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樣？」華江小聲問若生。她的眼睛已經哭腫了。

南澤雅子輕輕點頭。「他們說這種可能性很大。」

沙都子像往常頭疼時那樣，用食指和拇指按住眼瞼，說：「嗯……是的。」一陣輕微的疼痛已經襲來。

「是……」

喝茶之前……沙都子努力回想當時的情景，但馬上意識到那隻能是徒勞，她低下目光，搖了搖頭。「那時我抽到的是『花』，根本沒空注意其他人在幹什麼。」

「比如說茶碗、茶具之類的。這些東西有什麼異常嗎？」

「我去吧。」藤堂自告奮勇地說。

「我們已經從你們老師那兒知道了大概的經過。今天是你們老師的生日吧？」

一行五人拖著沉重的步伐走向車站，大家都沉默不語。沙都子感覺，除了朋友之死，明顯還有一個讓大家心情沉重的原因，大家都已隱隱察覺到了。

男子並沒有顯得十分掃興，只是輕輕嘆了口氣：「沏茶的是你。那時候你有沒有注意到什麼？」

「對。」

這個問題應該也問過南澤雅子和藤堂了，甚至可以猜到他們是怎麼回答的。沙都子說道：「我想不可能，因為由誰喝茶是通過花月牌決定的。」

她似乎是想說，茶粉應該沒有問題。但此時此刻，能想到那裡去的，自然也只有她一個人。

那是參加完祥子的葬禮歸來的時候，她們就是那天在白鷺庄從古川智子口中得到了很重要的信息。想來，從那以後就沒再見過波香了。

坐在桌子前等待沙都子的是一個三十五六歲、戴著眼鏡、一身筆挺茶色西服的男子。此人看上去與其說是個刑警，倒不如說是著名企業的職員。沙都子一進來，他便低頭行禮道：「不好意思了。」一切都顯得極為自然。他旁邊還有一個人，身材瘦削，看上去不到三十歲，目光兇惡——這似乎是當刑警的必要條件。沙都子決心不去看那個人。

是啊，明天再說。沙都子截斷了思緒。現在最要緊的是讓心情平復一下。

「剛才用的茶粉，」南澤雅子坐在沙發上九*九*藏*書，緊握著手帕說，「是我昨天剛買的。」

「對，那個雪月花之式。在那過程中，完全無法推測出喝茶的人嗎？」

「很不幸啊。」這是男子說的第一句話。

「可是……為什麼？」

南澤雅子面色依舊，聲音平穩：「醫生檢查了波香的屍體，說她有可能是中毒死亡，認為有必要讓警察來看一下，於是我就叫他們過來了。」

「就是那些牌吧？」

沙都子本想「嗯」一句，但她已經說不出話了。可男子還是贊同地點了點頭。

回答他的不是華江，而是藤堂：「反過來，也有可能是他殺。」

「拜託了。」警官低下頭說。沙都子下意識地看了看加賀。被警官點了名，她更覺得喘不過氣來。加賀嘴微微動了一下，好像在說「沒事的」，這讓沙都子一下子精神了許多。

沙都子便把從古川智子那兒聽來的話——縣警總部的佐山已經知道此事——以及召集同伴一同尋找線索的事向男子說了。當然，她也說了，他們根本沒抓到什麼線索。

藤堂似乎有同樣的疑問，他鬆開了抱在胸前的雙臂，站起來朝南澤走了幾步。

沙都子再次理了理剛才一直思考的問題，讓大家心情沉重的原因就在這兒：她是自殺還是他殺。除去藤堂說的那種特殊情況，如果是他殺，那兇手就在五個人之中。但這怎麼也不可能，那就只好認為是自殺了。可波香是不是那種會輕生的人？這一點，這裏所有人都沒有沙都子了解得清楚。這不可能是他殺，但又無法想象她是自殺。這個解不開的矛盾重重壓在眾人心裏。

加賀還是那樣坐著，動了動嘴說：「事情經過我已經聽大家說過了。」

若生最先開口了。他本是想對旁邊的華江說的，但他的聲音刺|激了所有人的神經：「很有可能是自殺。」

她只能給出這樣的回答。

年輕的警官見大家又像剛才那樣坐回了沙發，便說：「我們將要進行調查取證，能不能過來一個人，不管是誰都可以。」

「喂，read.99csw.com加賀……」沙都子試著叫他，不知為何，她現在很想聽到加賀的聲音。

全部訊問結束后，幾個人終於獲得了自由。已經快八點了。沙都子想起他們還沒吃晚飯。此前，他們一直沒有多餘的精力去考慮晚飯，現在想到了，卻完全沒有食慾。

待藤堂關上門，若生小聲說了句：「真沒想到她會中毒。」雖然不知道他說這句話的意圖，但沙都子覺得這確實道出了他們的心聲：是啊，真沒想到她會中毒，我們不過是在舉行茶會罷了，可是忽然就被扔進了另一個世界，讓人措手不及。

她是什麼反應——沙都子在記憶里努力搜尋著當時的情景。然而當時這個消息對自己的衝擊很大，她根本沒能顧及別人的反應。不得已她說道：「我覺得她當時跟我一樣吃驚。」

「中毒！」加賀驚嘆道，「波香是服毒死的嗎？」

「毫無理由地殺人？」

「當得知那起案子他殺的可能性很大時，金井小姐有什麼反應？」

她看了看旁邊的加賀，只見他抱著雙臂，緊閉雙眼。這是他常有的姿勢。他一動不動地坐著，像是睡著了。

沙都子待在南澤家客廳里，時間已經過去了很久，但這也許只是她一個人的感覺罷了。她全然不知自己被帶到這裏後過了多久，房間里所有的人從開始到現在始終一動不動，一言不發。

她的證詞好像令男子極感興趣。「就是為了那件事吧。」他探身道，「我聽老師和藤堂說了。你們花了很多心思想破那個案子。把你們查出的結果給我說說怎麼樣？」

南澤說完坐到沙發上，幾乎是同時，門再次被打開了。門外是一個穿著制服、十分年輕的警官。

繼若生之後，華江和加賀也依次接受了警方的調查。加賀當時不在場，對他的訊問只是作為參考，本應該很快就結束，但他接受調查的時間絲毫不比其他人短。相形之下，反倒是華江接受調查的時間更短。

「明天再想吧。」他說，「明天想就好，我今天什麼都不想思reaｄ•９９ｃｓw.ｃｏｍ考。」

沙都子輕輕地說：「沒什麼。」

男子又問了一些很瑣碎的問題，諸如波香平時的生活習慣、經常來往的人、去過的地方之類，當然也提及了波香和男生的關係。沙都子毫無隱瞞，把知道的都說了出來。如此全力協作，已經表明了沙都子希望儘快查明真相的心情。

「如果查不到，就只能是自殺了。」若生似乎是想徵得大家一致認可，但誰也沒有回答什麼。

沙都子之後出去的是若生。沙都子望著他的背影，坐在了沙發上。

若生輕輕搖頭，像是在說別人的事一般說：「好像沒有特別的發現。」

但沙都子還是陷入了思考，明天再說——明天不管怎樣，她心中始終有一個絕對無法改變的想法——她對波香其實一無所知。

藤堂、若生和加賀跟著警察走了之後，馬上進來了兩個體格健壯的女警。她們說話客氣，向沙都子等表示過歉意之後，便開始了檢查。說是檢查隨身物品，但幾乎就是全身搜查。沙都子很快就明白了，女警想檢查她們身上是否攜帶有毒物品。

調查取證的地方在事發房間隔壁，有八疊大小，和事發房間之間用推拉門隔開，現在根本看不出警察在那裡搜查什麼。

「可能是吧。」

調查結束了。刑警似乎注意到剛才的談話冗長且不得要領，但還是擺出一副頗有收穫的神色說：「辛苦你了！」沙都子心想，這或許是警察在進行調查時的習慣吧。

電車車廂很空，五個人並排坐在一起，對面的窗子映出他們的臉。每張臉都顯得黯淡而困惑。

回到客廳，大家都一臉擔心地等著。

沙都子覺得那出自加賀的體諒之心，正如他所說的那樣，現在根本就沒有什麼力氣來討論波香的死亡，這樣獃獃地坐著就已經精疲力竭。

南澤搖頭。「不知道，這是警察接下來要查的事。現在，關於這個案子，他們已經問過我了，還想再問問你們，我想馬上就會來吧。他們一定會非常仔細地問整件事的經過，對他們的問題，請你九*九*藏*書們如實回答。」

「可以。」

「加賀……」

但搜查最終無果而終，女警再次道過歉便走出了房間。不一會兒，幾個男生也被警察帶回來了。

「異常……」這個問題實在難以回答。回顧那些不經意間度過的時光就像用顯微鏡放大照片一樣，看不見的終究還是看不見。

男子似乎對她的話深信不疑——本來就不是專業偵探，還能找出什麼線索呢？

「原來如此，」藤堂點點頭，身子也晃了起來，「你是說有個跟我們完全不相干的人投了毒吧？也就是說，老師昨天剛買的茶粉有問題，她買來的時候裏面就混有毒藥了。」

「醫生說，她死於氰化物中毒。」警察說慣了這樣的話，所以毫不動容，而對沙都子來說卻非同導常。她的身體立刻顫抖起來，想止也止不住。

「警察？」若生抱著華江，驚訝地看著南澤，「警察怎麼來了？」

「恐怕中的是氰化鉀。金井小姐喝完茶立刻就感覺很痛苦，所以我們覺得茶里有毒的可能性是最大的，對此你有什麼不同的看法嗎？比如說，你看沒看見她喝茶之前吃過什麼東西？」

「問了很多吧？」藤堂盯著地毯，關切地問道。

「雪月花之式？」

沙都子猛地一怔，直起腰來。

「那……」

臉色蒼白的南澤雅子看著大家，說：「警察來了。」聲音有些嘶啞，但絲毫沒顫抖，十分清晰。

「對不起各位了，我們要檢查各位身上攜帶的物品。女警也馬上會過來，請女士們按照她們的指示去做。麻煩各位男士跟我過來。」

「陌生人在巧克力或罐裝果汁里下毒的事也曾經發生過。不過如果是那樣，一查馬上就知道了。」

對藤堂的調查取證大概進行了十五分鐘，他回到客廳時，顯然是因為太緊張了，嘴唇已經發白，臉部肌肉綳得僵硬。

那個警官又進來了。他來回看了看華江和沙都子，問道：「哪位是相原小姐？」

剛才玩雪月花的人，除了南澤雅子都在這裏了。加賀一直在沙都子身邊。他只得知波香死了，卻不知道事ｒｅａｄ.９９cｓｗ•ｃom情的來龍去脈。然而他誰也沒問，只是跟沙都子等當事人一起，置身於這凝重的氣氛中。

「那麼，最後問你一個茶道方面的問題。」男子說話的調子有些微妙的改變，「今天你們舉辦的那個……」

沙都子想了幾秒鐘，回答：「是上周。我去過一趟波香的公寓。」

「怎麼樣？」華江站起來問。

「你們在玩……雪月花，對吧？我對此一無所知，可不可以認為是茶道里的一種儀式呢？」

「不可能！」華江說道，「如果真是這樣，那就表明我們之中有人下毒了。」

事發后不久，波香的父母就趕過來了。南澤雅子出去接了他們，沙都子等人卻沒有去。他們大概是來接受關於波香死因的訊問的，因此南澤這樣安排，似乎是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

他舔嘴唇的模樣映在玻璃窗上，被沙都子看得清清楚楚。這是他邊說話邊思考時的習慣性動作。

沙都子偷偷看了一眼加賀。加賀不知是否在聽大家說話，只是一直閉著眼睛。或許他早就察覺到現在無論討論什麼都毫無意義。毫無表情的臉頰似乎還在對沙都子說：「明天再說吧。」

「嗯，在進行過程中，金井波香小姐喝過茶就死了……你知道她的死因嗎？」

「『花』？哦，就是沏茶的角色吧，我聽你們老師說了。原來如此。剛剛我也問過藤堂了，除了沏茶的人，其他人都是朝著同一個方向坐的，看不到金井小姐。所以我想你也許看到了什麼。那就算了……反正調查一下就馬上會知道她是怎麼服下毒藥的。對了，除了今天，你最近一次見到金井小姐是什麼時候？」

門把手咔嚓的轉動聲刺|激了大家的神經。門外的人似乎注意到了裏面的氣氛，轉動把手時小心翼翼的，但還是讓眾人心跳加快。

「比如說吧，」若生舔了舔嘴唇，「有沒有可能是毫無理由地亂殺人呢？」

「注意到什麼？」

沙都子嘆了口氣：「我記不清了。」

大家面面相覷。

「中毒……是嗎？」

「說是查……其實沒什麼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