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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1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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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往後翻,雖然不算很頻繁,但日記里又提到了幾次「寧姨」。以鄰居來說,她好像出入很隨便,而且還幫忙做家務。不久又出現了這篇日記:
比如這棟房子里竟然沒有一台電視機。二十三年前彩色電視機應該已經相當普及了,雖然以當時來說,沒有也不足為奇,但如此寬敞的一個家,總覺得至少也該擺上一台。
六月一日 陰
「全家人離開這裏的時候帶走了吧?不然就是賣掉了。」當我提出疑問時,沙也加如此回答。
「也是……」沙也加站在那裡,抱著胳膊沉思。
二月三日 陰
「怎麼了?」我問。
「把它帶回去吧,回到東京后再慢慢看。」
「放在這個房間的什麼地方?」我追問。
「應該是熟悉的人吧,比如親戚。」
就像他宣布的那樣,之後每個星期至少會在星期六寫上一篇,也有不少時候只寫了天氣。
「你對『寧姨』這個名字有印象嗎?」我問沙也加。
沙也加微微低著頭,不停地眨著眼睛,接著手托著臉頰四下張望,眼神也變得恍惚。
從學校回來時,那傢伙正躺在沙發上。趁他不注意,我馬上回到自己房間。一進門就發現小美在我床上,和前幾天一樣嗚嗚地哭,肯定又被他欺負了。
「這個『那傢伙』……」
「噢,這種事呀……」我禁不住凝視著她,「倒真是挺常見的。看來你家也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家庭嘛。」我不自覺地帶著點揶揄的口吻。
十二月二十四日 晴 有時陰
我提出這樣的建議,是因為不想在這裏久留,最遲也要在夜色降臨前離開。
遠處的天空突然一亮,沙也加不由得一個激靈,緊接著就是轟鳴的雷聲。
「好啊。」沙也加也同意。
「那天也是這樣,又打雷又下雨。」她喃喃自語。
不知是不是傷害到她了,話一出口,沙也加的眼裡便蒙上了陰霾。我有些慌亂,正想解釋沒有諷刺的意思時,沙也加已經開口了:「我家不是個普通的家庭。」聲音有幾分嘶啞,但語氣很堅九九藏書決。
五月六日 晴
八月二日 晴轉陣雨
「怎麼了?」沙也加問,「上面寫了什麼?」
「糟了。」我說,「真像你說的,要變天了。」
我繼續往下看。
以上就是御廚佑介第一篇日記的內容。從遣詞造句上很難推斷出他的年齡,但感覺要比算術作業本上填寫的小學六年級更小些。
今天老師來上課了,說是得了感冒。
「怎麼了?」
進入八月後,終於出現了新的人物。
「是啊。」她把日記翻到前一頁,日期是二月三日。
「沒地方放吧?」我說,「如果這個房間放過電視,應該有一塊空出來的地方才對,但這裏根本沒有這樣的空間。」
「真是搞不懂。」我說,「這寫的到底是誰啊,而且父母也沒再提到過了。」
山田同學把玩具模型帶到學校來了,我不是很會玩。
她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晃晃悠悠地走到鋼琴前,在那裡蹲了下來,做出從鋼琴下面偷看房間的動作。
佑介一個星期只寫一兩篇日記,所以相對於頁數,時間跳躍得更快,轉眼就到了年底的聖誕節。
雨聲愈發急驟,我瞥了眼窗外,雨點激烈地敲打著玻璃,畫出無數條銀線。
寧姨帶來了一個小女孩,小得就像個洋娃娃。聽說現在寄放在託兒所,等再大一點可以上小學之後,寧姨就會像以前那樣來我家了。寧姨做的飯很好吃,我很想她早點回來。
「有道理。」我覺得她說得很對,便從后往前翻了起來,但最後幾頁一片空白。莫非這本日記還沒寫完,佑介就已經離開了這個家?
今天好熱,每個人都嚷著熱死了熱死了。大掃除結束后洗手的時候,順便把腳也洗了一下,真舒服。大家說想去海邊,我很喜歡游泳。回到家裡,媽媽也穿了短袖衣服。
老師今天請假了,所以我們一天都沒學習,真高興。可回家一說這事,爸爸卻訓斥我說,這時候更應該好好學習。吃晚飯時我肚子有點痛,所以吃了葯。read.99csw.com
「躲著?誰啊?」
正要走出房間時,遠處閃過一道亮光,接著就是轟隆轟隆的聲音。
「收到禮物是怎麼回事啊?會是誰送的呢?」
「對親戚會在電話里發火嗎?還說不要老是送玩具?」
話音未落,外面已經響起啪嗒啪嗒的雨點落地聲,不一會兒,聲音的間隔愈來愈短,最後變成嘩嘩的雨聲。
「不對勁?」
我正在玩水槍的時候,寧姨給我們送來了西瓜。她可會挑好吃的西瓜了。我、媽媽和寧姨三個人分著吃了。寧姨說孩子還在家睡覺,匆匆忙忙地回去了。今天牽牛花的藤沒長多少,就沒寫繪圖日記。
「要是這樣的話,還有更值錢的東西啊,比如那架鋼琴。」
「我看不太懂,但覺得情況有點不對勁。」我回答。
「鋼琴下面?」我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去,那裡放著一架鋼琴,「鋼琴下面怎麼了?」
我沉默了片刻,為了打破突如其來的尷尬氣氛,又開始嘩嘩地翻看日記。
我凝視著她的臉,然後望向手上的日記本,總覺得我們一定忽略了什麼重要的細節。
「那先看看最後一篇的日期吧。」她的語氣恢復了正常。
「嗯……感覺似乎在哪兒聽過。」
她慢慢伸出右手食指,指著前方:「鋼琴下面……」
沙也加仍然蹲在那裡,抬頭看著我。「在下面躲著呢。」
「會是親戚嗎?」
「我們再去其他房間找找看吧,能帶走的都帶回去。」
「聽你這麼一說,還真是這樣。確實很奇怪。」
「怎麼了,鋼琴下面有什麼嗎?」我又問了一遍。
我已經忍無可忍了。要是那傢伙死了就好了。
五月八日 陰
今天特別冷,期末結業典禮的時候也不停地發抖。因為第二學期的成績進步了一點,媽媽表揚了我。今年又收到了聖誕禮物,是賽車模型。去年是蒸汽機車模型。爸爸說怎麼老是送玩具,應該送點書才好,還在電話里發了火。晚上下了點雪。
「看樣子要下大雨了。」
「我覺得很有可能是爺爺奶奶。」沙也加也點點頭,九-九-藏-書小聲說,「我家那位也經常向他父母提出抗議,說不能太慣著女兒。」
「貓,小美……」沙也加皺起眉頭,視線移向斜下方。
翻到倒數十來頁時,終於看到了字跡。最後一篇日記的日期是二月十日,建國紀念日的前一天。
我頗感意外地望著她,她看了我一眼,聲音比剛才輕了很多:「對不起,希望你不要胡亂想象。」
接下來就是六月一日,好像偷懶了半個月。這件事他自己也做了反省,寫了以下日記。
五月十二日 陰轉晴
「在下面……躲著……」
「有可能。不過從這篇日記來看,佑介好像很不歡迎這個人。」
沙也加顯然明白我的心思。「說得也是,」她說,「不知道還有沒有別的線索。」
「這裏面一定有很複雜的內情。另外還出現了『小美』,看樣子是只貓。」
「很久以前?」我脫口問了一句,隨即倏地一驚,終於反應過來她這話的含意,「你想起來了?曾經躲在這架鋼琴下面?」
除了電視機,其他的家用電器也少得可憐。不僅找不到洗衣機和吸塵器的蹤影,連電話都沒有一部。
之後又跳過三天,到了五月十六日。
等沙也加看完日記抬起頭,我說:「有新的人物登場嘍。」
「裏面會不會寫到和這棟房子有關的事情呢?」沙也加也湊過來看日記。
五月七日 陰
「是這樣嗎?我倒有種強烈的感覺,這個家只怕從一開始就沒有那些東西。就拿電視機來說,如果以前有過,你覺得會放在哪裡呢?」
十月五日 晴
「應該就是這個房間吧。」沙也加站在客廳的沙發旁說。
我們下了樓梯,再次仔細地掃視房間,發現了幾個很奇怪的地方。
五月十六日 晴
她舔了舔嘴唇,喉嚨動了一下,像是咽了口唾沫。「是我……」
「你也知道那隻貓?」
日記本是爸爸給我買的。爸爸說,寫日記可以記住生字,還有很多作用。我會努力寫的。今天是兒童節,在院子里升了鯉魚旗。晚上媽媽做了一桌好吃的,我開心極了。九*九*藏*書
今天學校有唱歌考試,我唱了首《牧場綠油油》。上體育課的時候,藤本跳跳箱差點受傷,真危險。爸爸給我買了一本書。
「不過家用電器稀少這個問題,可能也沒有那麼嚴重,沒準這是屋主的一貫風格。我覺得更難以理解的是,這裏竟然連掛歷都沒有。不管哪家都會在牆上貼一張的吧?」
「果然還是得從頭按順序讀啊。」沙也加輕嘆一聲,「可是恐怕要花很長時間呢,這足有一本精裝書那麼厚。」
「很久很久以前。」
本想匆匆掃上一遍,但還沒看完我就悚然心驚,又從頭看了一遍。我知道自己的表情已經僵硬。
「嗯,你自己看看。」我把日記本遞給她。
「別著急,我打一開始就沒期待一切都順風順水。我們再仔細讀讀這本日記,說不定會找到什麼線索。」
「嗯……」她掃視四周,最後望著壁爐陷入了沉默。
「沒事,離我們遠著呢。」我笑著說。
「這雨越下越大了,」我說,「我們還是早點離開為好。」
她默默地搖頭。
「唔……」沙也加把這篇日記又讀了一遍,然後抬起頭,「那會是誰送來的呢?」
沙也加想了一下,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一點頭緒都沒有。」
二月十日 晴
雖然肚子很痛,我還是去上學了。因為我不想待在家裡。雖然想找老師商量,但大人還是靠不住的。他們肯定會相信那傢伙說的話,誰也不會相信我說的。過後還會遭到那傢伙的報復。
從以上內容來看,這個寧姨應該是以前御廚家的家務女傭,因為生小孩暫時辭了差事,但她還是三天兩頭上門,可見家就在附近。
今天是節分,以前每到這天總要撒豆驅邪,但現在已經不撒了。今晚那傢伙又喝得爛醉,真想撒把豆子吆喝一聲:鬼出去!九-九-藏-書
「看他的描述,恐怕遭受過很惡劣的對待,甚至到了想向老師求助的地步。」
沙也加移開視線,用手指擦了擦鋼琴腳,那裡的灰被抹去,露出一道黑線。
到這裏為止寫得都比較認真,但不知道是很快就厭倦了,還是沒什麼可寫的,從這天開始出現了三天空白,一下子跳到了五月十二日。
「鋼琴可能不好脫手吧,而家用電器誰都想要。」
「包括所有的時鐘都停在同樣的時刻,凡此種種,無不讓人覺得這棟房子里的時間被扭曲了。這當然是有人刻意為之,但他的目的何在呢?」
「我不知道他是什麼來頭,但當時顯然是住在這裏,因為發現他睡在沙發上時,佑介並不覺得驚訝。」
「抓緊時間,一旦天黑下來,在這樣的大雨中開車很危險。」
「我也是這麼想的,正在找呢。」我一目十行地翻看著,「但看樣子,這個家庭就是父母加佑介的三口之家,一直沒有其他人出場。」
「就是不知道才問你啊。」我拉過椅子,撣了撣灰坐了下來。可能因為是孩子用的,感覺有點矮。「給他們兒子送禮物還要被抱怨,至少說明是自家人,也許是孩子的伯伯,也許是爺爺奶奶。」
「要把日記全部看完,恐怕要花上很長時間啊。」
「你?」我不明白她的意思,盯著她的臉問,「什麼時候?」
從今天起我一定要好好寫日記。爸爸說,不用寫很多,哪怕只寫個天氣也沒關係。還說不用天天都寫,但星期六的晚上,即使不舒服也一定要寫。這樣就沒有那麼辛苦了,我決定照爸爸說的做。
「所以說到底是誰啊?」我的聲音急躁起來。
這個「寧姨」莫非是附近的阿姨?
「可能吧。但說那是一隻貓的話,總覺得有點對不上。」她苦笑了一下,「剛才我就一直在說這種模稜兩可的話,該想的卻一樣也想不起來。」
我從日記本上抬眼,看著沙也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