此被削奪了士籍(武士資格),沒收了世代的俸祿,被勒令歸家反省。
不過就理論上而言,這兩種思潮原本並不該截然對立,因為開國可以是攘夷的手段,攘夷也可以是開國的輔助。簡單來說,不先打開國門,學習西洋先進的政治、經濟制度和科學技術,攘夷只是空中樓閣——根本打不過,攘不動嘛;而妄圖大開國門,便可以從傳統封建社會一步邁入近代資本社會,也是水月鏡花,反倒容易瞬間便淪為列強的殖民地,因此必須有攘夷思想作為抵抗侵略的武器。只是,純粹的思想家毫無能量,高張的旗幟背後往往暗藏著權力之爭,雙方互不讓步,就此引發了激烈的對決。

安政大獄

兩年後,幕府簽訂「安政五國條約」的消息傳到了長州,吉田松陰為此怒發如狂,他憤怒地斥責幕府:「不思國患,不顧國辱,不奉天敕,將軍之罪天地不容,神人皆憤!」他的尊攘思想因此而產生了決定性的改變,即從尊奉天皇而並不反對幕府,轉化為想要依靠天皇的權威來打倒幕府。作為尊攘派的祖師爺,松陰的思想立刻成為尊攘派的主流思想,幕府就此變成眾矢之的。從此日本國內的思潮,從單純的「開國」和「攘夷」之爭,添加了更為複雜的「佐幕」和「倒幕」的對立因素。
只是對於這些勢力,大權在握的井伊大老全都不屑一顧,他真正擔心的,其實是來自西海強藩島津氏的兵馬……
這位佐久間象山乃是信濃國松代藩士,是陽明學派的著名學者,並且也接受了部分蘭學思想,開國色彩非常濃厚。吉田松陰受到象山的影響,逐漸成為當時著名的尊攘派思想家,甚至可以說是尊攘派的始祖。
那麼他所謂的正軌是指什麼呢?當然不是恢復鎖國體制啦——島津齊彬是開國派的急先鋒,其他幾位也沒那麼多老腦筋、舊思想,否則根本「賢」不起來——而是部分地、緩慢地打開國門,趁機吸收西洋技術,做好抵禦外侮的準備。
因此,面對「一橋派」的圖謀,直弼針鋒相對地推舉血統更近的紀州藩主德川慶福為將軍繼承人——是為「南紀派」。就這樣,幕府一分為二,表面上是因為將軍繼嗣問題產生分歧,深層是開國與尊攘兩種思潮之間的矛盾,而其實質則是統治日本的大權誰屬的你死我活的權力鬥爭。
為了扭轉日益惡化的治安,恢復京都的秩序,幕府招募了大批浪人,組建起一支名為「浪士隊」的准警察部隊。其後「浪士隊」改名「新征組」,被調往江戶,很多成員不願意離開京都而滯留了下來,為了避免這些浪人成為更大的禍害,於是新任京都守護職、會津藩主松平容保把其中部分人招募到麾下,組成了「新選組」。
天保八年(公元1837年)七月,美國商船「摩理遜」號來到日本,因為《異國船打拂令》的緣故,先後在相模浦賀和薩摩山川遭到炮擊。事後,以渡邊華山、高野長英為首的蘭學者紛紛向幕府上書,認為此舉過於蠻橫,會遭到世界各國的譴責,希望撤銷《異國船打拂令》。然而守舊派眼中只有日本、中國和朝鮮,哪裡曉得「世界」是什麼東西,對此根本置之不理。
受到幕府這種行為的鼓勵,水戶、薩摩、長州等藩也開始加快自己領內的改革步伐,建立起嶄新的鋼鐵廠、武器製造廠,甚至採用西方的軍隊建制。可以說,開辦學校以研究西方學問、重用中下級武士、進而進行體制改革,這股時代的旋風是從雄藩開始颳起的,隨即影響到了幕府,又再反過來刮回雄藩。
松陰的攘夷思想與鎖國體制並不能簡單地畫上等號,他希望能學習西方的先進技術和制度,改革日本的內政,從而得以阻擋列強對日本的威脅。這種攘夷的「攘」,不是一概驅逐,而是抵抗侵略,與洋人平等建交。
孝明天皇御名統仁,十三歲登基,本年也不過才二十二歲。此公優雅博學,但所學的全都是腐朽透頂的傳統禮法,對國外形勢徹底兩眼一抹黑。再加上公武之間日行日遠,他一聽幕府方面的意思,似有開國的打算,那必然要跟對方擰著干啊——攘夷,把南蠻人全都轟出朕的神國去!啥,你說打不過南蠻人?那不正是幕府政治陳腐、因循苟且的結果嗎?朕把天下交給你們治理,你們就是這麼乾的?
萬次郎本為漁民,是沒有姓的,回到日本以後,曾自稱「約翰·萬次郎」,等當上幕府直參,乾脆以出身的地名為苗字,即為中濱萬次郎。
培理來到日本的時候,正巧德川家慶將軍身染重病,卧床不起,於是千鈞重擔就此壓在了首席老中阿部伊勢守正弘的肩上。這位阿部老中本是福山藩主,年紀輕輕就當上了幕府的寺社奉行,管理宗教事務。天保十二年(公元1841年),他公正地審理了僧侶日啟蠱惑和勾搭大奧女中(女官)的案件,從而聲名鵲起,並且得到了家慶將軍後宮妻妾們的敬仰。於是,兩年後水野忠邦被趕下台,阿部正弘得以繼任老中之職,年僅二十五歲。
「蠻社九九藏書之獄」對蘭學研究是一個沉重的打擊,幕府也因此變得更為保守和腐朽。隨即「大御所」德川家齊去世,將軍德川家慶親政,繼而水野忠邦實行「天保改革」遭到慘敗,灰溜溜地滾下台去。但鎖國保守並不能消解西洋列強的覬覦之心,各國陸續向幕府遞交國書,請求開港通商,在反覆遭到拒絕後,終於決定用武力逼迫日本開國了。
刺客的首腦乃是水戶藩的激進尊攘派金子孫二郎,他聚集了包括水戶脫藩志士高橋多一郎、關鐵之助,以及薩摩脫藩志士有村次左衛門等共十八人,早就埋伏在外櫻田門外。當井伊大老的轎子到來之時,刺客們披風冒雪,一擁而上。大老的護衛雖然數量較多,然而事起倉促,加上天氣寒冷,大多數刀還裹在布套中,雙手還籠在袖子里,因此逐一倒在了血泊之中。轎中的井伊直弼匆忙掏出短槍,射倒了志士森五六郎,但隨即就被五、六柄長刀刺中,一句話都沒來得及說就咽了氣……
井伊大老的被刺,對於日本社會的轉型起到了非常深刻的作用。一方面,氣焰大降的幕府在安撫彥根藩士的同時,也處罰了被視為井伊派的紀州藩家老水野忠央,並且解除了對德川慶恕(又名慶勝,為尾張藩主)、德川慶篤、一橋慶喜、松平慶永、山內豐信等人的處分,實際上是在血的教訓下被迫向雄藩們低下了「尊貴」的頭顱。
老中堀田正睦不敢在這樣喪權辱國的條約上簽字,於是照貓畫虎,把燙手山芋扔去了京都,請求朝廷「敕許」。這幫幕臣雖然僵化腐朽,倒也知道真打起仗來,自己不是洋人的對手,而朝廷公卿卻全都沒有見過大世面,只知道國體不能更改,國威不能受損,堅持傳統的「攘夷」思想,毫無轉圜餘地,堅決不肯同意。
於是幕府下令給浦賀奉行,派了一名名叫中島三郎助的與力前去交涉。培理打聽清楚了中島三郎助的官職和地位以後,深感不滿——我一堂堂艦隊司令,你就派個地方政府的小辦事員過來,這也太不對等啦,當即要求親自前往江戶,把國書呈交給幕府將軍。
這就是著名的「櫻田門外之變」。
其實日本人運氣不錯,首先打開他們國門的是美國,而美國在亞洲並沒有領土要求,只是想獲得商業利益而已,比清政府直面英法等貪慾無限的老牌列強要幸福得多了。只是美國人既已捷足先登,原本沒把小小日本放入視野的其他強國立刻不幹了,紛紛乘虛而入,英、俄、荷等國也陸續和幕府簽訂所謂的親善條約。這些親善條約雖然並沒有很具體的內容,但總算是敲開了日本的國門,使得幕府延續兩百年的鎖國體制瀕臨崩潰。或許是受此事刺|激吧,安政二年(公元1855年),阿部正弘辭去老中職務,首席老中變成了堀田正睦。兩年後,阿部正弘病歿,年僅三十九歲。
這時候德川家定將軍體弱多病,瞧著隨時都可能咽氣,而又偏偏沒有子嗣,於是德川齊昭便聯合越前藩主松平慶永(號春岳)、薩摩藩主島津齊彬、土佐藩主山內豐信(號容堂)、宇和島藩主伊達宗城等人,企圖靠著把一橋家當主慶喜推上將軍寶座而掌握幕政——慶喜是過繼去一橋家的,原本就是齊昭的七男。
安政元年(公元1854年),吉田松陰因為妄圖偷渡美國而遭逮捕,翌年被赦出獄,但仍被勒令返回杉家禁閉。安政四年(公元1857年),玉木文之進被任命為藩校明倫館的塾頭,於是便由侄子松陰繼承了松下村塾。由此直到安政五年(公元1858年)松陰再度入獄,實際上他才執掌村塾一年多的時間。
要說這一陣營那可真是超級豪華,水戶、越前都是親藩,薩摩、土佐經過改革實力雄厚,而且在諸大名中,這慶永、齊彬、豐信、宗城四人又聲望卓著,並稱為「四賢侯」。德川齊昭心說我有了這票幫手,那大事還有不成的道理嗎?只待掌控幕政,立刻便要掀起一系列的改革,把國家重新引導到正軌上來。
美國人並不滿足於只是輕輕敲開日本國的大門,安政三年(公元1856年),下田總領事哈里斯來到日本,要求幕府與之締結新的條約。經過長時間談判,最終議定的條款是對日本相當不利的,內容包括開放神奈川、長崎、新潟、兵庫四港和江戶、大坂二城,承認領事裁判權,日本關稅需與各國協商決定等等。
井伊直弼乃是昔年德川家康麾下「四天王」之一井伊直盛的後裔,直盛所部騎馬武士多將鎧甲漆作紅色,號稱「赤備」,因此緣故,尊攘派便惡稱直弼為「赤鬼」。老中間部詮勝黨同直弼,乃是打擊「一橋派」和尊攘勢力的急先鋒,據說因其面色發青,故此也落得個「青鬼」的諢名。
剛剛解決俄國人的問題,英國人和美國人突然間又從海上冒了出來。文化五年(公元1808年),英國軍艦「菲頓號」追逐荷蘭商船,侵入了日本的長崎港,幾乎同時,大量美國捕鯨船也出現在日本沿海。幕府為此重申鎖國政策,頒發了《異國船打拂令》,打拂就是驅逐的意思,命令除中國船和荷蘭船外,其餘外國船隻要接近日本,一律予以擊退,甚至不允許它們靠港補充食水和燃料。
培理說行,那我就先離開日本,等一年以後再回來——到那時候,你們可得給我國一個滿意的答覆呀!
大老的隨從和警護人員一共六十人,簇擁著乘轎的井伊直弼通過江戶市街,此時天降大雪,寒風卷著雪花撲向行進隊列——因為寒冷,街上行人很少。在經過外櫻田門前的杵築藩藩邸之時,刺客們突然出現了。
島津齊彬大量聘請蘭學者,不拘一格選拔人才,他吸收西洋科技,建造新式的鍊鋼爐,大鍊鋼鐵,建造工廠,生產新式武器,進而鞏固海防,整修沿岸炮台,布設水雷,起造新式炮艦,在「富國強兵」的道路上走得虎虎生威,成效卓著。

一橋和南紀

齊彬大驚失色,他雖然非常敬佩廣鄉,對廣鄉的政策也皆贊同,但關係到自己的地位問題,那也不可能為其隱瞞了。於是將調查所得向幕府全盤托出,最終導致調所廣鄉服毒自盡。
在這些新進幕臣的推動下,幕府設立了很多引進和研究、傳播西洋科學的機構,比如江戶的番書調所、講武所,長崎的海軍傳習所等等。尤其是利用荷蘭國王贈送的軍艦和派來的海軍人員創設的海軍傳習所,甚至允許各藩藩士前往學習。
為了說明自己簽訂條約的理由和苦衷,也為了催促朝廷儘快「宣下」,井伊直弼委派老中間部詮勝前往京都遊說,又派親信長野主膳去監視尊攘派的動向。到了八月十日,尊攘派請到了朝廷譴責井伊大老的「敕掟」,並將此公文交給主子德川齊昭。齊昭皇命在手,變得更加不可一世,想要集合各地雄藩一起對幕府施壓。雖說從黑船首次來航的時候起朝廷就開始插手政治,但越過幕府直接向諸侯下令,這還是第一次,朝廷的這種舉動使得尊攘派士氣高昂,而尊王倒幕的思想也開始甚囂塵上。
松陰的其餘著名弟子還有伊藤博文、山縣有朋、品川彌二郎、山田顯義、前原一誠、時山直八等等。桂小五郎(木戶孝允)出身高貴,乃read•99csw.com是明倫館的高才生,並沒有如同高杉晉作一般加入村塾,但他曾經向松陰求教過兵學。井上馨亦未能入學,但他與高杉晉作和久坂玄瑞關係良好,從此二人處得到了松陰的傳授,可算私淑弟子。
水戶藩尊攘先鋒的地位自此次「坂下門外之變」后就逐漸喪失了,在藩主德川慶篤等人的著力壓制下,逐漸地水戶藩站到了幕府一邊,反而成為「尊王佐幕」的急先鋒,而代替水戶藩舉起尊攘派大旗,決定以武力推翻幕府的,則是西國的長州毛利藩和薩摩島津藩。
按照幕府制度,各藩藩主的正室和嫡子都必須留居於江戶城下,島津齊彬也是如此,活到四十來歲,基本上就從來沒離開過江戶城,沒踏足過薩摩藩,故此幕府對他還是比較信任的,才會派他去查老爹的黑賬。這位齊彬公子天生聰敏、性格剛毅,並且博學多聞,他很快就把調所廣鄉各種瞞著幕府搞的鬼花樣查了個底兒掉,不僅如此,還查出廣鄉有廢黜自己繼承人地位,改立兄弟島津忠教為下任藩主的圖謀。
黑船來航,幾乎動搖國本,對於如此大事,年輕的首席老中阿部正弘不敢擅專,決定付諸公議。他首先向幕府中高層官僚和各藩大名通報了情況,然後又派特使前往京都覲見天皇,請求朝廷的宣諭。在此之前,相關國家大事,幕府從來都是獨斷專行的,很少聽取諸侯們的意見,而至於聽取朝廷的意見,恐怕自德川家康以來都是頭一遭。
而且美國人也不給阿部正弘和江戶幕府重整河山、抵禦侵略的時間,翌年二月,一年之限未滿,培理又大搖大擺地率領五艘軍艦和四艘運輸船來到日本,直接駛過浦賀,逼近江戶,在一處名叫神奈川的小集市下了錨——距離江戶城還不到三十里地!

番外篇 村塾群像

當時的琉球王國,名義上是清朝的藩屬,實質卻被薩摩所控制。琉球人發現新來的南蠻船長生著一張日本人的面孔,還說著流利的日語,心生疑竇,便將萬次郎扣了下來,並且押送去了薩摩——按照幕府的鎖國令,日本人是不得出國的,而一旦出國則不容返回,否則必遭嚴懲。
江戶幕府歷任大老
姓名老中、大老在職年份
土井大炊頭利勝1638~1644
酒井贊岐守忠勝1638~1656
酒井雅樂頭忠清1666~1680
堀田筑前守正俊1681~1684
井伊掃部頭直興1697~1700
柳澤美濃守吉保1706~1709
並伊掃部頭直興1711~1714
水野出羽守忠友1781~1785
並伊掃部頭直幸1784~1787
本多彈正大弼忠籌1790~1798
水野出羽守忠成1817~1818
井伊掃部頭直亮1835~1841
井伊掃部頭直弼1858~1860
酒井雅樂頭忠績1865~1865
首先佔據上風的,是攘夷派——終究頭腦清醒,認識到貿易有利國家民生的人並不是很多,甚至就連認識到日本很難以武力對抗西方列強的人也還不是很多——其代表人物,就是當時年輕的天皇——孝明天皇。
兩派間的明爭暗鬥不必細表,總之就在「一橋派」以為大勢底定之際,「南紀派」突出奇兵,井伊直弼利用其身份獲得了大老的超級職務——老中、大老,例由幕府譜代擔任,無論親藩的德川、松平,還是外樣的島津、山內、伊達,卻都是沒有資格的。或許是為了提升幕府威信,也為了貫徹自己的理念,他不等朝廷下達「敕許」(也根本不可能下達)就匆忙地和哈里斯簽訂了《日美友好通商條約》,不僅如此,同一年還和荷蘭、俄國、英國、法國締結了內容相近的條約,史稱「安政五國條約」。
俄國遠洋船隊數次來到日本,遞交國書,要求通商,但這是和幕府鎖國政策相違背的,因此遭到斷然拒絕。當時日本內部有兩種比較開明的聲音:一是老中田沼意次,他曾想要和俄國人交易,以補充幕府的財政收入,但被群情洶洶壓制下去了;二是工藤平助、林子平等有識之士,他們意識到繼續鎖國可能引發戰爭,就請求創建現代海軍,鞏固海防,但此議同樣被束之高閣。
受到最嚴重懲罰的還是各藩尊攘志士,安島帶刀、鵜飼吉左衛門、賴三樹三郎、橋本左內等人均被判以死罪,梅田雲濱死於獄中,其餘受牽連者不計其數。就連尊攘派的精神領袖吉田松陰也被處以了極刑。
其實天皇和朝廷這種態度,阿部正弘早就應該料到才對,他就多餘去問……
幕府方面也很清楚,島津齊興就是調所廣鄉的黑後台,這人背著幕府自行其是,相當危險啊,還是藉著這個機會把他趕下台,推上比較信得過的世子齊彬為好。
清道光二十年(公元1840年),「鴉片戰爭」爆發,兩年後,清政府被迫簽訂喪權辱國的《南京條約》。消息傳到日本,幕府大受震動,以老中阿部正弘為首的開明派官僚紛紛表示,竟然連清朝都打不過洋人,則一旦洋人殺至日本,將給幕府帶來嚴重危機,還是盡量別得罪洋人為好。於是當年就修改了《異國船打拂令》,允許外國船隻靠港補充食水和燃料。
為了看清世界,學習西方科技,吉田松陰曾經打算利用俄國船偷渡出國,可惜誤了船期,其後他又趁著安政元年(公元1854年)培理二度來航的機會,想要混上黑船。這次的努力再度無可奈何地失敗了,松陰也被遣返回藩,收押入萩城(長州主城)監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