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朗偷偷嘆了口氣。他完全分不出佐代的話是真是假。但即使這樣，他也不能在這裏說出小泉那座房子的事。而勇磨向楓打聽禎子遺產的事，應該也是不說為妙。

伯朗被帶到一處擺著兩張茶几的座位，附近坐著的那組客人十分熱鬧，大概是工作上的接待吧，很顯然是一群點頭哈腰的男人陪著一個大搖大擺的男人。

「啊……」佐代半張著口，然後點了點頭，「雖然我也這麼覺得，但是先叫了她們。我明白了——你們退下吧。」

伯朗一路張望，想要看看女公關們的素質，卻對上了一個女人的目光，是佐代。她今晚穿著和服，不，可能她在店裡一直這樣穿。佐代也注意到了伯朗，她先是吃了一驚，但很快就恢復常態，唇邊浮起的微笑頗有深意。

「嗯……點什麼好呢？」

伯朗看著她的臉，忽然有一種奇妙的感覺在心中湧起。他好像在什麼地方見過與她很像的人，而且時隔不久，就在最近。是藝人嗎？

銀座離豐洲很近，大約十分鐘后計程車就到了公寓的地下停車場。

「嗯，差不多，今晚只有這個要問。」

一瞬間，他忽然靈光一閃，在店裡與她照上面時萌生的奇妙感覺又回來了。

「怎麼了？我臉上有什麼東西嗎？」

「請不要轉移話題。能不能請你解釋一下，你為什麼會那樣說？」

伯朗也舉起高腳杯，和她碰了一下。這已經是今晚第二次的乾杯了，他這麼想著把香檳含在嘴裏，酒香在口中擴散，剛才在酒吧里喝的完全無法和它相比。

當他把高腳杯放到茶几上時，兩名女公關走了進來九*九*藏*書：「打擾了。」這兩人都是二十五歲左右，身材出眾，長相迷人，光澤的肌膚，赤|裸的大腿，乳|溝——伯朗的視線在她們身上來回打量。若非身處特殊情況，他一定會毫不客氣地起色心。

「不，既然這樣，」伯朗站起身，「我就此告辭。多謝你的香檳。」

佐代臉上的假笑消失了。今晚，她第一次露出真實的表情。

「其他座位？」

「哎呀，那個，佐代女士，」伯朗說，眼睛不時地瞄著那兩人，「其實我是有事想來問你……如果可以，我想跟你單獨談談。」

佐代對黑服使了眼色，黑服低頭退下。目送著他離開，伯朗感覺自己被搶了先機。

他想起去探望康治時的事。的確，那家醫院顯露出了衰敗之勢。

「別當我是傻瓜。你以為我是誰？我既不逃，也不躲。」

「哪裡的話。沒想到你竟然會來，雖然是吃了一驚，卻是令人驚喜。」

「真不好意思，是我說話沒品了。我沒有養寵物，為什麼會這麼問？」

「哎呀，讓你這麼破費真是不好意思。」

伯朗站起身，再次跟在黑服的身後移動。這次他被帶到了一個被隔板隔開的席位，也隔絕了來自其他客人的喧囂。伯朗明白這裡是所謂的VIP席。

「十分感謝，我來給您帶路。」伯朗跟在黑服的身後往店內移動。店內很寬敞，可以輕鬆容納上百人。雖然上座率只有一半，但考慮到打烊時間將近，應該算得上生意興隆。

「十分抱歉。」

「你想問我的事，就只是這個？」

再次回到剛才那棟建築物時已經過了十二點rｅａd.99ｃsｗ.ｃoｍ。伯朗不管這個，還是往電梯走去。電梯門開時，女公關和大批客人一起走了出來。一進一出，伯朗按下七樓的按鈕。

「沒什麼，我在想如果你有養的話，遇到寵物受傷或者生病的時候，就給你免費診治它，算是你請我喝香檳的回禮。」

「這是給你的禮物，多有冒昧。」佐代說。

「所以你最好仔細確認一下禎子女士是不是還留有別的財產。」

「我下次再來。當然，是自掏腰包。」

「司機，」他說，「請快一點兒。」

他正想點杯啤酒，又有一個男人走了過來，他在黑服的耳邊說了幾句后，年輕的黑服忽然露出了緊張的神色。

他站著翻頁，找到了其中一張照片。「果然是這樣。」他心中已經確信了，用指尖把那張照片揭下后，又把相冊放回後座關上車門。

「哎呀，」佐代微微側頭，「我有說過那種話嗎？」

這回答出乎意料，伯朗不知道該怎麼回應。她苦笑著在臉前擺了擺手。

「您忘了東西嗎？」問伯朗的正是剛才給他帶路的黑服。

伯朗走到她的面前，拿出從相冊上揭下來的照片：「請解釋一下這個。」

伯朗這麼一說，立刻就被佐代瞪了一眼。

「夜總會CURIOUS」位於銀座八丁目一棟建築的七樓，講究的外觀頗有近未來風。走出電梯立刻就能看到入口，敞開的大門上雕刻著玫瑰。

還沒來得及找到答案，黑服就上前把盛有香檳的兩個高腳杯放在了茶几上。香檳中不斷冒出細膩的泡沫。

「只不過覺得你們真像呀，不愧是親生的，眼睛簡直一模一https://read.99csw.com樣。」

佐代放下高腳杯，微微搖了搖頭。

但遺憾的是，今晚他不能這麼做。

「就只是那個意思。似乎害你想多了呢，真不好意思。」佐代把手放在膝蓋上，恭敬地低下了頭。

「這人怎麼回事？」西裝男人發火了。

「不用那麼客氣呀。」

「佐代女士有養什麼寵物嗎？」

佐代意味深長地微笑著，把高腳杯送到嘴邊。她緩緩地眨了眨眼，把香檳一飲而盡后，仔細端詳著伯朗的臉。

「我把礙事的人趕走啦。你想問我什麼事？」她的表情生動，就好像即將要展開一段愉快的對話。這女人果然不好對付，伯朗在心中暗做準備。

「事到如今就請你別再裝糊塗啦，你不是特地悄悄在我耳邊說的嗎？」

「突然登門真不好意思。」

「呵呵呵呵。」佐代笑了，「那我就養個什麼吧。」她的唇滲著妖艷，完全無法想象她竟已年過六十。

「還能進去嗎？」

「你一定會來的吧。」

「即將傾覆是什麼意思？」

「你真的只是因為好心提醒才說了那樣的話？我實在沒辦法這麼想。」

伯朗看看香檳瓶又看看佐代，撓著頭說：「好吧。」

他對黑服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那話也沒有太深的意思，我只不過是想說不要太相信矢神家的人而已。畢竟，那就好像坐在一條即將傾覆的船上，誰都想著要逃生。如果只是想逃生也就罷了，難保不會有人趁火打劫。」

他拿著照片回到計程車上：「請回銀座。」

「晚上好，伯朗先生，多謝你的光顧。」她語氣柔和地說著，坐到了伯朗身邊。淡橙九九藏書色的和服看起來相當高級，讓人只敢遠觀。

伯朗沒有回答，只是在店內張望。佐代坐在靠裡面的茶几旁，她正在陪一個穿著西裝的胖男人說話。伯朗快步朝她走去。

「寵物？是指除了雄性人類以外的？」

她一邊催著伯朗離開茶几，一邊把嘴湊到他耳邊：「對面樓里的地下一層有個叫『19』的酒吧，請你到那裡等我。」

「那麼我去叫剛才那幾個姑娘吧。今晚我請客。雖然沒什麼時間了，但還請好好享受。」

「是。」兩名女公關應聲后離開。望著她們苗條的背影，伯朗想起楓的話。大概就像她說的那樣，佐代不會聘請不好看的女公關。

「是的，那個，媽媽桑說大概那邊比較好。」

伯朗一路走到新橋後上了輛計程車。他反覆咀嚼著和佐代之間的對話，又回憶起她送自己離開時的臉。

伯朗不解地側過頭，然後感覺到了注視的目光。他望向遠處，佐代正站在過道上看著這邊。

「夜總會CURIOUS」的門前也有許多正要離開的客人。伯朗撥開人群，走進店內。

佐代似乎察覺到了，把臉轉向他：「哎呀，你怎麼了？」雖然嘴邊在笑，但目光中閃過一絲冷峻。

「為了慶祝我們的再會。」佐代舉起高腳杯。

伯朗才踏進店門，站在一旁的黑服立刻上前招呼他：「歡迎光臨。」年輕的男子一頭整齊的短髮，臉上寫著疑惑，大概因為自己是第一次來的客人。

「請在這裏稍等九_九_藏_書一會兒。」伯朗對司機說著下了計程車，沖向自己的車打開後車門，座位上放著從小泉的房子里拿走的相冊。

「是嗎？好吧，那我就恭候了。」

適才的年輕黑服再度出現。看到他懷裡的東西，伯朗嚇了一跳。唐·培里儂——高級香檳的酒瓶。

「雖然能進，但我們的營業時間是到十二點。」

伯朗睜大了眼：「是這樣嗎？」

「實際上，我一直都很在意你之前的那句話。我正要帶著媽媽的東西從矢神府邸離開時，你說：『你最好小心點兒，難保那個箱子里是不是放了禎子女士的所有遺物。』那是什麼意思？」

用重新遞來的熱毛巾擦了擦臉后，佐代一臉笑容地出現了。

雖然說了不用她送，但佐代還是送到了樓下，並對著已經邁步離開的伯朗揮手。那滿是職業笑容的臉儼然就是一個老奸巨猾的銀座媽媽桑，她彷彿正在嘲笑伯朗竟然輕易地想要揣度她的內心。

「這是我的一點兒心意，還請不要客氣。而且，我也想喝。」

「比如是什麼樣的東西？」伯朗觀察著佐代的反應，「不動產之類的嗎？」

「這位客人，」他轉向伯朗，雙手合十，「本店為您準備了其他座位，能請您移步嗎？」

「就是字面意思。矢神綜合醫院在經營方面已經岌岌可危，處於銀行的控制之下。可以說是唯一財產的矢神府邸，也不知道會怎麼樣。」

「那個嘛……」她的表情幾乎沒有變化，「我就不清楚了，說不定什麼都沒有。」

「沒關係。」

「請問您要喝點兒什麼？」黑服說著遞來濕毛巾。

「不好意思，失陪一下。」佐代向客人道歉後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