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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1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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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像見過他。」她點點頭,轉動方向盤。
亮子嗤嗤地笑著,一句話切中要害:「在那兒不怕沒有對手,但在學校裏面可沒有什麼值得一提的對手哦。」這並沒有引起加賀的興趣,而亮子接下來的一番話卻徹底說動了他:「還能向前幾屆的全國總冠軍學習呢。」全國大賽臨近,加賀正愁著還沒有進行過一次稱得上滿意的訓練。
「偶然罷了。」
黑框眼鏡接替他進了房間。加賀指著水槽說:「這個還真有點意思。」而藤堂只顧收拾著桌子,眼也不抬一下,說:「無聊的東西。」
「跟我的告白一樣讓人震驚?」加賀故意一臉正經地問道。
供職于縣警總部交通科的秋川義孝是劍道四段,身為警官卻一臉平和,身形也不算高大。身高一米八的加賀第一次和秋川切磋技藝時,本以為能憑藉臂展優勢取勝。他的臂展比秋川的長了五厘米。但對戰時才發現,對方的手臂雖說較短,卻能夠自如地伸縮。加賀本以為秋川夠不到自己,秋川的竹劍卻在最後一刻陡然伸長,完美地刺到了自己身上。加賀使出猛刺的技能,本以為能夠擊中秋川,卻都在毫釐之間被他輕易地躲過了。對方出招很少,加賀的攻擊次數是他的三倍,但基本上招招落空。加賀只能一面追著秋川,一面咒罵自己動作太遲鈍了。
「哦,我能坐這兒嗎?」加賀指著一張椅子說。
兩人離開了網球場,加賀納悶:若生和華江平時總是出雙入對,分開行動可真是少見啊。
「藤堂正在收拾實驗器材……他說馬上就弄好了,要你稍微等一會兒。」
「三島和您認識?」加賀問道。
「真不好意思。」
「怎麼了,T大的麥肯羅?」
那位前幾屆的全國冠軍每周只去一次,因此加賀也只在那一天陪三島去警局,今天正是這樣一個日子。
女子把頭縮了進九九藏書去,車窗隨即關上了,她把臉轉向正前方,握住方向盤。加賀誇張地聳了聳肩,嘆了口氣。
秋川抱著雙臂,沉吟道:「一是因為三島的戰術奏效了,二是……湊巧罷了。」
「為什麼非去那兒不可?」當時加賀這樣問道。
在離兩人最近的場地一角,有一張能坐四人的長椅,若生伸展開身體躺在上面,用一塊毛巾蓋住了臉。加賀和藤堂走到近前,隔著鐵絲網叫他。
這時,三島亮子猛然一招擊向對手的頭頂,對手架住她的攻擊,竹劍發出了斷裂的聲音。
秋川搖搖頭。「她父親是三島集團中的一大派閥,不僅有權力,還掌控著各種人脈關係,在縣警總部部長面前也吃得開。就因為這樣,我被叫了過來。」
「不是。」沙都子一臉憂鬱地搖搖頭,「但事關重大,這裏不方便說。」
走到門口,藤堂把去向指示板上的牌子換成「回家」,同加賀並肩離開了研究室。木質的走廊中,兩人錯落的腳步聲迴響在寂靜的大樓里。
明明這麼在意,卻故意裝成這個樣子!加賀一面心中咒罵一面說道:「在休養呢。」隨後又補了一句:「你很關心她?」
加賀正吃著豬排蓋澆飯,聞言停下手問道:「找到自殺原因了?」
加賀湊近仔細看了看,才發現水面上微微冒著一層水汽。
「是好女孩,祥子也是個好女孩啊。」
「是你啊。」加賀冷冷地回答。
「是得了。但我更喜歡你們學校金井波香的打法。雖說還沒成大氣候,但我能感到她身體內蘊藏的巨大能量。」
「我只是單相思。」
「藤堂,不在嗎?」
「叫大家出來的人,」兩人一言不發地走出金屬工程系的大樓,接著藤堂開了口,「是沙都子吧?」
「不行!」
加賀從桌子下面抽出了椅子,這時發現腳邊有一個小水槽。水槽剛剛能養下幾條金魚,但裏面沒有金魚,而是並排擺著兩個滑輪,其中一個直徑大約八厘米,而另一個只有它一半大小,色澤都像鋁一樣。兩個滑輪的軸承幾乎被擺在了同一高度九-九-藏-書,用一根彈簧一樣的帶子連接著。水槽內的水沒到了兩個滑輪三分之一左右的地方,用彈簧帶相連的兩個滑輪轉動著,產生了流水的聲音。
「你朋友?」她用中指把太陽鏡往上推了推,問道。
「藤堂在嗎?」加賀小心地問道,繞到了衣帽櫃後面。

「走吧,加賀君。」女子故意強調了那個「君」字。
說著加賀繞到雪鐵龍右邊,打開厚實的車門坐了進去。車裡的後視鏡映著藤堂,只見他在原地愣了一會兒,然後慢慢走開了。
理工學院按大類分為理學系和工學系,全體學生有八成在工學系。工學系裡又分電子電氣工程系、機械工程系、金屬工程系、化學工程系等等,各個系都有專屬的研究室。
「但她得了全縣學生比賽的冠軍。」
「我想跟大家談談祥子的事。」沙都子連招呼都沒打,見了加賀就開門見山地說。
「先走了,還好地點就在搖頭小丑。」
「你不認識,」加賀小聲說,「她就是三島亮子。」
「我會去向教練道歉。」
「那就是動力,這個裝置是我製作的。」黑框眼鏡張大了鼻孔,說。
「您覺得為什麼會是那種結果呢?」
與隔壁房間相連的門打開了,走出一個戴黑框眼鏡的矮個男生。加賀不認識他,但確知他是個學生。一件似乎已經好幾年沒洗過的白大褂——大致還能看出是件白衣——穿在他身上。
「請轉告她我說的不是奉承話。在這之前那次大賽上,我還以為金井能夠贏的。」
亮子的動作跟以前一樣,攻擊的根基主要還是步法。「以前我便關注過她的劍術風格……」秋川看著她的動作,低聲地說,「但總覺得是遇到了瓶頸,已經很久沒見再有突破了。」
「放鬆的能力……」
這時門打開了,藤堂走了出來。「久等了。」他不咸不淡地說了句。他似乎連表情怎麼變換都忘了,面容如大雨來臨前的天色般陰沉沉的。
聽到加賀的聲音,若生騰地坐了起來,看著他們兩人說:「啊,時間已經到了嗎?https://read.99csw.com」看來他剛才睡著了。
研究室門上掛著一塊指示板,上面標明了研究室的學生的去向。所有學生的名字都寫在上面,旁邊則貼著寫有「在實驗室」、「在食堂」之類字樣的磁鐵牌子。藤堂的名字是從上數第三個,後面貼著「在此」。
加賀意識到這樣問下去有些不對,但還是稍微提高嗓門又問了起來,這時終於從隔壁傳來了人聲:「來了。」但並不是藤堂的聲音。
「沒關係。」
加賀稍稍猶豫了一下,還是敲了幾下門,卻沒有人答應。藤堂曾經告訴過他,裏面沒人答應也可以開門進去,於是他便打開了門。
「下次有機會跟你說。」
一進門,衣帽櫃和其他各種櫥櫃攔在前面,不知道這是不是有意為之,總之裏面的情況被遮住了。
「可惜了。」
「請便。」那學生說道。
「哦……那可別讓大家久等啊。」
「不行,我還有點事要辦,晚點再去。」
場內,三島亮子正跟縣警總部的女劍手練習著。秋川告訴加賀,那名女警兩年前在全縣比賽中獲勝。
「沙都子可擔心你的狀況了,還問我,你是不是好點了。」
走出大門時傳來了一聲汽車鳴笛聲,兩人停住腳步,只見一輛紅得刺眼的雪鐵龍從右邊駛來,停在他們面前。
他停在了一扇貼有「金屬材料研究室」字樣牌子的門前。就是這兒,沒錯。
「不行!你說好了的。」
真是輛不像樣的車。加賀看著扁平的車身暗自想道。
沙都子提議大家集合,於是加賀趁著中午去叫了藤堂和若生,對他們說下午四點去找他們。
加賀心想,你也太不遮掩了。
藤堂本想問些什麼,加賀卻伸出右手攔下了。「你幫我轉告沙都子,說我忽然有事去不成了,還有,這個女人你千萬向她保密。」
「華江呢?」加賀搜尋著同在網球社的華江。
「金井打那以後怎麼樣了?」等紅綠燈的時候,亮子若無其事地問道。
亮子嘴邊浮出一絲笑意,說:「也沒別的,客氣一下,我對手下敗將沒有興趣。」
「很可惜啊。」
九-九-藏-書不,你的攻擊很凌厲。」切磋完畢,秋川在劍道場一邊坐了下來,取下面罩說,「單講進攻,我看你有日本最頂尖的水平。」
「問題出在防守上嗎?」加賀壓抑著慌亂的喘息,問道。
「你去哪兒?」
「沙都子也成了個美女,不愧是你看上的人。」
T大學的理工學院坐落在學校西南角,從正門看去,它在最裡面的位置。學校內文學院、社會學院和經濟學院的校舍都有不同程度的翻修,而理工學院的建築卻一直保持著始建時的樣子。它的前身是市立理工專科學校,它比T大學的歷史還要久遠。學院的建築也不跟著時代隨波逐流,清一色的木造和磚瓦結構校舍排成一排,給人的感覺就像是在炫耀它古老的傳統,彰顯自己的與眾不同。
藤堂把自動鉛筆放進抽屜,這時,一個高級打火機露了出來。加賀心想:藤堂不抽煙,怎麼會有打火機?
加賀看著水槽,發現了一個很不可思議的地方:滑輪確實是在輕快地轉動,可是驅使它們旋轉的動力裝置,或者說馬達一類的卻根本找不著。毫無疑問,那上面沒有發條或者橡皮筋之類的東西。加賀問了黑框眼鏡,對方倒是很樂意回答,說:「秘密就在水裡。」
祥子出事前三天,三島亮子對加賀說警局的劍道場可以讓她去練習,問他要不要一塊兒去。因為在各種比賽中經常見面,加賀和亮子很早就認識了。
「敗將?」
「單相思也有它的好處嘛。」
三島亮子慢慢開動雪鐵龍。
「果然沒錯。」藤堂好像有些刻意,他以一種滿不在乎的口氣說道。
兩人繞過操場,另一頭是四面全圍著鐵絲網的網球場,他們走到那兒的時候,網球社的訓練才剛剛開始。
「一個人不管怎麼努力,能夠集中精力的時間也超不過幾分鐘。就算你覺得精神是集中的,其實卻是在集中和放鬆兩種狀態中短時間反覆循環。持續地集中精力,渙散必然隨之而來。一到那種時候,不管是進攻還是防守,勢必會出現紕漏。因此,你需要的並不是長時間地集中精神,而是要讓自己九_九_藏_書處在一種隨時都能集中精神的準備狀態之中。這就是所謂放鬆的能力。」
「真難啊!」
「是熱水?」
「對。」加賀回答,「剛才在食堂時沙都子提議的,她只說要講講祥子的事。」
「並非如此,你缺乏的是一种放松的能力。你要知道,精力集中只要一瞬間就足夠了。一味莽撞地全力進攻並不能給對手造成很大壓力,反而給了對手空隙。」
「像你這樣有實力的人,一些小小的技巧層面的建議沒多大用。我希望你能把它作為劍道的永恆課題。當然,我也會一直這麼做。」
「不好意思,今天去不成了,我有點急事。」
祥子死後的第四天是個星期六,這天一身洛杉磯道奇隊運動服的加賀恭一郎走進了金屬工程系的專屬樓。他是社會學院的學生,自進了大學還是第一次來到這個地方,所以走在樓里簡直跟個初到海外的人一樣,處處好奇。「為什麼這個走廊要這麼昏暗?」加賀自言自語著向前走。
自動車窗招搖地落了下來,露出一個戴著墨鏡的年輕女子的面孔。
沙都子的黑眼珠動也不動,說:「比這還要驚人。」
「她聽了一定會很高興。」
「贏的人可是我哦!」
「上來呀。」那女子用下巴示意右邊的副駕駛座。
「他跟我高中時都是劍道社的,是主將,姓藤堂。」
加賀看著亮子的側臉,思考著她會如何反擊,但亮子什麼也沒說。這時綠燈亮了,車子同時猛然發動,輪胎髮出悲鳴。
「好,你也快收拾好走吧,我們等著你。」
「我會努力的。」加賀摘下面罩,向秋川鞠躬致意。
秋川道出了三島集團的名字。從汽車到家電再到辦公自動化設備,三島集團幾乎涉足了所有能稱為「機械」的領域。加賀也聽別人說過,亮子的父親在三島集團身居要職。只是加賀對這種事情毫無興趣。
眼前擺著四張桌子,分成兩組相對靠在一起。桌子旁一個人也沒有,加賀心想難怪這裏這麼安靜,只是房間里不知何處傳來流水聲。
「她可是個好女孩。」
「誰啊?」藤堂覺得莫名其妙,眉毛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