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繼續驅車前進，路兩邊茂盛的雜草劃過車身。

松原湖車站很小，乍看幾乎和倉庫沒差別。入口上方掛著一塊木牌，上面用毛筆寫著「松原湖車站」，固定木牌的釘子已經銹跡斑斑。昏暗的候車室比我學生時代租的單身套房還要狹小，角落的書架上，放著幾本《少年JUMP》《少女FRIEND》之類的漫畫雜誌。

從車站再次上了國道，掉頭往清里開了一小段后，我依照地圖的指示，在那個十字路口右轉。從這裏開始，陡坡漸漸多了起來。

我看到右邊有一塊小小的路標，路標上沒有文字，而是用白色油漆畫了圖案。雖然已剝落大半，很難辨識，但可以肯定是只獅子的側面像。我一言不發地轉動了方向盤，沙也加也默默無語。

藍天上飄著一小朵很有立體感的雲。「天氣好像熱起來了。」我拉上蕾絲窗帘，嘟囔著起了床。頭有點沉，顯然是昨晚白蘭地喝多了。但想到今天要做的事情，頭腦立刻清醒起來，再沒有半點睡意。

吃完早飯，我們出發了。沿著甲州街道繼續西行，不久，調布高速公路入口的指示牌就出現在眼前。

「我都不知道這裏竟然有別墅區。」沙也加說，「地圖上的那個黑點，會不會也是某棟別墅？」

「一看到那棟房子，你差點拔腿就跑，還說才不要住那種活像情人旅館的地方。」

「我想不在這附近。如果在這一帶，與其用難找的標記，不如直接註上路名更一目了然。」

駛入中央高速，時速穩定在一百公里后，沙也加客氣地問道。我車上安裝了CD播放設備。

地圖上標示的路線是從松原湖到左上方的一個黑點。要抵達目的地，看來需要經過一條狹長曲折的小路。這條小路上有「三棵松」「httｐs://read•9９ｃｓw.coｍ石碑」等標記，其中距離目的地最近的標記是「獅子」。這個標記的含義我自然無從得知，但與那把獅頭鑰匙有關係卻是錯不了的。

「嗯……」其實我也想起來了——我把這句話咽了回去。

「這麼說來，父親汽車的後備廂里的確總放著防滑鏈，不過我以為是為了防備突然下大雪，並沒有多想。」

「哦，是嗎？」

轉眼到了一個丁字路口，和地圖上標示的完全一致。我停下車，掃視四周。最後一個標記應該就在這裏。

「如果冬天開車來這一帶，防滑鏈就是必不可少的了。」

不一會兒，右手邊出現了一個小湖。湖邊稀稀落落地散布著免費停車場和賓館，雖然正值周末，景象卻不是很熱鬧。

再往前開了一會兒，左邊出現一條岔道。從那裡拐過去，就是我們以前漫步過的清里小鎮，但我毫不猶豫地筆直前進。

我朝她的左腕投去一瞥，發現她戴的手錶和上次不一樣，皮質的錶帶很粗。我猜想是為了更好地遮住傷痕。

「其他還聽些什麼歌呢？」

「你父親每次都開車出門嗎？」

我點了咖啡和三明治，她又追加了一份冰淇淋。

「是啊，不過聽天氣預報說，晚上會變天。」

「我想起以前來這裏時的事了。我們住在一個簡易旅館里，對吧？」

離開別墅區往回開，正在森林中穿行時，沙也加突然喚了一聲：「咦，你看那個！」我放慢車速，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去。路旁豎著一塊約一米高的四方形石頭，幾乎已掩埋在雜草叢中。這石頭看上去是天然的，但多少也有點石碑的模樣。石頭旁就是一條小路，不過很窄，恐怕只有好奇心特彆強的人才會進去，路鋪得也很馬虎。九-九-藏-書

「是啊，他以前是計程車司機。」

穿過海之口鎮，驅車十來分鐘后，公路上出現松原湖入口的指示牌。再往前開，又出現一個向右的箭頭標誌，指向松原湖車站。我便在那個路口右轉。

「你想得真周到。」

服務生過來送上我們點的東西。我就著咖啡吃三明治，時不時瞄一眼沙也加。她正用淺底的小勺吃冰淇淋，那伸出粉紅色舌頭舔冰淇淋的模樣和以前一樣，沒有絲毫改變。

醒來時是早上七點，這麼一大早就起床，平時簡直不可想象。簡單地活動活動身體后，我開始慢悠悠地刷牙、洗臉。雖刻意放慢了節奏，但也只花了十五分鐘就全部完成了。早飯我不打算吃了，準備八點就從家裡出發。

我在房子前停下車，路已到盡頭。我關掉引擎，透過擋風玻璃打量著這棟房子。

她的愛好全變了啊，我在心裏感嘆。這也難怪，畢竟我們之間有那麼久的空白。

昨晚我們在電話里商定，她先搭計程車到這裏，再由我開車帶她過去。

「說起來是有這麼回事。」我不自然地笑了笑。

看來那一帶天氣多變啊，我思忖著，不經意地瞥了眼她身旁，一個路易威登提包裝得鼓鼓囊囊的。昨晚我已經跟她說過，我們準備當天來回，這麼短的時間，一個女人也需要帶這麼多東西嗎？我不禁有點疑惑。不過問這個問題也很突兀，我還是閉上了嘴。提包旁放著一個紙袋，裏面裝的應該就是相冊。昨晚她在電話里主動提出要帶給我看的。

「說得也是，那我倒回去吧。」

「我可真是被打敗了。」

我本來是自言自語，旁邊的沙也加卻回了一聲：「是啊。」

在綠蔭環繞的道路上開了一段時間，過了小海線的鐵路道口后，民宅逐漸增九*九*藏*書多。十幾個小學生模樣的孩子排成一隊，走在路上。

「然後你一直吵著趕快回去趕快回去，害得我都沒能好好買點禮物。」

「我帶了CD，放來聽聽吧？」

「光是走在那裡都很難為情。」

「最後沒辦法還是住了下來。第二天在清里的街上閑逛時，你又嚇了一跳，因為好長一排全是花花綠綠的土特產店。」

「好啊，什麼歌？」會不會是Yuming的歌呢，我心裏想著，出聲問道。以前她常放Yuming的歌給我聽。

開車沿環七大街南下，在高圓寺從輔路上了甲州街道，之後一路西行。因為是周六，天氣又很和煦，出門旅行的人似乎很多，前後都擁擠著一看就是周末出來兜風的車。

堵車不算嚴重，大約一小時后便到了須玉。但我們等了好一會兒才出了收費站，因為去清里的車太多了，幾乎都是一男一女的組合。想必在旁人眼裡，我們也是一對享受周末的情侶吧。事實上在學生時代，我們的確去清里住過一次。記得當時我們住在彷彿圖畫書上才會出現的那種簡易旅館里，吃的是味道不怎麼樣的法國菜，那手工紅腸真是難吃死了。

哦對，我想起來了。高中時曾經聽她提過。

繼續向前，民宅愈來愈少，不久一片森林映入眼帘。森林的入口處並排種著三棵松樹，想必這就是三棵鬆了。我不假思索地開了進去。

「說不定他是為了方便隨時來這裏才配備的。」

「應該就是這裏了。」我ｈｔｔps://ｒｅad•９９ｃｓｗ•ｃom說，「進去看看吧。」

過了環八大街，又開了幾分鐘后，道路左方出現一塊寫著「ROYAL HOST」的招牌。我把車停到停車場，走進店裡。沙也加就坐在靠窗的位置。

「只能開過去看看了。」

從地圖上看，這片森林里有一個標記石碑，應該從那裡進入狹窄的岔道，但具體方位很難辨認。開著開著，前方突然一個又一個急轉彎，彎道過後，道路變得煥然一新，而且每隔一段距離便有一條輔路延伸出去。我試著拐進其中一條，只見鬱鬱蔥蔥的森林深處，掩映著幾棟西式風格的建築和小木屋。看樣子這一帶是別墅區。根據路口矗立的路牌上的說明，附近的森林已被悉數劃分成整齊的棋格狀，而且每條道路都有一個雅緻的名字。

「是啊。我打電話問了長野的天氣預報。」

我們倆不由得笑起來。我思量著要不要問她「順便去清里轉轉吧」，但終究沒有說出口，用力踩下了油門。

我們穿過森林，回到來時的路上。從車裡看到好幾棟別墅，但幾乎都空無一人。

開著開著，路邊開始出現裝修華麗的咖啡廳和以當紅藝人的名字命名的店鋪。一切都與那時無異，看樣子這特色往後也不會有任何改變，因為連正在施工的建築也擁有同樣的氛圍。

「那張地圖給我看看。」我對沙也加說。她從包里取出那張舊紙。

「今天天氣不錯，真是太好了。」我望著窗外的天空說。

「有可能。」沙也加點頭。

牆上貼著手寫的列車時刻表，從表上看，列車約一個半小時一班。可能是剛開走了一班，候車室和站台上都空無人影。我和沙也加穿過無人的檢票口，來到站台。單軌軌道上洋溢著異國情調。

「邦喬維之類的。」她回答。rｅａd•9９cｓw.cｏm

喇叭里傳出皇后樂隊的歌，但不是原唱。沙也加說，是喬治·邁克爾唱的。

「久等了吧？」看到她面前的茶杯已經空了，我問道。

在車輪的嘎吱嘎吱聲中，我們進入了這條坑坑窪窪的小路。沒過多久，路上連隨便澆的那點水泥都沒有了。就在路況改變的地方，蓋著一棟看似公司倉庫的建築，已經朽敗不堪。

「你笑什麼？」我問。

「有可能。現在的問題是，石碑在哪兒？」

把報紙的邊邊角角都瞄了一遍，又看了會兒電視新聞節目，總算快到八點了。可要出發時我才發現行李沒帶齊，最後落得手忙腳亂地出了門。

「是有一點哦。」

正當我們混在車流中，沿著銀杏樹成列的國道一四一號線，也就是俗稱的清里線開始北上時，旁邊的沙也加突然撲哧一笑。

沙也加搖搖頭。「是我到得太早了，我還以為路上會很堵。」

往裡開了十米左右，路左邊出現一座建築。那是棟灰色的房子，由於周圍都被灌木和雜草覆蓋，從遠處只能看到二樓以上的部分。

很快到了稻子湯與松原湖的交叉口，我拐向松原湖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