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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醫生?」被這麼一喊,伯朗恢復了意識,眼前就是一張X光片,拍的是烏龜。伯朗似乎在看X光片的時候不小心打起了盹兒。
「哎?但是我已經上計程車了,沒事的,我去見他。」
「醫生,午餐吃什麼?如果是去外面吃,我可以陪你。」
因為蔭山元實站起了身,伯朗也就接班似的在電腦前坐下,在顯示屏前確認了病歷以後,他說:「看來沒有問題。」
「雖然是這樣……」伯朗低著頭,還是輕輕搖頭。
都特地等著下班的點了,必須得來個急診啊。伯朗雖然是這麼期望的,但這種時候偏不會有人來。最終,伯朗就這麼待到了八點。
「但願如此。」蔭山元實說,「那麼我告辭了。」她把放在一邊的包搭在肩上。
「好。」
「那就很可疑了。你重新打電話給他,讓他先稍微透露一下到底是什麼事。」
正如她說的那樣,他可以問波惠,也可以問佐代。他不聯繫勇磨是因為他不想聯繫,不只是因為討厭他,還因為伯朗不想從他嘴裏聽到自己不希望發生的那些事情全都發生了。
「他或許是想灌醉你,你要當心!那傢伙大概遺傳了好酒量的血統。」他邊說邊回想起佐代喝酒的樣子。
「哎?那可是酒吧啊。」
他等了一會兒,沒有回信。或許她已經見到勇磨了。伯朗感到十分後悔,剛才的電話里與其跟她扯酒的事,還不如叫她到家后發郵件或者打電話給自己。
「情況我已經了解了。既然是這麼一回事,門診時間以外,你可以盡情地忐忑不安,電話郵件都請隨意,我不會介意。但是,問診開始后請專心工作。如果你神思恍惚,我會罵你的。這樣可以吧?」蔭山元實說著站起身。
然而電話還是不通。從今早開始,他已經打了不知多少次。
伯朗連忙打電話給楓,電話很快就接通了。
「苦精琴酒?苦的琴酒?哇,這個好像很好喝!」
「好,請不要對我客氣。」
「嗯,路上當心。」
「最近醫生很不正常。工作時竟然會打盹兒,這簡直難以想象。我知道你最近有許多事。如果不能具體說也沒關係。但是,至少在這家醫院里的時候,請您變回原來那個認真負責的醫生。」
「第一眼看到她的時候,我就覺得醫生一定會喜歡上她,所以我才提醒你要你當心。她可是你弟弟的妻子,這不是只會讓醫生受折磨嗎?但或許已經遲了吧。那個時候,醫生已經喜歡上她了。」
蔭山元實很有時間概念,從來沒有遲到過。
伯朗回答后,蔭山元實看著他的臉,受不了地苦笑道:「你還真是很喜歡她呢。」
「真是不好意思,」伯朗說,「有一條蛇正在住院,必須每小時檢查一次,所以昨晚熬了通宵。」
「好辛苦。」母https://read.99csw.com親語氣冷淡地說。
「習慣打針了嗎?」
伯朗默默點頭。
忽然伯朗感到有什麼動靜,他往身後一看,只見蔭山元實站在那裡,不由得「哇」地叫出聲。
第一名患者是患了糖尿病的比格犬,垂下的褐色耳朵雖然十分可愛,但如果換算到人類的年齡,九歲的它已經算是老婦。兩個月前,因為它喝水次數、小便次數增多而被主人帶了過來。檢測后,它的血糖值明顯高於正常水平。
「嗯,還行。不過妻子還是很怕。」
「嗯,我沒事。」他用指尖揉了揉眼角,慌亂地轉過椅子。一個四十歲左右的女人和一個戴著棒球帽、大約十歲的少年正一臉狐疑地坐著,在一開始他們就說過今天是學校的創立紀念日,所以一起來了醫院。在他們面前擺著一個塑料盒子,裏面是正在動的烏龜。
「我去便利店買三明治。醫生最好也吃點兒什麼,有什麼想吃的嗎?」
「即使有這麼想,也要告訴自己不可以期待這種事的發生,對嗎?」
伯朗的目光與蔭山元實相對。她的唇角似笑非笑,彷彿在說:你看,她果然沒事。
「即使真的是那樣,我覺得你也不用責備自己,因為這是人之常情。」蔭山元實的唇邊浮起與她平日風格甚不相符的溫柔微笑,「那麼,我去去就回。」
「勇磨先生知道我會喝酒,而且去酒吧卻不喝酒反而讓人起疑。沒事的,我酒量也不錯,不會醉得不省人事。那麼,我出發了。」
「當然。」伯朗粗魯地回答,然後露出了難為情的笑容。
「謝謝。」母親說著站起了身,但她的兒子似乎無法消除對獸醫的懷疑,一臉不悅地拿起塑料盒,默不作聲地跟在母親的身後走出房間。
接通電話,伯朗大聲地說:「是我。」
「好……」伯朗輕輕搖頭,「不,不去了。我好像沒食慾,你一個人去吃吧。」
「你之前喜歡過我吧?」
「就這麼繼續吧,我覺得不用吃處方糧。」
「等一下,那麼至少別喝苦精琴酒。」
「我聽好幾個寵物主人說過,說醫生好像對我有意思。有一個飼主還說,醫生看著我的時候,眼睛是心形的,那不是一個獸醫看助手的眼神。」
「我有點兒放心不下,有什麼問題嗎?」
雖然被她說中,但自己絕不能承認。伯朗沉默著。
「那就好。不過,雖然這裡是動物醫院,但我覺得在醫生不在場的情況下治療總是有點兒問題。在收取費用的時候,我很有罪惡感。」
目送蔭山元實走去前台,他取出塞在白大褂口袋裡的手機,自然是打電話給楓。
「就很多啊!」
「辛苦了。謝謝!」
「要不索性去報警怎麼樣?」
「不,才沒有……」那種事,他沒有繼九九藏書續說下去。他突然覺得這麼一說或許還真是這樣。而且,只否認這一點也沒有意義。
「啊?」他抬起臉,與蔭山元實的目光相遇。
的確是那樣。說那話的蔭山元實眼神意味深長,他不知道她當時為什麼會這麼說,也不知道她現在想要說什麼。
晚上七點沒多久,候診室里已經沒有人了,有預約的患者都看完了。
「這麼晚你還要去?」他毫不掩飾自己的不悅,連名字都沒有報上。
這時,手機提示收到了郵件,打開后一看是楓發來的。看了內容,伯朗心裏一驚。楓說勇磨聯繫了她,問她現在是否有空和他見面,還說他掌握到了什麼情報,所以她準備去見他。
「你們在哪裡見面?」
聽到蔭山元實的提議,伯朗睜大了眼:「報警?」
「沒有。露露的喂葯內容也記錄下來了。能請你確認一下嗎?」
回到動物醫院時,燈還亮著。蔭山元實似乎還沒有回去。早就過了門診時間,站到入口處的門前,自動門沒有開。伯朗用鑰匙開了門。
聽到伯朗的提問,男人猶豫了一下,然後點頭。
「你今天不吃便當嗎?」
他望向身旁,蔭山元實正皺眉盯著他的臉看:「你沒事吧?」
「但是,」蔭山元實說,「我覺得她大概沒事。」她抬起臉看著伯朗,繼續說道:「那個女人很厲害,而且很可靠。我覺得她不會隨便就中男人的計,她一定會毫髮無傷地出現。」
「當然,」蔭山元實說,「我自己比誰都清楚。」
「沒時間做,睡過頭了。」
看了看鍾,剛過午後一點,白天的門診就此結束。
「你不是說今天不來了嗎?」
「啊?」
「啊,喂,喂?是大哥嗎?」
她微微閉上眼,搖了搖頭。
「問是問了,但他說想見了面再告訴我。」
「就像你說的那樣,真是抱歉。」
蔭山元實輕輕地點頭致意后離開了診療室。伯朗豎起耳朵,在確認自動門開閉的聲音后再次拿起手機,在郵件里寫上「半夜十二點之前回家。絕不能讓那傢伙進房間。到家后聯繫我」后發送給了楓。
「那個,所以……」伯朗轉向蔭山元實,「我剛才說到哪裡了?」
「有個阿婆上門希望能醫治她飼養的被自行車撞得奄奄一息的貴賓犬。當時她看起來相當驚慌失措,但是我跟她說明了情況,請她回去了。雖然我告訴了她其他能治的醫院,但她失望的背影卻在我腦中消散不去。我現在都在擔心那隻貴賓犬怎麼樣了。我選擇這份工作是因為想要幫助她那樣的人,想為她那樣的人出力,但我卻無能為力,這讓我非常懊惱。」蔭山元實低著頭,淡淡地講述著,沒有抑揚頓挫的語氣反而讓伯朗感受到她心中的感情起伏。
伯朗搖搖頭。
「哎?不,我怎麼可能https://read•99csw.com有這種……」
伯朗吃著蔭山元實買回來的三明治,在處理雜務的同時,也抽空撥打楓的電話,但還是打不通。他想去向波惠要勇磨的聯繫方式,無數次在手機上調出波惠的電話號碼,卻怎麼都按不下去。晚上的門診時間就這麼開始了。
伯朗的話戛然而止,因為他看到楓的身邊還有別人。
這種事是可以這麼自信滿滿地說出口的嗎?我的態度有那麼明顯嗎?竟然有好幾個飼主都注意到了。伯朗垂下頭,害臊得抬不起頭來。
「不會再有第二次了,我保證。」他只能這麼回答。
「哎喲,別那麼生氣啦。」勇磨歪著半邊瘦削的臉笑著說。
「目前可知信息為零。雖然因為和遺產繼承有關的問題,事情開始變得有些麻煩,但不知道和明人的失蹤有沒有關係。再加上楓小姐去見親戚里的男人後失去聯絡。就是這樣。」
「我想說的就這些,說了這麼狂妄的話真是抱歉。我去吃飯了。」
「我不知道他的聯繫方式。」
「弟弟失蹤后,他的妻子也隨之下落不明了,不是嗎?這次警察總該認真調查了吧。」
「你回來了?」
「那真是太好了。」伯朗飛快地轉了一下椅子。然後,眼前赫然就是蔭山元實的腰部,被牛仔裙包裹的小蠻腰。她似乎嚇了一跳,往後退了幾步。
「每天早晚散步兩次,基本會讓它走一小時。」男飼主說,這條狗是他在退休后開始養的,所以他七十歲左右吧。
「是的,我想趁一起吃飯的時候……」
「我還在工作,要到八點才有空。」
「怎麼樣?去之前提過的那家蕎麥麵店嗎?」
牛仔褲下那雙穿著運動鞋的腳朝右一轉,徑直向著門口走去。
「說它可能是輕度肺炎,先用藥看看吧。」
「醫生,」她說,「我應該在一開始就已經說過,你最好小心點兒,就是那個女人第一次出現在這裏的時候。」
「有什麼事情要你去做?」
然後過了幾小時——
她還是被灌了酒,醉到不省人事了嗎?勇磨會對醉倒的她做什麼?會帶回自己的房間嗎?又或者是去情人旅館?不好的想象在伯朗的腦中膨脹。
進入診療室,電腦前的蔭山元實轉過身,她的表情似乎很意外。
「惠比壽。我說我還沒吃飯以後,他就說那裡有一家能吃飯的酒吧。」
「在家。啊,對了,大哥,還要跟你討論去牧雄先生那裡的事吧?今晚……現在你還有事嗎?」

「那的確是讓人擔心呢。」蔭山元實冷漠的臉轉向伯朗,「那你聯繫一下那個男人試試?」
「你現在在哪裡?」
伯朗只是獃獃地回了一句「你走好」。
之後的病患依次是狗、貓、狗,都是預約過的。因為都只需要做簡單的檢查,所以並沒有花太多https://read.99csw•com時間。
「什麼?我聽不清楚!總之我走啦!」
伯朗抬起臉。「蔭山君。」他對著她的背影喊她。
「笨蛋,我叫你別喝。」
伯朗咂了咂嘴,這不是別有用心的男人在約女人時的慣用套路嗎?
伯朗張口結舌。「暴露了嗎?」他差點兒把這句話說出口,幸好忍住了。
「到底是哪個人說的?」他很想這麼問,但沒作聲。
蔭山元實停下腳步回過頭來。伯朗的目光迎上她鼻樑高挺的臉,說:「我弟弟他……失蹤了。」
「他好像有什麼重要的事要跟我說。因為想知道,所以就決定去一次。」
蔭山元實的話如同一把刀似的插|進伯朗的胸口。他想不出話來反駁,無盡的羞愧在心中膨脹,幾乎要把他壓倒。
伯朗把手機往書桌上一扔,手指插|進頭髮用力地撓著腦袋。
伯朗認為這個意見十分靠譜,但事情有那麼嚴重嗎?他不希望事情有那麼嚴重。
伯朗乾咳了一聲:「那個,你是從什麼時候站在那裡的?」
伯朗把明人出門后一去不返,考慮到其失蹤的原因可能和矢神家有關,所以他和楓一起行動的事向蔭山元實坦白了,但是他沒有提小泉那裡的房子還在以及後天性學者綜合征的事。如果連那些都說,故事就會變得很長,而且他也不知道要怎麼解釋才好。
伯朗在床上瞪著手機。「再打一次。」他這麼告訴自己,點擊撥號鍵后,他滿心祈禱地把手機貼在耳邊。
「這次是真的告辭。」
楓到底去了哪裡,又在做什麼呢?為什麼不聯絡自己呢?為什麼電話打不通呢?最重要的是,她和勇磨怎麼樣了?
「現在?」
「這種事查一查就知道了吧?」
「告辭。」蔭山元實低下頭,離開了診療室。
「重要的事?是跟什麼有關的事?你沒問他嗎?」
「發生了那樣的事嗎?」蔭山元實坐在診療台對面的椅子上交叉雙臂,「那麼找到什麼線索了嗎?」
勇磨那張色眯眯的臉浮現在伯朗眼前。他是想和楓並排坐在吧台旁,然後從背後伸手攬她入懷嗎?
「據說露露這一周沒有吐過,有食慾,也很精神。」
「啊,是的。然後是,那個……」伯朗的視線移到X光片,總算記起自己想說什麼,「它還有點兒便秘是吧,我也會開這方面的葯。請清理它的生活環境,水溫最好高一點兒,差不多是二十八攝氏度。」他再次看向那對母子,「請多保重。」
「喂,喂——」他正要叫她再等一下時,電話已經斷了。
「啊……那麼,跟你一樣就好。」
「我知道了。」蔭山元實打開門,但在出門前又回過頭說,「醫生,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弟弟就這麼不回來也不錯?」
伯朗脫下白大褂,換了鞋,又穿上外套,走出診療室的時候,門鈴響了。楓站在外read.99csw.com面。伯朗按下開關,給她開了門。
他越發地感到後悔。
突然,前台的拉門被猛地拉開。蔭山元實滿臉緊張地拿著手機:「醫生,電話,大概是那位打來的。」
「是嗎……」
伯朗衝過去接過電話,看了一眼來電顯示,果然是楓。
伯朗嘆了口氣,轉動椅子。雖然他盯著電腦的屏幕,但什麼都沒有看進去。女助手的話還留在他的耳邊。
「是我,喂!你幹什麼去了?」
「知道了,我等你。」掛上電話后,伯朗呼地吐了口氣,然後把手機放在前台的桌子上。
「你有沒有在想應該去就好了?」蔭山元實收拾好東西準備回家。今天她穿著緊身迷你裙。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最近穿短裙的次數變多了。
伯朗再一次確認了時間,距離門診時間結束還有將近一小時。他看向蔭山元實,她卻扭向一邊。
「你是在坐立不安嗎?」
「那麼,飯可以吃,不要喝酒。」
拉門「嘩啦」一聲被打開。他吃驚地轉過身,正巧蔭山元實從前台出現。
他對著電腦寫起了烏龜的病歷,卻完全無法集中注意力,只是不住地抖腳。
「不吃的話對身體可不好噢。」
「對不起,我一迷糊,連手機沒電了都沒注意到,而且,有很多事情要做……」
「告辭。」她說完就離開了。
她平時總是自己帶便當來,伯朗在外面吃飯的時候,她就在前台吃。不過偶爾兩個人也會一起出去吃。
「哦?真少見。」
他一大早就給她發了郵件,內容寫的是想去矢神牧雄那裡問情況,希望她能和自己碰個面,請她儘快聯絡自己,但至今都沒有迴音。
「如果是那樣就好了。」
「很抱歉今天為難你了,不過多虧有你,幫了我的大忙。」
「什麼晚上好?!你到底知道我有多——」
「你現在不去沒關係嗎?」蔭山元實問。
然而就和他之前撥打了無數次的結果相同,手機里傳來的是乾巴巴的「將為您轉到語音信箱」的提示。
她的語氣中沒有絲毫緊張感,伯朗感覺自己下半身一軟,幾乎就要癱坐下來。但是,他的確是鬆了口氣。
「喂?」楓的聲音非常明快。
「醫生,」蔭山元實的眼中忽然露出憐惜,她緩緩地說,「你似乎很容易動心。」
「八點啊……嗯,那麼,我差不多那個時候去你醫院可以嗎?」
「晚上好。」楓低下頭。
「我剛進來。」
「我沒那麼想噢,辛苦了。」
她一臉尷尬地舉起百貨店的紙袋:「有東西忘了……」
「啊?」
「聽你這麼說,我就放心了。我查了一下,處方糧好貴。」男人鬆了口氣似的摸了摸比格犬的頭。
目前的治療方法是在家注射胰島素、運動以及控制飲食。
「你好像聯絡不上她。」她指了指書桌上的手機,似乎已經留意到伯朗打了無數次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