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於某種原因，兇手需要把鎖打開。比如那時他正要逃跑，卻聽到了那個女生叫祥子，於是他又慌忙躲了起來。對兇手來說那是最提心弔膽的時候了。女生走後，兇手觀察了一下周圍的情況，確定不會被人發現，便逃走了。波香去敲門是在他溜走之後。這些是沙都子的推測。」

若生慢慢地點著頭，說：「也只能這樣認為了，以現在這個情形來看……」

「哦？」加賀抬頭望著若生，「都快成了啊，結果如何？」

「她可是拼了。而且雖然她嘴上沒說，但看得出來心裏還是很依賴你。」

若生的房間總是收拾得很乾凈，四疊半大小的地方，大到桌子、冰箱、衣櫃，小到再零碎不過的東西都擺得整整齊齊。深綠色地毯上沒有一絲麵包屑，單身漢房間里特有的臭火腿味在這兒也聞不著。

她一臉沉思地搖搖頭說：「可是你還有劍道啊，我卻一無所有，我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為了什麼上大學。」她帶著幾分特有的文靜氣嘆息了一聲。

「那個時候波香還轉了門把手，但是轉不動。也就是說門已經上鎖了。」

「要攬偵探的活兒啊。她還真是好強。」

加賀閉上了眼睛，眼瞼下浮現出了在搖頭小丑的一角，沙都子冷靜地對大家說話的樣子。無論是多麼刺|激的話題，從她嘴中說出來都很冷靜，這是她高中就練就的本事。

加賀在地毯上盤腿坐下，大致環視了一下房間，說：「華江時不時地會來這兒吧。」

「沙都子是這麼認為的。」

「也不能這麼說。」若生停頓了一下，說，「對了，現在可不是說這個的時候。」說著他從桌上拿起一個活頁筆記本，「該說說沙都子說的事了，這才是正題。」

雪鐵龍飛馳而去，排出的尾氣猛烈地吹向加賀的褲腳，那氣味夾雜著灰塵讓加賀忍不住皺緊眉頭。

若生也是一臉陰沉。「兇手是怎麼進入公寓樓的，然後又是怎麼出來的。這才是難解的地方。」

「用沙都子的話來說，就是『完全沒有』。」

加賀朝著車內的人影說：「比起高級餐館，我更https://read.99csw.com喜歡大眾餐廳。」

「不至於吧。」

「首先，這是白鷺庄的入口，進門左手邊有個值班室，裏面有個肥胖的中年大媽，經常坐在那裡看電視或看雜誌。進出這個公寓的人，都必須經過那個大媽的嚴格檢查。值班室的正前方是樓梯，經過值班室就會看到走廊。走廊兩側每邊有四個房間，加起來八個。其中有一間是和值班室連著的。上樓是二層，和一層一樣也有一條走廊和八個房間。祥子就住二樓右側從里數第二間。波香住祥子對門，而剛才提到的那個三年級女生住祥子左邊隔壁，也就是最裡面那間。」

但是……加賀陷入了沉思，雖說這樣能夠輕易地推理下去，到下一步就要碰壁了。「問題在於第二個謎團。」

若生拿起一支摘下了筆帽、露出橡皮的自動鉛筆，開始說明。

「呼……」加賀重重地吐了一口氣，抬眼看了看若生房裡的日光燈。這盞燈由兩根螺旋狀的燈管組成，燈頭都已經發黑了。

「藤堂的狀態如何？」

「嗯，這些是我們都知道的，問題就在下面一樁事上。事實上，那天晚上找過祥子的不光只有波香。在波香回來之前，祥子隔壁的一個大三女生也去找了她。據那個女生說，她去那兒的時候，房門根本就沒鎖，她還打開了。還有，她去的時候房間里沒開燈，一片漆黑。而我們先前知道的是，祥子的屍體被發現時，房間里的日光燈開著。」

「你可要好好珍惜她，她一定會是賢妻良母。」

「那……現在，說到底還是沒什麼線索？」

「或許是這樣吧。」加賀邊聽邊點頭，伸手拿起了放在眼前的活頁本，「所以，問題核心就在這張圖上？」

據加賀所知，若生自己沒有特別極端的潔癖，而且這樣的布置也絕不是一個男生能做到的。

「這麼說，你壓力很大啊。」

若生在椅子上坐下，似乎有些難以啟齒地說：「算是吧……呵呵。」

若生在圖上逐個加上了「值班室」、「祥子」、「波香」的字樣。或許是太過用力了，自動鉛筆的筆九_九_藏_書芯啪啪地斷了好幾回。

若生歪了歪頭說：「對，要解開這些謎團，這張圖是關鍵所在。」

「三年級女生來的時候門鎖開著，這作何解釋？」

和從這兒離開時一樣，雪鐵龍安靜地停在了T大學門口。加賀手中拿著道奇隊的隊服外套，從右側下了車。

「那個女生和波香敲門的時間間隔不過十五分鐘，而且都是在管理員確認祥子的房門已經上鎖之後。人已經自殺了，房門的鎖怎麼還一會兒開一會兒關呢？而且燈也是一會兒亮一會兒滅。」

加賀的聲音近乎呻|吟。

「到底是個書獃子，什麼都不會。」

「別開玩笑了，我也有迷茫的時候。」當時加賀這樣回答。

若生點點頭。「沙都子今天說的全在這幅簡圖上，還是從頭說吧。首先，藤堂在出事當晚十點過後給祥子打過電話，但那時祥子的房間已經上了鎖，叫也沒人應。由此可以推測，當時祥子已經自殺了。嗯……這個就說到這兒。在這之後十一點左右，波香回到公寓，敲了祥子的門。到此為止你都知道吧？」

「後門的鑰匙是由管理員保管嗎？」

「還好你現在說了。」

「第二天沙都子去的時候門還是鎖著的。她向管理員要了萬能鑰匙，進去之後發現祥子已經死了。」

「是什麼？」

加賀只掃了一眼，便說：「以今天你們要談的東西來看，這是白鷺庄吧？」

再往前走，便到了一處矮房子聚集區。這些聚落就像是鬧市大雜院的縮水版。加賀每次來這裏，總會想起小時候玩的「大富翁」遊戲。在遊戲中，每個人都要在各自買下的土地上建房子，充當房子的是小指大小的袖珍模型。

「這樣兇手只要進了房間就行了。進房間也一定沒有什麼大問題，只要祥子為兇手打開門就行了。」

確實如此，祥子總是被各種事困惑著。平時大家一塊兒到了咖啡廳，祥子總是遲遲決定不了點什麼好。加賀記得，沙都子和波香也曾把她稱為「迷途少女」。她這種猶豫困惑一直持續到了大學，當初報考T大也是因為抵不住身邊女性朋友的力邀。但就九_九_藏_書是這個笑著說「自己是個什麼也決定不了的幼稚女生」的祥子，大家卻一直對她深懷感情，她是藤堂的女友，也是大家的偶像。

「知道這畫的是什麼嗎？」若生問道。

「發現祥子屍體時，公寓後門的確鎖著嗎？」

加賀披上外套，朝車站的反方向走去。沿著學校圍牆走一百米左右，馬路對面可以看到一片小樹林，仔細看還能發現一個朱漆剝落的鳥居。

「對，要是裏面的房客有鑰匙，準保都會從後門進出。」

沒人應聲，門鎖便直接打開了。若生勇一見到加賀便說：「加賀你這小子……沙都子眼睛都氣翻了。她說你是怎麼搞的，你去約的人，自己卻不來了。」

「祥子她……」

「所以……你想說的是，」加賀沉重地說，「祥子不是自殺，而是被謀殺了……」

「鎖著的，有很多人作證。」

加賀朝第二幢房子走去。這是一幢由形制相同的四間屋子並排組成的建築。加賀敲響了最左邊那間屋子的門。「若生勇」三個字用油性筆規規矩矩地寫在門的右上方。

「出去應該沒有問題。」若生輕輕搖著拿鉛筆的手，「白鷺莊裡房間的鎖都是半自動式的，在內側按下把手中間的按鈕，之後關門時，門就會鎖上。」

若生看著加賀的眼睛。「你的意思是，如果兇手就是裏面的房客，就不存在問題了？」

「那兒的管理員可是出了名的嚴格，這你也知道。為防萬一，沙都子也問了管理員，那天晚上除了房客，確實沒有別人從正門進入。」

他把活頁本攤開放在加賀面前，上面徒手畫了一個四方形的圖案，像是一幅簡圖。看樣子是今天聽沙都子說話時匆匆畫下的。

「以現在掌握的情況來看，確實如此。」

「說是兩三年以後再說這事，不過他們對我的印象好像還挺好的。他們說我們太年輕了，可既然喜歡上了也沒辦法rｅａｄ.99cｓw•cｏｍ……大概就是這種感覺。」若生說著害羞起來，撫摸著下巴，「不過，我已經把工作找好了，這點起的作用最大吧。」

「下次一起吃飯。」從車窗里傳來了亮子的聲音。

「他一直就是那副失魂落魄的樣子，現在也沒什麼起伏。他說，不管是自殺還是他殺，都一樣沒有頭緒。」

「對於兇手是誰有什麼頭緒嗎？」加賀本想壓低嗓音，但聲音還是抬高了幾度。從出生到現在，他還從未接觸過「殺人」這個詞，現在卻不得不去面對它。即便冷靜如加賀，也感到有些不知所措。

「加賀，你這樣真好，什麼煩惱的事都沒有。」他忽然想起那時候祥子對他說過的一句話。直到讀中學前，她一直住在大阪，說話帶著圓潤的關西腔。

「我猜她就會這麼說，這不來了。我進屋嘍。」

「所以，我們就從那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開始，試著往下推理。按照沙都子的推理，管理員去敲門的時候，祥子已經被殺了，而那時兇手也在房間里。」

「我也沒去過白鷺庄，對那裡並不了解，但今天聽沙都子講過，知道了大概的輪廓，暫且先這樣說一下吧。細節你去問沙都子就行了。」

「嗯。」加賀的目光再次落到那張圖上，他又像剛進門時那樣抱起雙臂，用小而清晰的聲音說：「只有一個簡單的推論。」

「可能是密室殺人。」加賀似乎沉思著吐出這句話。

加賀腦中浮出了祥子無憂無慮的笑顏，但不知為何，並不是祥子最近的容顏，而是高中時代那張渾圓的臉。

「這我也知道。」

這樣的祥子卻被人殺了。

「不可能有啊。所以沙都子才把大家叫到一起，打算從大家身上找找線索。」

「果然你也覺得兇手跟祥子認識，沙都子也這麼認為。」

「好。」加賀盯著若生的手答道。

「最裡面還有一處樓梯，和樓九_九_藏_書下的走廊相連，下了樓梯就是後門，這扇門平時鎖著，但是從內側誰都能輕易打開。一旁是一個儲藏室，如果沒有鑰匙是進不去的。這兒和這兒都是廁所，當然，是女廁所。大概的情況就是如此。」（圖1，圖2）若生似乎是在觀察加賀的反應，看著他的臉說。

「……」

「嗯。」

加賀食指指著圖上標著「祥子」的那個房間說：「第一個謎團是如何出入祥子的房間。兇手是怎麼進去的？又是怎麼出來的？」

「你瞧，她爸在銀行工作，對各家公司的情況一清二楚。要是我去了家沒名氣的公司，他肯定不會給我什麼好臉色。」

「是嗎……」

加賀反手關上門，在三分之一疊大小的玄關里脫了球鞋。

「是。」

「從正門進去的……不行吧？」

「說起這個啊……前些日子，我去見過她父母。正好那時候祥子出事了，就沒跟大家說。」

加賀目光落在了圖紙上，過了一會兒才開口：「總而言之，」他嚴肅地說，「不管是誰殺了祥子，都不可能從這裏逃脫，是吧？」

「這當然有可能。但就算兇手是從外面來的，只要公寓內有共犯，實施犯罪便很容易。兇手從後門逃出去，共犯再為其鎖上後門就行了。但如果這個外來的兇手沒有共犯，那就是……」

「大吃一驚吧？」

「如果兇手是強行闖入的，祥子至少會尖叫一聲吧。所以可能是她的熟人，趁機讓她喝下了安眠藥之類的東西……」

「無論如何，被殺的可是我們的好友啊。這件事我一定會全力相助的。」

「等等！」加賀從抱緊的雙臂中抽出左手，按了按眼角。這是他思考問題時經常會做出的動作。「那麼，事情可能是這樣，」加賀鬆開左手，睜開眼看著若生，「那個女生去的時候，祥子還沒自殺，或者說是自殺的前一刻，而波香去的時候祥子已經自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