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話
上原在身邊的一把椅子上坐了下來。桌子上的半導體收音機正響著，似乎在直播高中棒球賽。
「或許是之前的星期天或者星期六。」
情況聽取會採取上原提問、篠田記錄、臼井回答的形式。根據陳述，臼井是最早發現皮包的人，時間在早上八點五十分左右。
炸彈風波過去一周后，一個消息從島津站派出所傳到了上原他們那裡——車站附近有個穿著東西電機職工服的流浪漢。島津站是距離東西電機最近的車站，上原帶上篠田，一同前往了那個派出所。
「上班時間內穿著職工服的人，也就是公司內部人員，出入的情況多嗎？」
臼井掃視了一下皮包，沒有看到上面貼著姓名牌之類的東西。於是他決定將皮包打開來看看。這個包從早晨起就放在這裏，就算被人看了也是沒辦法的事，臼井這樣想著。在手觸到拉鏈時，臼井腦中閃過一絲不祥的預感，但他還是慢慢地移動著手。
三月二十三日，星期一，還有五天就是春季高中棒球選拔賽了。
「原來如此。根據乾冰量的多少，時間上的調整也能做到了吧。」上原抱著胳膊，一邊看圖一邊暗自稱奇。「不過，你說兇手沒有讓它爆炸的意思，又是怎麼回事？」
說完，上原調大了收音機的音量。播音員悲鳴般的聲音跳了出來。「逆轉，被逆轉，慘遭淘汰！優秀投手須田！這成了他痛悔的最後一球！」
天野在上原的面前解開了包袱，從裏面取出一件已經發黑的上衣。前胸處確實綉著「TOZAI」的字樣。如果沒有綉字，或許根本看不出這是東西電機的職工服。
「八點四十，這個時間之前都很擁擠。」
「對非本公司的人員進出，你們是怎麼查驗身份的？」
「這我們也不清楚。」為了不讓臼井再提問，上原嚴肅地回應道。
距離現場不遠的會議室里，臼井的情況聽取會正在進行。主持者是千葉縣警本部搜查一科的上原和篠田。上原三十歲左右，身材結實，目光銳利。篠田則比上原年輕幾歲，或許是稍胖的緣故，看上去更顯穩重。
桑名清了清嗓子。「也就是說，接點之間夾著的並不是乾冰，」他說道，「而是一塊破布。」
在那邊等著他們的是個姓天野的年輕巡警。天野眼睛細小，長著一張和read.99csw.com氣的面孔。「我問過那個流浪漢了，他說衣服是上個星期撿到的。這讓我想起了那個炸彈案，於是就聯繫了你們。」天野伸直脊背，聲音都變得僵硬起來。
「兇手是曾在東西電機工作的人？或者是在職人員……」
「不會，」門衛不快地說道，「要是做到那個份上，不知有多麻煩。」
「是的，而且兇手應該有一身東西電機的職工服。正如剛才所說，如果不|穿職工服，既會遭到其他職員的懷疑，也會被門衛注意到。」
「很多，」臼井用手帕擦拭著並沒出汗的額頭說道，「資材部就在那旁邊，那裡又離樓梯很近……所以上班點那會兒特別混亂。」
「啊，這個嗎？是啊，這是職工服。」臼井捏起衣服上的綉字給他們看。
「對了，這是你們的制服嗎？」上原指著臼井的上衣問道。
「惡作劇？怎麼說？」
上原與桑名面面相覷。這個問題，兩個人都答不上來。
「這麼說，剛上班的時候，大家都換好衣服了吧？」
而馬上臼井又嘖嘖抱怨起來：他走進的這個隔間，裏面的廁紙已經一無所剩。於是他打開那個故障隔間的門，準備拿一些廁紙過來。
「如果不|穿就會很惹眼吧？」
「嗯，應該是。」臼井帶著幾分確信的口吻說。
「那個時候，按理說現場附近的人應該變少了吧？」上原問道。
「這麼說，開始上班后，沒穿職工服的人出入時，這裡是會檢查的吧？」
「真是個不錯的投手。先不說那個，這是那件職工服。」
「我也這麼覺得。」桑名撇著嘴點了點頭，「不過，在考慮這個之前，先查出這些東西的來源才是首要工作。」
「是的。」
「那可多了。去各地工廠的人都是從這裏通過的。」
圖2
「那個東西？啊，你說炸彈嗎？」上原撓了撓鼻翼。
「在這個時間段，用洗手間的人也很多吧？」
「你還記得今天開始上班后不久，從這裏出去的人的模樣嗎？」上原問道。
「這樣一來，如果其中read.99csw.com一個隔間出了故障，那就更混亂了吧？」
篠田剛說完，天野忽然說道：「不，我認為丟棄的時間是星期一。」他的語氣頗為自信，「那些人每天都會翻垃圾箱，這麼好的東西扔在那裡，當天肯定就會被撿走了。」
「從皮包上發現了什麼嗎？」上原問道。
時過正午，臼井又去了趟洗手間。寫有「故障」的紙依舊貼在門上，他有些好奇，便打開門看了一眼。那個皮包果然還原封不動地放在那裡。
「來源還在調查。炸藥是六管硝銨炸藥，上面還接了雷管。詳細來說……」桑名的目光落到了報告上，「這是A化工公司的新型硝銨炸藥和六號混合雷管。導火線是速燃導火線，N化學藥品公司的產品。點火裝置由用點火藥包著的白金針和低壓電源組成。」
「你們不會叫住這些人吧？」
「破布？」上原與篠田異口同聲道。
「倒也不能說惹眼，如果都是熟人，我想不會有人留意。如果是個陌生人，就會引起注意了。」
「根據報告，這隻是個簡單的定時裝置。」桑名說完，在圖中的接點A與B之間又畫上了一個圓形的塊狀東西。「這裏，如果夾上一塊乾冰，隨著時間過去，乾冰升華，A與B就會接觸。」
「這麼說來，這件職工服被丟棄是在那之前的事了……」
會不會是誰落下的？
上原一邊答話，一邊將收音機的音量調小了些。他僅是知道開陽高中的須田這個名字而已。
「是啊。不過，我剛才問過同事，那時候根本沒貼什麼故障的紙。」
那是一個用舊了的黑色皮包。這個時候，臼井也還只是歪著頭稍加揣摩了一番，並沒有碰那個皮包。
島津警察局接到東西電機株式會社總部內被人安放了炸彈的通報，是在當天下午四點三十分左右。炸彈安放在五層樓高的事務總部的三層男洗手間里。發現者是資材部資材一科科長臼井一郎。
「這是開陽隊的比賽。」篠田一邊將音量調大，一邊說。開陽高中是作為本地代表隊出場的。「今天是首輪比賽，沒想到跟有望奪冠的大阪亞細亞學園隊成了對手。抽籤真不走運。」
「也是。」
「原來如此，」上原點頭道，「那麼兇手是在八點四十分到五十分之間安放炸彈並貼上那張紙的吧？」read.99csｗ•coｍ
「往來於那個洗手間附近的人多嗎？」上原問道。
「熟悉公司內部事務的人，對嗎？」
「嗯，很多。」
年輕巡警的話得到了上原的認同。或許正是這樣。而且，如果這件職工服是在星期一被丟棄的，那它是被兇手丟棄的可能性就很大了，上原思忖著。「那個流浪漢在哪兒？」他向天野問道。
「離開公司的時候又怎麼辦呢？就算是職員也不|穿職工服吧？」
「就在附近。他稱那是他的專座，他們每個人都有自己指定的地方。把他帶過來嗎？」
「嗯，所以永遠也不會爆炸。說這是場精心設計的惡作劇，也正是從這一點得出的結論。」
當他發覺這件事有些蹊蹺時，已經是第三次上洗手間了。都故障這麼久了，居然還放著不管，這種事到今天還是頭一遭。而那個褪色的皮包還是和早上的狀態一樣，完全沒有被觸碰過的痕迹。
「那，『沒有引爆的危險』是指……」
「兇手的形象。那個人穿著這件職工服堂而皇之地走出正門的樣子。」
「離開公司就沒辦法了，如果要求所有人都證明身份，就會變得一團糟。」要是那樣，就麻煩到家了——他的語調中似乎含有這樣的意味。
「拜託了。」
「當時已經是人最少的時候了。」臼井以非常自信的語氣回答道，「如果剛上班就跑去洗手間，會被上司注意到的。而且今天是星期一，所有部門都要行五到十分鐘的早禮。」
圖1
因為皮包里的東西是炸彈，一時間，又是公司全體人員跑出建築避難，又是消防車出動，一片喧嘩。在現場所有人的注視下，爆炸物處理組著手調查起了炸彈。
「我感覺眼前浮現出來了……」上原小聲嘟囔了一句。
「那可真了不起啊！」
門衛擺出不耐煩的神色，朝身旁的年輕同事看了看。年輕的門衛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目光一直停留在手邊的筆記本上。
「十分感謝你們。」在聽到對方回答之前，上原就已站了起來。
門衛答道：「我們發放進門許可證，發ｒｅａｄ.９9cｓw.ｃｏm放的同時對方有義務亮明身份，並在來客簿上登記。許可證在對方回去的時候返還給我們。」
「那個……」大概是因為上原陷入了沉默，臼井誠惶誠恐地開口了，「那個東西究竟怎麼樣了？看樣子是處理好了吧……」
這時，天野拿著一個包袱從裡屋出來了。「須田嗎？真是個名不虛傳的投手啊，他現在的狀態讓亞細亞也奈何不了。」
洗手間就在從資材部出去左轉不遠的地方，木門上鑲著毛玻璃，上面用油漆寫著「男廁所」。臼井急急忙忙推開門進去了。
「好的，請稍等。」天野走進了裡屋。
「可是，兇手究竟為什麼要幹這種事呢？」篠田突然在旁邊開口道。
「當然！」門衛看上去有些惱怒。
「從車站的垃圾箱里。時間是上星期一，炸彈案發生當天。」
「記得真清楚啊！」篠田說道。
「你說『上班點』是幾點？」
這是什麼？如果是修理工的包，未免有些古怪吧？臼井思忖著。但他沒再深究。現在他可顧不了這個。
「怎麼與公司內部人員區分？」
「嗯？」篠田問了一聲。
「他對這種事情的記性特別好。星期幾，從哪家店的垃圾箱里能撿到什麼，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非常了不起啊。」天野的語氣里透著一種純粹的佩服。
「兇手沒有要讓它爆炸的意思。」桑名將黑板拉到跟前，拿起粉筆，「炸彈分為炸藥與點火裝置（圖1），點火裝置的開關是這種構造（圖2），這樣，接點A與B一接觸就會點火。」
「真奇怪啊。」上原歪頭思考著。他琢磨不出兇手的真實意圖。就算是半開玩笑，那也過於危險了，對兇手來說也同樣危險。「炸藥方面，有什麼發現嗎？」上原改變了提問的方向。
東西電機資材部的臼井一郎從一早開始肚子就不舒服。坐在桌前，他的下腹一直疼痛不已，根本無法工作。雖然如此，他又羞於上班的鈴聲剛響就去洗手間，於是強忍了十分鐘左右，才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上原一言不發，點了點頭。如果是熟悉內部情況的人，不可能不注意到這一點。
洗手間里有兩個隔間，其中一扇門上貼了張寫有「故障」的紙。臼井一邊咂嘴，一邊打開了另一扇隔間的門。這個公司的廁所總是壞得很快。
「九_九_藏_書報告中的看法是，作為一場惡作劇來說，這實在是很精心的設計。」上原看報告時，桑名首先說道。
「嗯。」上原左右扭了扭脖子，肩膀周圍咔咔作響，「我總感覺兇手是個與東西電機有關的人。」
正是在這個時候，他注意到了那個隔間里放著一個黑皮包。
「可是領先了呢，一比○。」
「能讓我們看看那件職工服嗎？」上原問道。
「製造商雖然是知道了，不過這款產品在全國都有相當大的上市量，從這一點來追查恐怕不行。指紋方面，只檢測出了發現者的指紋。」
「真是奇怪的構造。」年輕的篠田謹慎地插話道。
道謝后，上原和篠田結束了情況聽取會，走向事發建築的正門。正門旁有一間保衛室，兩個門衛擠在裏面。上原二人走進去向他們打招呼，年紀大些的男子做了回應。他一頭白髮卻體形魁梧，看上去非常強壯。上原想起了那個傳言：東西電機的門衛曾是陸軍的勇士。
那件上衣是白底的，胸前用紅線綉著「TOZAI」字樣。上原發現，其他職員也都穿著同樣的衣服。
「你們什麼時候換衣服？」
回到警察局，上原向組長桑名報告了調查結果。而此時，關於炸彈的鑒定也基本結束，上原從桑名手中拿到了鑒定報告。
篠田飛快地將上述情況記了下來，上原則在一旁用餘光看著。「拿它當惡作劇來看，確實是過於精心設計了。」他嘆息一聲說道。
「哦……」臼井的話讓上原陷入了思考。從臼井的話來看，兇手選擇了一個絕好的時間段安放炸彈。如果這是最初就計劃好的，那兇手很可能就是對內部情況比較熟悉的人。
「正在調查，不過從結論來看，好像沒有引爆的危險。但因為上面連著幾管硝化甘油炸藥，也談不上它是安全的。」
天野離開后，上原再次將那件破抹布似的職工服仔細檢查了一遍。姓名牌之類的東西自然是沒有的。衣服散發出一股惡臭，可能是被流浪漢穿過的緣故。
「到了公司馬上就換。」
「對於沒有穿職工服的人，我們基本都會詢問身份。」
「也可以認為是這些職員的熟人。」
「他說這是從哪兒撿來的？」