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而且……伯朗思緒萬千，沒想到那傢伙竟然結婚了——
「是噢，都初中生了呢。所以，你爸爸說，如果伯朗願意的話，就去辦手續吧。不過你不用現在立刻就回答，好好想一想。」
「沒事。那個，你是楓小姐……是吧？」
「我不是很清楚啦，矢神家有那麼厲害嗎？」
「謝謝！這麼晚才向大哥報告，我代明人君賠不是。」
「但不去考一考又怎麼知道呢？我覺得你從現在開始也不晚。」
「為什麼我非得做這種事？」
「沒什麼。」他說著打量起對方，她的衣著與伯朗預想的大為不同。
皺巴巴的——這是伯朗的第一印象，還有就是皮膚的顏色特別粉紅，手腳很細，只有頭看起來特別長。這麼個傢伙會長成一個普通人嗎？他感到很神奇，但周圍的大人都沒有說什麼，他又覺得這樣應該沒什麼問題。
「似乎是那樣。雖然他從小就備受期待，還被灌輸了各種管理學，但本人沒有那個意願也沒有辦法。」說到這裏，他忽然想起剛才楓的話，「你剛才說你們在西雅圖？說上個月還在西雅圖？」
「真不好意思，突然把您叫出來。」她再次低下頭。
「那是因為整體水平低，你連這都不明白嗎？」
「嗯……」楓哼了哼，似乎完全沒有理解。
「我們去鎮上的教堂請牧師給我們舉辦了婚禮。很浪漫吧？」她的表情甚是陶醉。
「不，是被叫回來的。」
根據禎子的說法，當時伯朗沒有入康治家的戶籍，嚴格來說並不是矢神家的人。而他之所以可以用「矢神」這個姓，是因為辦理過相關的手續，但將來如果他有意願，也可以再用回「手島」這個姓。不過一旦辦了收養，那麼就再也無法用回「手島」這個姓了。
「不過呢，這是非常微妙的事。」禎子突然有些含糊其詞地說，「如果沒有辦理收養手續，你爸爸和伯朗就不是正式的父子關係，萬一你爸爸有個三長兩短，伯朗就會沒有繼承權。那個，你知道什麼是繼承嗎？」
「你有兄弟姐妹嗎？」
慶祝明人誕生的時候，伯朗就坐在勇磨的旁邊。吃到一半時，勇磨把頭湊向伯朗，低聲說：「一切都結束了吧？」
只要看康之介的態度，就能清楚地知道矢神家多想要一個繼承人。所謂的繼承人，就是有血緣關係的男孩子，明人是被寄予厚望的。
「我上本地的公立學校就可以了，朋友們都是。」
伯朗扳著手指，也就是說，他們從回國到今天只過了五ｒｅad.９9csw•com天。
「明人現在是做什麼的？」伯朗看著楓往紅茶里注入牛奶的手問道。
伯朗一臉詫然，不知道他在說什麼。勇磨歪了歪嘴，又繼續說：「意思是說你有了這麼個弟弟，一切就結束了，你媽媽的任務也差不多完成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被掃地出門，你做好準備。」
伯朗皺起了眉。
「突然回國是因為工作嗎？」
「和IT有關的工作。」
「沒事吧？」她從下往上打量他的臉。
「當然是啊，兩個都是我生的。為什麼你要這麼問？」
看到站在入口處身穿深黑套裝的年輕美女，伯朗挺直了背。他伸手去摸放在桌上的紅色紙袋。這是他的暗號，而對方的暗號是「黑色禮服」。
「媽媽覺得我應該怎麼做？」
「我大概知道他在做電腦方面的工作，他以前就喜歡這些。據說那傢伙的父親本來想要他繼承醫院，後來為此還相當沮喪。不過我本來就已經離開了那個家，具體情況當然不了解。」
禎子笑著流淚的模樣深深地刻在伯朗的記憶里。那讓他明白，對母親來說，生下這個嬰兒是一件非常開心的事。
約他見面的人是明人的妻子，就是白天打電話來的那個女人。雖然聽她說自己名叫楓，但他並不知道那是寫作「楓」，抑或是平假名或者片假名。
「就你們倆？」伯朗不由得皺起了眉。
「是該叫大哥吧？我聽說你們是有血緣關係的。」
「那真是太好了。但是，這個世界上有各種各樣的形式。」
女服務員走過來在楓面前的桌上放下茶杯和牛奶瓶。伯朗要求咖啡續杯。
禎子沉默了一會兒后開口：「是你爸爸提出來的。他說想讓伯朗也能接受良好的教育，想為你做他力所能及的事。你爸爸是把伯朗當成自己兒子的。」
「哪裡哪裡，請多關照！」伯朗從外套口袋裡取出名片，他很少會用到名片。
「因為明人君說，如果提出要結婚，就會被要求回日本在大家面前舉行隆重的儀式，婚宴也要辦得很盛大……」
「是的。」她說著低下頭，「初次問候，大哥！」她又說了一次在電話里說過的台詞。
「似乎是這樣呢，真是可惜。」
「因為明明有兄弟卻不來往，很可惜啊。明明可以很開心的。」
「哎呀！」楓眨了眨眼，濃密的睫毛撲閃撲閃，他沒法判斷那是不是真的睫毛。
「與其說是『幾乎沒有』，不如說『完全沒有』，特別是最近幾年。」
雖然他對她的第一印象九_九_藏_書是「巨大」，但她並沒有特別高挑，也不胖，而臉型之類的也都屬於小巧的。硬要說的話，肩膀有一點點寬，不過也算不上魁梧。
「是的，只有我們兩個人。」
但並不是只有這一次伯朗被迫要對自己的人生做出選擇。在如他宣告那樣升入當地公立中學的幾個月後，他又被迫面臨一個更困難的問題，而這一次也是禎子開的口。
「被誰？」
在這樣的聚餐中，伯朗也會和第一次來矢神府邸時遇到的那名少年打上照面。因為對他的第一印象並不好，所以伯朗避著不去接近他，但偶爾對方會來搭話。那少年名叫勇磨。
「不是那樣，因為她說已經很危險了。」
禎子在醫院的特別病房裡。在那裡，伯朗和才出生的弟弟見面了。
「明人君說是姑媽，也就是公公的妹妹。」
母親瞪大了眼，然後用力猛點頭。
「什麼時候去的？」
雖然還剩半杯左右的咖啡，但因為女服務員正好經過，伯朗就請她添滿。聽說這家店的咖啡可以免費續杯，如果是這樣，不喝就虧了。
「那麼，再一次……」伯朗把手放在雙膝上，「恭喜你們結婚！」
「進入正題吧。」伯朗說，「明人失蹤了是吧？什麼時候的事？」
她接過名片，目不轉睛地看著上面的內容。
禎子垂下眼，微微地嘆了口氣。「果然是這樣。」她輕聲說。之後，她沒有再提過這件事。
「有哥哥、姐姐，還有妹妹。」
但勇磨的話卻在腦中盤旋不去，伯朗覺得他說的並非全無根據。
「大概在半年前吧。」
「你能不能不要叫我大哥……感覺不怎麼舒服。」
「可惜？」伯朗擰緊了眉頭，「為什麼？」
「真多啊。」
「啊？」伯朗瞪大了眼，「他不只沒有告訴我，連矢神家都沒有報告？」
看到她略顯豐|滿的唇保持在「噢」這個嘴形，伯朗移開了目光。
正沉浸在往日的回憶里，桌子忽然被陰影籠罩，伯朗抬起頭，仰望站在眼前的女人，率先浮現在腦中的想法是：好巨大。他覺得自己的視野被她完全佔據，根本看不到其他東西。
「別說了，顯然是不可能的，要考那種地方的人好幾年前就在做準備了。」
她輕甩茶色的燙著螺旋卷的頭髮，對著伯朗側頭問：「大哥？」聲音略沙啞，是電話里聽到的聲音。
「明明是您的弟弟，您卻什麼都不知道嗎？」
伯朗才清了清嗓子，女服務員又來到他面前，往他的杯里注滿了咖啡。
「這回答還真輕描淡寫。九*九*藏*書」
伯朗慌忙站起身，結果大腿順勢撞上了桌角：「疼……」
伯朗無法直視她悲傷的臉，但是他並不認為自己說了可笑的話。
還有，家裡開始經常播放古典樂。問了才知道這是康治的指示，據說從小就讓小孩聽到真正的音樂，耳朵自然就會得到鍛煉。
「因為……」楓放下杯子，「我們沒有說嘛。」
「當然知道啊，別當我是傻瓜。」
「厲害。」伯朗由衷地說，「這真厲害。」
「池田動物醫院，也就是說，並不是大哥在經營。」
楓放下牛奶瓶，又用勺子在茶杯中攪拌后挺直了背。
他看了看手錶，下午五點剛過，不遵守時間的人真不好……他發著牢騷，置平素自己的行為于不顧。
「我……不考。我不要去中考，這種事讓明人去。」
從慶祝明人出生后，但凡有什麼喜慶事，大多會在矢神府邸聚餐。餐廳里有能圍坐二十多人的大餐桌，而伯朗也會坐在末席和差不多這麼多人數的來客一起用餐。端上來的菜肴總是很好吃。回頭想來，就好像他們日常飲食都會用到這麼豪華的食材。但之後他才知道，這種時候，他們都是從外面請廚師上門。
「我呢……」禎子深深地吸了口氣，凝視著兒子的臉娓娓言道，「我希望萬一出什麼事的時候，伯朗能和明人一樣繼承財產。畢竟，你們兩個是兄弟。」
端起杯子喝了一口，伯朗重新坐正身子后說：「你理解你所說內容的意思嗎？」
「危險？什麼事？」
但套裝美女卻望向和伯朗完全不同的方向，露出了笑臉。她飄然地邁出腳步，而等著她的是一個衣著隨便的中年男子，色眯眯的樣子甚是討嫌。怎麼都不覺得他們是為工作而接頭，白天就在酒店的休息室里約會偷情嗎？伯朗任憑想象天馬行空，很不愉快。
到明人三歲時，他又被教授了各種課程，如游泳、鋼琴、英語對話——連一天都不能休息。也因此，伯朗幾乎沒什麼機會和明人接觸，能安安心心見面的時間只有在吃飯時。伯朗不知道在比自己小九歲的弟弟面前應該有怎樣的舉止，最終也只是在一旁看著。
伯朗嘟起下唇，聳了聳肩：「真期待看那群親戚會怎麼說。」
「主要業務是利用人工智慧來處理並管理大數據，而新業務則主要著眼于元數據管理系統，並在構建能有效活用知識見解以及技術的新型網路商務。根據明人君的說法，要不要擴展到元數據的元數據，也就是元元數據是目前爭議的分ｒeaｄ•９9ｃｓｗ•ｃom歧點。但不管怎麼說，為了給這個做準備，我們上個月都還在美國的西雅圖，因為系統的共同開發者在那邊。」楓一口氣說完后，又問，「有什麼疑問嗎？」
「矢神家竟然會同意。」
雖然被這麼告知，但伯朗沒法不去在意。不過他沒有繼續追問，反正早晚會知道，而且他也察覺到那是不能問的事。
是關於收養的問題，意思是他想不想正式成為矢神家的人。
「明人君似乎對醫生這個工作毫無興趣。」
「啊，說的是。」
「但伯朗在學校的成績並沒有那麼差吧？你爸爸也說過，沒有家庭教師還能考上是很了不起的。」
「四天前，回國后的第二天。」楓的表情忽然顯得鄭重其事。
「一半左右吧。」她乾脆地回答。
之後他問過禎子那傢伙是誰，但得到的回答僅僅是「親戚家的孩子」，然後禎子又補充道：「你不用理會那孩子。」
女服務員走了過來，楓點了奶茶。
「不過，我也聽說你們幾乎沒有像兄弟一樣玩過。」
伯朗覺得自己要學的話已經太晚了。
「沒有。因為是突然回國，然後明人君就不見了，我不知道要怎麼做……」楓搖著頭，茶色的螺旋小鬈髮隨著晃動。
「能有個弟弟真好啊！開心吧？」被禎子帶頭，伯朗被許多人這麼問，他也坦然地給出了肯定的回答。事實上，這個新生命的確帶來了十分新鮮的空氣。矢神家顯得很熱鬧，禎子和康治的臉上洋溢著光彩，一起生活的伯朗也沒有理由不高興。
「是的，他畢竟是大名鼎鼎的矢神家的繼承人。」
伯朗一時不知該怎麼回答母親的話，他還沒有叫過康治爸爸，康治也不曾直呼自己伯朗。
聽到伯朗的話，禎子微微地垂下了眉。
「公公他……」楓大大的眼睛掃向伯朗，「快撐不住了，想要給你爸爸送終就回來——好像是這麼說的。所以我們才急著趕了回來。」
禎子輕聲地說出了校名。伯朗差點兒從椅子上跌下來。那是所赫赫有名的中學。
雖說每次的來客都差不多是同一批人，但伯朗幾乎沒能搞清楚他們是哪裡的誰，和矢神家又是什麼關係。但很顯然，所有人都在討好康之介，絕不能掃了他的興。伯朗清楚地知道，這個白髮老爺爺是這棟大房子的「國王」。
「兄弟。」他嘴裏咀嚼著這個詞，不知怎麼覺得這個詞有點兒假，於是試探地問，「我和明人是兄弟嗎？」
「為什麼會被叫回來？因為告訴她自己結婚了？」
明人出生以後，他們還不時地read.99csw.com舉家一起去那棟已經疏遠了一陣子的大房子。大房子的主人——那個白髮老人叫康之介，雖然他迎接他們的表情和與伯朗初次相見時判若兩人，但那慈祥和藹的眼神只會在看著出生的孫子時才出現，或許他都沒有留意到伯朗等人的存在。
「我是被僱用的。院長是個酒精中毒的老頭兒，所以我自然而然地變成了代理院長——總之先坐下吧。」
弟弟出生時，伯朗已經九歲了。在具體情況還不明朗的時候，順子和憲三就一起衝到了醫院。那一天，伯朗和他們一起等分娩的消息。康治已經一個人先在醫院等候。應該說，他就是那家醫院的副院長。很久以後，伯朗才知道，他的專長是神經科。
「但他嫌這些東西煩，就決定先瞞一陣，等事後再報告。」
「是的。」楓點頭，手上拿著杯子。
黑色的皮夾克閃著黝深的光，的確，這也算是「黑色禮服」。她穿的牛仔褲上全是洞，指甲是銀色的。
「怎麼了？」伯朗問。
「你說你們是在去年年末結婚的吧？那麼婚禮是在那邊辦的？」
「雖然是這樣，但我希望你去考考看。」
「哪所學校？」
見楓坐下后，伯朗也坐下了。他找到女服務員，舉起了手。
「他的眼神很好。」康之介抱著明人歡喜地說，「這雙眼裡有著堅定的意志。這小傢伙會有大出息。」
「我也不是很了解，但至少過去是很厲害的。據說是大地主，還經營各種業務，雖然現在經營的除了綜合醫院就只有幾家養老院和療養所了。但就算這樣，也挺厲害了吧？」
「雖然哥哥、姐姐已經結婚了，但現在都有往來所以很開心。他們的小孩也很可愛。」
隨著那略帶沙啞的嗓音冒出來的話語在伯朗的心裏留下了澀澀的不適感。
「嗯，雖然是這樣啦。」
不知不覺，伯朗也迎來了必須為將來打算的時期。一天晚上，禎子提出希望他去考私立初中。怎麼可能？！他心想，這是他完全沒考慮過的事。
「也沒什麼線索？」
就在下一刻，從明人的下身傳出了稀里嘩啦的拉屎聲。大家都笑了，但最高興的是康之介，他滿意地眯起了眼：「果然有出息。」
「我……」楓那雙大大的眼睛直視伯朗，「並不覺得同母異父是什麼大事噢。」
而證據就是，當明人還走不穩時，就已經有了家庭教師。雖然伯朗對到底要教這麼小一個孩子什麼東西感到不可思議，但明人似乎就是有那麼多訓練要做。而禎子也會勤懇地記錄進度並向丈夫、公公一一報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