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可不是執迷！」沙都子接過他的話。事情什麼時候變成這樣了？「我們只是說，我們沒能找到她們自殺的原因。」

「可能老師她……」華江把筆記本抵在鼻子上，遮住了嘴和下巴，「想安慰安慰大家。出事以後，大家看上去都有些不正常。」

「老師，您還用著以前那個浴缸嗎？」

沙都子悄悄地看著他的側臉，黑暗中，他銳利的眼睛反射著月光。在他那雙眼睛里的是走在前面的兩人，還是留在南澤家的兩人？

五個學生再度沉默，端著酒杯的保持著端酒杯的姿勢，低著頭的保持著低頭的姿勢，而沙都子也依舊看著加賀的側臉。

似乎為了打破沉寂，剛才一直在聽的南澤雅子小聲地開口了。「比如，我是說比如……」大家都把視線轉向南澤。她接著說：「比如我明天自殺了，大家會怎樣推測我自殺的原因呢？」

但南澤還是說了下去：「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是認真的。我經常想九九藏書一死了之，只是沒有一個讓我自殺的機緣……那麼，你們告訴我，我為什麼會自殺？」

第二天，沙都子趕到南澤家時，加賀和藤堂已經到了。兩個人身邊各放著一個小包，不知道幹什麼用。沙都子上前一問，他們說今晚要在這兒過夜。

「沒了它我會寂寞的。」南澤微笑著答道。

「你們都知道，我至今仍深愛著我先生，但你們不知道我會因為愛他而自殺吧。所謂自殺動機，大概就是這樣一個東西。自殺的原因，你們很容易知道。但這個原因究竟如何導致一個人選擇死亡，除了本人誰都不會知道。」

沙都子話顯得有些逞強，雖然她並無此意。

沙都子感到了強烈的衝擊，彷彿自己站在高樓的樓頂被人從背後狠推了一把。恐怕其他人也是一樣的感覺吧。

「沒關係，我喜歡干這個，挺有意思的。」

「今晚我們要喝個痛快，聊個通宵！」藤堂拿出一個九*九*藏*書黑色酒瓶給沙都子看。這是一瓶進口威士忌，對學生來說相當奢侈。

南澤直接打電話到華江家，告知了聚會一事。雖然不好揣測老師的意思，但自從出事後她們還沒去過南澤家，沙都子想這或許正是拜訪老師的好時機。

「哦……」

夜漸深，這時該擔心能否趕上末班車了。南澤雅子讓男生把沙都子和華江送到車站。沙都子由加賀陪著，而華江自然是若生護送。

「你不用解釋，」沙都子盯著鞋子前面延伸的影子，「我都知道。」

一行人朝車站走去。

加賀開口了：「我相信老師是不會自殺的。」

「沒人跟我說在這兒過夜啊？」

「別開這種玩笑，老師。」藤堂輕輕搖著頭說。

「老師說要我們明天去。」

「不過波香是自殺，這確鑿無疑吧。」華江說完看著大家。沙都子則看著加賀，加賀好像誰的話都沒聽，只是默默地喝著威士忌。

不，不。沙都子暗自搖頭。

波香葬禮的兩天後，南澤雅子又把眾人約到了她家。前一天，沙都子接到了華江的通知。當時是第四節課，老師在講「近松」，兩個人坐在階梯教室的倒數第二排。九-九-藏-書

「老師說越早越好。」

南澤雅子眯著眼笑了。「我想到我先生身邊去。當我自殺后，我希望大家能記得這個理由。」

華江問這個是有原因的。南澤家用的還是那種靠燒柴加熱洗澡水的浴缸。平時南澤都是去公共浴室，並不用這個浴缸。沙都子他們曾多次勸說她改裝成燃氣熱水器，但她總是拒絕，說這個浴缸是先夫所愛。就這樣，這個浴缸只在有學生留宿時才會派上用場。

「留女生住宿會有許多麻煩，所以不敢讓你在這裏過夜。」南澤端過咖啡解釋道。

或許，九*九*藏*書是我。

「我們是朋友，可朋友終歸不是自己，我們不可能完全了解她們。」

「祥子也確鑿無疑是自殺，我認為。」藤堂說道。

「可事後回想一下，就算髮現一個線索也不奇怪。」

「明天？這不是太急了嗎？」沙都子直視前方，嘴角對著左邊說道。講課的小個子教授對課堂說話很敏感，一旦發現，必定要歇斯底里一番。

「我想我們是不是想多了。」若生說道。他從一開始就喝得很快，始終在酒局中把握著主導權，即便在這種時候也充當著營造氛圍的角色。「祥子和波香最後都是自殺的。我們都太執迷了，潛意識中認定她們是被謀殺的，就是這樣讓事情變得無比複雜。」

這句話似乎滲進了每個人心裏，一時間大家都靜了下來。

「真孤獨啊。」華江自言自語道。她的話正是時候，幾個學生彷彿被救出深淵，臉上的表情緩和了下來。

最後若生和華江也到了。眾人起初都板著臉，嚴rｅａd•99ｃsw.com肅的氣氛一時難以解開。但隨著飲酒漸酣，大家終於暢談起來。

「或許吧……」沙都子回答得很含糊。

加賀沒怎麼說話，他今天一直都在沉默。沙都子覺得自己明白其中原委：除他之外，大家都想把事情歸結到自殺上去，而他卻想一直追查下去，直到得出讓自己信服的結論，兩種想法顯然是不合拍的。他也無法把這一想法說出來，今天這種氣氛不合適。

「沒發現也不足為奇。」若生說完，就著冰塊喝了一大口酒。

「這樣一來，藤堂，不好意思，麻煩你幫我把洗澡水燒開吧。抱歉讓你一個人干那麼重的活。」

若生和華江並排走在前面，他們的身影就像皮影一般。沙都子和加賀腳步很慢，若生和華江的身影漸漸離他們遠去。平時跟加賀走在一起，沙都子都會因為他腳步太快而跟得上氣不接下氣，但今天加賀卻像是被什麼拽住了。

「這樣也不錯。」加賀彷彿在自言自語，「我也想相信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