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朗說了憲三指出他在矢神府邸看到的那幅畫是分形圖的事。

「謝謝！」

能用三種醬料品嘗的牡蠣口味絕妙。如伯朗所想的那樣，和香檳也很相配。但是，伯朗吃著牡蠣，卻隱約覺得哪裡不對。有件事莫名地梗在他的心裏，卻又想不起來到底是什麼。

禎子的聲音迴響在耳邊，但那話不是對伯朗說的。

「那裡能吃飯嗎？」

「學者綜合征患者的身上潛藏著很厲害的能力呢。」

在心中低喃的瞬間，腦海中忽然有東西閃現，是剛才在吃生牡蠣時感到的不對勁兒。當時他想不起來的事忽然變得清晰。

楓似乎有把那家店的號碼存在手機里，立刻就撥打了電話。「今晚九點，兩個人。」她說著。看起來店裡還有空位。「我姓手島。」她自稱。接著對方似乎連名字也問了，於是她補充道：「名字是楓。」然後，就聽到她說：「是的，手島楓……請多指教。」她掛上電話。從對話的過程來看，大概是嫌再改姓麻煩。

「不，我來聯絡。如果郵件里寫我有她父親作品的原畫，她應該會有興趣的吧。」

伯朗的嘴角忽地漾出笑意，把手機放回口袋。

因為香檳已經喝空了，伯朗又點了白葡萄酒。看著楓操作著手機，伯朗再次感到這是一個便利的時代，可以身在西麻布的酒吧里調查學者綜合征和數學的關聯。

「非常好吃。」

「關於房間的大小。雖然我說大概是明人房子的一半，但實際上是三分之一以下。」

車很快駛入了都內。他把車停到位於豐洲的公寓的停車場后，又打車趕往西麻布。

「不結婚也是因為嫌麻煩嗎？」

「姨夫還說實在是難以相信那種東西竟然是用手畫出來的。」

「上面寫大約是三十年前。」楓說著從手機上抬起臉。

「難道你想去？」楓捏起名片，抬眼看他。

「平時的話還好，但今晚我想喝。認定已經被拆除的房子竟然還在，如果不喝點兒酒，我大概理不出頭緒。」

「願你有好的收穫。」

不過，她的說法並不算很肯定，而是說不定會有值錢的東西的語氣，說明她也不是很確信。

「嗯。」他點頭，暗想最近得打掃一下房間。

「原來如此。」

楓拿出手機，伯朗用餘光瞄著她，她似乎正在搜索什麼東西。

伯朗搖頭道：「交給你了，就點你推薦的菜吧。」

「能安靜地聊天嗎？」

伯朗接過楓的手機看起了博客。博客里還上傳了其他的九*九*藏*書畫，都是很奇妙的作品，而且都是分形圖。

「你還說想去她店裡吧？要到名片了嗎？」

「她才不會搭理我。我就這麼想象一下，都可能被她告性騷擾。」

「是的，如果來得及的話。」

「哇哦。」楓扭過身子，雙手交握在胸前，「景色一定很棒吧，下次我可以去玩嗎？」

「如果是就好啦。」

「那個……一個博客。博主是個女人。從個人資料來看，她原本是初中的國語老師，現在是全職主婦，興趣是讀書、戲劇、登山。」

一輛空計程車從旁邊駛過，伯朗舉起手攔下。

這麼一說，他又想起來，伯朗因為遺產繼承的事去矢神府邸那次，當他拿著裝有禎子遺物的紙箱正要回去時，佐代悄悄地對他說過「你最好小心點兒」，然後她還說，「難保那個箱子里是不是放了禎子女士的所有遺物」。

「我稍微虛榮了一下，不好意思。」

然後，他們一邊喝酒一邊吃菜，等走出店門時已經過了十一點。

「矢神家不是有個叫佐代的女人嗎？你記得嗎？」

「辛苦了。」伯朗也假裝沒有聽到「手島楓」這個名字。

「上面有信箱地址，我去聯絡她看看？」

「你在做什麼？」

楓的話也讓他很在意。據她所說，勇磨在懷疑明人從禎子那裡繼承了什麼貴重的東西。他說的就是那座房子嗎？

楓打開放在一旁的包，拿出一張名片：「就是這個。」

「這個，」她把液晶屏幕轉向伯朗，「這不就是那幅畫嗎？」

「了解！」

「怎麼了？」

「沒有。我怎麼會做那麼麻煩的事。」

「也不知道能不能有收穫。」

「大哥住的塔式公寓看起來很氣派呢。」楓在車裡回頭看著說。

「就那裡好了。」

「我在查，看看還有沒有其他學者綜合征的患者能畫分形圖。」

「都說了不要抱期望。」伯朗皺著眉對楓說，然後快速地上車，示意司機去銀座。

車開動后沒多久，手機振了一下，有新郵件，是楓發來的。她把剛才那個網站的地址發了過來，還寫了下文。

「什麼？」

「那樣也好。不過，有關於小泉那座房子還在的事，我希望你暫時當成我們兩個的秘密，連波惠女士都不要告訴。」

「就是這麼回事，所以不知不覺，我就成了大叔。不過——」伯朗看向楓，「我沒想到竟然會被明人搶先一步。」

「我昨天剛聽人說過。」

「不行。我不想讓她覺得九-九-藏-書我們正在聯手調查什麼。她和勇磨是串通的。弄得不好，勇磨會提防你。」

「再見啦！」

楓的手指不停地划著屏幕。「有了，」她說，「啊，原來是這樣啊。」

被批評的是明人，當時他還是小學生，他面前的盤子里盛著炸牡蠣。

「不要光顧自己看，怎麼回事？」

「該不會連樓層都是三分之一以下吧。」

說出口以後，他才為最後那句多餘的話而後悔。

「能用郵件把這個網站的地址發給我嗎？」伯朗說著把手機還給楓，「我想和這個女人聊一聊。」

「可以。」他生硬地回答，腦中卻在想象楓來自己房間的場景，心怦怦亂跳。

「我明白了。雖然我已經餓了，但既然你這麼說，我就再忍一會兒。」

「給我看一下。」

「我知道了。」楓說著叫來店員。她點了香檳配牡蠣的套餐，套餐里似乎包括了一杯香檳和附帶三種醬料的生牡蠣。

「你看，像這樣。」楓用指尖撕下一部分花椰菜，「仔細看切成小塊的花椰菜，和被切前的樣子幾乎一樣。就算把這個切得再小點兒，放大了以後看啊還是原來的樣子。這在數學上似乎被稱為分形。你不覺得很有趣嗎？」

「那倒沒有，真的是三十二樓。」

複雜的情緒在胸口揮之不去。

「數學方面？那是什麼？」

沒想到楓竟然是這麼看待蔭山元實的，伯朗感到很意外。

「那個你吃掉，儘快。」伯朗揮著手。

「找個地方吃飯吧，停車場的家庭餐廳之類的。」

「嗯——」他開始思考，「我打算明天去矢神綜合醫院，就算白跑一次也要去見一下康治，雖然不知道能不能說上話。」

「我知道了。不過你為什麼討厭花椰菜？感覺連看都不想看。」

「看也不想看，別問理由。」

不——伯朗微微搖了搖頭。

「有噢，像是在西麻布的酒吧。」

「大哥一直都是一個人住嗎？沒和人同居過嗎？」

「明明很好吃。」楓用叉子叉起花椰菜，大口大口地塞進了嘴裏，然後突然停下說，「你知道嗎？花椰菜和西藍花，在數學方面是很有趣的存在噢。」

「但也不是全部，所以才有研究的價值吧。」

伯朗他們被帶去角落的一張桌子。周圍沒有客人，看起來可以放心地談話。

「說起來，大哥，你今後打算怎麼處理那座房子？」

「很小的，說白了，只有明人房子的一半大。」

車門關上了。往車窗外看去，楓正在揮手reａd•９9cｓw.cｏｍ。伯朗也對她點了點頭。

「那麼我也要去。」

「今晚承蒙款待了。難得能去銀座的高級夜總會，要好好享受噢。偶爾能被美女簇擁也是好事。還有，希望你能學會吃花椰菜，挑食會長不大的噢，你媽媽以前沒告訴過你嗎？」

明人不喜歡吃牡蠣，因為他說看著不舒服，所以禎子做成了炸牡蠣。但即使這樣，明人還是不吃。

「我在找吃飯的地方，我要找一家很晚也能進去又有可以密談的包間，而且好吃又好看的店。大哥，你有什麼不吃的東西嗎？或者對什麼過敏？」

「那幅畫被上傳在哪裡？」

「沒有特別想吃的，什麼都行，交給你了。你和明人經常出去吃飯吧？有什麼常去的店嗎？」

畢竟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人會隨著時間改變，對食物的喜好有變化也很正常。有時候，小時候很討厭的食物會在長大后成為最愛。

「那位小姐如何？就是在醫院里當助手的那個女人，她不是很漂亮嗎？」

名片上印著「夜總會CURIOUS室井小夜子」。不知道室井是不是舊姓，不過小夜子應該是從年輕時就在用的花名吧。很多女公關為了招攬舊客，就算換了東家也不換花名。

「隱瞞那房子的存在一定是有什麼重大的理由。至少在弄清楚這個之前不要隨便亂說。知道了嗎？」

「你房間大概多大？」

「幾樓？」

「是嗎？」

「不能挑食，全都要學著吃。」

沒過多久就上齊了飲料和料理。雖然沒什麼值得乾杯的理由，但他們還是在空中碰杯之後才把香檳送進嘴裏。有點兒澀口的辣，感覺很適合生牡蠣。

「真是過意不去，但就這樣吧。」

「那樣就很棒啦。我要去玩。」

計程車開到了西麻布。伯朗被楓領著進了一家位於地下一樓的酒吧。店面的裝潢模仿了歐洲風格的田園小鎮，牆上貼著電影的舊海報，還擺著一個酒桶的模型，長長的吧台旁坐著好幾個客人。

下一道菜也被端了上來，不知道楓是在什麼時候點了腌魚。伯朗看了看盤子上，不由得皺起了眉，除了魚肉和貝類，還有紅椒和花椰菜。

離開小泉町的時候，夜已經黑了。看了看時間，已經快要晚上八點。伯朗開著車，當看到出現在路旁的拉麵店招牌時，突然就感到餓了。他一說，楓也表示餓了。

「突然就開始了？有什麼契機嗎？」

「我要更正一下。」

「有什麼氣派的，這附近全是塔式公read.99csw.com寓。」

聽了這話，伯朗也停下了拿著叉子的手：「像是海岸線什麼的？」

「我有事想問她。」

聽到楓的解釋，伯朗點了點頭：「原來如此。」凡事都有章法。

「要到了噢，我現在就帶著呢。」

「對，對。」楓一臉高興地把花椰菜送進嘴裏，「你懂得真多。」

「那個，關於這件事沒有具體寫。不過，她的父親似乎並沒能畫很久，開始作畫幾年以後就因病去世了。」

「不是。純粹只是因為沒對象，我不是獨身主義者。」

「我明白了。」

楓嫣然一笑，說：「謝謝！」她的牙齒很白。

從小泉的那座房子里，他只帶走了那本舊相冊，因為他想以後給順子看。不過，那房子還在的事暫時不能告訴順子，所以再過一陣子吧。

「過敏倒是沒有，但我不吃花椰菜，除此以外都可以。」

「等一切結束后再去就好了。畢竟是親戚，會歡迎你的。」

「那樣的話就沒法喝啤酒了。就算要在外面吃飯，也先等回東京把車放到什麼地方后再去吧。」

所以，明人和楓在剛才的店裡一邊喝著香檳，一邊對生牡蠣嘖嘖稱道也是完全有可能的。伯朗這麼告訴自己。

「說起來在咖啡館的時候，你都想點啤酒呢。你真愛喝酒。」

「知道了。Aye，aye，sir！」

「我覺得大哥能找到非常好的對象。」

「我和明人君來這家店的時候，首先就會點這個，然後一邊吃著牡蠣一邊仔細思考接下去吃什麼。我們一貫這樣。」

「這樣啊。沒想到你很少有機會遇上合適的人。」

「給我看看。」

「當然，很性感的人，說是銀座夜總會的媽媽桑。」

「哎呀哎呀。」

「了解！那麼，吃什麼好呢？你有想法嗎？」

手島楓——伯朗的心裏因為這個發音而激動。這是他連想都沒想過的組合。又不是思春期，都這麼大年紀了還有什麼好慌的？！他責備著自己，但在腦中的一角，他又在思考這幾個字的筆畫是怎麼樣的。

「明人，」伯朗望著她的臉，不由自主地繼續說著，「是個幸福的傢伙，遇上了很好的人……我很羡慕他。」

這和康治研究學者綜合征的時期相符。

「是嗎？那麼，寵物的主人們呢？」

「要找地方再喝嗎？」楓問，「來我家也可以。」

「啊？那幅畫嗎？」

名片的反面印著夜總會周圍的地圖。伯朗拿出自己的手機拍了地圖，然後把名片還給楓。

楓不情不願地聳了聳rｅａd.９９csｗ•ｃoｍ肩，似乎是接受了這個說法：「很少有機會可以去銀座的夜總會開開眼界啊。」

「沒問題的。我不認為那個女人會給不好看的女公關高工資。」楓眯著一隻眼睛說。那個女人——當然是在說佐代。在矢神府邸里，楓雖然表現得沒頭沒腦，但其實，她好像對每個人都觀察得相當仔細。

「畫好像是那個女人的父親畫的。據說他原本對繪畫毫無興趣，但有一天突然就開始執起畫筆，而且畫的全都是不可思議的畫，好像也有認識的建築家指出過那些是分形圖。」

「雖然沒有包房，但不坐吧台的話應該可以。」

雖然伯朗想要專心駕駛，但總是會想東想西。知道那座房子沒拆的人有誰？除了康治和明人以外還有嗎？是矢神家的人嗎？

「那麼我也去。我還在擔心那次之後就沒有去探過病，說不定會被波惠姑媽罵。」

楓一臉佩服地敬了個禮：「那麼，就請加油。」

「要這樣做嗎？」

「哇，對不起。」楓道歉，「我沒想到會有花椰菜。」

「她和那幅畫什麼關係？」

「三十二樓。」

挑食會長不大嗎——

「你在做什麼？」

伯朗睜大了眼，確實很像。他操作自己的手機調出那幅畫，發現何止是像，根本就是同一幅畫。

楓「啊」地驚呼出聲，一臉震驚。

「很遺憾，會帶寵物來的女人大多已婚，而且飼養寵物的單身女人，很多時候都是不打算結婚，要不就是已經放棄結婚。」

因為是很久以前的事，他都已經忘了，但確實有過這麼回事。明人討厭吃牡蠣，更不可能吃生牡蠣了。

「是什麼時候的事？」

吃不了花椰菜，是因為會聯想到貓的大腦。如果把這事告訴楓，她會有什麼表情呢？她會像那天晚上那樣同情自己嗎？她會同情自己，然後告訴自己，她想要擁抱少年時的伯朗嗎？

「順利預約到了。」楓似乎根本沒覺得自己說了什麼奇怪的話，坦然地彙報結果。

伯朗把佐代在矢神府邸對自己說的話告訴了楓。

「給。」楓遞過菜單。

很有魅力的邀請。「雖然我很想這麼做，」伯朗坦白地說，「但今晚我還有地方要去。」

「好的。那麼，我就預約了。」

楓像是想到了什麼，從包里取出手機。

「至少能養眼啊，大飽眼福。」

「既然明天你也去那就正好，你找個借口把波惠女士帶出病房。在那期間，我試著問康治小泉那座房子的事。」

「難道是……」楓偷瞄了他一眼，「銀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